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放厥詞浪子受鞭責 明是非慈父行傢法

這些阿哥裡頭,隻有十四阿哥胤心裡清楚,今晚十阿哥是存心大鬧一場。他剛從木蘭圍場奉旨回來,就去訪瞭九阿哥胤禟,京華風雲已是歷歷在心,卻毫不動聲色靜等著這出好戲。胤胤祥是同年人,一樣的任俠豪爽,一樣的習兵好武,連個頭模樣也頗相似,卻和胤禛是一母同胞,都是德妃烏雅氏所出。但清代皇子制度,阿哥無論嫡庶,懸弧墮地,保姆就抱出去,交給乳母,各自八個保姆,八個乳母,還有所謂針線上人、漿洗上人、燈火上人、鍋灶上人,一到絕乳,又添八名讀過書的太監,謂之“諳達”,教語言、教行步、教禮節,舉手投足左右顧盼均按規矩來。雅步從容儀態萬方,並不受之父母,各兄弟間也隻揖讓而已。所以無論父子、母子、兄弟,骨肉親情天倫之樂都是說不上的。胤禛生時恰因孝誠皇後產子而殤,例外地抱進瞭鐘粹宮,聊慰皇後膝下荒涼。為這檔子事,招惹瞭其餘阿哥妒火中燒,在胤那裡耳濡目染日積月累,不知撩撥瞭多少風涼話。因此胤自幼和胤禩一幹人打得火熱,自己的胞兄胤禛倒不相幹的瞭。

此刻,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坦然自若的胤禛和嬉笑顧盼的胤祥,一邊隨著迎駕、叩頭,心裡不住暗笑,猛聽眾人喊,“萬歲!”便跟著叩頭,山呼:“萬萬歲!”

“罷瞭吧。”康熙笑容可掬,雙手虛抬瞭一下,說道,“今兒是傢筵,大傢痛樂兒,不必拘禮。往年這時分是賜筵群臣,他們享瞭君恩,卻不得與傢人團圓,今年變瞭一下,白天賜宴,晚間各自回去,各得其樂,胤禩想得周全。”說罷便更衣,換瞭天鵝絨紗臺冠,醬色江綢夾袍外又套瞭件石青緙絲棉金龍褂,腰間束一條金帶頭線紐帶,足登青緞涼裡皂靴徐步走向禦亭前的拜月臺。

此刻風清氣爽,碧澄澄的天上月輪皎潔,柔和地灑落著水銀似的光。拜月臺上香煙繚繞,案上供著爐、鏡、鼎、鈸、赤虎料珠、琉璃碗、金龍油燈,旁邊羅列著金輪、銀輪、瓷輪、銀馬、銀象、銀魚、銀螺、銀將軍、銀男、銀女、銀盞、銀罐、銀傘等法物。康熙向銀盆中盥瞭手,神情變得異常莊重,默然長揖到地,仰面靜靜看著昊天海月,喃喃祈禱:“總理河山臣愛新覺羅·玄燁熏沐謹奏上天:夫人生在世,事功易,成功難;成功易,終功難,善於始者必慎於終。此乃玄燁心中事:完人自古無之,臣願克減壽算求一完人,惟上天默察庇祐!”因為離得很近,胤禛聽得清清楚楚,想起父親一生嘔心瀝血一刀一槍開創基業,夙夜不倦孜孜求治,已成亙古一代令主,居然情願減壽以求全名,不禁癡瞭。正沉思間,康熙轉身笑道:“拜月已瞭,大傢隨意入席賞月。七歲以下皇子可隨母親同坐——照料好瞭,不要進得太多,謹防傷著脾胃。”

筵宴是早已預備好瞭,共是三十桌。錯錯落落散處在假山旁,水榭亭側,一桌一桌珍饈佳肴垛得老高。康熙的一桌就擺在月壇下,中間一個五福盤,擺著鴨絲燕窩如意、鴨子熏白菜、五香燒狍肉攢盤、丹桂湯、羊肚片,四周一色琺瑯碟子點心,什麼桂花糖餡月餅、象眼小饃頭、餑餑、面桃、西瓜、哈密瓜、葡萄、蘋果、荔枝……也不及細述。康熙因笑著對胤礽道:“難為你這次清理虧空,差使辦得好,不像往常瞻前顧後地疲軟,朕心裡很受用。你是太子,和朕同坐說話兒吧。”因見鄂倫岱進來,又道:“吩咐禦膳房,照這裡的樣子在園門口擺四桌,你們陪著武丹也樂一樂——抬一桌席面到毓慶宮,賞太子妃子石氏和太子世子們用!”說罷舉箸,眾人方拿捏著進膳。滿園清亮的月光下但聞杯盤微微作響,卻一聲笑語不聞。康熙心知是因自己一人在場之故,因又笑道:“早知如此,還不如和臣子們一處吃酒呢!哪個有笑話?逗得朕樂瞭有賞!”

“兒子當得承奏。”胤礽率先躬身站起,但他素來溫文爾雅,並不長於此,思量許久才道:“前兒聽人傢說瞭一個,卻是本朝實事。去年罷官的濟寧道徐球壬在任時,有個姓王的殺瞭姓尹的。人犯拿到,徐球壬指著姓王的拍案大罵:‘夫妻一道載在三綱。人傢好好夫妻,憑什麼你就敢拆散瞭,叫人傢婆姨守寡?現在我把尹妻判給你,叫你婆娘也嘗嘗守寡的滋味!’”說著瞟瞭一眼嬪禦隊裡的鄭春華,鄭春華忙別過臉和陳氏說話。

康熙愣瞭一陣回過神來,不禁大笑道:“這人是明珠薦的,不料還有這份才具!絕妙判語,這個笑話好——把朕寫的湘妃竹扇拿一把賞太子!”下一席坐的胤禔卻是明珠的外甥。明珠秉政二十餘年,權傾朝野,因與太子作對,早已罷官,見太子說這笑話,心中不禁大怒:人都死瞭,兀自不肯放過!……因把盞起身笑道:“人說雞有五德,我府裡喂著一隻波斯貓,也有五德:見鼠不捕,仁也!鼠奪盤中之魚,能分而食之,義也;宴筵賓客盛饌一設,聞風即來,禮也;好吃的東西藏得再密,都能偷到,智也;每入冬天寒,必先占熏籠取暖,信也……”言猶未畢,眾人已是哄堂大笑。

“兒臣也湊一個。”胤禟在第四桌,早已聽出二人互相攻訐,便有心揶揄,因起身笑道,“蘇東坡的兒子生性最蠢,那年因下大雪,東坡最伶俐的一個小孫子因頑皮不肯讀書,蘇東坡便命他跪在雪地裡背《勸學篇》。兒子瞧見,就也跪瞭。東坡問:‘你為什麼跪?’傻小子說:‘你凍我的兒,我也凍你的兒!’”話音剛落,已笑倒瞭眾人,幾桌嬪妃們手帕子掩瞭口格兒格兒笑得前仰後合,康熙笑得撫著胸口道:“老九素日沉默寡言,難為他說得好,賞他一令宋紙!”

胤禩不禁抿嘴一笑,正搜索腹笥也要說一個,卻見胤大咧咧邁著步子進園來,心頭不禁猛地一沉,忙要招呼時,康熙已經瞧見,笑問:“你哪裡鉆沙去瞭?懶散成性,不成體統!罰你說個笑話兒!”

“是!”胤率性魯直,不藏心機,頗受康熙喜愛,一向就驕縱,一邊湊到第三桌,口中笑道:“不過說的不雅。前年我奉老佛爺聖旨山西賑糧,去永濟看瞭看普救寺。那裡卻有一樁風俗不好,拉屎揩屁股不用紙,都用的秫稈做根棍兒,美其名曰‘廁籌’——”說到這裡眾人早已怔瞭,卻聽胤又道:“——兒子想,別人也就罷瞭,當日張生崔鶯鶯西廂之會,那崔鶯鶯傾國傾城之貌,羞花閉月之容,用這玩藝兒揩屁股,那揩得幹凈麼?……”

眾人起先還怔怔地聽,至此已無不攢眉搖頭,撇嘴齜牙。康熙皺眉笑道:“煞風景!你還叫大傢吃東西麼?罰你一杯!”胤“啯”地一口飲瞭滿滿一杯,嬉皮笑臉道:“是……果然是不好!又有一個——一起子水盜,打劫瞭商船,不料扒開貨倉,全是些香燭。這東西沒地方存,賣著又很賤,扔瞭又可惜。於是大傢商量:‘咱們做沒本錢生意,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勾當,全指望老天保佑,不如燒他娘的,也算功德。’於是一把火焰騰騰燃起,頓時香透九重。玉帝聞著,問:‘誰傢做這麼大的功德?’命天丁查看,天丁回說:‘沒見別的,就見幾個可憐人在那兒哭,一夥子老強盜在那裡向火哩!’”

誰都聽出來瞭,這壓根不是笑話。康熙的臉一下子陰沉下來,慢慢放瞭酒杯。所有借過銀子的阿哥心頭都是一動,把目光瞥向這陣子飛揚跋扈,攆得百官雞飛狗跳的胤祥。胤祥咽瞭一口唾沫,也起身笑道:“兒子也說一個船上的事——去年過蕪湖,蕪湖道雷庸去見兒子,我問他:‘貴道坐船來的?船在哪裡?’他說:‘船在河裡。’兒子又好氣又好笑,就說:‘真草包!’不料他又答說:‘回十三爺,草包在船裡!’”胤背地諢號“十草包”,人人皆知,所以這笑話說出來,沒有一個人敢笑,隻康熙笑得“噴”地一口酒吐出來,一眼瞥見胤氣得臉色雪白,又止住瞭笑,隻神色不動打量著這兄弟二人。此刻禦花園中五六百人都已屏氣息聲,大傢預感到今晚要出事,停瞭杯箸,惶恐不安地望著鬥雞似的胤胤祥。胤礽情知這兩個弟弟要捅馬蜂窩,慌亂地看一眼康熙,想起身去勸又不敢,隻死命地給胤禛遞眼色,暗示他去勸胤祥,無奈胤禛正全神貫註地看著事態發展,一點也不覺察。

“老十三吶!”胤到底憋不住,叩著杯子笑道,“方才你講的這個草包故事,除瞭萬歲爺,咱們都沒笑,該罰你三杯喲!”胤祥笑嘻嘻執壺,在眾目睽睽中踱至胤身邊,說道:“萬歲爺笑瞭,就是我盡瞭孝心,別的人哪怕哭呢,與我什麼相幹?十哥既然說到這裡,我也想起十哥的香火船。不知此事出於何朝何代?何人的船被劫,這劫船匪盜拿住瞭沒有?”“你問這個?”胤冷笑道:“本來是個古記兒,無朝代可稽,無年月可考,大約誰有這個強盜心,不免就狐疑起來。我倒曉得誰叫打劫瞭——萬歲爺方才還問,為什麼來遲瞭,我沒敢回。生怕大節下的,掃瞭天傢體面。不瞞你這當傢兄弟,我傢遭劫,四壁如洗,你嫂子你侄兒都是可憐人,在那裡哭。我出去借一身幹凈衣裳進來,還要強笑著聽別人罵桑樹,兄弟你看我難不難?”

胤祥恍然說道:“哦——怪不得十哥來遲,原來借褲子去瞭!”胤見康熙聽得專註,越發放肆,因嚷道:“兄弟好伶俐,真個響鼓不用重槌。你一定要我說透,我就說:你和施世綸那個醜八怪,就是強盜!我昨兒已經作踐瞭老施,想必得罪你也不淺瞭——怕怎的,頭掉瞭也就這麼大個疤!”他用手比瞭個圓圈,一笑又道:“我比得不雅馴,很像個王八淫賤材兒,實在對不住,咱是個粗人。”

康熙這才曉得事情原委,清理虧空居然弄到皇子賣當的地步!他心思飛快的轉動著:老十何至於此?莫不是和老八他們下頭商議好瞭,今晚借機發難,要瞧胤礽胤禛的好兒?瞥眼看胤禩時,胤禩卻是急得臉都黃瞭,隻是皺眉嘆氣,又覺得不像……正惱太子一言不發,第二桌上胤禛大聲發話:“十三弟,你過來這邊坐瞭!他一個二五眼,你和他計較什麼?”

“你是三五眼!”胤勃然大怒,沖胤禛吼道,“捉螞蟻熬油,臭蟲皮上刮漆,隻要錢不怕寒磣!你不信到我傢去看看,他們是在哭不是!”話音未落,胤禛一口頂瞭回來:“誰曉得是哭還是嚎?即便真哭,前人有話說的好:一傢哭,何如一路哭?”胤祥接口便道:“就是四哥這話——有聲有淚謂之哭,有淚無聲謂之泣,有聲無淚謂之嚎,誰知你們……”

胤祥十分解氣,得意洋洋地還沒解說完,“啪”地一聲,臉頰上早著瞭胤一記清脆的耳光:“你是哪路神仙?淫賤材兒下作種子!就懂得跟著太子爺四哥後頭拍馬屁溜勾子舔屁股……”他唾沫四濺正說著,胤祥一個漏風巴掌回敬來,打得金花四冒,兄弟二人頓時在席前扭成一團。

“打起來瞭!”所有的人都站起身來,頓時禦花園亂得一團麻似的。武丹鄂倫岱等侍衛在外邊聽見,一擁而入進來護駕,見是這種情景,不禁都愣瞭,要上前拉時,康熙又沒發話,隻好訕訕地站在一邊。太子抽身過去,紮煞著手喝止,但他素無剛氣,此時誰肯聽他的?胤禔假惺惺擺著大哥派頭虛吆喝;胤祉撣衣揮扇,勸瞭這個說那個;胤祺胤祚素來老實,抖著嘴唇驚惶四顧不知所措;胤禩此刻倒定住瞭神,揮扇品茗沉吟不語;胤禟胤幫著胤又推又搡。其餘皇子有的幫打太平拳湊份子,有的臉色蒼白瞠目結舌,有的夾七夾八說些莫名其妙的風涼話:

“看打著瞭!”

“何必呢!”

“胡攪!”

“唉……亂來!”

胤祈胤禝胤禕等人年在幼沖,早被乳母們護到一邊,嚇得咧著嘴大哭大叫……一時間,禦苑中人如熱鍋螞蟻,聲似鼎沸之水,嘈雜紛亂不堪。

“都住手!”康熙突然咆哮一聲,“讓兩個小畜生打,好生打,往死裡打!”

他終於憋不住瞭,兒子多瞭,人各秉性不一,康熙原也知道他們間有不合氣的,原想不過為有的受信用,有的沒差使互相不服。不料竟是事關國策,旗鼓鮮明冰炭不能同爐!康熙這一赫然震怒,皇子們無人不怕,一個個臉上青紅不定,諾諾連聲後退。胤胤祥滿身灰土爬起來,臉上都是烏一塊紫一塊。胤啐瞭一口別轉瞭臉,胤祥舉目一望,覺得除瞭胤禛都是外人,扭曲著面孔抽搐幾下“嗚”地嚎啕大哭,伏地訴道:“兒子失禮,憑著阿瑪發落。隻求萬歲今兒當著眾人還兒子一個公道……說明兒子的親娘到底是不是淫……賤材兒……”

這件事原委根由,就是一車話也難以說清【1】,但今晚明擺著是胤有心發難生事,又先動手打人。康熙怔瞭一下說道:“你起來!你母親阿秀是土謝圖汗的公主,身份貴重。隻因命犯華蓋多災多病,朕特旨允許舍身出傢,不要聽小人們放屁——朕這就賜你母親名號:晉封章佳氏為敬敏皇貴妃!——胤,朕先不問你荒廢學業終日浮蕩。你借銀的事,僇辱廷臣的事朕這會子都懶得問,隻你今夜舉止如此無恥放肆,是為什麼,你活夠瞭麼?”

“不是兒子活夠瞭,”胤在下頭已與胤胤禟計議,揣透瞭康熙的脾性:越硬挺越賞識。因一口頂瞭回來:“是人傢要逼死兒子!您老知道,從他們清理虧空,死瞭二十三個朝廷命官,兒子不想當這第二十四個!原旨說清理以四哥為主,老十三憑什麼弓開的溜圓兒射人?屎殼郎鉆紗帽,硬充黑老包——萬歲您別瞪我,就是死也得把話說完——像這麼著窩裡炮,拿著親兄弟一個一個地宰,弄得宗室貴戚傢傢如坐針氈,哪一朝有過?三哥的銀子是萬歲墊出來的,其餘的兄弟誰傢不是精窮,有什麼好心情陪阿瑪說笑話取樂兒?”說到這裡,不知哪句話觸動情腸,兩串淚珠撲簌簌順頰淌下。

康熙原知道因胤礽胤禛撐著勁,十三阿哥在戶部辦實事,必少不瞭得罪人,想不到竟弄到皇子典賣傢當。不由心裡一沉。正思量間,胤禛起身淡然說道:“老十,你覺得胤祥不留餘地,你留餘地麼?施世綸一碗水清到底的官,你當著千人萬人就那麼羞辱他!你還叫我們辦事不叫瞭?”因將胤昨日在大廊廟那檔子事備細說瞭:“施世綸昨晚見我大哭一場,又趕著過節,怕主子知道瞭難受生氣,沒有奏聞——這樣的忠良,我們做阿哥的憑什麼要作踐他?”

“老十是糊塗。”胤禩斟酌半日,覺得不能不幫著胤頂一頂這個硬頭釘兒,因道,“不過事出有因,施世綸也有不是處,明知胤在大廊廟,偏就火上澆油,篩著大鑼從那裡過。好歹也該回避一下的。”胤禛笑道:“老十府裡奴才要不攔轎罵街,施世綸就敢放肆拿人?”“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胤禟冷笑道,“施世綸說到底是漢人,要沒人放縱他,就敢那麼張牙舞爪?”

胤祥氣得臉色雪白,大聲頂回來:“施世綸天下第一清官!這是萬歲的話!清理虧空是萬歲的旨意,收來的錢歸瞭國庫!笑話——這事論的什麼滿人漢人?九哥,你去山東賑災,手下的官都是滿人?”一時間阿哥們七嘴八舌各執一詞,紅著臉唇槍舌劍,又是一番熱鬧情景。

“都住口!”康熙斷喝一聲。權衡再三,他很快就清醒過來:此刻自己隻要稍有同情胤的表示,消息傳得比風都快,不出三日便舉朝皆知,胤礽胤禛和胤祥的差使就更難辦,便踱至胤身邊,狠狠盯瞭一眼,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古通理!你這畜生竟比作‘強盜打劫’!朕知道你們不服氣老四老十三辦的差使多,你們回去捫心自問,是朕不給你們差使,還是你們不要?康熙四十四年朕就說過叫老大、老八老九去管戶部,你們都‘有病’?身子骨兒金貴嘛!好差使,眼面光的差使你們搶瞭,苦差就推給他們,他們辦得認真瞭,你們又眼紅,以為朕不知道?”

一句話說得胤禛胤祥幾乎墮淚,這些話其實連他們自己也不曾想得這麼透徹體貼。其餘阿哥們想想也真是的,便都低垂瞭頭不吱聲。康熙又道:“太子和胤禛胤樣實心任事不避怨嫌,正是國傢祥瑞,為什麼你們就放他們不過?胤,你素日驕慢目中無人不學無術,朕憐你粗放,沒有理會。索性今日連朕也不放眼裡,大鬧禦花園,肆無忌憚至於此極——這猶可恕,隻施世綸為朝廷柱石之臣,你竟敢於光天化日之下肆意侮辱,沒有聽說過士可殺不可辱?來!”

“奴才在!”

李德全臉色焦黃,心頭狂跳,忙進前一步說道:“萬歲……”

“帶胤去宗人府。”康熙咬著牙道,“著慎刑司責他十脊杖,囚禁三日!”

李德全忙答應一聲,哆嗦著腿至胤面前打瞭個千兒,顫聲道:“十爺……請……”“我還沒謝恩呢!”胤鐵青著臉說道,過來雙膝著地,惡狠狠盯瞭胤祥一眼,叩頭說道:“兒子受杖去瞭!”說罷起身揚長而去,把康熙氣得站著幹發愣,半晌,叫過武丹道:“本想今晚吃一會子酒,叫你進來月下舞劍的,掃興瞭。穆子煦不是進京來瞭麼?明兒叫他遞牌子,你們進來陪陪朕……”他長嘆一聲,擺擺手道:“散瞭吧。”

註 釋

【1】見拙著《康熙大帝·玉宇呈祥》。

《雍正皇帝(全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