第10章

過瞭很久很久,她低聲說:“我還以為,一切恩怨可以在今夜瞭結。”

“我們走吧。”

“你看。”

南孫隨鎖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地盤隔鄰已經封閉的一層舊樓烏黑的露臺上擺著被棄置的花盤,密密麻麻開出碩大、雪白、半透明的花朵,隨著晚風正微微款擺。

“曇花!”南孫說。

那特有幽香沖破黑暗撒得她們一頭一腦,迷惑地鉆入嗅覺。

鎖鎖站著發呆,似一尊石像,薄薄衣裳被風吹得貼在身上,又過瞭一陣子,她才頹然說:“走吧。”

真沒想到她不擇手段要離開要忘記的出身地,又勝利瞭一次,比她更早一步離棄她。

兩人上瞭車。

使南孫害怕的不是鎖鎖突然成為有車階級,而是她對新身份駕輕就熟,一絲不見勉強。

“去哪兒?”南孫訝異問。

“去我傢。”

南孫默不作聲。

過一會兒她說:“鎖鎖,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

鎖鎖笑不可抑,“是,你邁步向大學走過去,而我老不長進。”

“你怎麼說起蒙古話來。”

鎖鎖來一個急轉彎,車子停在一個住宅區。

南孫隻得跟著她走。

她用鎖匙打開瞭門,小小精致的公寓全新裝修,主色是一種特別的灰紫,非常好看。

鎖鎖說:“好不好?專人設計的。”

南孫瀏覽一下,“像雜志裡的示范屋,的確舒服。”

鎖鎖略覺安慰,倒在沙發中,“自己有個窩,回來浸個泡泡浴,好好松弛。”

她到廚房取飲料。

南孫看到案頭有她們中學時期的數幀合照。

區宅舊樓衛生設備甚差,沒有浴缸,亦無蓮蓬頭,淋浴要挽一桶水進浴間,很難洗得暢快,換衣服時又容易弄濕。

鎖鎖無異是熬出頭瞭。

現在她浴室裡擺著一式灰紫色大小毛巾,肥皂都用蒂婀,琳瑯的香水浴鹽爽身粉全部排在玻璃架子上,香氣撲鼻。

這麼會花錢,這麼懂得排場。

鎖鎖捧著咖啡出來。

“像女明星的香閨。”南孫說。

鎖鎖說:“搬這個傢,真把人弄得一窮二白。”

“聽說租金漲得厲害。”

“我這是分期付款買的,比租還便宜。”

南孫對鎖鎖已經五體投地,再也沒有驚奇的表情露出來。

鎖鎖說:“現在你可以到我傢來借宿瞭。”

“隨時會有那麼一天。”

“此話怎說?”

“祖母迫害我。”

“你誇張瞭,老人傢十分慈祥。”

“每次交生活費給我,都唉聲嘆氣,大呼作孽,蔣氏將絕後等等。”

鎖鎖忍不住笑:“真是傢傢有本難念的經。”

“越來越怨,指著我這株桑,罵的是我母親那棵槐,真為媽難過,忍瞭這麼久,人傢說就是這樣生癌的。”

“這話就沒有科學根據瞭,你不愛聽,到我這裡來住,我替你交學費。”

南孫笑,“不見得為這個離傢出走。”

喝完咖啡,南孫告辭。

鎖鎖堅不允她獨身叫車返傢,一直開車把她送到傢門。

過幾日蔣太太進房同女兒說話。

開門見山便問:“朱小姐最近好不好?”

南孫自課本中抬起頭,看著母親。

蔣太太爽快地說:“你父親的意思是,不要同她來往,怕她把你帶壞。”

南孫問:“她有什麼不對?”

蔣太太坐下來,“聽說朱小姐在大都會做。”

“大都會,是什麼地方?”

“是一傢夜總會。”

“你指鎖鎖做舞女?”

蔣太太不回答。

“爸爸怎麼知道,他去跳舞,親眼看見?”

“他陪朋友區散心看到的。”

“人有相似,看錯瞭。”

“不會的,朱小姐曾在我們處住瞭那麼久。”

“我不相信。”

蔣太太不言語。

“即使是,又怎麼樣。”

“或許你可以勸勸她。”

“怎麼勸,我又沒有更好的建議,媽媽,你們別幹涉我交友自由。”

“我知道你們倆親厚。”

“我不管,朱鎖鎖是我朋友,永遠是。”

“你看你脾氣。”

“爸爸若問起,隻說我們已經不大見面。”

蔣太太不出聲,靜靜點起一枝香煙,把女兒房門掩上。

“你也應該管管他,就該他自己跳舞,不讓別人做舞女,誰同她跳。”

“這是什麼話,這是同父母說話的口氣?”隔瞭一會兒,蔣太太說,“唯一受我管的,不過是麻將桌上的十三張牌。”她的聲音無比蒼涼。

南孫扭響瞭無線電。

即使在考試期間,南孫還是抽空找到瞭大都會夜總會。

守門口的印度人並沒有對她加以註意,她輕輕走進裝修豪華俗艷的地庫,註意到這一類娛樂場所多數建在地下,不知象征什麼。

南孫說要找朱鎖鎖。

女經理一聽就明白:“騷騷。”

“是。”

“她每逢一三五來,今天星期二。”

《流金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