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傳5 第二十六章 東窗

次日清晨起來整裝斂容,重又梳頭又勻面,勉強打起精神來,渾然掩飾好昨夜的一宵傷感淒涼。

問起玄凌的去處,卻聽道:“後半夜歇在胡昭儀那裡,前頭召的是灩常在。”我也不言語,倒是槿汐回來說:“這兩日皇後身子見好瞭,娘娘可要多去走動?”

她昨夜晚歸,這消息必是從李長處聽來的。我“嗯”一聲,由著花宜揀瞭支赤金桃枝攢心翡翠釵簪進發髻裡,隻問:“有誰去過瞭?”

“胡昭儀關系親疏,少不得要去應景兒,”槿汐停一停,壓低瞭聲音,“還有敬妃。”

我挑一挑眉頭,正要說話,花宜甫學梳髻,手勢還不嫻熟,一時手上力道不穩扯緊瞭頭發,我不由吃痛“哎喲”瞭一聲,槿汐忙道:“毛手毛腳的,什麼時候才學得懂事呢?”

花宜委屈地嘟著嘴道:“奴婢不過是聽說敬妃娘娘去皇後宮裡吃驚才失手的。不說這幾日傳言皇後身子好些,前些日子還見敬妃去侍疾呢。”

我淡淡道:“要說侍疾也是應該的,本宮要不是懷著身孕,按規矩也要去的。”

花宜不解,“可娘娘不是也說,皇後病中不愛見人,胡昭儀是親表妹不算,怎麼也會允瞭敬妃呢?”

我啞然一笑,看一看也含著笑意的槿汐,道:“花宜長進不少呢。”說著起身在臂間挽上一條繡著潔白曇花的披帛流蘇,道:“咱們去瞧瞧皇後。”

皇後精神好瞭許多,我進去時她正斜靠在彩鳳牡丹團刻檀木長椅上,捧瞭一卷王羲之的字帖閑閑翻閱。皇後這一病連綿數月,今日看起來是神清氣爽瞭不少。她略微蒼白的面色敷著單薄的妝容,那一抹輕紅的胭脂似虛浮在臉上。因在病中還未痊愈,隻穿瞭一襲靜雅的月青色蹙金疏繡綃紗宮裝,頭上的芭蕉髻上隻點綴瞭幾顆圓潤的珍珠,而正中一支雙鳳銜珠金翅步搖卻將其尊貴的地位明白無誤地昭顯出來瞭。

皇後見我進來,指一指跟前的座椅,淡淡道:“難為你這麼重的身子還特特跑過來,本宮精神不濟,莞妃就隨意吧。”

我謙順微笑,“娘娘的教訓臣妾謹記在心,感激不盡。娘娘鳳體不適良久,臣妾沒能在跟前侍奉,還望娘娘寬恕。”

皇後和善微笑,揚手道:“莞妃照顧皇上克盡己責,又讓沈淑媛也有瞭身孕,賢德如斯,本宮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皇後說話的間隙有短暫的沉默,仿佛在緩一口氣。

“娘娘和太後一直都盼望後宮子嗣綿延,如今沈淑媛懷有身孕,也是皇後和太後德澤天下之果。”我眼風微掃,卻見皇後膝上擱著一塊絹子,以百色絲線繡瞭燦若雲錦的玉堂牡丹。我隻看瞭一眼便已認出是敬妃的繡工,當下也不多言,隻作不見。

皇後靜靜看瞭我片刻,緩緩道:“本宮病瞭這些日子,後宮的事一應托付給瞭敬妃和端妃,如今身子好些,也該一一應付著過來瞭。”

我心頭驟然一跳,旋即平和下來,笑吟吟道:“是呢,皇後娘娘是六宮之主,有娘娘親自掌管那是再好不過的瞭。”

皇後的目光深邃而柔和,在步搖閃爍的珠光寶氣下有些迷離得難以捉摸,“莞妃是三妃之一,自然會成為本宮的左膀右臂,一同安頓好後宮眾人,是不是?”

回到柔儀殿,我即刻召來溫實初,問道:“皇後的病到底來龍去脈如何?”

溫實初緩緩道:“原無大礙,後來著瞭惱又添瞭風寒,頭風發作,抑鬱難解,又真病瞭幾日,如今的樣子是好瞭。”

我靜一靜神,眺望窗外無數起伏的殿宇,“她是好瞭,隻是她這一好,隻怕本宮就要多無數煩惱瞭。”我悄聲囑咐道:“先不理會她。旁人都以為本宮隻有八個月的身孕,你心裡卻是有數的。若到瞭萬不得已的時候,催產藥也是要先預備下的。”

“這個微臣自會安排妥當,保管生產的日子分毫不差。”溫實初凝神片刻,道:“外人眼中娘娘已有八個月身孕,這時候皇後也不便動手,娘娘暫可無虞,要擔心的反而是娘娘生產之際和孩子出生以後的事。”

我“嗯”瞭一聲,思慮更重,不由道:“本宮的身孕……臨盆之期已不遠,哪怕她要下落胎藥也不是即刻就能得手的事。如今本宮、沈淑媛和徐婕妤都有身孕,而獨獨沈淑媛的身孕未滿三月,最不穩妥。如今你既照顧著棠梨宮,本宮便把沈淑媛母子全權托付給你瞭,你必要保她們大小平安。”

我連說瞭幾句,溫實初隻是訥訥無語,一徑出神。我仔細打量他,不過半月間,他整個人憔悴瞭不少,臉頰瘦削,下巴上胡碴兒青青,一向敦厚的眼神也有些茫然,帶瞭幾絲猩紅的血絲。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神情,不覺嚇瞭一跳,悄悄招手叫浣碧盛瞭一碗薏米紅棗湯來,方道:“溫大人形容憔悴,先吃碗薏米湯定定神吧。”

連叫瞭他兩句,他才回過神來,咳瞭一聲道:“近日精神總有些短,想是夜裡沒睡好,不打緊。”

我輕嘆一聲,動容道:“如今你身上倚著本宮和淑媛兩對母子的安危,左右奔波自然受累。若你不保養好自己,我們又要如何安身呢?”

溫實初的目光黯然失色,仿佛簾外即將要秋來的綿綿秋雨,“從前微臣總覺得自己是大夫,能治病救人,卻原來不是這樣的。”

我見他神情大異,不覺愕然擔憂,勸道:“好端端地怎麼說起這樣灰心的話來,好沒道理。”

溫實初頹然一笑,道:“倒不是微臣自己灰心,隻是在宮裡久瞭,有些事總是身不由己的。”

我聽他這樣說,溫然開解道:“人人都身不由己,人人都有自己的難處,該來的總是要來,一步步走下去也就是瞭。”

溫實初茫然望著窗下新開的幾叢木香菊,細碎的嫩黃花瓣,清麗中透出幾分傲風骨。他從沒這樣專註地看著一蓬花,以這樣迷茫、無奈而憐惜的神情,低迷道:“隻是有些事,微臣從不認為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又如何?”我走近他,嗅到一絲烈酒的熏醉氣味。溫實初是滴酒不沾的,不知什麼時候,他身上也沾染瞭勁烈而頹廢的酒氣,“借酒消愁愁更愁,一個男人總要有自己的擔當。無論發生什麼,左不過默默承受、一力擔當罷瞭——不止為瞭自己,也是為瞭別人。”

“男人的擔當?”他遲疑著道:“娘娘,不——嬛妹妹,若我曾經犯下彌天大錯,你是否會原諒我?”

我隻覺得他目光淒苦,似有千言萬語凝噎,隻是說不出口,當下不假思索道:“即便你做錯瞭任何事,也不用我來原諒,隻要你問心無愧。若做不到問心無愧,就盡力彌補,不要再有錯失。”

他低頭沉吟良久,“其實,有些事或許是有人強求,或許是順其自然——”他苦笑,“連我自己都不明白,遑論是你。”他拂袖,鎮靜瞭神色,道:“娘娘方才所托沈淑媛一事,微臣自當竭盡全力,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說罷,躬身一拜緩緩退出。

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官服的嚴謹莊重之下,平添瞭幾重蕭索,像風吹不盡的秋愁,寂寥而溫綿。

皇後身子逐漸康健,嬪妃去請安時也留著說說笑笑瞭。我身子日漸笨拙,也不太往外頭去,隻是玄凌每日必要來看我一兩次,陪我說話。

浣碧笑得隱秘,“大約徐婕妤產期將近,皇上去她的空翠堂倒是去得很勤瞭,當真是母憑子貴。”

我笑著嗔她,“最近總看你伏案看書到深夜,難不成書看得多瞭嘴就這樣刁瞭。”

浣碧低頭一哂,“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昨日奴婢送一屜石榴去玉照宮,正碰上劉德儀出來,直說徐婕妤身邊那一位忒狐媚。她又要忍著赤芍,又要防著徐婕妤生氣處處勸解,抱怨瞭好大一會子才算完。”

我剝著手裡的一個橙子,慢悠悠道:“人傢宮裡的事情我能說什麼,隻盼徐婕妤自己別往心裡去,若自己要上心,別人怎麼勸解也是無用的。”我掰瞭一瓣橙子吃瞭,道:“好甜!槿汐愛吃橙子,給她留上兩個。”我轉念一想,又問:“槿汐呢?怎麼半天也不見人影瞭。”

浣碧扮個鬼臉,一笑對之,“槿汐不在柔儀殿,小姐說她能去哪裡瞭?”

浣碧紅瞭臉,低頭吃吃笑瞭兩聲,笑音未落,卻聽外頭內監尖細的嗓子一聲又一聲響亮而急促地遞過來,驚飛瞭盤旋在柔儀殿上空的鴿子,“皇後娘娘鳳駕到——端妃娘娘、敬妃娘娘到——”

我倏地站起身來,扶著浣碧的手站到宮門外迎接,滿腹狐疑。皇後身份矜貴,一向甚少親自到嬪妃信息,何況又攜上瞭端、敬二妃,更是前所未有之事。

不過片刻,皇後身後跟著端、敬二妃,浩浩蕩蕩一群宮人低腰快步跟隨進來。

我忙斂衽艱難行瞭一禮,恭敬道:“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盯我一眼,隨口道一聲“起來”,語氣裡多瞭幾分肅然,失瞭往日一貫的溫和,我一時不明白出瞭什麼事,隻得讓著皇後在正殿的黃花梨透雕鸞紋玫瑰椅上坐下,皇後靜瞭須臾,隻端然朝南坐著,也不吩咐我坐。端妃臉上平靜得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任何事都與她無關。敬妃扭著手中的絹子,稍稍露出一絲不安的神色。

短暫的靜默之後,皇後端起茶盞,輕輕吹開浮沫抿瞭一口,道:“照理說,莞妃你的柔儀殿本宮是不需來的。隻是你懷著身孕,到底也是你宮裡的事,本宮就不得不走這一趟瞭。你是三妃之一,又是朧月帝姬的生母,有些事不能不顧著你的顏面。所以今日之事,本宮隻叫瞭與你位份相平的端妃和敬妃過來。”

皇後說瞭一篇話,卻隻字不提是出瞭何事,我心中愈加狐疑,隻得賠笑道:“多謝皇後娘娘關懷體恤。”我停一停方抬頭道:“臣妾不曉得出瞭什麼事,但請娘娘明白告知。”

皇後一身寶石青的織銀絲牡丹團花褙子,顯得清肅而端莊,“本宮病瞭這幾個月,什麼事都有心無力,都撒手交給瞭端妃和敬妃操勞。端妃身子一向就弱,敬妃帶著朧月帝姬,都是自顧不暇,難免有些紕漏……”她清一清嗓子,“後宮安寧關系著前朝平靜,本宮不能不格外小心……可是今日,咱們眼皮子底下竟出瞭這樣的事,還出在莞妃宮裡,本宮不能不震怒!”

我心口怦怦跳著,大覺不祥,臉上卻不肯露出分毫,隻恭謹道:“請皇後明示。”

皇後的聲音陡地嚴厲,“唐朝宮中常有宮女與內監私相交好,稱為對食,以致內宮宦官弄權,狼狽為奸、結黨史亂政、肆意橫行,數代君王被宮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甚至篡上之事屢屢發生,大唐江山皆毀在此,終於無可挽回。本朝治宮嚴謹,對食之事鮮有聞說,今日竟在眼皮子底下發現瞭這個——”皇後將手中的物事往我跟前一拋,道:“這個東西,莞妃你可識得麼?”

浣碧蹲身為我拾起,不由臉色大變,正是李長素日藏在腰帶裡的柳葉合心瓔珞。我心頭猛地一沉,已然明瞭。我沉住氣,反復看瞭幾遍,道:“眼熟得很,像是哪裡見過?至於這瓔珞的手工倒很像是臣妾宮裡槿汐的手法。”

皇後沉住氣道:“你眼力很不錯,正是槿汐做的東西。”

我笑道:“槿汐也真是,這麼大年紀瞭還管不住東西,等她回來臣妾自當好好教訓。”

“丟東西算得什麼大事。”皇後一笑,低頭撫弄著手上纏絲嵌三色寶石的赤金戒指,聲音低沉,“要緊的是在哪裡撿到的——是被李長貼身收著。至於崔槿汐,她已被看管瞭起來,也不用莞妃親自管教瞭。”說罷看一眼敬妃。

敬妃微微有些局促,還是很快道:“今日晌午安貴嬪本要給皇上送些時令果子來,誰知正巧在上林苑遇上瞭臣妾,便說同去儀元殿給皇上請安。結果到瞭那兒李公公說皇上在灩常在處歇午覺。咱們告辭時安貴嬪走得急,不知怎的一滑撞在瞭李公公身上,結果從他腰帶裡掉出這麼個東西來。”敬妃為難地看一眼皇後,見她隻是端坐不語,隻好又道:“槿汐打瓔珞的手法十分別致,一眼就瞧得出來——宮女打的瓔珞被內監貼身收著,這個……”敬妃臉上一紅,到底說不下去瞭。

我勉強笑道:“單憑一個瓔珞也說不瞭什麼,許是槿汐丟瞭正好叫李長撿著,打算日後還她的。”

端妃撫著胸口的項圈隻是默然,皇後道:“單憑一個瓔珞是說不出什麼,可是柳葉合心是什麼意思,想必莞妃心裡也清楚。這事既已露瞭端倪,本宮就不能坐視不理。今日既然來瞭,為免落人口實,也為瞭徹查,少不得槿汐的居處是要好好搜一搜瞭。”

我大驚失色,忙按捺住賠笑道:“槿汐是臣妾身邊的人,這事就不勞皇後動手,臣妾來做就是。”

皇後寧和一笑,眉梢眼角皆是安慰的神色,口氣亦溫和,“你有瞭身孕怎麼好做這樣的事?然則莞妃你也要避嫌才是啊!”說罷容不得我反駁,雷厲風行道:“剪秋、繪春,就由你們領著人去把崔槿汐的居處搜一搜,不要錯失,也不容放過。”剪秋幹脆利落答瞭個“是”,轉向便去。

皇後朝我關切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快坐著吧,一切且看剪秋她們查出什麼來再論。”

心裡洶湧著無盡的恨與怒,我在玄凌處得到的寵遇,在太後面前得到的贊譽使皇後不敢對我輕舉妄動。她何嘗不明白,能從甘露寺的佛衣檀香中歸來的我必定不再是從前的我,若不能一舉徹底扳倒我,她是不會輕易動手的,我亦如是。

朱宜修與我,就如虎視眈眈的兩頭猛獸,各自小心翼翼地對峙,沒有十全把握之前誰也不會輕易撲上去咬住對方的咽喉。可是誰都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在面對時每一次都是微笑的,慈和或謙卑,隱藏好自己鋒利的齒爪。其實哪裡掩藏得住,恨與愛,都是最深刻的欲望,被磨成想要置人於死地的力氣。

此刻,我們唯一能做的,是先削弱對方的力量。如同,我不動聲色地將祺嬪禁足一般。而皇後此時的目標,正是被我視如心腹和臂膀的槿汐以及與槿汐息息相關的李長。

我沒有抖落自己的慌張,隻是沉靜地坐著,一如我身邊的端妃,不帶任何表情地緩緩喝著茶盞中碧色盈盈的碧螺春,一口又一口,在茶水的苦澀清香裡想著如何應對。

不過一盞茶時分,剪秋和繪春出來瞭,帶著詭秘而興奮的笑容,屈膝行禮道:“都在這裡,請皇後娘娘過目。”

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彩錦如意六角小盒子,皇後迅速地打開瞄瞭一眼,“啪”地蓋上,震得耳上的雪花黑耀石鑲金墜跳瞭兩跳。她皺眉道:“當真是穢亂後宮,你們也瞧一瞧吧。”端刀默然看瞭一眼,依舊雕塑似的坐著,敬妃瞥瞭一眼就鬧瞭個大紅臉,“這……”瞭兩聲終於還是說不下去。我打開盒蓋,裡面堆疊著幾帕柔軟的絲巾,絲巾裡頭包著幾樣東西。我臉上火燒似的燙起來,心裡沉重地嘆息瞭一聲。不要說人贓並獲,單單這些東西,槿汐又如何張得開嘴辯解呢。

皇後垂著眼瞼思量片刻,緩緩道:“既然搜出來瞭,那麼也怨不得本宮要按宮規處置。”皇後悠悠嘆息瞭一句,仿佛很是不忍的樣子,“莞妃,本宮不是要怪罪你,也不是說你不會約束宮人,你懷著身孕難免顧不到這樣多,且你又年輕沒見過世面,怎麼曉得這樣的東西。”皇後痛心疾首,“一個李長一個崔槿汐都是宮裡的老人兒瞭,怎麼倒生出這些事來,叫人怎麼說才好呢。為防上行下效,宮闈大亂,本宮也忍不得要處置他們瞭。”

我起身懇求道:“臣妾冒昧懇求皇後,槿汐再如何說也是臣妾身邊的人,不如交給臣妾處置吧。”

皇後微瞇瞭雙眼,眉毛曲折成新月彎鉤的弧度,正色道:“莞妃這話就差瞭,莞妃身邊的人也是這後宮裡頭的人。既是後宮裡的人,就沒有本宮不管的道理。何況崔槿汐交由莞妃教訓瞭,那麼李長呢。他們倆一個是莞妃身邊的掌事宮女,一個是皇上身邊的首領內監,若各自悄悄處置,宮裡的人就沒瞭規矩。”她意味深長地望著我,忽而笑瞭,“在宮中服侍的人必得自身檢點,存天理,滅人欲,才能安心侍主,否則不知要生出多少亂子來。莞妃是皇上和太後都誇贊過的賢德之妃,必然會以大局為重的,是不是?”

我面紅耳赤,被噎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隻得蜷緊手指,報以同樣客套而雍容的微笑,“是。娘娘是太後和皇上眼中的賢後,為後宮眾人所敬仰,相信娘娘一定會秉公辦理,既保住皇傢顏面,又能清肅後宮。”

皇後清淡微笑,那笑容完美得沒有一絲瑕疵,“這個自然,本宮身為後宮之主,怎能不秉公辦理以安人心。莞妃,你且好好養胎吧。”

我明知多說無益,隻得緩和瞭福氣,肅一肅道:“恭送皇後娘娘。”

禮罷,皇後等人已經走遠瞭,浣碧忙扶著我起來。

我神情如被冰霜結住,冷然道:“很好!”

浣碧囁嚅道:“小姐可是氣糊塗瞭?快進去歇一歇吧。”

我支著腰穩穩站住,道:“槿汐和李長在一起——皇後果然耐不住瞭!”

浣碧咬著唇憂色滿面,“小姐不怕麼?”

“怕?”我冷笑一聲,“我若是害怕,若是由著她拉下瞭槿汐,下一個被帶走的人或許就是你,再是我自己,一個也跑不掉!”

浣碧焦急道:“槿汐被關起來瞭,事情鬧得這樣大可如何是好?”她憂心不已,“這事一傳出去,不僅槿汐沒法做人,連小姐您的清譽也會……”

“這事一定會被傳出去,且不說皇後有心,後宮裡嫉恨柔儀殿的人還少麼?!馬不得鬧出多少事端來呢!”我心中激蕩,厲聲道:“你可聽見皇後說‘穢亂後宮’這四個字,這是何等大的罪名!都到瞭這個時候瞭,是我的清譽要緊,還是槿汐的性命要緊?!”我暗暗吸一口氣,緩緩放松捏得緊張的指節,無論是為瞭與槿汐多年的情分,還是為瞭自己,我都要保住槿汐,保住這個陪伴我起起落落同甘共苦多年的女子。

《後宮甄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