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可惜不是你

高珊千裡迢迢趕回老傢,卻還是沒能見到奶奶最後一面。破敗的小院裡,哥哥高進正和挺著六個月大肚子的嫂子忙活著喪事,由於傢境貧寒,三年前鄰村嫁過來的大嫂從小就有殘疾,腿腳不太利落,腦子也不靈光,生活的重擔幾乎全壓在哥哥高進一個人身上,雖然隻比自己大五歲,但他早已一臉滄桑。

高珊放下簡單的行李,還沒來得及跟哥哥說兩句話,胳膊就被人拽住,回身一看,是村長的兒子高春豹,他傢離自己傢不遠,小學時還是同桌,但這小子從小就鬧騰,上到四年級就退學瞭,去北京之前,高春豹的整個青春期都在跟高珊糾纏,經常把高珊嚇得門都不敢出。

“喲,珊子妹妹回來啦?呀,頭上這是怎麼啦?倒也不礙事兒,還是那麼漂亮……”高春豹指瞭指高珊額頭的傷痕,同時一張臉湊過來,嘴裡的黃牙不禁讓人反胃。

“豹子,傢裡正忙著呢,你是來幫忙的嗎?”高進把妹妹拉到一邊,強壯的身體擋在兩人中間。

“哥,我就跟珊子妹妹敘敘舊,沒別的意思。”高春豹訕訕地笑著,“可不就是來幫忙的嗎?鄉裡鄉親的。”

整個下午,高珊都在戰戰兢兢地躲著高春豹,也抽不出時間去大隊部給洛然打電話,等到晚上村裡人都走瞭,心想大隊也鎖門瞭,隻能明天再打。於是坐下來跟高進嘮瞭會兒傢常,看著哥哥疲憊的臉,高珊心疼不已。

第二天發完喪,村裡人都在院裡吃酒席,高珊向大隊部的方向跑去。剛轉瞭個彎,身子突然被人一把摟住,高春豹一邊上下其手一邊嘟囔著說:“你可想死我瞭珊子妹妹,你是不過春節不回來,這要不是你奶奶走瞭還見不著你,你是不是把哥哥我給忘瞭……”

“你撒手高春豹,你撒手……”高珊使勁掰著他的手,心裡後悔不已,埋怨自己為瞭抄近路沒有繞開高春豹的傢門,“青天白日的你要做什麼?”

“我要幹嗎你還不知道嗎?從小我就看上你瞭,等瞭你這麼多年,你就從瞭我吧。”高春豹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一張嘴反而拱瞭過來。

“你再不撒手我喊人瞭!”

“你喊啥也不好使,都去你傢吃席瞭……咱倆是正經談戀愛……我就要跟你談戀愛,我還要娶你呢……”

高珊還要呼喊,卻被高春豹一手捂瞭嘴,踢開院門連拖帶拽地把她弄進屋,任她再怎麼掙紮都無濟於事。

高春豹腳後跟順帶勾上瞭房門,把她往床上一扔便心急火燎地撲瞭上去,高珊用盡全力卻怎麼也對抗不瞭一個壯年男子,她哭喊的聲音漸漸變成嗚咽:“我求你瞭豹子哥,我求你瞭,別這樣,我在北京已經訂婚瞭……”

“訂什麼都不好使,北京都是小白臉侍候不瞭你。”高春豹的手已經解開瞭高珊褲子上的紐扣。

“那你你……你先去把院門關瞭行嗎?這四敞大開的……”高珊想支開他。

“不關,我不怕人看,全村都來才好呢,全村都來瞭就知道你就是我的人瞭……”

在這個冒著寒氣的初冬,當高春豹進入高珊身體的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天塌地陷,洛然溫柔的笑容在腦海中閃過,現在自己最幹凈的肉體和最純潔的愛情都被徹底玷污瞭。

還有對未來最美好的希冀,在這一刻都消散得無聲無息。

半晌,高春豹從她身上下來,滿足地咂瞭咂嘴,回手又伸進上衣一把握住她的乳房又捏又揉:“光顧弄下頭瞭,剛才都沒摸著。”他撇著嘴笑瞭,從膝蓋下提起自己的褲子,“這麼多年終於把你給弄瞭……做夢都想弄啊……嗯,就是有點快,咱晚上再來,保管讓你舒舒服服的……”

高珊腦子裡一片空白,屈辱的淚水一茬接著一茬,她不住幹嘔著,用冰冷的雙手顫抖著整理衣服,恨不能一頭撞死在墻上。

院門“砰”的一聲被撞開,幾個人闖瞭進來,打頭的是氣勢洶洶的高進。高春豹一驚,想把屋門插上已經來不及。

高進進屋一看已經明白瞭八九,他揪住高春豹的脖領子問高珊:“珊子,他……他……弄瞭嗎?”高珊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高進青筋暴起,一拳打在高春豹的臉上,“王八犢子,要不是張傢二小子跑來告訴我我還不知道,我們傢剛發完喪,你這個沒有人性的東西!”

後面跟來的人有過來拉架的有看熱鬧的,院子裡人漸漸多瞭起來,小孩子圍在門口,高珊捂著臉縮在床角嚶嚶哭泣。

“村長來啦村長來啦。”有人喊道。高春豹借機掙脫開往屋外跑,高進從後面追上去,順手從墻邊拎起一把鐵鍬。

“殺人啦,殺人啦……”高春豹回頭大叫著在院中躲閃。

“別打瞭!高進!”村長站在門口大吼一聲,但這絲毫無法阻擋憤怒的高進,他揮舞著鐵鍬邊罵邊追,卻不知被誰抱住,手裡的鐵鍬也被硬生生奪走。

“還有沒有王法瞭?×你們媽,誰不滾開我弄死誰!”五大三粗的高進瘋狂地甩開所有人,再次撲向高春豹。

高春豹踉蹌間腳下一滑,臉朝下摔倒在地,然後發出撕心裂肺的聲音:“啊!眼!我的眼!”

他抬起頭,左眼珠上紮著半個啤酒瓶,碎碴兒上掛著一個眼球。

黑白分明,筋還連著眼窩。

鮮血滴滴答答淌過他的臉落入土地。

黏稠又驚心動魄。

很多很多年以後村裡不少人說到那個場景還會不禁打個寒戰。

“原來人的眼珠子那麼大,那麼圓。”他們說。

高春豹在那個初冬的黃昏睡瞭夢寐以求的女人,卻永遠失去瞭他的左眼。

村長告訴高珊,事已至此,想高進不坐牢,你就隻能嫁進我們傢門。

面對為自己操勞瞭半生的哥哥和挺著大肚子的嫂子,高珊毫不遲疑地答應瞭。

盡管心如刀割。

我的愛人,此生此世,你我緣盡。

還有我的未來,我的人生,從此都將在這個小山村畫上句號。

為瞭不讓洛然起疑,為瞭讓他永遠地放棄自己,高珊給洛麗打瞭電話,告訴她我可以離開你弟弟,條件就是你得告訴他我接受瞭洛傢的條件。

“錢我一分都不要,但請你務必告訴洛然我拿瞭你一大筆錢,而且你已經把我送到美國瞭。我會寫一封分手信寄給你,你記得一定要換一個信封再轉交給他,不然郵戳上有地址,我怕他會找來……讓他恨我吧,永遠都恨我。”

洛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問到底發生瞭什麼事才會有此決定,高珊卻閉口不提。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她說。

“你真的不要錢?”

“如果要瞭,我的心會臟一輩子。”

高春豹的義眼還沒裝上,高珊就發現自己又一次懷孕瞭,她知道這個孩子是高春豹的,但高春豹卻不信,他咆哮著問是不是那個北京小白臉的雜種。

高珊靜靜地看著他,忽然微笑著說:“對,就是他的,你開心瞭吧?”

這邪媚的笑容激怒瞭高春豹,被他結結實實地好一頓毒打,而這頓揍完全開啟瞭之後永無止境的傢庭暴力。

村長說既然不是個整貨你還娶她幹嗎?高春豹說我為這個臭婊子眼都瞎瞭你讓我放過她?門兒都沒有。

高珊沒有做人流,她甚至不知道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被高春豹白天毒打掉的還是被他夜裡無休止的性交做掉的。

當鮮血順著褲腿淌下來的時候高春豹用一隻眼惡狠狠地瞪著她,連醫院都不想送。

婚禮那天的氣氛特別詭異,新娘新郎臉上都沒有半分笑容,高春豹的義眼暗淡無光,他死死掐著高珊的手,把她的手掐得生疼生疼。

至少疼痛是真實的,高珊想,這在以後的麻木人生裡應該是自己唯一的感覺瞭吧?

婚後的日子可想而知,挨打是傢常便飯,高珊又懷過一次孕,但也許因為流產次數太多而沒能保住,這讓婆傢非常不滿,高珊說反正我也生不瞭,幹脆離婚吧,高春豹說你他媽想得美,把老子害成獨眼龍還想跑到北京去找你那個姘頭嗎?你就算死也得死在老子手裡。

直到結婚第五年高珊終於生下瞭一個兒子,這似乎讓她度日如年的生活有瞭歡樂和盼頭,可偏偏兒子長到六歲,跟幾個大孩子去遊泳溺斃在瞭村頭水塘裡,高春豹面對未老先衰的高珊漸漸失去瞭折磨的興趣,他說你就是個掃把星,誰沾上你算是倒瞭八輩子血黴瞭,這才得以離婚,沒過多久他就娶瞭村裡的一個年輕寡婦。

孤獨的高珊回到哥嫂傢中,青春流逝殆盡,多年的操勞已經讓她徹頭徹尾變成瞭一個山裡的農婦,她的手骨節粗大,臉上密佈瞭細小的皺紋,身材也臃腫不堪,她早已不再刻意遮掩額頭上的那兩道疤痕,因為那是洛然留給她的唯一紀念,那個曾經在北京的大學裡意氣風發的校花早已不在,時光誰也不曾放過,尤其對長年飽受苦難的她而言。

半輩子就這麼過去瞭,消磨瞭所有的心志,幫哥哥看孩子、做飯、洗衣,還要照顧越來越瘋癲的嫂子。她終於可以大膽地搜索著所有關於洛然的記憶,那個遠在天邊的至愛,那個曾經也深愛著她的男人,他的一顰一笑,他的舉手投足,他說過的所有的話。

今生已矣,隻待來世。

瑣碎的生活循環繼續著,兩個月前高珊忽然覺得渾身無力,耳後腫起瞭一個大包,吃瞭好多消炎藥也無濟於事,輾轉山路去城裡大醫院檢查瞭兩次,最後確診為淋巴癌晚期,早已哭幹瞭眼淚的她手拿檢查結果仰面對著天空大笑不止,也許這才是上天給她的最好的解脫。

她沒有告訴哥哥實情,心裡那個願望愈發強烈起來,對,我要去北京,不論我現在有多醜,不論他是否還記得我,我都要在臨死之前見他最後一面。

《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