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1

在413房間,肖苰正喃喃自語:“佳影,你勾起瞭我的好奇,或許我願意活到現在就是因為這份好奇,我想知道你跟王大頂會怎麼發展。這是個詼諧的命題吧?但你們的確在創造傳奇,你們騰挪瞭乾坤,那麼,我來一錘定音。”肖苰靠在窗邊看著後場情境,嘴角泛出一絲笑意。

不一會兒,肖苰走到書桌邊,拉開抽屜,拿出那份“和平飯店涉諜事務調查報告”,她從煙缸邊抓起火柴,走進裡間,打開衛生間的門……

後門空場,陳佳影註視著卡車油箱。她緩緩走近油箱,蹲下,眼前浮現情景:肖苰頂開竇警長的瞬間,右手往邊上的油箱底部貼瞭一下,抽手時蹭去一抹浮灰。

陳佳影吐出一口長氣,緩緩起身,對野間與日下步說:“和平飯店真是鬼魅之地,誰會想到潛藏共黨,居然是一個專寫艷情小說的爛貨!”

這時,便衣D心急火燎奔向野間與日下步。便衣D說:“大佐、野間課長,肖女士在衛生間裡焚毀文件!”日下步與野間對視一眼,往通道口方向跑去。

2

“是一些記錄,有結論……”在413房間,陳佳影將文件遞給野間,可見首頁殘剩有“諜事務調查報”字樣以及些許內容,“跟我想的一樣,她是通過我的遭遇和泄露的信息在分析政治獻金之事。”

陳佳影又對日下步說:“雖然大多都燒掉瞭,但我確定她已形成完整報告,原以為我們被栽就萬事大吉,準備帶報告離境,誰想傳訊被發現,於是慌忙焚毀。對不起,因為她和香雉將軍關系,我放松瞭警惕。”

竇警長冷冷盯視著陳佳影說:“應該還有另一個版本吧——”

“肖苰為瞭掩護我和佳影自我犧牲……”王大頂忽然操縱著輪椅上前搶瞭竇警長的話頭,“猜都能猜到你要這麼說。”

王大頂看向肖苰說:“肖苰,王大頂和陳佳影因為是共黨,所以聰明蓋世、智慧無雙,足以讓愚蠢的敵人找不著北,身為同黨,你應該很瞭解這一點,暴露自己換下我們,豈不多餘?”

竇警長與石原不由得眉頭一皺。王大頂說:“反向思考一下自己的邏輯,拜托!如果作為共黨的王大頂和陳佳影栽瞭,而作為同黨的她就能保住瞭,這跟她犧牲自己保護我們有啥區別?”

日下步看向陳佳影說:“陳女士——”

陳佳影打斷說:“把肖苰帶走審訊。”

肖苰說:“我要見香雉晉安!”

日下步說:“什麼?”

肖苰說:“從現在起,我隻跟香雉晉安對話,他來之前,我再不會開口。你們可以對我刑訊,試試看,能否撬開共產黨人的嘴。”

3

王大頂與劉金花進入316房間。

劉金花說:“當時你說那些就是真的,肖苰就是栽瞭自己保護你們。你心疼我還罵我的時候,腔調一樣樣的,別人聽不出來,我可門兒清。”

王大頂說:“肖苰幫我們,就是舍瞭命啦,陳佳影明知這個結果還隻能接受,你想想她心裡得有多疼?”

劉金花說:“我咋就不知道她疼呢?我跟日本人玩兒貓膩的時候一樣啊!心裡明明在滴血,還得忍著跟他們裝蒜。”

此時,陳佳影在指揮部對日下步與野間說:“肖苰的事情我很抱歉,從認識她到現在的所有過程,我都回想瞭一遍,跟她走得那麼近,應該泄露瞭不少信息。”

野間說:“佳影,畢竟結果可喜,潛藏在飯店的共黨挖出來瞭。”

陳佳影說:“藏個共黨真那麼可怕嗎?以至於天大的事都可忽略。”

日下步說:“陳女士,先前有冒犯之處——”

陳佳影打斷說:“知道我多恐懼嗎?你們偏聽偏信弄得我走投無路,我都試圖出賣情報來乞求德國佬的幫助。為什麼呀?就因為我愛上瞭一個土匪?而且已經宣誓效忠,美國佬寫過忠誓書嗎?你們信他不信我。”

野間說:“沃納說德方機構截獲瞭蘇聯人的一則密電,說南京方將讓他們親眼見到政治獻金的存在。”

陳佳影沒好氣地說:“告訴德國佬,這件事兒沒他們的份兒瞭。”

陳佳影對日下步說:“我們走瞭一個近乎於恥辱的過程,但自我安慰地說,結果還不算太壞,終歸政治獻金的事兒更加清晰瞭。喬治白急於求成,無非想爭取些主動權,即便跟蘇聯人與陳氏兄弟有什麼默契,他們也不想隻是貼在邊上純做觀察,除非還有別的內幕。其實不用德國佬告密,整個封鎖期間,政治獻金交易一直都在推進,也許交易雙方早已借助外部力量完成瞭所有鋪墊,隻等飯店封鎖解除,便迅速完成交易。”

野間說:“德方機構看來有可互補的情報途徑,真不考慮合作嗎?”

陳佳影說:“讓納粹吃屎去吧!沒有他們我一樣玩兒。”

她對日下步說:“我和野間課長必須帶走肖苰。她知道的比我多,隻有我才能撬開她的嘴,打個賭吧,香雉將軍今晚會一無所獲,這個女人不會因為凌辱吐口,得從她內心深處找到最軟弱的地方。”

4

香雉晉安跟著竇警長與石原進入刑訊室。看到香雉晉安,肖苰笑瞭一下說:“嚇到瞭吧?蠢貨!我會讓你那麼意想不到。”

香雉晉安逼近肖苰說:“那天酒會,你表現異常,我就該多加留意。”

肖苰說:“但你絕沒想到我是共黨吧?隻以為我是被你強奸後,歇斯底裡想搞破壞。你哪曾想到,我假裝歇斯底裡驚出瞭一窩賊,於是收集瞭很多重要情報,我的行動差一點兒就成功瞭。”

香雉晉安說:“你們真是如同白蟻,無孔不入。”

肖苰說:“曾經有個我們的人不顧自身安危救下我,於是我明白,生命有它更高的意義,我也忽然懂瞭,為什麼我們在最惡劣的環境下卻生生不息,因為我們無時無刻都在點亮光明。你說得對,我們無處不在,而且終將點亮所有的人,把所有的邪惡消滅在光明裡!”

“我曾經那樣地欣賞你,你卻欺騙我。”香雉晉安瞇起眼睛看著肖苰,“現在又像銅墻鐵壁,那麼什麼是你內心中最為脆弱的?”

香雉晉安盯視瞭肖苰一會兒,突然說:“文翰!”

肖苰頓時一個激靈。

香雉晉安說:“我所接觸的女人,當然會被查底,你的文翰,他說你一定會在和平飯店等他,無論多久,因為他要你等。他經常拿這個話題跟朋友們吹噓,說這樣的傻女人不止你一個。他其實早就娶妻生子。”

肖苰抱著頭“嗚嗚”痛哭起來。香雉晉安上前摟瞭一下肖苰,就在這瞬間,肖苰探出合銬的雙手猛地抽出他腰間的佩刀反手橫砍出去!香雉晉安驚吼一聲,閃身躲避,接著,就著肖苰前倒的慣性,一把反擰她胳膊奪下瞭佩刀,大吼著舉起說:“八嘎!”香雉晉安一刀劈向瞭肖苰的頸部,“噗——”一道血柱飆起……

5

虯須漢子拎著壺酒從醬門酒坊門裡出來,和墻上貼著帶唐凌畫像的通緝告示擦肩而過,匯合上迎來的傻狍子後,一同向前奔去。這漢子正是唐凌,他為瞭逃避追捕,不得不化瞭裝。

傻狍子邊走邊說:“你咋那麼大酒癮呢?”

唐凌說:“這酒是藥引子,給煤球治病的。”

在土地廟裡,煤球正裹著被子“呼呼呼”地打著寒戰。

唐凌掏出一個小瓶遞給傻狍子說:“裡面的藥粉倒一半兒在酒裡,然後大火燒開,用蒸汽熏他十五分鐘就沒事兒瞭。大當傢呢?”

煤球說:“有人傳訊說熊金鬥的鴉片還沒分銷,還在小營兒的庫房裡,大當傢說過去探探。”

“壞瞭!”唐凌頓時雙目睜大,撒腿跑瞭出去。

6

在316房間,陳佳影抓起電話撥瞭個內線號碼說:“我是陳佳影,麻煩您把本月《滿洲時報》的金融版面全部摘下來給我,對,送到我房間,謝謝。”陳佳影掛下電話,走向房門,把門打開,見野間正站在門外。

陳佳影說:“大傢都在等我吧?”野間點點頭。

陳佳影走進衛生間以最快速度收拾完畢,然後跟著野間走進瞭臨時指揮部。日下步招呼說:“陳女士……”

“您一定接到關東局的電話瞭。”陳佳影來到一空位坐下,“而且帶有指令性質。”挖出潛藏共黨,肅正任務結束。塵歸塵土歸土,飯店內其他事務交由滿鐵機構處理。”

日下步怏怏地說:“美利堅等多國外交人士,相約本月二十七號,也就是兩天後一同體驗‘滿洲’制造、全球最先進的亞細亞號列車,其中包括瑞恩和喬治白,這是一次友好的活動,所以關東局非常為難。”

陳佳影說:“施壓的不止美國一傢吧?”

日下步點點頭說:“但監聽到對外電話的,隻有307房間。”

陳佳影看向野間說:“你見過我轉移到臥室床頭櫃上的那臺收音機,經過改造,可以監聽到電訊信號。蘇聯人房間那臺也有相同功能,為瞭外界有電訊來時可及時接收,他們藏有一臺收發報機同樣可以秘密向外聯絡,還有陳氏兄弟在312房間私設的外線。”

日下步驚愕地看向竇警長說:“竇警長,怎麼回事?”

竇警長說:“312房間也是陳氏兄弟租的,兩人租三套房間,我跟石原都有過疑惑,但搜查時,沒往這方面想。”

陳佳影說:“行瞭,你們回頭再聊。我是想說喬治白與瑞恩,包括蘇聯人和陳氏兄弟的心態,他們很彷徨,爛招用盡,結果全演砸瞭,所以他們必然度過瞭一個焦慮的夜晚,內心充滿猜測。為瞭保險起見,他們也都沒閑著,各訴各苦,各找各媽,心中滿滿都是對自由的渴望。”

日下步說:“我必須一天內做出決定,如果繼續封鎖那就需要……”

野間接話說:“從局面上講,飯店解除封鎖是必需的。”

陳佳影說:“查獲政治獻金看來對誰都有好處,那麼大傢都配合我吧,我們時間不多,但恰因為如此,我要讓那些傢夥在希望和絕望中跌宕起伏,焦慮到錯亂。”

陳佳影看向竇警長,“你找個房間給我泡缸熱水,四十二攝氏度水溫,我會用溫度計測量喲。”竇警長瞪著她,臉色青一陣紫一陣。

日下步說:“竇警長,你就照辦吧。”竇警長極不情願地點點頭。

7

在竇警長佈置好的房間裡,陳佳影泡在浴缸裡思索著。

泡好澡後,陳佳影走出浴室打瞭一個電話。

接著,憲兵便通知所有住客到西餐廳集中,當然不包括王大頂與劉金花。這些客人來到西餐廳後,都一片怨言,尤其是蘇聯夫婦、陳氏兄弟,以及瑞恩、喬治白、沃納、該隱與陸黛玲等人。

日下大佐與石原走到瞭西餐廳門口,接著,野間趕瞭過來說:“這是幹什麼?你要擅自做主張嗎?”我說過一切都要等我回來之後再做商議,你這樣算什麼?”

日下步說:“事已至此,先進去看看吧。”

“大傢都安靜!”日下步面色陰沉地悶聲說,“出於外交原因的考量,我方正在積極尋求溝通,諸多事務都在交接之中,請大傢體諒。”

這時,陳佳影已穿戴好,倒瞭一杯紅酒,抿瞭一口,自語:“至此鋪墊段落全部結束,好戲就要開場瞭!”

日下步與野間匆匆走進一個房間,那警監見他們進來,舉起手中的勞力士手表,說:“喬治白這塊手表的確是勞力士,真貨。”

日下步說:“那警監,我們不是請你來鑒寶的。”

那警監說:“別急,別急,這塊表真正稀罕之處是出產後進行的二次改裝,表盤中隱藏瞭一個微型鏡頭,所以它帶有照相功能,其齒輪組上端的狹小空間內放置著微型膠卷。可惜我不敢打開它,二次改裝,構造會更加精密,若不得其法,恐怕會有損傷,萬一傷的是微型膠卷呢,是吧?”

日下步說:“如果求助情報部,更會覺得我處理不瞭涉諜事務。”

野間說:“可我方相關技術人員工作繁重,交給他們,要等好幾天。”

“呃,我想起一個人來。”那警監看看野間,又看看日下步,“竇仕驍手下有個叫白秋成的警察,癡迷各種精密器材,估計他能有辦法。”

日下步說:“盡快讓他過來!”

8

庫房內,瘦子正給熊老板點雪茄。熊老板說:“貨都騰幹凈瞭?”

瘦子說:“騰幹凈瞭,現在貨箱裡都是些幹草和花泥。”

熊老板說:“我是真沒搞懂,王大頂明明是沖我來的,怎麼就鼓搗進和平飯店瞭?哼,我就不信他沒個同夥在這兒。風我放出去瞭,隻要誘來瞭人就別廢話,黑瞎子嶺的王八蛋殺一個算一個。”

熊老板環視瞭一圈貌似空蕩的庫房,轉身出瞭庫房,上瞭等候在一邊的人力車,瘦子隨即關上庫房門。

大當傢躲在院墻角落,目送熊老板離去,看四下無人,快速躥到鐵門邊,抽下發簪,剛要開鎖,唐凌猛地從身後躥瞭出來,一手捂嘴一手勒脖,將她倒拖瞭出去。大當傢扭頭一看,叫出聲來:“唐凌?”

唐凌豎起手指示意噤聲,隨後輕聲說:“這是個圈套。”

大當傢說:“不可能吧,我觀察很久瞭,進出就熊金鬥那一票人,剩下就仨看院子的,都被我放倒瞭。”

唐凌無奈地皺瞭皺眉,撿起一塊石頭,砸向鐵門上方的氣窗,石頭破窗而入,緊接著裡面就噼裡啪啦地響起瞭密集的槍聲。

兩人撒腿就跑。

大當傢喘著粗氣說:“你怎麼知道會是圈套?”

唐凌故作神秘地說:“這就是王大頂要你聽我號令的原因。”

在竇警長準備的房間裡,野間、日下步正與陳佳影交談著。日下步說:“陳女士,一切都照您的安排鋪墊出去瞭,現在該有實質性措施瞭吧?”

野間補充說:“你既能肯定政治獻金一事兒處於關鍵階段,想必已經有瞭獨到之收獲,所以別賣關子瞭,佳影,我需要——”

陳佳影接話說:“我需要所有人意識到我的無上權威。”

不久後,在一樓通道,竇警長驚愕地對日下步說:“什麼?你要我——”

日下步面無表情地打斷說:“能接到任務你該感恩,竇警長。”

見竇警長閃躲開目光,日下步沉聲說:“石原隊長跪求我留下你,是體恤你需要跟完一個大案得到獎金償債,對我來說,你可有可無,所以不要辜負他。”

9

巴佈洛夫與陳敏章走進西餐廳,徑直來到陳敏正和諾爾曼一桌。

“我們的收發報機被清除瞭。”巴佈洛夫邊說邊坐下,“日本人甚至連搜查現場都懶得整理。”

陳敏章對陳敏正說:“好在312房間的外線還沒被發現。”

諾爾曼說:“這還算好,說明日本人隻是通過技術手段發現瞭設備。”

巴佈洛夫說:“這是示威嗎?在我們外事單位發出嚴厲聲音後。”

諾爾曼皺眉說:“巴佈洛夫,請保持住大國公派人員應有的儀態。”

巴佈洛夫急瞭說:“你永遠都做不到跟我保持一致嗎?”

諾爾曼說:“跟你一致就是一樣的慌亂,而現在需要理性研究最壞局面一旦出現,應對措施該是什麼。”

坐在另一桌的瑞恩對喬治白說:“我想‘財富’是被嚇倒的。”

喬治白說:“是的。他早早進入飯店是為瞭觀察你我是否正常,之後飯店麻煩不斷,所以一直隱著,直到陳佳影和王大頂事發後,他跟我們一樣以為快結束瞭,於是現出行跡,沒想到局面逆轉,又縮回去瞭。”

瑞恩說:“他到底是誰?時間越來越緊,必須讓他知道,混在體驗亞細亞號的外交人士當中是最安全的出走途徑,這個機會沒有第二次。”

劉金花推著王大頂走進餐廳。竇警長與石原正靜靜地觀察著西餐廳的動靜,看到王大頂與劉金花進來,竇警長與石原向他們走瞭過來。

竇警長說:“王先生,我們談談。”王大頂轉動輪椅面對竇警長。

竇警長壓低聲音說:“我來就是要讓餐廳所有人看到你很威風。”

王大頂說:“別這麼一臉悲壯行嗎?”

竇警長說:“談不上,為陳女士樹立權威服務而已。”

“那你準備好咯。去你媽的!”不等竇警長反應過來,王大頂便大喝一聲躥起身來,右腿猛地踹向對方腹部,罵道,“把你狗眼給我睜大咯,什麼叫肅正綱要增補項第二條所述的污點人士?就是犯瞭法不追究還能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的主兒!他媽害我?!”

王大頂坐回輪椅,拿起刀叉不再搭理竇警長。竇警長環看眾人,然後踉蹌離去。餐廳門外,那警監輕拍瞭一下白秋成,甩瞭下臉示意他離開。

那警監邊走邊對白秋成說:“把你交給日下步我就回去,這鬼地方我他媽一分鐘都不想待下去。”

這時,喬治白突然將餐盤摔碎在地上,惱怒地對跑過來的服務生說:“現在早餐就這樣瞭嗎?雞蛋老得跟橡膠一樣,培根硬得嚼不動,這還能叫食物嗎?”

服務生慌忙說:“對不起。”

喬治白從兜裡掏出一張美鈔高高舉起說:“看到這是什麼嗎?美元!當今使用量最大的國際貨幣!它象征著美國的繁榮和強大!”他一把將美鈔塞進服務生上衣兜裡,“拿去!交給你的後廚,讓他認認真真地重做一份早餐。不要以為我們是任人擺佈的可憐蟲,恰恰相反,本月27號,我們還有許多與我們一樣有外交特權的人,將乘坐亞細亞號豪華列車離開這裡,誰也無法阻攔!任由我們離開,帶著對‘滿洲’的鄙視!”

10

王大頂與劉金花回到316房間。

王大頂一臉遺憾地轉過輪椅說:“真叫失策,我應該克制,結果用力過猛把傷口給撐破瞭,自己都覺得丟人。”

劉金花卻亢奮地說:“別逗瞭,我覺得老威武瞭。”

陳佳影說:“不管怎樣,反正聽起來應該算出氣瞭。那麼,二位從現在起,你們就踏踏實實待著,一切行動聽我安排。”

王大頂說:“很明顯你翻身瞭,但翻身你嫌不夠還要反擊,你想奪取那筆政治獻金,對嗎?”

陳佳影說:“你胡說什麼?”

王大頂說:“當然你這不是為瞭個人,而是為瞭你的黨,肖苰也不能白白犧牲,於公於私你都得這麼幹。那麼,這方面我顯然能幫到你。”

劉金花頓時驚瞭說:“你瘋啦?不往外撤還往裡紮!”

王大頂對劉金花說:“頭發長、見識短,她有搶錢的心,就有跑路的把握,跟著她怕什麼?再說現在也不是你想撤就能撤,條件還不具備呢。”

王大頂轉對陳佳影說:“現在隻有我能幫你,事成之後,我分一成。”

陳佳影說:“說什麼呢?”

王大頂說:“經歷瞭這麼多,我要黑瞎子嶺走上抗日道路的決心更加堅定瞭,既然歷史讓我選擇這條路,我就該義無反顧,但這需要錢。”

陳佳影說:“這個回頭再說。好瞭,我還有一個會議,不陪你們瞭。”

說著,她轉身出門。王大頂迅速對劉金花說瞭聲“我碼平她”,便操縱著輪椅跟瞭上去。他追上陳佳影後,拽著她來到三樓消防通道。

王大頂說:“你不會以為我真貪財吧?我那是做給劉金花看的,我要不表現出是為錢幫你,她肯定不樂意。”

陳佳影說:“我要你聽我安排,我很快能讓你倆出去,明白瞭嗎?”

王大頂說:“其實你很需要我。”

陳佳影說:“隻要日下步和野間至少不是堅決反對,你去跟他們表演貪婪吧。”

王大頂笑瞭說:“明白!對他們來說,一個貪婪的我,才更放心。”

陳佳影帶著王大頂走進臨時指揮部。

見到王大頂,野間有些不悅地對陳佳影說:“你帶他來幹什麼?”

陳佳影說:“王大頂,請向日下大佐表示感謝,為瞭塑造我的權威,他犧牲瞭竇警長,在客觀上滿足瞭你的報復欲望。”

王大頂高舉雙手對日下步抱瞭抱拳。

陳佳影又轉對竇警長說:“如果我告訴你其實沒這必要呢?”

竇警長不由得一愣。

陳佳影說:“事實上所有陷害都被翻盤之後,那些傢夥誰不明白我於情於理都會成為故事發展的主導者呢?所以折騰你純粹就是報復。”

日下步說:“陳佳影,你這樣就太過分瞭,你要考慮到——”

陳佳影接話說:“考慮我們時間緊迫是嗎?誰鬧的?我在緊追案子的時候,你們在幹什麼?在追打我,而且在我已經解釋瞭跟王大頂的關系之後,拖著我的後腿,讓我眼看著政治獻金交易暗地裡步步推進,卻一次次地錯過機會,現在回過味兒瞭,發現這是一塊肥肉,自己卻連半點兒油腥味兒都沒沾到,急瞭是嗎?”

野間說:“佳影,該鋪墊的都鋪墊瞭,任性也任性過瞭,現在可以拿你的收獲出來分享瞭吧?”

陳佳影說:“如果我告訴你,之前我全在指望肖苰的口供呢?”

野間說:“你什麼意思?”

陳佳影說:“事實上,除瞭猜測,我並沒有您所謂的獨到之收獲。”

“砰!”日下步拍案而起。陳佳影厲聲說:“之後怎麼走今晚給你方案,確定性的方案。”

陳佳影轉對野間說:“我們時間不多,那些傢夥也一樣,政治獻金交易既然已到關鍵時刻,那就該見真金白銀瞭吧?可交易代表還困在這兒呢,這就是幾方外事機構不惜蠻橫一再施壓的動機,也是我之所以要做足鋪墊讓他們在希望和絕望中不堪輾轉的原因。隻要他們的心情到瞭必須控制的地步,就會給我答案。現在以我方條件來看,除瞭心理戰沒別的路走,所以我把王先生也帶進來瞭,他跟我一起被迫害,一樣滿滿的報復心,而且剛證明過他的報復心很有行動力。他的加入,象征著我們已經不要臉瞭,這會讓那些傢夥極度恐懼。”

王大頂接話說:“其實一開始我是拒絕的,但經過陳女士的教導之後,我明白瞭這個搭檔角色的重要性。拜托,別再想嚴刑拷打那一套瞭,他們擔著政權之間的交易,您就算啥外交啥‘滿洲’形象統統豁出去不要,也頂多攥著他們的命,但他們的政權攥的是妻兒或者老小甚至九族!想想看,政治獻金數額驚人吧?”

日下步說:“你似乎在說,你配合陳女士就能截獲這筆政治獻金?”

王大頂微仰起頭說:“如果肯讓我分一杯羹的話。”

日下步說:“什麼?”

陳佳影說:“你什麼意思啊,王大頂?”

王大頂說:“我被招安就是黑瞎子嶺被招安,那是一個團隊,人吃馬喂,那是需要錢的。”

陳佳影厲聲說:“那是後話,跟這有關系嗎?”

王大頂大聲說:“給日本人幹我甘心,但我那些弟兄未必!”

陳佳影說:“你這叫勒索,明白嗎?你打我臉啊!”

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下,陳佳影怒沖沖離席出門,王大頂操縱著輪椅追瞭出去。陳佳影跑到二樓的一間接待室裡,王大頂跟瞭進去。

王大頂說:“你什麼意思啊?”

陳佳影壓低聲音說:“這是表演,你看不出來啊?你該接著跟我吵,把貪婪演足,讓我怒不可遏,叫你滾蛋,還有你那劉金花……”

王大頂說:“我當然得走啦,但條件是我得確定你也能走。”

陳佳影說:“我是說你不走,劉金花怎麼辦?”

王大頂搖搖頭說:“你沒脫身,我和劉金花就算出瞭飯店,也頂多是在她公寓裡囚著。我倆要這麼消失,好不容易翻的盤就白瞎瞭,你也就完蛋瞭,日本人也不會放過我倆。我們現在是命套著命,不要因為對我與劉金花的擔憂,就做片面的決定。”

陳佳影微紅著眼圈嘆瞭口氣說:“你確定這邏輯劉金花能懂?”

王大頂說:“茍且偷生的套路她比你清楚,她可能趕都趕不走瞭。”

陳佳影笑瞭笑說:“我們回去吧,別讓他們等太久瞭。”

陳佳影笑盈盈地推著輪椅走進指揮部,輪椅上的王大頂右臉頰上有一個紅紅的巴掌印。野間對陳佳影說:“爭議解決瞭?”

陳佳影一臉笑容地說:“當然沒有,但我忽然回過味兒瞭,錢的事兒,應該你們跟他溝通。”

日下步說:“你妥協瞭?”

陳佳影說:“我的目標就是贏,其他的我不管。”

野間說:“佳影,必須要他配合嗎?”

陳佳影說:“我大腦恢復如初,當然不需要他,但看來還沒有。我之所以滿肚火還要保持笑容,就是因為自己選的男人咬牙也得接著,好瞭,繼續開會吧。”

王大頂看向日下步說:“你還沒答應分我杯羹呢。”

日下步惱怒皺眉說:“王大頂——”

王大頂打斷說:“您不給油水,我就從那些傢夥身上撈。”

日下步指著大門怒吼說:“你給我出去!”

王大頂說:“瞧!這就錯亂瞭。不是打心理戰嗎?在那些傢夥的錯亂中求勝算,不是嗎?我的強項恰在於能分分鐘讓人錯亂到崩潰。”

日下步有些回過味兒地看瞭一眼陳佳影。陳佳影說:“政治獻金交易為什麼美、蘇都在參與,他們跟南京政府是怎樣的一種三角關系?破解這個疑問就能讓我們調準焦點,迅速剝離出該案的核心。”

日下步說:“我想強調的是速度。”

陳佳影說:“為的就是速度!我們無非就是搶錢,而且是筆稍縱即逝的錢,找準核心就不走彎路,就算做不到搶先截財,至少也得與他們同步見財,否則就沒機會!繼續研究喬治白那塊手表吧,或許那是一條捷徑。”

日下步眉頭一跳,顯得有些意外。

11

在409房間,瑞恩給喬治白倒瞭一杯酒。瑞恩說:“你在餐廳的舉動太惹眼瞭,喬治,我一直以為,你的心態要比我好。”

喬治白說:“不,我們必須確知‘財富’是誰,指令裡說那是一個對美國有非凡意義的人,我的這一舉動,也許有成效。”

陳佳影推著王大頂進入316房間。劉金花雀躍說:“你們回來啦?”

陳佳影卻沒搭理她,轉對王大頂說:“對美國佬的疑問我點到為止,是為瞭我們自己來捅窗戶紙。”

王大頂說:“忘瞭告訴你,我打瞭竇仕驍後,喬治白顯得異常焦慮,借著早餐難吃大發邪火,還掏出一張美元臭顯擺。”

劉金花說:“對對,跟暴發戶似的,就怕別人看不出他牛?菖,還外交特權說走就走誰也攔不住啥的。”

陳佳影對劉金花說:“整個過程你仔細回憶一遍,回頭再跟我細說。”

劉金花點頭:“哦。”

陳佳影說:“嫌疑的起點在這裡,之前陳氏兄弟、蘇聯人和美國佬是用一個真實的美鈔模板事件掩蓋掉瞭政治獻金交易。”

她看向王大頂說:“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嗎?”

王大頂說:“他們給自己立瞭牌坊,同時也像在對美國佬表明心跡,但對方看上去並不領情,結果雙方發生爭執,情緒激烈之下還泄露出瞭一段美蘇暗鬥的秘密。”

陳佳影點點頭說:“於是真實事件以及貌似狗咬狗咬出的秘密,就把日下步拽進瞭他們預設的陷阱之中。”

王大頂說:“這場爭執傳達瞭兩個信息,一是蘇聯人和美國佬是對立的,不可能結成同盟來對付日本人;二是雙方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以此誤導日下步以為他們所掩蓋的秘密就是傳說中的政治獻金交易。”

陳佳影說:“但別忘瞭,當時美國差點兒弄死瞭我,一個滿鐵機構的偵事專傢。所以這場爭執還傳達瞭另一個重要信息,就是美國維護瞭滿洲國貨幣市場的穩定。”

王大頂思索說:“也就是說,陳氏兄弟和蘇聯人幫瞭美國佬一個大忙。那麼問題來瞭,之前蘇聯人對美國佬甚至動過殺心,說明他們絕不允許對方涉入政治獻金交易,所以在這事兒上呈現的三角關系其實是裹挾式的,他們跟美國佬賣好,其實是想讓美國佬出局。”

陳佳影說:“問題又來瞭,假設美國佬在那之後就已出局,那麼政治獻金一事再要遭遇任何兇險,都與他們無關,憑什麼還沖在前頭揭發你、陷害我,屁顛顛兒地給別人的交易掃障礙?”

王大頂說:“他們的出局可能是有條件的,錢嘛,對吧?”

陳佳影說:“美國佬的動機很關鍵,我們必須查。”

陳佳影深呼吸瞭一口氣說:“肖苰對敵人來說是個驚悚的意外,因此會造成短時期的無措,乘他們無措地這段時間,想嘚瑟就盡情嘚瑟吧。”

12

熊老板趕回庫房,看到嘍囉被打,而貨物完好無缺,甚是疑惑。

“弄暈瞭看院兒的卻沒進來……”熊老板瞇瞭瞇眼睛,“詭異呀。”

瘦子說:“會是誰幹的呢?”

熊老板想瞭想,咬牙切齒說:“王大頂,別讓我揪到你的尾巴!”

在土地廟,唐凌責備大當傢說:“你的魯莽舉動已經暴露瞭王大頂在城裡還有同夥,你在外所有人都得重新隱匿,刻不容緩。”

“大當傢。”這時,傻狍子和煤球從神龕邊閃瞭出來。

大當傢對傻狍子說:“傳信出去,除你和煤球之外,所有弟兄更換隱匿地點和形態等候我的……咳,唐凌的下一步指令。”

“得嘞!”傻狍子奔瞭出去。

大當傢轉臉對唐凌說:“賊不走空是綠林界的傳統,以後勸說我可以,但決不允許用剛才那種教訓的語氣。”

唐凌說:“拜托瞭,安安分分地等待你哥和陳佳影的消息,好嗎?”

13

在一樓樓梯處,陳佳影對野間低聲說:“您回避德國佬就對瞭,得逼他們來求我。猶太銀行那個金融眾籌項目近幾天持續在做空,必須關註起來,您查一下發起人以及最大的金主都是誰,這很重要。”

在墻拐邊,瑞恩窺視著陳佳影與野間的一舉一動。

陳佳影走到一樓樓道,遂見該隱向她走來。

該隱說:“陳女士,一再避而不見,未免太不禮貌瞭吧?”

陳佳影說:“我請求合作,你們給我冷臉,現在還好意思找我?”

該隱說:“其實我手裡有很重要的線索。”

陳佳影說:“《滿洲時報》的金融版面每天都會報道猶太人發起的一個眾籌項目,這是我對政治獻金來源的幾種猜測之一。你們也一樣吧?一樣隻是猜測,算什麼重要線索?”

該隱說:“您要知道元首對猶太人……”

陳佳影接話說:“你想強調政治獻金如果跟猶太人存在關聯,會讓納粹感到惱怒對嗎?那你們向東北軍走私武器呢?”

該隱不由得語噎。陳佳影說:“政治獻金交易沒被摺過去反倒刺激瞭我們追蹤的決心,而且追蹤速度超乎你們所想,所以你們著急瞭,對嗎?哭著喊著求合作,爭取自己落點兒業績,但對不起,晚瞭!”

“陳女士——”該隱看到瑞恩走來,便閉瞭嘴,轉身走瞭。

瑞恩走向陳佳影說:“陳女士,看起來您心情不錯。”

陳佳影說:“因為否極泰來,我這人睚眥必報,之前你咬得我挺疼。自求多福吧。”陳佳影拍瞭拍瑞恩的臉,似笑非笑地走瞭。

瑞恩目送著陳佳影,想起不久前與陳氏兄弟談判的一幕。

在西餐廳,陳氏兄弟與瑞恩及喬治白相對而坐。陳敏正說:“國民政府渴望與美英所代表的西方國傢唇齒相依,所以有意願呈上一筆數額巨大的財款,以支持羅斯福總統的各項改革計劃。”

陳敏章說:“這筆財款就在偽滿境內,作為國府委派的代表,我們在努力促成此事,交接圓滿之日,我們將從中抽取一成,作為全部傭金。”

瑞恩說:“這件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就開始談抽成瞭?”

陳敏正說:“成事之信心、坦率之作風而已。”

想到這裡,瑞恩不由得搖搖頭。這時,喬治白向他走來。

瑞恩低聲說:“‘財富’任務在身,就不該再沾政治獻金的事兒,其實最初我們就是回避的,偏就禁不起內爾納渲染,上瞭賊船。”

說話間,他們走進418房間,巴佈洛夫與諾爾曼正握著酒杯等著他們。瑞恩說:“巴佈洛夫,現在這種局面,不要僅靠美國一方交涉,你們的政權也拿出點兒威懾力來行嗎?”

巴佈洛夫說:“莫名其妙,我們的外事機構從來都沒放松過。”

喬治白說:“結果是他們清除瞭你的收發報機?”

巴佈洛夫一時被噎。諾爾曼說:“政治獻金這事兒早跟你倆無關瞭,可你倆似乎比我們和陳氏兄弟還要焦慮,什麼情況?”

喬治白說:“說的就是這個,請跟陳氏兄弟協調好,如果出現最壞局面,必須跟日本人闡明政治獻金一事我們早已出局、毫無關系。”

瑞恩說:“否則,我和喬治會出賣你們,明哲保身,對不起。”

14

陳佳影拐出電梯間,向316房間走去。劉金花從另一端閃出身,向她招手。劉金花領著陳佳影躡腳來到防火門邊,悄悄拉開防火門。

“照我的話做,你能行。”在二樓樓梯拐口處,王大頂跟陸黛玲說。

陸黛玲說:“我當初幫他們做假證,你不恨我嗎?”

王大頂說:“唉……弱弱的一個人兒,就像飄零的浮萍,又哪有力量反抗波浪的跌宕,茍且偷生而已,我怎麼會恨你呢?”

陳佳影與劉金花相視而笑。王大頂說:“知道我為啥牛?菖瞭嗎?因為我被陳佳影招安,給她做間諜瞭。‘間諜’這兩字兒啥含義?那就是保護傘,背後靠山能頂天兒,誰也不敢動你。”

陸黛玲說:“我真的能當間諜嗎?”

“你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我收瞭你就意味著你哪怕是一棵草,我也要呵護你綻放出燦爛的花朵。”王大頂捋瞭下陸黛玲的頭發說,“相信我的直覺,你的潛質不可限量。”

陸黛玲說:“嗯。”

“去吧。”王大頂輕輕拍瞭拍陸黛玲,轉身上瞭樓梯。當他走到三樓防火門處時,看到劉金花與陳佳影不禁一愣。王大頂瞥瞭眼不遠處的值崗憲兵,低聲地說:“知道嗎?我剛實施瞭一條妙計……”

“啪、啪”,話音未落,劉金花與陳佳影同時上去給王大頂一記耳光,隨後調頭就走。他們進瞭316房間,王大頂湊在劉金花跟前低聲說:“都跟你說瞭,陳佳影為黨,我為財,我們走的是兩條路,我這條路邪,所以能利用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所以我對陸小姐是純粹的利用關系,我們之間是清白的。”

15

二樓暗房裡,白秋成從顯影水中取出一張照片,小心翼翼地夾在前上方的拉線上。他身後的日下步說:“你很不錯。”

白秋成轉身笑瞭一下。日下步說:“在黑暗中,幾乎沒有視覺幫助就拆開瞭喬治白那塊手表,取出微型膠卷並完整地洗印出瞭所有照片,更神奇的是手表被你重新裝上之後,依舊在運行,毫無異狀。”

白秋成說:“大佐,您過獎瞭,隻是雕蟲小技而已。”

日下步說:“能夠征服精密元件的人,都有一顆安靜的心,你前途無量。你的內傷怎麼樣?”

白秋成一個立正說:“謝謝大佐掛念,僅是一點兒輕傷,不打緊,若還有地方用得著我,大佐您盡管差遣。”

“留下來!”日下步拍瞭拍白秋成的胳膊,轉身離去。

日下步走出暗房,與等候在門外的石原向走廊一端走去。

日下步說:“精密的設備裡必定儲存著寶貴的材料,我有很強烈的預感,這的確就是一條捷徑,陳佳影想把一切攥在自己手裡,野間也跟我們從來都是同床異夢,那麼賽跑吧,我們要跑在他們前面。”

403房間的衛生間裡,陸黛玲在幫龔導演洗著頭,她邊洗邊說:“我也想明白瞭,既然誰也靠不住,我就跟著你吧,甭管你那什麼觀察員是幹嗎的,導演總是真的,離開飯店瞭,傷好瞭,電影總還是要拍的,總忘不瞭我這個相依為命的。”

話音未落,便見喬治白虎著臉闖瞭進來。喬治白一把推翻龔導演,拽起陸黛玲的胳膊,將她拖出衛生間,然後進入409房間。

陸黛玲生氣地說:“你弄疼我瞭知道嗎?”

喬治白厲聲說:“你要幹什麼?誰派你來的?”

陸黛玲說:“我要當間諜,離間你們,王大頂說瞭,跟著他才最安全。”

喬治白說:“你腦袋缺弦兒是吧?王大頂在利用你呢,看不出來啊?”

陸黛玲說:“他就說要利用我呀,讓我顯出價值,才不會誰都打我。你們都說能保護我,可除瞭挨打,我落什麼瞭?就那一堆藍色籌碼,我問過瞭,抵不上劉金花手裡一個黃的。你們都是騙子!”

喬治白說:“別聽王大頂忽悠,什麼叫間諜?一土匪他知道個屁!我有一個歷史榮耀的傢族,但經濟危機時破產瞭。後來我加入機構,希望讓傢族恢復本有的樣子,但這份工作跟我想象的不一樣,它無時無刻不在觸犯我底線,讓我感到罪惡,卻身不由己。它是煉獄,自己所做的一切構築而成的煉獄,它讓我身心疲憊、飽受煎熬,即便在天主面前懺悔時。不管最終為瞭什麼,我知道,我都不會得到寬恕。”

喬治白盯視著陸黛玲說:“所以你可以滾蛋瞭,什麼都別沾,你再渺小,靈魂也是自由的。”

蘇聯夫婦走進314房間,陳敏章從藏有內門的衣櫃裡鉆出。

陳敏正對蘇聯夫婦說:“什麼事兒這麼急吼吼的?”

諾爾曼說:“美國佬沉不住氣瞭,要求我們一旦政治獻金交易被究根問底,就說他們早已出局,跟這事兒沒關系瞭,否則就出賣我們。”

巴佈洛夫說:“他倆在威脅我們。”

陳敏正說:“到底是誰沉不住氣?美國佬還是你們?蘇聯領館都承諾瞭,再拖下去就派人過來直接交涉,你倆還慌亂什麼?”

巴佈洛夫說:“萬一我們還得耗在這裡,怎麼辦?”

“你們不已經派出人手待命瞭嗎?”陳敏正指指敞著門的衣櫃,“打電話通知他們即刻去天津,如果我們繼續被耗著,做不到親手交接,我就給你電話號碼,你轉給他們,之後要怎麼做,該號碼的機主會告訴他們。”

巴佈洛夫說:“你確定萬無一失嗎?”

陳敏章說:“這麼巨額的交易,我們怎麼可能沒有多種準備?見到錢後,你方帶走九成,留一成。”

巴佈洛夫不解地皺眉說:“什麼?”

陳敏正說:“那是我們的傭金。”

巴佈洛夫說:“搞什麼鬼?你們從沒說過還要抽取傭金。”

陳敏正說:“這是中國人做事的慣例,我想你們應該知道呢。”

巴佈洛夫說:“這個條件我不接受!”

陳敏章說:“別為這點兒小事兒就讓交易泡湯好嗎?”

巴佈洛夫咬牙切齒地說:“你們終會因為自身的貪婪,付出代價!”

陳敏正說:“那麼電話,您是打呢,還是不打?”

蘇聯夫婦悶著臉,快步沿著走廊走著,當他們走到418房門前時,卻見陳佳影靠在門邊。巴佈洛夫冷冷地說:“你找我們有事嗎?”

陳佳影說:“那就直話直說,偽鈔模板那事兒,我一直心存疑惑。”

巴佈洛夫說:“美國佬已說得很清楚瞭,可以通過官方渠道核證。”

陳佳影說:“我疑惑的不是事件本身,這麼說吧,陳氏兄弟作為一對很有背景的商人,受政府委托跟你方交涉偽鈔模板這種事兒,驢唇不對馬嘴。用意良善,且無兇險,派公務人員來就是瞭,卻用兩商人。”

諾爾曼說:“巴佈洛夫,這人喜歡裝神弄鬼,別跟她浪費時間。”

陳佳影說:“當時我腦子壞瞭,所以每件事兒我都努力記住過程,包括任何細節,就為瞭現在一個一個翻出來,沒人能從我這裡逃出去。”

16

陳佳影一進入316房間,發現王大頂正虎著臉坐在輪椅裡,劉金花抱著懷倚站著,也是一臉的不悅。陳佳影疑惑地說:“你們怎麼啦?”

劉金花說:“陳佳影,既然飯店裡你倆在搞露水情,你就有義務管住他,別有個女人就撩騷。”

王大頂說:“你要我怎麼說才信?我跟陸小姐真沒那什麼……”

劉金花說:“沒那什麼,憑什麼你說啥她就幹啥?她缺心眼兒啊?”

王大頂說:“她就是缺心眼兒啊。”

陳佳影說:“你發財為大,幹什麼都不算過分,但你拽陸小姐下水不卑鄙嗎?”

急促的拍門聲響起。陳佳影去開門,陸黛玲一臉亢奮地奔進屋裡。陸黛玲說:“我成功瞭!我成功瞭!我自己都沒想到,原來我真的很有潛質呢。”

王大頂說:“有什麼收獲?說說看。”

陸黛玲說:“龔導演跟瑞恩、喬治白是一夥兒的。”

陳佳影說:“這我知道。”

陸黛玲說:“喬治白見我幫龔導演洗澡,就不舒服瞭,我就照你說的,賣傻,然後他就怒瞭。”她繪聲繪色地講述剛才喬治白的言行。

陳佳影對陸黛玲招瞭招手說:“陸小姐,你來。”

她把陸黛玲帶進裡間,王大頂也跟瞭進去。陳佳影低著聲音說:“陸小姐,感謝你在他哄騙下所做的一切,從現在起,就跟喬治白說的那樣,什麼都別沾瞭。我向你擔保,從現在起,這裡沒人再會為難你。”

陸黛玲不確定地看著王大頂。王大頂點點頭說:“她比我靠譜。”

“那我回去瞭。”陸黛玲說瞭一聲,轉身走向房門,沒走幾步忽又停下,轉過身來說,“哦,對瞭,我又想起一事兒。那天,瑞恩對龔導演說什麼我希望在外的人員都保持鎮定,‘財富’行動並沒有受到侵擾。這個有用嗎?”

陳佳影不置可否地點瞭點頭說:“回去吧。”

陸黛玲一走,王大頂便對陳佳影說:“知道陸黛玲的講述裡頭,最有意思的是什麼嗎?喬治白說的那段生平不是他的。”

陳佳影說:“對,那不像是華裔的歷史。”

王大頂說:“一段傢史順著心情就手借用,磕巴都不打,應該不是關系太遠的人,是身邊人。對,那是瑞恩。喬治白的話裡提供瞭有關瑞恩的兩個信息,一是他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二是他曾傢世顯赫,但十年前、不超過二十年吧,破產瞭,他那傢族你應該查得出來,這倆信息能推測出瑞恩的人格特性,對我們會有幫助。”

陳佳影說:“高學歷的綠林人士,不容小覷。”

這時,裡間門開,劉金花濃妝艷抹地走瞭出來。

王大頂說:“你什麼狀態啊?”

劉金花說:“說,下一個對付誰?別撂下媳婦不用,盡跟野路子的耍。”

王大頂說:“我們這叫刀尖上起舞,你當是玩兒遊戲啊?”

劉金花說:“我也看出來瞭,再不出馬,你就真當我沒色相瞭。”

陳佳影說:“之前德國佬找我合作,我拒絕瞭,其實就想憋著他們,現在應該著急上火滿嘴冒泡瞭,你要貼過去的話,保管這倆心花怒放。”

王大頂急瞭說:“陳佳影,你把她往火坑裡推?”

陳佳影對劉金花說:“讓那倆告訴你,當初怎麼發現的政治獻金交易。”

劉金花說:“哼,跳大神兒我不如你,但對付男人我不會輸你。”

說著,劉金花氣宇軒昂地走出門去。

17

話務兵甲拿著文件夾匆匆走進臨時指揮部,對日下步與石原說:“312房間私設的外線,剛才監聽到一則對外電話,全程俄語,通話人為巴佈洛夫,翻譯後顯示,他在要求聯絡者派遣待命的在外人員急赴天津。”

日下步對石原說:“焦慮下他們甚至沒懷疑外線有被發現的可能,陳佳影看似荒腔走板,但推進卻按部就班,我們得抓緊瞭。”

劉金花走到301房門前敲門,沃納起身去開門,劉金花閃身進來。

“王大頂讓我來帶個話。”劉金花邊說邊扭著屁股繞到該隱旁邊坐下說,“告訴你們一個真相,打我出現之後,王大頂其實就跟陳佳影貌合神離瞭。我們跟陳佳影走的是兩條路,她往外推的,我們接。”

該隱皺眉說:“你什麼意思?”

劉金花挑逗地用手指將未扣的胸襟又勾開瞭些。該隱面色一緊,抓起茶幾上一杯白水,“嘩”潑在瞭她臉上,怒說:“滾!”

劉金花愣瞭一下,然後哭喪著臉走瞭出去。她沖進316房間,指著陳佳影說:“陳佳影,你騙我吧?說什麼那倆找你合作被你拒絕,那倆就是鐵板一塊,是你自己拿不下,才發我過去的吧?”

王大頂一臉驚愕地說:“你做什麼瞭?被嫌棄成這樣。”

劉金花說:“色誘唄,陸黛玲用得不挺順手嗎?”

王大頂說:“唉,就讓你去問些話,你色誘個啥嗎?”

劉金花沒好氣地說:“你又沒說清楚。”

陳佳影“撲哧”一笑。這時,急促的門鈴聲響起。

劉金花轉身去開門,沃納氣急敗壞地走瞭進來。

沃納走到陳佳影面前說:“陳女士,請求合作您拒絕,轉臉又用這種粗鄙手段來挖訊息,不覺得可恥嗎?不願付出,隻想得到,太貪婪瞭吧?”

陳佳影努瞭下嘴說:“沃納,我們扯平瞭。”

沃納不解地看陳佳影。陳佳影對劉金花說:“你去裡間好嗎?拜托。”劉金花看瞭眼王大頂,進瞭裡間,關瞭門。

陳佳影低聲說:“我與王先生相愛後,一直被視如孽緣,註定不被祝福,這讓我變得極度敏感,所以我痛恨那些傢夥將它昭之於眾。”

沃納說:“呃,對不起,當時的情況……”

陳佳影說:“我把你當救命稻草,可你拒絕我。知道嗎?我心如刀割。”

沃納羞愧地說:“我……我們……”

陳佳影像是克制情緒地閉瞭會兒眼睛,然後睜開說:“如果您還願意交流的話,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沃納點瞭下頭,接著跟陳佳影說瞭一些她所沒有掌握的信息。

說完後,沃納長長地籲瞭一口氣說:“我該走瞭。”

陳佳影把沃納送到門口,說:“感謝你提供的信息,關於合作,野間課長那邊我會去做工作。”

陳佳影回到房間,王大頂迎瞭上來說:“陳氏兄弟最先接觸的是美國佬,所以沃納懷疑是啥條件沒能談成,才導致瞭南京方轉而投向蘇聯。”

陳佳影說:“過程中情報販子內爾納放風說,全球政治格局將會改變,加之南京方也的確正在搖擺,這給他們的判斷提供瞭依據。”

王大頂說:“所以一會兒我給劉金花做思想工作的地點得恰到好處?”

陳佳影說:“撞見蘇聯人的話,你得交流,用你的方式,我有他們狀態就行。”

王大頂說:“明白。”

18

陳敏正和陳敏章正坐著電梯下行。陳敏正說:“德國佬巴結陳佳影,估計也是覺著到關鍵時刻瞭,這其實無所謂,但正好可以用這做由頭再會會蘇聯人,我總擔心他們對我倆的心態變得過於負面。”

電梯停在一樓,陳敏正與陳敏章走出電梯,卻與陳佳影相遇。

陳佳影說:“二位是想去個僻靜地兒吧?真對不起,王大頂和他的劉金花把地兒給占瞭,因為風月上的爭執,那裡已經很不僻靜瞭。”

陳敏正和陳敏章對視瞭一眼說:“真是晦氣!”

說完,二人調頭又回瞭電梯間。

陳佳影笑瞭笑,轉身溜達到大堂,王大頂正好操縱著輪椅笑盈盈地從拐口處過來,交匯時,兩人擊瞭下掌。

就在這時,巴佈洛夫邊沿樓梯下行,邊對諾爾曼說:“德國佬往陳佳影懷裡貼是順理成章的,他有什麼可緊張?”

諾爾曼說:“陳敏正是緊張我們,找由頭碰面,好觀察我們的態度。”

巴佈洛夫說:“看我們套牢就提條件,是訛詐!我能有什麼好態度?”

諾爾曼揶揄地說:“我還以為你很習慣爾虞我詐的生活。”

巴佈洛夫說:“蘇維埃的存在,就是要消滅人類的這種醜陋現狀!”

陳佳影伸手指著上方畫著圈,王大頂心領神會,便開始瞭表演。王大頂大聲呵斥劉金花:“女人可以不講道理,但必須聽道理,知道不?”

陳佳影迅速溜達進瞭另一端通道口。

蘇聯夫婦已拐下一樓,顯然是聽到瞭王大頂的聲音,放慢瞭腳步。

劉金花說:“陳佳影明知道德國佬是那什麼,還故意把我往那兒推,故意讓我出醜,她什麼心態啊?”

王大頂說:“你看,咱不要看過程,要講結果,至少結果是可喜的嘛。”

劉金花說:“咱走的不兩條道兒嗎?你乘陳佳影不在的時候跟我說的,我可當真。”

王大頂說:“但陳佳影推進瞭,我們才能有斬獲嘛,跟著她走,尋找機會,隻要攥到一條夠分量的情報捏在手裡,咱就算有瞭籌碼,對吧?有瞭籌碼,陳佳影與日下步我勒索誰不行啊?”

劉金花說:“你獅子大開口,她都沒當真,否則早不帶你玩兒瞭。”

王大頂說:“你看你都能把問題的關鍵歸納出來,咋還做不到淡定呢?你說竇仕驍累得跟狗似的,不就想掙筆獎金還高利貸嗎?咱優哉遊哉順著陳佳影的路線搜集情報還發財,不得氣死他呀?”

這時,竇警長突然走近他們一臉譏諷地對王大頂說:“您對陳女士的感情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竇警長看瞭劉金花一眼,“這種男人,換我是你,早往湯裡下毒瞭。”

竇警長鄙夷地笑瞭笑,走瞭。

王大頂轉回身對劉金花說:“走吧走吧,別在這兒丟人瞭。”

“真是無恥!”巴佈洛夫小聲罵瞭一句。

王大頂扭頭看到蘇聯夫婦,故作驚愕地閉瞭嘴。王大頂回身看看兩邊沒人,說:“目前的格局你們都清楚瞭吧?陳佳影控制瞭全場,當然也包括我,乘私下接觸的機會,有難處告訴我,未必我不能私下通融。”

巴佈洛夫冷冷地說:“你不辭辛苦表演中國式貪婪,無非想套我們的話,但你的表演太拙劣瞭,首先你們臆想的情節不存在,即便存在,公權力還無所適從呢,你又算什麼東西?讓我相信能在你手裡買到通融?”

王大頂說:“你可不要小看我。”

巴佈洛夫從兜裡掏出一張紙幣抖開,舉到他面前說:“這點兒小費算我體恤你賣力氣,你的表演沒找對時機。”

巴佈洛夫將錢塞進王大頂的上衣口袋,與諾爾曼揚長而去。

陳佳影、王大頂及劉金花回到316房間。

陳佳影說:“愛死你倆瞭。”

劉金花悻悻地說:“借我演戲我認,好歹也算摻和瞭,但你不能戲沒開演就被人揭穿啊?”

王大頂說:“我演得那麼浮誇,能不被揭穿嗎?”

劉金花蒙瞭說:“啥意思啊?”

陳佳影說:“隻要對方有狀態,我們就會有收獲,因為人的心情是有延續性的,不管經過怎樣的掩飾。巴佈洛夫以為自己把情緒調控得很好,但潛意識裡那種宣泄的欲望,讓他在羞辱你的詞句裡無法遏止地暴露出瞭以下信息:有人在條件具備後,訛詐瞭他。”

王大頂說:“應該是陳氏兄弟。說明政治獻金交易已無退路,陳氏兄弟乘機向他們提出瞭私人條件。”

陳佳影說:“那麼問題來瞭,南京方委托陳氏兄弟操作這筆政治獻金交易,那麼正常情況應該是陳氏兄弟事先向委托方開具條件,用以權衡是否接受委托,而到節骨眼上提要求,這種手段很不正當。政權之間的交易,被委托人卻這麼下三爛,不可思議瞭吧?”

陳佳影、王大頂同時說:“查!”

19

土地廟裡,大當傢心事重重地對唐凌說:“我真就暴露我哥在外有同夥瞭?那我哥不就危險瞭?”

唐凌淡淡地說:“一切要在瞭解王大頂和陳佳影情況後,再做定奪。”

大當傢說:“那趕緊瞭解呀。”

唐凌說:“少安毋躁吧,王大頂讓你們聽我號令,就說明飯店裡他們還有足夠的周旋餘地。”

大當傢說:“就因為有你那個陳佳影?”

唐凌說:“行為痕跡分析對陳佳影來說,已不僅僅隻是一門全世界僅有二十多人掌握的學科,在長期的鬥爭中,她把這門學科變做瞭一種武器,讓人因為恐懼、逆反或者迷信,做出種種她所預料的行為,從而進入她所預設的軌跡,最終得到她想要的結果。”

大當傢說:“是吧?你確定哈?”

唐凌說:“不確定,因為她大腦當前的傷愈程度,我還無法判斷。”

20

在臨時指揮部,日下步從墻上貼瞭四排的照片中挑出三張,轉身看著會議桌邊的野間和石原說:“間諜手表裡的這些照片涵括采礦、糧產、金融、公共設施等等,好像是在為經濟觀察采樣。這似乎與喬治白和瑞恩的官面身份相符。但我發現這三張照片,裡面的人物是畫面表達主體,不是采樣場所的陪襯,這跟其他照片都不一樣。”

石原說:“是,這三張照片才是重點,其他的都是為它們在打掩護。”

野間說:“三張照片中的人,除瞭中間那張,另兩人我都知道,左是亞伯拉罕,猶太商會的副總裁;右是比雅閣,也是猶太人,經營鉆石。”

日下步說:“為什麼他們會成為材料中的重點?”

野間說:“從經濟觀察角度說,在‘滿’的猶太富豪成為重點並不奇怪。”

這時,竇警長和白秋成走瞭進來。

日下步皺著眉頭看向白秋成說:“白秋成,你擅自離開飯店瞭吧?”

竇警長說:“我指使的,因為秋成發現到瞭相同的重點,迫切想要做些調查。”他指向墻上那三張照片,“除瞭中間那人尚未查到身份,另外兩名——”

日下步不耐煩地打斷說:“他們的身份野間課長很瞭解。”

竇警長說:“包括亞伯拉罕發起的金融眾籌項目?以猶太銀行為平臺。”

竇警長轉對日下步說:“根據陸黛玲之前的供證,那位龔自朝導演,實為美方的秘密觀察員,而據劉金花所言,喬治白是在飯店封鎖之後派人偷回手表的,我想此人應該就是龔自朝,有意思吧?喬治白究竟有多緊張這塊手表,不惜讓在外的觀察員偷回並冒封鎖之險送進飯店?是緊張手表?還是手表裡的內容?確切說就是這三張照片。”

野間的眉頭微微地跳瞭一下。竇警長說:“中間那人暫且不論,遲早能夠查到,有個問題大傢一直都沒討論,政治獻金到底來源於哪裡?”

日下步說:“你是說就來源於這個金融眾籌項目?”

竇警長說:“南京政權經濟拮據,要自己拿出一筆巨款金援別國必遭多方追問,至少是否能見成效他們跟誰都打不瞭包票。”

日下步說:“南京政權汪、蔣兩派明爭暗鬥,對外政策從沒取得過一致,官面渠道出這錢確實可能性很小。”

竇警長說:“在‘滿’猶太人貌合神離,大傢心知肚明,我們雖保持著親和的官方姿態,但與納粹結盟後會怎樣,恕我直言誰也說不清楚。”

日下步說:“所以南京政權若在這時拋出橄欖枝許諾以未來,猶太人未必不會在感動之下給予金錢上的幫助。”

竇警長說:“南京選擇蘇聯當然是美國所不樂見,所以陳女士那個疑問很好解釋,美國佬跟蘇聯人和陳氏兄弟的關系必然是裹挾式的,拿什麼裹挾?拿他們所查獲的政治獻金的來源。”

21

陳佳影推著王大頂走進西餐廳,在陳氏兄弟對面坐下。

陳佳影說:“你們比誰都淡定,說明政治獻金交易即便沒有談判代表到場也能由雙方委派的人員接手完成,你們心裡有譜,對嗎?”

陳敏正說:“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陳女士。”

“廣東的陳氏兄弟,”陳佳影似笑非笑,“一直都很神秘,據說傢族在南洋生意龐大,曾捐贈重金支持孫逸仙北伐,因為這一歷史背景,與汪兆銘等人都有不錯的交情,還認瞭國府元老翁元奎秘書長做幹爹。”

陳敏正與陳敏章對視瞭一眼,默而不語。

陳佳影說:“恰巧我跟翁秘書長的機要副官王慶耀是英國留學時的同窗,關系還算不錯,所以我也側面瞭解瞭一下二位的情況。”

陳敏章說:“陳女士,我不得不說您這種誘騙方式有些低級,您的傢底兒我們探過,早年留學日本,怎可能與王慶耀王副官會是同窗?”

王大頂說:“她後來又去英國瞭——”

陳敏章打斷說:“你們是沒轍瞭吧?這種爛招都用?”

陳佳影微低腦袋籲瞭口氣,起身走開,王大頂操縱輪椅跟上。經過巴佈洛夫時,王大頂湊近他低聲說:“王慶耀這個人是我倆瞎謅的。”

巴佈洛夫拉起諾爾曼匆匆走出餐廳,來到409房間,喬治白與瑞恩疑惑地看著他倆。巴佈洛夫說:“出局前,你們總在強調陳氏兄弟最先的意願是美國,但你們卻沒搭理,為什麼?”

瑞恩看向喬治白。

巴佈洛夫咆哮說:“這很重要!我們很有可能掉進瞭一個騙局。”

瑞恩頓瞭頓,說道:“陳氏兄弟上來就提出在交易中抽頭,讓我很反感。但官方委托的代表為自己撈好處,這種現象在中國也不算荒唐。”

巴佈洛夫說:“但危險跡象出現時,這倆就屢次想要逃跑,這是官方代表的風格嗎?輕易就對政府的委托棄之不顧?”

諾爾曼對巴佈洛夫說:“過程中包括政治條件等所有的官方意見都來自於他們的口述,苦於飯店封鎖,我們也無法獲取正式文件。”

“然後就要我們抽調一隊特勤人員待命,然後去天津?”巴佈洛夫惶惶地看瞭眼喬治白,“說明錢要離境到天津交接,可那裡由他們的政權所轄,我方過去這麼多人幹什麼?”

瑞恩說:“看來我們都被這兄弟倆騙瞭,我們必須把他們除掉。”

巴佈洛夫說:“這也是我們來找你們的原因。”

喬治白說:“那現在就可以行動瞭,他們應該回房間瞭。”

巴佈洛夫點點頭說:“走吧。”

四人悄悄來到312房間,敲門,陳敏章開門。四人一進門,便合力把陳氏兄弟制伏。

巴佈洛夫摁住陳敏正說:“告訴我們,政治獻金到底來源於哪裡?”

陳敏正說:“你們要幹什麼?這是違背交易原則的。”

諾爾曼從化妝盒裡拿出毒藥粉,往一個酒杯裡抖瞭幾下,然後往裡面倒瞭一些酒。隨後諾爾曼抓起酒杯撲到陳敏正跟前說:“我那些毒藥全在酒裡,論現在的心情,我巴不得交易因為你們死亡一瞭百瞭。”

陳敏正驚恐說:“別別別……別!我說。在‘滿’的猶太人,因為擔心日本最終跟德國結盟,順行納粹的反猶政策,所以利用一個金融眾籌項目,暗中轉移資產,因為南京方對猶太人相當友好——”

諾爾曼說:“別再借南京的旗瞭,這筆資產將被運到天津,你們的地盤兒。在那裡交接運送都無障礙,要我方派去那麼多特勤人員幹什麼?”

“好吧,我承認,”被喬治白與瑞恩鉗制的陳敏章開瞭口,“其實猶太人並無意願捐贈資產為中蘇搭橋,這是一次掠奪行為,南京方不想擔責任,所以得你們的人操刀。”

巴佈洛夫說:“混蛋,你還在騙?悍然掠奪必是一次嚴重的國際事件,南京方現在四處賣好,怎可能做這種自相矛盾的事情?殺瞭他!”

諾爾曼捏住陳敏正的腮幫子便要灌毒酒,陳敏正求饒說:“停停……我們是騙子!我們假冒南京代表騙瞭猶太人,還有你們,我們並非廣東的陳氏兄弟,是冒充的,我們是翻戲黨。”

諾爾曼對喬治白說:“什麼叫翻戲黨?”

喬治白嘆息說:“就是詐騙團夥,跟上海的拆白黨差不多意思。”

“我殺瞭你們!”巴佈洛夫咆哮著掐住陳敏正的脖子。

22

陳佳影推著王大頂從西餐廳裡出來,正見野間匆匆走來。

王大頂說:“野間課長,在我配合下,佳影現在卓見成效,至於犒賞之類的事兒,還拜托您跟日下大佐多做工作。”

野間卻不理睬他,對陳佳影說:“你必須抓緊瞭,日下步這邊推進得很快,手表裡的秘密的確是條捷徑,他已破解出政治獻金確鑿來源於猶太銀行的那個金融眾籌項目。”

陳佳影說:“破解瞭最好,省去瞭很多麻煩。”野間不解地看著她。

“放心吧。”陳佳影笑瞭笑,“我們不會失去主導優勢的。”

陳佳影推起王大頂離開。

喬治白與瑞恩剛好走出電梯,與陳佳影他們相遇。

陳佳影說:“怎麼?不請我們到你們房間坐一坐?”

喬治白說:“那走吧。”

陳佳影與王大頂跟隨他們進入409房間。陳佳影說:“事到如今就不繞圈子瞭。政治獻金確鑿存在,它來源於猶太銀行的一個金融眾籌項目,我猜不透南京跟蘇聯這場交易美國在扮演什麼角色,我隻記得你倆一而再再而三地禍害我們,所以,你倆若不能有助我們阻止或破壞這場交易——”她指著王大頂,“臟話以及不文明內容你來說吧。”

王大頂說:“小人得志的我們絕對報復死你倆,驢養的!”

瑞恩厭煩地說:“你們——”

陳佳影打斷說:“你差點兒殺瞭我,我有能力讓你、喬治白以及那個龔觀察員從此見不到天光!”

“這件事,”瑞恩看瞭眼喬治白,“跟你們想象的不一樣,陳氏兄弟根本就不是所謂南京政府代表,他們是廣東的翻戲黨,是一對騙子。”

“所謂神秘的、廣東陳氏兄弟當然也是冒充的。”陳佳影笑瞭笑,“恭喜你們找到答案。”

喬治白說:“跟南京政權毫無關系,他們騙瞭猶太人、蘇聯人,甚至斯大林,我和瑞恩不惜自身安危介入其中,就是為瞭揭露這個騙局。”

陳佳影說:“別再摺瞭,說說你們自己吧,其實所有懸疑當中,我最好奇的就是你倆偽鈔模板那件事兒後,你倆就已經出局瞭,當時你倆根本就不知道政治獻金交易隻是騙局。”

瑞恩頓時一臉驚愕。陳佳影說:“既然已經出局,政治獻金交易遭受任何威脅都跟你們無關,而你們非但沒有退避麻煩,反倒積極主動地揭露王大頂、迫害我倆,為什麼?原因隻有一個,讓所有人都以為你們的‘財富’任務就是調查政治獻金交易,但事實上跟這毫無關系。”

王大頂說:“翻戲黨陳氏兄弟機緣巧合獲知在‘滿’的猶太人暗中利用一個金融眾籌項目轉移資產,於是冒充南京政權代表騙瞭他們。”

陳佳影說:“陳氏兄弟先找瞭你們,開口就要傭金,你們覺得荒唐,加之身負代號‘財富’的任務,所以就沒搭理他們。誰想那二位轉臉就找瞭蘇聯人,而且調整方案把抽頭的事兒放到對方徹底上鉤、騎虎難下之後再說,結果巴佈洛夫在滿滿的驕傲中上鉤瞭。”

王大頂說:“為讓騙局顯得真實,陳氏兄弟肯定還假模假式地跟他們談瞭政治條件。”

陳佳影說:“但萬沒想到,被情報販子內爾納給拍下來,內爾納自以為膠卷裡記錄瞭極具價值的情報,便找你們兜售,因為南京投靠蘇聯是美國所不樂見的。所以即便另有任務,你們也想查個究竟,結果上瞭賊船,內爾納又拿‘美國佬要買中蘇交易的情報’為要挾,掉過頭去勒索蘇聯人和陳氏兄弟,形成瞭兩邊競價的格局,搞得素來嚴謹的德國人都信以為真。好在巴佈洛夫大智慧,利用一個‘偽鈔模板事件’掩蓋瞭交易,將它定義成瞭一個謠言,還炮制出幾方對該事件處理的正面意義,讓你差點兒弄死我的行為得以不瞭瞭之。”

王大頂說:“蘇聯人在這上給你們賣瞭好,當然肯定還有威脅,總之恩威並施連勸帶逼,就是要你們出局,這正中下懷吧?於是你倆借坡下驢真就退出瞭。”這時的喬治白與瑞恩已是滿臉冷汗。

“你倆既已出局事不關己,為什麼比蘇聯人和陳氏兄弟更急迫於飯店解除封鎖?原因隻有一個,你們的主任務即代號‘財富’的任務也在倒計時。”陳佳影看向喬治白說,“羅斯福主政之後,美國經濟迅速走出蕭條,時至今日百業振興、稅收豐盈,所以相較於一筆固定數額的財富,美國更註重的是能讓財富持續增長的動力,是原動力。所以,‘財富’不是錢,是人!一個必能對美國的未來有非凡意義的人!你們的任務就是將他帶走。”

喬治白說:“陳女士——”

陳佳影搶話說:“這人你們不認識,但一直都在飯店裡,因為日‘滿’方的封鎖,他向你們顯示瞭自己的存在,卻不敢露面,否則你不會著急上火拿那張美鈔當眾撒瘋!要沒猜錯的話,那張美鈔就是你們接頭的信物。所以你們跟陳氏兄弟、蘇聯人,在心情上是一致的,你們都急於飯店解除封鎖,以便帶走你們的‘財富’。”

說著,陳佳影推著王大頂走出房間。在走廊裡,陳佳影低聲地說:“我已經有瞭全盤計劃,我要讓憲警方和滿鐵繼續追蹤政治獻金,並且相信解除封鎖更利於追蹤,然後借此機會讓大傢金蟬脫殼包括因我搗鬼而收手的猶太人,也包括美國佬以及他們要帶走的那個人。”

王大頂說:“可千萬別忽略日下步那邊也進展神速。”

陳佳影說:“隻要他們想搶錢,就永遠脫不出我鋪設的軌道。”

23

在臨時指揮部,竇警長說:“我建議不管蘇聯人、美國佬和陳氏兄弟是怎樣一種裹挾關系,先予以拘捕,同時對兩個搞眾籌的猶太人分別刑訊,取得一致的口供,即為該案的真相。”

日下步說:“這麼一來,錢就跑啦。”

日下步看向野間說:“我們遇到瞭一個難題,破解瞭政治獻金的來源,卻發現這筆錢取之不易。”

野間說:“是,現在錢在銀行的幾百個大額賬戶和近萬個中小賬戶中流轉,它是活的,但有不利跡象就會散掉,我們一分都攥不住。”

竇警長說:“那就先拿下陳氏兄弟他們的口供,以此查封猶太銀行。”

日下步說:“你瘋瞭嗎?這得層層上報直到關東部財政部一同批復,有這時間錢早跑瞭,更別說關東部有多少人在猶太銀行開戶。”

這時,陳佳影推著王大頂進來。

陳佳影說:“結局論證瞭我最初的判斷,南京方腳踩兩隻船,因為美國態度模糊最終選擇瞭蘇聯,於是美國佬不甘心瞭,耍起無賴又糾纏進去,但他們起初並不希望我方介入此事,這一心態導致他們間接害死情報販子內爾納,隨後又被蘇聯人擺瞭一道,差點兒弄死瞭我,從此徹底被蘇聯人和陳氏兄弟裹挾,被迫沖在前面,為他們掩蓋政治獻金交易。”

陳佳影看向竇警長說:“政治獻金的確來源於猶太銀行的那個金融眾籌項目,感謝你們從一堆照片中擇出重點並做出準確分析,從而省去瞭我論證他們供詞的時間。我預計最終破解的時間是晚上,但我們提早瞭很多。”

日下步說:“但現在的問題是……”

陳佳影說:“怎麼搶到這筆錢對嗎?”日下步點點頭。

陳佳影說:“政治獻金不是捐贈,是南京方誘騙猶太人轉移資產,並在錢款運送出境後予以搶奪,用搶劫的錢完成政治上的交易。”

野間說:“呵,這個收獲真是令人感嘆。”

王大頂說:“搶錢,要搶真金白銀。”

日下步眉頭一跳說:“真金白銀?蘇聯人用312房間那個私設外線通知外勤小組急赴天津,說明錢就要秘密越境送往天津。”

王大頂說:“交易是有計劃時間的,所以他們之前急於離開飯店,發現我們的意願含糊之後,不得已采用瞭備用方案,談判代表不能到場,交易由雙方委派人員接手完成,該案核心就是人是死的、錢是活的。”

陳佳影說:“決不能讓他們走備用方案。解除封鎖,讓蘇聯人和陳氏兄弟繼續操控交易,在暗處盯梢他們,追蹤財款在出境前的落點。”

竇警長說:“我們折騰一天,總得有說得過去的理由撤離飯店吧?”

“沒理由才對啊,笨蛋!”王大頂說,“不但要不明不白,還要撤得突然,這能讓已然神經脆弱的交易雙方妄念我們要搶什麼先,從而急於行動以致忽略暗中的盯梢。”

日下步沉瞭片刻,點瞭點頭說:“撤離方案如下:晚餐時間,給後廚一些嗜睡藥物拌在餐食當中,然後繼續保持封鎖狀態,飯店外內所有崗哨輪換照時照常,一切假象皆為麻痹之用,但過子夜,我們悄然撤走,僅留石原等少許人員潛藏飯店用以監視動向,如有異常可即時通報。”

《和平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