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戀無疾而終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每周二,我都能和準相公共進午餐。雖然每次吃午飯前抹口紅這個事受到室友們的諷刺,但我還是不懈地堅持著,並故意在吃飯的時候既淑女又調皮地在嘴邊留下一顆飯粒,等待小西親手捧著我的臉,輕輕抹開它,並寵溺地說:“連吃飯都這麼不安分。”但小西要麼更為執著地假裝看不見,我隻好自己將嘴擦幹凈瞭;要麼他直接來一句你嘴角兩點鐘方向有飯粒,搞得我不得不表現出高智商,一秒鐘之內算出兩點鐘方向的飯粒具體是在哪邊。

每周三上午在計算機課上,我也能雷打不動地看到茹庭方予可出雙入對地坐我旁邊的位置。我特別佩服方予可這小子,作為一個計算機達人,居然能在清晨八點這種睡覺黃金時間來聽計算機入門之類的基礎課。多無聊啊!要讓我去旁聽小學一年級課程,打死我也不幹。當然奧數課程除外。愛情的魔力真是無窮大!不過大多數時候老師一開始講話我就趴下,一宣佈下課我就醒來,生物鐘調整得比學校的電子鈴聲還準時,我也不需要擔心聽到他們之間的肉麻話。

再過兩周就是期末考試瞭,我又恢復到瞭高考前的狀態:也許我能考個滿分,也許我不能及格。但為瞭讓前者的幾率大一點兒,我準備減少上網時間,並首次發揮圖書證的作用——這兩周,我就在圖書館度過瞭。畢竟我的第一任務是不能被退學。現在退學的意義又加深瞭一層,它意味著我和小西再也不能見面瞭。

走進圖書館的自習室時,我嚇瞭一跳。這是個什麼情況?自習室人滿為患,每人手上一堆資料,資料邊一般都是2升裝的太空杯。即便要離開,他們也頑強地用一堆復習資料霸占著,以防中途被趕出自習室。看來大傢打的都是持久戰,不到考試結束,是不打算搬出自習室瞭。

莫非大傢都是臨時抱佛腳?我不禁有點兒飄飄然,如果大傢都是這麼混的話,那我勝算的幾率就高很多瞭。呵呵,不跟這撥人搶占資源瞭,大傢都不容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我轉身準備離開,不過在邁出第一步的時候,我就感到瞭某人獨有的味道。小西就在我兩點鐘方向上,不過那裡除瞭他,還有一個女生。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靈的,雖然我平時第六感弱瞭些,但憑我考試時敏銳地猜測選擇題答案的直覺,這個女生跟小西的關系不簡單。

其實不用憑直覺,用肉眼也看出來瞭。我看到小西給她揉太陽穴,在她耳邊輕聲地說著什麼。

我終於看見瞭期盼瞭一學期的小西寵溺的神情,那是雪山上的一米陽光,很平靜很純粹很祥和很完美,可惜、可惜對象不是我……

我繼續轉身,跟沒事人一樣下樓,途中還遇到瞭幾個同學,笑著和他們打招呼,並一起詛咒滅絕師太的變態考試方法。我樂呵呵地和他們說再見,出瞭圖書館。

十二月的廣場,沒有風,而且陽光明媚,我還是覺得沒有暖氣的戶外有刺骨的東西讓我難受。抬頭看瞭看天,太陽無害地在我兩點鐘的方向掛著。我有點兒生氣,伸出一陽指罵它:“你不要一臉無辜,你為什麼要在那個位置?你給我下來,我最討厭的就是兩點鐘方向。”說完我還不解氣,開始往兩點鐘的方向狂奔。以前一直討厭跑步,可這次我發現跑步真是件不錯的事情。我感到風從耳邊刮過,眼角邊潮濕的東西會隨風而去。我隻要大口大口地呼吸,不用去管它曾經或此時在誰的耳邊呼吸,我隻要在乎我跳動的心臟,不用去管它曾為誰跳動,也不用去管它此刻又為誰受瞭傷。

我越跑越慢,漸漸體力不支倒在躺椅上。

學期末的校內湖邊也沒有成雙成對的情侶,安靜得跟深夜一樣。冬天的風景有點兒肅殺,偶爾有幾隻麻雀飛在我身邊。這鳥兒大概習慣瞭人來人往,竟肆意地停在我肩膀上。我笑笑,有個伴在旁邊也不錯,至少不那麼孤單。回頭有時間在養隻貓吧,養一隻眼睛像小西的貓。小西的眼睛一瞇起來是彎彎的月牙,某些時候配上慵懶的表情,跟貓似的。嘿嘿。我抹瞭把臉,把身體蜷曲起來。

我忽然很希望有個人能抱緊我,告訴我:別怕林林,別怕。然後我可以把頭埋在對方的肩上,可以大哭大喊,不顧形象地控訴小西拋棄瞭我,還可以大聲地宣佈:我周林林還沒開始戀愛就失戀瞭!

我覺得淒涼。真不會挑時候,如果不是趕在期末失戀,還能叫上宿舍裡的人去喝個酒,喝糊塗瞭耍個酒瘋,也許心裡就不那麼堵得慌瞭。現在宿舍裡的幾個都在復習,我這兒女情長的破事就不去打擾她們瞭。

我感嘆一下自己還能如此理智地思考,果然是無敵金剛美少女啊!

我起身收拾收拾,開始拖著沉重的腿往南走。剛才跑得過頭瞭,小腿有點兒酸疼,嘴巴被風灌得整排牙齒泛酸。真是自作孽。以前看電視,女主角一失戀就來個自虐,要麼不吃飯不喝水,要麼變成女強人奮發圖強去瞭,可是真輪到自己,才知道自虐也不是那麼好做的。傷害不是守恒的,精神上的傷害不會因為身體上的痛楚而減少。現在我心裡堵得慌,頭痛得厲害,開始後悔剛才應該找個角落哭完就得瞭,幹嗎學韓劇?難道還要頂著一對金魚眼跟小西說:“歐巴,回來吧。”

不過今天發生瞭這麼有紀念意義的事情,我還是打算去物美超市買幾罐啤酒。我想好瞭,喝完這幾罐啤酒,我就當自己死瞭這個心,踏踏實實看我的書,努力把自己鍛造成女強人。雖說女強人是大於女人、小於男人基本上等同於人妖的物種,但總比無所事事地遊魂般飄蕩好。

在櫃臺邊排隊結賬的時候,茹庭和方予可出現瞭。

現在的我其實是很討厭情侶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對我來說,此刻任何一對情侶對我說句話都是一種顯擺和挑釁。

茹庭顯然沒有意識到我的敵意,還是笑著跟我打招呼:“林林好巧。”

我討厭這種打招呼的方式,這讓我聯想到我傻乎乎地轉身跟小西說“好巧”的樣子,要是沒有這種刻意的巧合,我就不會和小西有每周吃飯之約,就不會有這麼多的妄想,也就不會有現在的心如刀割。

所以我很尖刻地說:“對啊,老天爺也不管管,學校那麼大,碰來碰去還是這麼幾個人。”

茹庭有些尷尬,大概高傲的她沒料到會受到這麼不熱情的對待。她無辜地眨巴著大眼睛望向方予可。

我懶得理他們,現在我連自己都不想理瞭,還理別人幹嗎?修復關系之類的事情到明天再說,今天我隻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方予可果然跟茹庭是一傢人,拉瞭拉我的胳膊:“好端端吃炸藥瞭?”

我冷笑一聲,低著頭跟著隊伍前進,輕聲罵道:“一對神經。”

實際上我聲音並不輕,方予可明顯一怔。我老做這種掩耳盜鈴的事情,以為隻有自己聽得見,其實大傢都聽見瞭。以前明明知道小西對我沒有男女朋友的想法,明明知道他偶爾接電話的時候會有愛人專用的溫柔表情出現,我卻假裝看不見聽不見。現在翻牌瞭,露餡兒瞭,事實這麼赤裸裸地放在我面前瞭,我才逼自己去面對,去放棄。

耳邊傳來方予可沉悶的聲音:“你道歉。”他的聲音和小西的聲音不一樣,小西大概在變聲期的時候喉嚨受過損害,聲音啞啞的,但絲毫不影響他的磁性;而方予可的聲音更有男性的寬度,適合做午夜播音員,專門用來撫平遭受老公外遇的更年期女性的傷口。

想到這兒,我不禁失笑。

方予可面紅耳赤,但還是跟我說:“你道歉。”

不就是惹你媳婦不高興瞭嗎?重色輕友的傢夥!不過今天我已經夠可憐瞭,不在乎更可憐一點兒。我轉身面對他們兩人鞠躬:“對不住瞭!”

我來不及去觀察他們的表情,迅速地轉回身,看到櫃臺已在我前面瞭。我把購物筐裡的東西倒在上面,開始往書包裡掏錢包。書包很沉很亂,一堆亂七八糟的零食和參考書,錢包呢我的錢包?我看到我的眼淚正在一滴一滴往包裡落。今天的我喪到傢瞭。好好地去圖書館,被宣佈我喜歡的人有愛人,平時把白癡當作我名字來喚的人因為我的一句“神經”要我道歉,排瞭大長隊想買點兒酒精買醉的時候,居然沒有帶錢包。

我用手擦擦臉,笑著跟服務員說:“對不起,我沒帶錢包,東西我不要瞭。需要我把東西放回去嗎?”

我想我笑得肯定很難看,不然服務員哪會這麼驚恐地搖著頭呢。

我嘿嘿地笑:“謝謝啊。”

我出門一路狂奔,跑回宿舍,找到錢包,又迅速地出校門打上車。我跟師傅說:“去三裡屯酒吧街。”

那時候我不知道海淀這塊兒也是有酒吧的,我腦海裡的北京除瞭後海就隻剩三裡屯瞭。

我隻想找個有酒的地方,去實現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夢想。

那是我唯一一次進酒吧。我進瞭酒吧之後,發現一瓶小啤酒都要二十出頭,相當於我一天的飯錢。我毅然放棄那裡的科羅娜,去找尋我的青島。於是我又在三裡屯到處轉著找便利店,終於在某條街邊找到瞭7-11便利店。抱著共花瞭不到十五塊錢的五罐青島,我開始滿足地喝。

三裡屯這個地方真好,鬧的地方鬧得厲害,靜的地方跟無人區似的。我坐在綠化區的躺椅上,打開啤酒喝。

我對自己的酒量很清楚,啤酒喝幾瓶不成問題,黃酒隻能喝幾兩,白酒一口就倒。

從我買啤酒的行為來看,其實我想醉的意念不是那麼堅定。我很實際地想到,如果喝醉瞭,我隻能在躺椅上過夜。現在是寒冬,酒雖然能驅寒,但還堅持不瞭一個晚上。而且我對北京的治安還持有懷疑的態度。

我打算小資一下,紀念該紀念的,然後打道回府。

不過在喝到大概第三罐的時候,我的腦袋就開始暈乎乎的瞭。

大概好久沒喝這玩意兒瞭,酒量開始偏離實際水平。果然酒量這個東西於我也像考試成績一樣無法預測。這次我就失常發揮瞭。

在猶豫要不要打開第四罐的時候,我聽到瞭手機響。我一看冷面殺手的名字,二話不說拒絕接聽。今天晚上我想把時間留給小西,從明天開始,我計劃著不能想他瞭,大丈夫當斷則斷。

然而方予可鍥而不舍地打著我的電話,跟催命一樣。

我想要不要關機算瞭,但我還真有點兒良心不安,今天罵瞭他們兩個神經,怕是把這小子惹急瞭。我心想,大不瞭再道個歉,於是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很焦急的聲音:“你在哪裡?”

我嘿嘿地樂。播音員午夜播音來瞭,可惜我沒遭到外遇,不然我也傾訴一把。我淡淡地說:“方予可,我道完歉瞭。不帶這樣的,我都鞠躬瞭吧?夠誠懇的夠給你面子瞭。你還沒完瞭?”

方予可執著地問:“你在哪裡?”

我笑瞭:“你是復讀機嗎?傍晚就隻會說‘你道歉’,晚上就隻會說‘你在哪裡’。”

方予可終於不是復讀機瞭:“我找你去,你在哪裡?”

我搖搖頭,盡管他看不見:“其實我也不知道在哪裡。我隻是想一個人待會兒,過會兒就回去瞭。”

方予可小心翼翼地問我:“今天在超市輪到你結賬的時候,我才望見你買的是啤酒,發生什麼事情瞭嗎?”

我喝瞭一口啤酒:“沒什麼事情,就有點兒渴,所以買點兒啤酒喝……沒想到越喝越苦,早知道就買果粒橙瞭……”

“你現在還在喝?”從方予可的聲音裡,我聽出瞭關心的味道。

我忽然有點兒想哭,又開始跟下午似的希望有人抱著我跟我說別怕別怕。我哽咽著回答:“嗯,還有幾罐……不喝浪費瞭,喝完瞭就回去……”

方予可柔聲道:“我來陪你一塊兒喝,這樣就不浪費瞭。早點兒喝完早點兒回學校。你告訴我你在哪一塊兒,身邊有什麼標志性建築物?”

我環顧四周,告訴他:“我在三裡屯這一塊兒,標志性建築物就是7-11……”

在喝到最後一罐的時候,我想打電話給方予可,讓他不用來瞭。但他電話一直占線,我隻好去7-11再買瞭幾罐,以防他來瞭之後沒酒喝又罵我白癡。

當我腳下有一堆啤酒罐時,我看到瞭方予可的身影。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紐扣已經打開瞭,露出裡面單薄的襯衫。他的頭發有點兒凌亂,臉上還有大顆汗珠,一點兒都不像他平時幹凈的樣子。

我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他看到我會不會發脾氣。

他在我身邊的躺椅坐下來,自己打開一罐啤酒,怒罵一聲後說:“渴死我瞭,我也解解渴。”

我聽到他的怒罵聲,瞬間覺得他特別親切。

我拍瞭拍他肩膀:“怎麼來這麼晚,我都喝到第二輪瞭。”

方予可從呢子大衣裡掏出餐巾紙,摘瞭眼鏡開始擦臉:“這麼多7-11,我怎麼知道你在哪傢啊?我一路打各個朋友的電話問附近7-11店找過來的。”

我嘿嘿賊笑:“也不用這麼著急,我這不是給你留瞭幾罐嘛。不過,方予可,你就別戴眼鏡瞭,不戴眼鏡的時候,我依稀看到你有元彬的模樣瞭。”

方予可愣瞭一下,喝瞭口啤酒:“好,聽你的。我以後就戴隱形吧。”

我滿足地笑:“怎麼這麼配合啊?覺得傍晚的事情過分瞭吧?有你這麼重色輕友的嗎?我知道你在你女朋友面前要面子,但也沒必要撕破臉,咄咄逼人吧?你罵瞭我這麼多次白癡,我不是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裡能撐船瞭?”

方予可低頭喝悶酒:“我最近脾氣不是很好,跟她沒關系。”

我嗤笑:“還護著她呢?”

方予可不理我,悶瞭會兒才說:“你最近是不是和小西發展得挺好的?前兩天看你還甜甜蜜蜜地和他一塊兒在農園吃飯呢。見瞭我就隻會罵我神經。”

我聽到小西的名字時,腦子基本上就開始不轉瞭。我思維混亂地說:“小西有女朋友的對不對?你肯定知道,你都不告訴我。”

方予可罵我:“你沒問我我怎麼說?好的不學,壞的倒是一學就會。學人傢喝酒買醉,真有出息!”

我有些生氣:“我就是沒出息。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輕輕松松地上瞭北大,喜歡的人隻看得見你一個人,你有出息。可惜我不是,我來北大,本來就是投錯胎的事情,好不容易找到瞭自己喜歡的人,他卻不喜歡我。我每天想他某一天的皺眉是因為什麼,微笑又是因為什麼。我卑微地希望,偶爾他能想到我,也在想我為什麼皺眉,為什麼微笑。今天看見小西看別人寵溺的眼光,我心裡就被插瞭一把刀,你知不知道?我的初戀還沒開始,就這麼結束瞭……我就不能為我無疾而終的感情喝點兒酒嗎?”

方予可沒說話,隻是眼神有點兒迷離。

我開始大哭,仿佛心裡終於找到瞭一個發泄的口。

我把我的委屈一股腦兒地往外倒:“我也明白,感情這種東西不能勉強,所以我這麼謹小慎微地維持著我跟他之間的關系,我怕我的表白會嚇到他,這樣我連跟他在一塊兒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我看見他和他女朋友在一起,我還要假裝沒看見,我還要假裝不受傷。我甚至卑鄙地想小西是因為別的原因跟那個女的在一塊兒,不是因為愛情,那樣或許我還有機會,我還可以慢慢地靠近他……你懂不懂……”

方予可說:“我都懂,我懂你看他的眼神,我懂你的期待,懂你的失望。我明白,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是什麼感覺,我也明白,垂死掙紮是個什麼玩意兒。可是,周林林,如果你覺得他足夠重要,重要到他是你一輩子的追求,你就要堅持;如果你覺得你可以忍受失去他,那麼從明天開始,你就忘記他。”

胃裡的東西翻騰得厲害。我聽得見方予可的每一個字,但我腦袋跟糨糊似的,已經不容我思考每個字連起來表達的意思是什麼。方予可的身影已經變成兩個三個,唯獨那一對墨黑深邃的瞳孔清晰可見。

我想抬手撫上他的眼睛,於是我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撲向他。

我的腦袋在他肩膀上安全著陸時,我顫悠悠地說出瞭憋瞭很久一直想說的話:“我想吐……”

一覺醒來,我打量起四周陌生的環境。我沒有像言情小說裡宿醉後女性先從檢查自身的著裝開始是因為我很有自知之明,我這種身材和相貌實在不足以讓男性獸性大發。而且在將醒半醒時,我已經回憶起昨晚上發生的事情。頭沒有想象中的痛,反而是昨天下午的一場長跑,讓兩條腿站起來的時候有些發顫。

這是一個簡單的房間。墻上有個掛鐘,房間一角是張寫字桌:一個書架、一張單人床,再無其他瞭。

我猜這是方予可的房間。沒想到這小子在北京還有房子。

我打開房間門,準備找點兒水喝,一出門就看見客廳的沙發上窩著一個人。方予可穿著昨天晚上那件單薄的襯衫,但比昨天多瞭很多褶皺。我輕手輕腳地找到瞭廚房,倒瞭杯水,百無聊賴地坐在客廳想:要不我就這麼走瞭得瞭。需要打招呼嗎?不需要嗎?需要嗎?

在我思考的時候,我習慣性地按上瞭電視機遙控的開機鍵。

這是我的一大陋習:在傢裡除瞭睡覺,一般都是開著電視,不在意電視內容,就是圖個熱鬧。

電視突然傳來武俠片打鬥的聲音,終於吵醒瞭他,我也不用煩惱要不要不打招呼一走瞭之瞭。

方予可倒是還沒搞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他愣愣地看著電視機一閃一閃的屏幕,站起身來關瞭電視機,躺回沙發。

我絕不會想到,這隻豬居然沒有意識到有另外一個女生跟他坐在同一屋簷下。標準戲碼裡,不應該我大聲呼叫:“啊——”然後男生開始慌張地捂住我的嘴解釋自己清白,雖有非法之想,也沒非分之實。接著女生要將信將疑地打量並要求男生對天發誓,最後男生萬分委屈地照做不疑,最終兩人成歡喜冤傢瞭嗎?

我忽然意識到,人傢那是韓劇。韓劇是寫情侶情感的。我和方予可最多就是朋友,要真變成那樣才可笑呢!要換成茹庭,也許人傢就大呼大叫瞭。不過要茹庭真碰上瞭,我懷疑她會不會恨不得有非分之實瞭呢?也許人傢已經有非分之實,隻不過我單純的腦袋認為他們沒有而已?我越想越遠,開始偷笑。

可能我這笑聲更容易喚醒別人。方予可忽然意識到什麼,嗖地挺身站起來。

他呆呆地看著我,念叨著:“做夢呢?”

我赤著腳跑過去,掐瞭掐他手臂:“沒做夢。奴傢的清白都被你毀瞭,你休想否認。”

方予可同志終於清醒過來,笑著揉瞭揉剛才被我掐的地方:“別瞎說。你這什麼酒品啊?折騰到我凌晨三點才睡著。”

我有些抱歉,以前對方予可的種種不滿也拋到九霄雲外瞭。昨天的事情我挺感激他的,要是沒說出那些話,今天我可能還不會那麼輕松。

我訕訕地笑:“我記得我以前一醉就睡覺,挺好對付的啊。”

“你還真是一醉就睡覺。就是邊睡邊嚷著渴,嚷著餓,嚷著喝酒,還從床上摔下來。我的外套都被你吐得不好意思去幹洗瞭。”

“是嗎?嘿嘿。”我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方予可倒也沒繼續揭發我的事跡:“昨天我在沙發上給你看門,還沒洗澡呢。你怎麼辦?洗澡嗎?”

其實我都聞到自己身上的味瞭。方予可這小子有潔癖,能容忍我到這個份上也不容易。我笑著說:“你洗吧。我出去買點兒換洗的衣服。我這樣回去萬一撞見宿舍的人,真是說不清瞭。”

方予可點點頭,把鑰匙交給我:“出去帶上手機,萬一迷路瞭,也好聯系。”

我出門順利找到超市,順便買瞭些肉和菜。

回來一看,這小子已經洗完澡瞭。我把肉和菜往廚房一擱,跟他說:“我洗澡的時候,你把菜做瞭唄。餓死我瞭。”

方予可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拜托。有你這麼對待恩人的嗎?憑什麼我做菜啊?”

我鄙視地看著他:“因為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有讓客人做菜的道理嗎?何況我不會。要麼你下樓買泡面,我就給你做一個。”

說完,我就理直氣壯地關上瞭洗手間的門。

我洗完澡出來時,就已經聞到瞭廚房的菜香味。嘿嘿,我就知道他是會做菜的人,不然手長得跟很會彈鋼琴似的豈不是浪費?

方予可果然是個牛人,居然能在這麼有限的食材中做出幾道像模像樣的菜來。我徒手抓瞭塊紅燒肉塞嘴裡,不錯不錯,油而不膩,可以把北大食堂的師傅頂替瞭。

方予可這次終於沒批評我嘗菜的方式。大概廚師們都是比較看重美食傢的評論,而不是他們是怎麼嘗的。

他從冰箱裡拿出一瓶果粒橙,跟我說:“來,今天開始,不喝啤酒,隻喝果粒橙瞭。”

我樂呵呵地接過,抿瞭一口:“方予可,除瞭毒舌這點,你快要接近完美瞭。誰嫁給你誰有福氣,回頭我還是要把朱莉介紹給你。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優秀資源外流啊。”

方予可吃瞭口菜:“承蒙抬舉。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你那腦子就不要琢磨那些破事瞭。”

他這麼一說,我也苦惱起來,這期末考試怎麼辦呢?專業課應該沒什麼問題,至少能混上及格吧。但像計算機課是睡過來的,《俄羅斯藝術史》我凈琢磨隔壁教室去瞭。唉……

方予可好像能明白我的心思,說道:“計算機課考試沒什麼問題,我給你劃劃重點,補補課就能過。”

期末的壓力不得不讓我收拾失戀的情緒,把所有精力對付各門考試。

整個學校像被拉響警報一樣,各個宿舍已經普及到人手一臺應急燈,南門外可通宵的餐館早已被各路學生占領。本來憑我阿Q的精神,看到大傢都是臨時攻堅,我還眼淚汪汪地以為找到瞭同盟戰友,但當我看到我們班的尖子生阿玲都捧著教科書站在盥洗室背書時,我才瞭解到熬夜通宵趕考不是差生的專利。最後幾周隻不過是萬裡長征的最後百米沖刺,沒有不沖的人,隻有沖得快還是慢之分。

第一周是通選課考試周,第二周是計算機,最後兩周是專業課。幸虧我有前瞻意識,在第一學期隻選瞭一門通選課,我隻要努力應付《俄羅斯藝術史》就行。這門課考勤占30分,平時成績30分,期末考試40分。我估算瞭一下,考勤30分已經收入囊中,平時成績就是課堂討論,我濫竽充數地混到瞭最好的一個團隊裡,怎麼著也能揩油到20分,這樣再拿10分就可以及格。也就是說隻要答對四分之一題,我就過關瞭。

周五順利考完《俄羅斯藝術史》,我邀上朱莉去吃頓西門雞翅。雖然我不敢說考瞭優秀,但及格肯定是沒問題的瞭。我樂呵呵地拍著朱莉的肩,以過來人的身份總結說:“做什麼事情都要會規劃。我一入校,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考試不及格的處罰措施,選課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審核成績組成方式,你看最後都被我輕松搞定瞭。”

朱莉倒是沒像往常一樣反駁我,隻不過她說的話讓我嘴裡的雞翅掉地上:“規劃是沒錯,但也要會統籌。提醒你,下周四就是必選課計算機考試啊。藝術史這種靠死記硬背就能混過去的東西你都準備瞭五六天,才混到及格的地步,那計算機怎麼辦啊?那裡面可是有很多理科知識的。而且這課沒有平時成績,就靠期末考試一錘定乾坤的。我這一周在傢裡可都是看計算機教程,通選課在考試前一天才看的。”

我氣憤地對朱莉說道:“你就不能讓我過完今天再說嗎?你這麼一說,我晚上還得通宵!”

朱莉賤笑:“誰讓你這麼得意地佈道的?我這是提醒你別高興過頭瞭。對瞭,學校到下下周專業考試的時候就不熄燈瞭,你可以盡情看。但下周你要還抱著個應急燈過夜,眼睛不得瞎瞭。你要不到我傢復習吧?”

我搖搖頭:“算瞭吧。雖然我學習不好,但學習怪癖倒是不少的。我不習慣陌生人在旁邊噓寒問暖,又不能讓你爸媽給我騰地方吧?不過謝謝你瞭,朱莉。”

朱莉笑道:“還真難伺候。謝謝就不用瞭,你也無以回報。不過你一個人看得懂嗎?我都有點兒吃力。”

我聽著“無以回報”這話,腦子又開始轉起來瞭。

“你不是對方予可有意思嗎?要不我給你創造一個絕佳的機會,不但有高人答疑解惑,還能順道釣個金龜婿大帥鍋?”

朱莉不屑地瞥瞭我一眼:“這麼好的機會你幹嗎不自己上?”

我見朱莉不相信的樣子,一下子急瞭,掏出手機給方予可打電話。

方予可那邊好像也是一個熱鬧的慶功場面,電話那頭傳來眾多人的狂笑聲。

方予可接起電話後好久沒出聲,大概找瞭個安靜的地方才低聲說:“有事?”

我剛才積蓄起來的力量本來是足夠讓我頤指氣使地命令方予可的,但方予可這小子磨嘰接電話的時間削減瞭我不少氣勢。

我忽然忘記為什麼給他打電話瞭,在那兒支吾半天,說瞭句“沒事”就把電話掛瞭。我也不知道心慌什麼。

朱莉在旁邊抱拳看熱鬧:“幹嗎呢?接電話就為瞭聽對方的呼吸聲哪?夠浪漫的啊……”

朱莉還沒說完,方予可的電話就打回來瞭。

這回我吸取經驗教訓,深吸瞭口氣:“方予可,我被綁架瞭,你五分鐘之內趕到西門雞翅,不然對方撕票瞭,我跟你沒完。”

我得意地掛瞭電話。朱莉蹺個二郎腿,要是給她抓把瓜子,估計就是我鄰居傢小善善她媽和我媽聚一塊兒八卦的樣兒。她擠眉弄眼地說:“你們這是赤裸裸的調情啊。這麼幼稚的話聽得我牙齒都倒瞭,再說,你被撕票瞭,你怎麼跟他沒完啊?你應該說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我真替小西哥哥不平,屍骨未寒就另結新歡瞭……”

我聽到小西的名字時,心裡咯噔瞭一下。這幾天一直想著怎麼把考試混及格瞭,都沒想起他。即便走神的時候想起瞭,我也會理智地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現在他的名字就像一根綿細的針紮進瞭我的心臟。

朱莉大概看到我痛苦的表情,知道自己說錯話瞭,立刻說道:“哎呀,你就不要難過瞭。不就是一個男人嗎?要真放不下,你就去追。人傢也沒結婚,你還是有機會的。”

我假裝不在意的樣子大大咧咧地說:“嗯,寒假我再規劃規劃。”

朱莉笑著打我:“你怎麼還規劃呢?這種事計劃趕不上變化的。”

我笑著回打她:“我就是愛規劃。過段時間我還要規劃一場相親,做一次紅娘呢!”

說話那陣子,我就看見方予可朝我們跑過來瞭。

我向朱莉努瞭努嘴,朱莉這賊精立刻就領悟到瞭。

方予可拉瞭把椅子坐下:“你幹嗎呢?還限時到場?”

我不搭理他的話,把朱莉往我胸前一推:“介紹一下,這是我室友朱莉。朱莉,這是計算機天才方予可。上次裝電腦的時候,你們見過面瞭。總之呢,一切有關於計算機課程的,你都可以問他。”

剛才還蹺個二郎腿的八卦女,現在跟換瞭個人似的,朱莉笑不露齒地一側頭:“你好,請多關照。”

方予可點瞭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又用異樣的眼神瞄瞭我一眼。

我跟他眨瞭下眼睛,暗示他回憶一下以前我提過好幾次的好姐妹。

我再要瞭幾個雞翅,順便要瞭幾罐啤酒。

方予可也開始裝淑男:“不要喝啤酒瞭,喝果粒橙吧。”我有點兒受不瞭,你說女的這麼說我也就當你淑女算瞭,大男人說這話也不怕丟人。試想一下,一個帥哥喝著果汁,吃著雞翅不覺得很娘嗎?

我非常有氣勢地說:“喝啤酒。”

朱莉這孫子立馬說:“方予可你喝啤酒吧,我和林林喝果汁就行。”

這回方予可倒是沒說啥,當是默許瞭。

鑒於方予可的毒舌不定時發作,我想還是讓我簡明扼要地說明此次聚會的意義,免得這小子事後冷笑挖苦地炮轟我。

我笑著問方予可:“你考試需要復習嗎?”

“需要。”

你都要復習?莫非你也蹲在盥洗室昏黃的燈光下看書?

“那你一般在哪個地點復習?復習時間大概持續多久?”我繼續問。

“宿舍或是校外,看心情定復習時間。”

“那請問閣下心情是以happy還是以sad為主?”

“happy中有sad,sad中有happy.”

“那請問喜憂比例大概是多少?”

“你問這個幹嗎?”

終於切到正題瞭。我笑嘻嘻地說:“當你happy的時候,你就當順水人情幫朱莉一把唄。朱莉說計算機課程的有些內容看不懂,又沒地方問。朱莉傢裡來客人瞭,在傢根本沒法學習。你不是校外租瞭個房子嗎?現在熬夜復習都沒處熬去,你還不奉獻一下。朱莉要是考好瞭,拿下本年度獎學金,肯定第一個請你客。”

我偷偷看朱莉一眼,小妞正用無比崇敬的眼神看著我。我也沒想到自己有撒謊不打草稿的潛質。大概我有做紅娘的天分。

方予可都不作思考,立刻答應道:“好啊,沒問題。”

我驚奇得把嘴保持在O形很久才閉上。我還準備好瞭一籮筐說服他的理由,沒想到他這麼快答應。

我有點兒對剛才蓄積起來的氣勢無用武之地而感到失望。

“不過,我有個條件。”方予可慢騰騰地說道。

我就知道這小子沒這麼好對付,我興奮地準備反駁。

沒等我開口,方予可就說:“條件就是你。”

這下,我的嘴巴又變成O形。我又看瞭看朱莉,朱莉一臉怨氣地看著我,仿佛我做瞭一件對不起她的事情。

我頓瞭頓,思考瞭一會兒,做出瞭沉重的決定:“方予可,我知道,一些人在撮合別人的同時,往往會把自己卷進去。就跟那些明星進入娛樂圈動不動就是陪別人去面試,反而自己被錄用瞭一樣。但你也明白,我是個重義氣的人。朋友妻不可欺,男生的規則在女生中也照常適用。既然我朋友對你有意思,我是不可能對你有非分之想的。你還有茹庭,即便沒瞭茹庭,你還有無數個少女等著被你踐踏……”

我又偷偷看瞭朱莉一眼,朱莉已經滿臉黑線瞭。

方予可良久沒說話,好久之後他才不急不緩地說:“我的意思是,我在幫朱莉補課的同時,希望你也在場。朱莉一個女孩子,在我傢出入,傳出去對她影響不好;另外我覺得出於人道主義關懷,幫一個是幫,幫兩個也是幫。我也不想你的計算機課掛科,不然辜負瞭你媽讓我照顧你的囑托。至於你說的有無數個少女等著我踐踏,承蒙你看得起我,但我鐘情於我的天使,怕是要讓你還有那些少女失望瞭。”

我的臉燙得都可以煮熟一個雞蛋瞭。

朱莉在旁邊還有閑情輕聲問:“他的天使是誰啊?茹庭嗎?”

我便秘似的恨恨擠出兩字:“女優……”

就這樣,我和朱莉進駐方予可校外租的房子。因為我的根基薄弱,按照方予可的話說,是幾乎沒有根基,我不得不熬夜看天書。方予可剛開始的時候還罵我幾句白癡,後來他也覺得簡單重復罵我白癡並不能改變我白癡的現狀,大多數他解答得比較鬱悶的時候,他就仰望蒼天調整完情緒繼續找尋另外方式開導我瞭。

朱莉這廝邊復習邊還得動腦子,怎麼能把明白瞭的地方說得自己不明白,然後假裝問方予可,偶爾還托著下巴,咬咬筆頭,撲閃著大眼睛,做可愛狀。而我是要假裝自己不明白的地方明白瞭,少惹方予可生氣,但縱使我把頭發撓成鳥窩瞭,還是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地方我看不懂。

方予可明顯重色輕友。朱莉問他的時候,他都好言好語,給她從第一步說到最後一步;到我這裡,就惡言相向,給我列幾個關鍵步驟,讓我自己思考去。他的理由很簡單:“腦子不轉要生銹。坐享其成的事還是少做為好。”我可憐巴巴地吭哧吭哧做半天,解答完瞭,他又說,“你腦子還是有點兒溝壑的,做著做著不是逼出來瞭嗎?”

這樣無聊地在題海裡奮鬥瞭幾天,朱莉終於忍不瞭,回傢洗澡睡覺,準備第二天卷土再來。而我又沖到方予可的床上睡覺去瞭。

這兩天我睡覺的時間縮短到以前的一半。每次困得不行時,我就沖到方予可的臥室睡死過去,醒來之後繼續看書。

方予可被我弄得有點兒神經衰弱,也不敢在床上睡覺,怕我意識不清地躺他身上都不自知。一般他困瞭,就蜷在客廳的沙發睡覺。

而熟睡的我不知道災難就這麼來臨瞭。

我被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吵醒。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茹庭捂著嘴一動不動地看著我。我頭大地閉上瞭眼睛,希望這是噩夢一場。可是我聽到瞭熟悉的嘶啞男聲:“茹庭,裡面肯定有誤會……”

這回差點兒換我尖叫瞭。

我猛地起身,沒錯,就是小西,他也傻傻地愣在一邊。

我在慌亂中,還是習慣性地抹瞭抹嘴邊口水。現在一定要鎮定,鎮定。本來就沒什麼事情,幹嗎要慌?

我對茹庭笑笑:“茹庭,我是來當學生的。你傢男人真厲害,什麼計算機的問題都難不倒他……”

茹庭沒說話,眼睛紅紅地看著我,還看瞭看我屁股下面的床。

我隻好繼續說:“你也知道,我計算機課都在睡覺呢。現在惡補一下,不過這門課太枯燥瞭,沒看多少內容就困瞭,所以借床用用。你不要誤會,即便我想發生點什麼,你傢方予可也不讓啊。他眼裡隻有你一個人,嘿嘿……”我現在什麼臉面也不要瞭,在小西面前這麼損自己也沒怎麼樣,隻不過我心裡開始討厭我自己。我對茹庭有意見,暗地裡都要幫朱莉的忙,可是每次一看見茹庭,就會不由自主地表現出奴性,好像自己真幹瞭對不起她的事,最後我還裡外不是人。

我起身去洗手間洗把臉,腦子裡不停地往外蹦數字在進行二進制和十進制的換算,現在又混進剛才發生的狗血情節。茹庭的尖叫以及小西在一邊不知所措的臉都讓我頭痛。老天爺大概後悔前一陣子砸我身上的餡餅,開始反擊清算瞭。

我回到客廳,望見茹庭還傻傻地盯著那張單人床。

我不知道這張床有什麼值得讓她凝神這麼久的。我甚至開始想象也許床上有著方予可和茹庭之間獨有的秘密,而這張聖潔的床被我這麼一躺,破壞瞭一切的美感。方予可有潔癖,而茹庭是有心理上的潔癖。

最後我無奈絕望地說:“如果有必要的話,我考完試,再去買一張新床送給你們。但考前我確實沒有時間瞭。”

茹庭這才有反應地說:“不用你買,我過會兒就去宜傢。我嫌它臟。”

我憤怒瞭,感覺自己被狠狠地扇瞭一巴掌,但我還是克制地說道:“茹庭,你不要這麼刻薄。我發誓,如果發生瞭什麼事,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就是復習累瞭,趴在床上躺一會兒。”

我求救般地看向小西。小西看瞭看我,拍著茹庭的肩說:“茹庭,你想多瞭。林林也不是那樣的人,你是不是有點兒反應過度瞭?”

聽完這話,我眼淚就落下來瞭,就好像自己受到的冤屈都不算什麼瞭。畢竟小西怎麼看這個事,對我來說更重要。

茹庭蹲下來,把腦袋伏在懷裡,喃喃地低聲哭:“他從來不讓我睡他床上的。他說他有潔癖,我信瞭。我等瞭這麼多年,比不上別人幾個月。第一眼看到他們,我就知道有些東西我無力阻止瞭……”

我暈倒,合著鬧半天還是因為方予可的潔癖。我以為她誤會我們發生瞭什麼,沒想到人傢一下子上升到思想層面瞭。

我抹瞭一下眼淚,一手把茹庭拉起來,一手指著小西:“茹庭,你別整亂七八糟的。我不確定方予可是不是喜歡你,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但我能確定的是:我喜歡他。”

我說這話的時候,全場除瞭我都石化瞭,包括站在門口,手裡揣著袋果粒橙和零食的方予可。

當他們開始清醒時,我石化瞭。我才意識到,繞來繞去,我還是把自己給賣瞭。

現場變得無比尷尬。我們在客廳的餐桌邊坐下來,桌上還堆著佈滿紅叉叉慘不忍睹的計算機練習題。

我清瞭清嗓子,跟茹庭說:“你看,我是來學習的吧?這本子上藍色的是我寫的,紅色的批註是你傢方予可的。我的字醜瞭點兒,你別見笑。”

方予可的臉沉得很臭。

我理解這小子的心情。但凡是個男的,都受不瞭疑心病這麼重的女朋友。而且我發現茹庭獨占欲也太強瞭點兒,一張破床就要死要活的瞭。

我同情地看瞭方予可一眼,順帶看瞭一下低著頭的小西。

小西才是這場事件的犧牲者,莫名其妙地看瞭鬧劇,還莫名其妙地被人表白。而且我猜小西肯定在思考,我這到底是為瞭息事寧人,假模假樣地演戲呢還是天時地利人和地真情告白。

方予可冷冷地問茹庭:“什麼時候配的鑰匙?”

茹庭硬著脖子沒說話,眼睛裡很快又噙滿瞭淚水。

氣氛降到冰點。

我覺得這麼尷尬的時候,應該說點兒什麼讓大傢高興高興,於是我看著小西深情地說道:“小西,我剛才說的是真的,不是為瞭哄茹庭。我是真的喜歡你。”

小西看瞭看我,看瞭看方予可,又看瞭看我,跟不相信似的又看回方予可。

我隻好再強調一遍:“我喜歡你很久瞭。對你一見鐘情,可惜結局好像不是兩情相悅的戲碼。”

小西嘴角動瞭動,說:“其實我有……”

“我知道。”我打斷他的話,雖然這是事實,我還是不想從他嘴裡聽到那麼殘忍的話,“所以,我會更加努力,讓你喜歡上我。”

這回換茹庭看瞭看我,又看瞭看小西。

小西眼神裡出現憂鬱的神情:“何必呢?我把你當妹妹看。”

這次茹庭打斷瞭他的話:“我覺得林林說得有道理。愛瞭就要追,你有女朋友又怎麼樣?再說,你女朋友不是和你鬧分手嗎?”

我非常佩服茹庭墻頭草以及敢說敢為的氣質,尤其是最後一句話深深把我打動瞭。我激動地抓著茹庭的胳膊:“鬧分手?為什麼?”

我都不顧及小西眼裡受傷的神情,對我來說,這個消息是能拯救我的浮木,我得牢牢抓住它。

茹庭怯怯地說:“其實我都不知道李靜姐姐算不算小西的女朋友。大傢都知道她對副會長情有獨鐘,受瞭什麼刺激才找小西的吧。”

原來那個不要臉地享受小西寵溺的叫李靜!

小西苦笑著說:“茹庭你這丫頭說話怎麼這麼損啊?少說一句又不會死。不過我和她分瞭又怎麼樣呢?我的心裡留瞭某些影子,這些影子大概這輩子都散不去瞭。我知道假裝跟不愛的人在一起,對方會受到什麼樣的傷害。李靜跟我在一起時,我清楚她還留戀著他,我以為時間長瞭總會好的。最後還不是我痛苦?林林,我不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時,讓你嘗到這種痛苦。”

我有些生氣,你好歹有個機會嘗試和李靜在一起,卻吝嗇得連個機會都不給我?我嚷道:“不行,你要有影子,我就做陽光。總有一天,影子不見瞭,我們會相愛。”

一直沒吭聲的方予可走到廚房,拿出幾罐啤酒,笑著跟我們說:“行瞭,有你們這樣的嗎?表白、拒絕、死纏爛打之類的都在我們旁邊說,當我們空氣呢?喝點兒酒,喝完你們就回去。還有周林林,你收拾下你的書,回去自己看吧。現在及格肯定沒什麼問題瞭,自己琢磨琢磨也許還能考個高分呢。再做不出來,你就直接問小西吧。”

方予可的臉色有些蒼白,笑容裡都是苦澀的味道。

我不知道這種苦澀的笑容是不是因為傢庭教師資格出讓,讓他happy裡有sad瞭或是sad裡有happy瞭呢?

《北大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