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集

秋天的傍晚,王旭與邱巖駕車來到贛州,車子在一堆廢墟前停下,王旭詫異地往四周望瞭望,對邱巖說:“我以前就住在那座扳道工小屋,前兩年還在呢,現在已經拆瞭,變化真大呀。”

“小時候你帶我跑出來就是要找這地方?”邱巖驚訝地問。

王旭好像沒聽見邱巖的問話,自言自語地說:“怎麼就沒有瞭呢?往事,美夢,故人,怎麼說沒就沒瞭呢?”

邱巖跳上鐵軌,展開雙臂保持平衡。她拉起王旭的手說:“來,我們下去走走,別總是多愁善感的。”

王旭口中喃喃,好像在說著什麼,他感嘆眼前的一切就好像發生在昨天。邱巖回頭陽光燦爛地微笑著,王旭戴上耳機,又給邱巖戴好。兩人笑著肩並肩往前走。夕陽西下,陽光暖暖地照在兩個人的身上。

走著走著,王旭突然加快腳步向鐵路站臺走去。邱巖摘下耳機緊跟其後,她知道扳道工小屋拆瞭,但築在王旭心裡的小疙瘩卻無法拆除。

兩人沿著溪邊,沿著窄窄的鵝卵石小路走著,邱巖左手挽住瞭王旭的右臂。為瞭緩和氣氛,邱巖哼起瞭一曲《山丹丹開花紅艷艷》:

“一道道的那個山來喲,一道道水

咱們中央紅軍到陜北一桿桿的那個紅旗喲,一桿桿槍

咱們的隊伍勢力壯

千傢萬戶(哎咳哎咳喲),把門兒開(哎咳哎咳喲)

快把咱親人迎進來

(咿兒呀兒來吧喲)

熱騰騰的油糕(哎咳哎咳喲),擺上桌(哎咳哎咳喲)

滾滾的米酒快給親人喝

(咿兒呀兒來吧喲)

滿天的烏雲(哎咳哎咳喲),風吹散……”

聽著邱巖優美的歌聲,王旭開心地笑瞭。

在小鎮上,倆人找瞭傢火鍋店,點瞭贛州魚絲、南康荷包肉、黃元米果、南臍。王旭先灌瞭自己一瓶啤酒壯膽,邱巖則開心地吃著贛橙。王旭一隻手夾菜,一隻手拿啤酒,就著邱巖的手咬瞭一瓣橙子。邱巖嘗瞭一口調料,有點拿不準咸淡,王旭貪婪地直接拿起邱巖剛吃過的筷子,夾瞭菜就放進嘴裡。

晚飯後,兩人又在小鎮轉瞭一下,一路上,邱巖都在逗王旭開心,待他們返回的時候,王旭的心情也好瞭很多。

義烏商貿區彼岸咖啡廳裡,駱父捧著一杯白開水,笑瞇瞇地看著陳路喝咖啡。

“您怎麼不喝咖啡啊?”陳路問。

駱父告訴他,自己喝瞭咖啡晚上睡不著覺。

“噯,我告訴您一個事兒,我們以後不能在網上聊天瞭。我爸把網線拔瞭。”陳路說著話鋒一轉,問駱父,“您想過死瞭以後去哪兒嗎?”駱父聽後嚇瞭一跳:“你怎麼想起問這個?”

陳路說:“有一天我突然想,我死瞭,這個世界就沒我的人影瞭,好可怕!那天我還偷偷地哭瞭一個晚上呢。”

“你小子,胡說些什麼?你才多大呀,那是我該考慮的問題。”駱父說著拿過一個包遞給陳路,“咱倆是好朋友,對嗎?”

陳路問:“怎麼瞭?”

“你幫我一個忙,把這個包給你媽媽。”駱父說。

陳路皺著眉問:“贖罪的狼,我現在有點搞不明白瞭,你到底是我媽的朋友呢,還是我的朋友呢?你跟我媽也認識啊?”

“從前認識,但現在斷瞭聯系,我一直欠你媽媽這個,走之前必須要還的。”駱父說。陳路很驚詫:“走?您要去哪?”

駱父將包塞到陳路的手上,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但我會想你的。”

清晨,深秋的車站小鎮十分漂亮,鎮東北方向是一片綠樹修竹掩映下的山坡,南邊是山泉叮咚的溪水。黑色的磚瓦和綠色的作物構成瞭一幅幅美麗的秋景圖!扳道工小屋遺址周圍長滿瞭石榴、雞爪梨,還有金黃色的菊花,有幾株菊花經過多次摘心,分生出瞭上百個花蕾;有些品種的枝條柔軟多瓣,組成瞭菊塔、菊橋、菊籬、菊球等形式精美的造型,又培植瞭立菊、懸崖菊、盆景菊等,形式多變,蔚為壯觀。想起當年的田園生活,王旭這個久居城市的年輕人備感舒心。如果不是因為工作的牽絆,王旭真希望到車站小鎮去生活,種上一院子的菊花;養上一群雞鴨鵝,還有狗狗……

王旭和邱巖兩人沿著軌道走出瞭很遠。王旭指著遠處,想起瞭自己小時候,爸爸扛著鐵鍬從那邊一直走,每次他跟媽媽去接爸爸,都會晃晃手電筒。還有山那邊的野果、池塘,爸爸經常帶他去采去玩。

王旭感嘆道:“如果一直生活在這個鐵軌旁的小木屋裡,我應該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累吧。”

“可是你的小木屋已經拆瞭!”邱巖提醒道。

王旭一愣,抬眼看她,邱巖正註視自己。邱巖說:“你知道自己為什麼累嗎?你的心一直停留在過去,因為小時候的經歷,總覺得現實殘酷,總想在別人面前證明自己,尤其在你爸面前。”

“你真像個體貼的心理醫生。”王旭說。

邱巖嚴肅地說:“不管你想不想承認,你總覺得寄生在新的傢庭裡感覺到不安全,內心焦慮,這跟我剛出國時的遭遇差不多。但是這些年我熬過來瞭,而你沒有。王旭,你的小木屋已經拆瞭,你該做新的夢瞭,未來比過去更迷人呀。”

王旭一聲輕嘆,一陣感動,目光中閃著晶瑩,他對邱巖說:“做我的心理醫生吧?”邱巖頑皮一笑說:“我怕你聘不起呢。”

話音剛落,王旭迅速從懷裡掏出一個首飾盒,打開盒蓋,取出一條精美的項鏈。邱巖吃驚地看著王旭,一動不動任由王旭把項鏈掛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聘你,喜歡嗎?”王旭深情地註視著邱巖問。邱巖笑著點點頭。

黃昏,陳傢別墅客廳,駱玉珠妝容得體地坐在沙發上接受義烏電視臺采訪。

記者:“您好!請問您對這次參選義烏十大女傑有什麼感想?”

駱玉珠微笑著說:“感謝社會各界給瞭我這份榮譽,說實在的,離傑出兩字我還差得很遠。”她頓瞭一會,繼續說道,“玉珠集團發展比較坎坷,但對社會慈善事業一直比較熱心。這些年,我跟我丈夫捐建瞭幾所山區小學,也建立瞭玉珠慈善基金,就算是為那些失學孩子、孤寡老人盡一份愛心吧。”

記者:“現在您的呼聲很高,如果您成功入選,您是不是會……”

記者的話還沒有問完,陳路急匆匆地進屋喊道:“媽,你認識贖罪的狼嗎?”

一旁的趙姐一把拉過陳路,捂住他的嘴。駱玉珠瞥瞭兒子一眼,向記者說瞭聲:“對不起。”

記者笑著說:“沒關系,再錄一遍就行,我正好調一下機位。”

陳路繼續喊道:“媽,你還沒回答我呢。”

駱玉珠趁記者調整攝像機,起身沒好氣地拉過兒子,低聲罵道:“你這個小祖宗,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盡搗亂。跟我說,是不是又見網友去瞭,等你爸回來再收拾你!”說完就要回到客廳。

陳路把懷裡的包遞給媽媽,說:“我那個網友認識你,他姓駱。他讓我把這個轉交給你。”

駱玉珠接過包,見裡面全是錢,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玉珠,爸爸沒臉見你。這是還你的錢,還有這些年的利息。”

駱玉珠一看,臉色蒼白地呆坐在那。

記者在外面催促,駱玉珠說瞭一聲“請稍等”就把門關上瞭。

陳路不知道到底發生瞭什麼事,問媽到底怎麼啦。

駱玉珠猛地扳住兒子肩膀,嚴厲地說:“你小子以後再敢見這些烏七八糟的網友,我就打斷你的腿!”

陳路從沒見媽媽這樣兇過,一時不知所措,眼淚在眼中打轉。

趙姐忙進來勸:“夫人,您這是幹嗎呀?生這麼大的氣……外面記者還等著呢。”

在陳傢別墅的露臺上,駱玉珠將紙條遞給瞭丈夫,陳江河仔細看瞭看,說瞭句:“還算有良心。”

駱玉珠的眼裡滿含淚水,說:“多少年瞭,他不在乎我的死活,他拿錢跑的時候,是知道我要擔負責任的。如果當時我死瞭也是白死,他難道不清楚?”

陳江河安慰妻子道:“你別生氣,其實啊,你爸可以不還這個錢,可以一輩子不回來認你。”

“那是他良心過不去,他怕死瞭要下地獄。”駱玉珠說著哭瞭起來。陳江河走到妻子身後,按住她的肩膀,勸她冷靜。駱玉珠深深喘息道:“我不想再見到他,可他居然找到我兒子瞭。他是看我現在過得好瞭,又想算計我嗎?真是狗改不瞭吃屎!”

陳江河提醒說:“那他主動還這筆錢,又怎麼解釋?”

駱玉珠覺得那是父親用小錢套她的信任,將來再騙自己一筆大的!

陳江河耐心開導妻子:“玉珠,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我一生下來就被扔在野地裡。我也想過,如果我的親生父母找來瞭,我該怎麼辦?”

駱玉珠抬眼看著丈夫,一臉茫然。

陳江河出神地想象,想象著自己可能會發一頓脾氣,也許連脾氣都沒有,畢竟過瞭那麼長時間瞭。也許自己會善待他們,讓他們愧疚,在自己面前懺悔。可能也許……自己不會跟他們很親,會保持距離地對他們好,總之一萬種情況都有可能。但是,不可能一直不認親人。駱玉珠握住丈夫的手,感受到瞭溫暖的大手傳遞過來的大度和包容!

陳江河再次安慰妻子,勸她別再多想,明天還得補錄采訪,這個十大女傑可是這麼多年一直想要的!趕緊休息。駱玉珠長嘆瞭口氣起身,隨丈夫進屋。

底下一樓的窗戶半開,陳路探著頭心驚肉跳地聽著……

當晚,駱玉珠做瞭一個夢,夢中的她抱住父親的胳膊哭喊:“我不想走!爸爸,你別讓他們帶我走!”駱父含淚發狠地,掰開女兒的手:“願賭服輸,我贏瞭……再來救你。”轉身離去。玉珠再喊:“爸爸—爸爸……”

駱玉珠猛地坐起身,發現臉上全是淚水,一摸旁邊的枕頭是空的。她輕輕地來到陽臺。聽到陳江河正低聲跟萊昂通著電話:“萊昂,這是一步險棋,隻能再等三天,這邊壓力也很大……二次降價知道意味著什麼?我不想打價格戰懂嗎?”陳江河越說越大聲:“玉珠公司的貨全部是好貨,決不能靠壓價賣出!我不能被人勒索!”

駱玉珠推開門,將睡袍輕輕披到丈夫身上。陳江河掛瞭手機,夫妻倆默默註視著對方,陳江河捧著妻子的臉:“你哭瞭?”駱玉珠微笑地搖搖頭。駱玉珠答道:“所有人都可以亂,唯獨你不能。”陳江河笑瞭笑,摟住妻子輕輕地拍瞭拍她的肩。

這天,駱玉珠的車從陳傢別墅小院裡開出,直行上瞭公路。陳路抱著書包,老實坐在後座,後面有出租車保持距離跟隨著。

駱玉珠看瞭一眼後視鏡,警惕地告訴陳路:“以後那個叫什麼狼的再找你,馬上告訴媽媽,不許再跟他接觸。”

陳路奇怪地問:“媽,你為什麼那麼恨他?”

駱玉珠雙眼盯著前方,說:“那是一個壞人,非常壞非常壞的人!”

陳路眨眨眼道:“不像啊。”

駱玉珠開導兒子說:“壞人都寫在臉上嗎?”

陳路突然說瞭一句:“外公怎麼會是壞人?”

聽到兒子這句話,駱玉珠心一慌,車差一點撞到公路邊的護欄上。駱玉珠轉頭怒視兒子:“你怎麼會知道的?”

陳路主動向媽媽坦白,是昨晚爸媽說話聲太大瞭,其實自己本來是沒想聽的。

駱玉珠指著兒子鼻子說:“你沒外公,你外公早死瞭!”

陳路惶恐地點瞭點頭。

王旭焦急地走出商城,給陳金水打著手機:“爺爺,他們不想分銷我們的五金!”

陳金水停瞭一下,問:“為什麼?”

王旭在電話裡說:“最近市場變化很大,好多貨都積壓在手裡,有的分銷商隻答應進一點。”

“把他們請到傢裡,我來說。”陳金水說。

王旭掛上手機,沮喪地重新走進商城。

在玉珠公司,邱巖皺眉搖頭,最近銷量降得很厲害。巧姑拍拍邱巖的肩膀,低聲寬慰道:“公司這幾年經歷過大小幾十次危機瞭,所有員工包括駱總都可能急得不行。我得出的經驗是,隻要報給陳董,一切都會過去。”她讓邱巖馬上把數據報陳董。

邱巖剛要走,巧姑突然發現瞭她脖子上戴著的項鏈:“這是玉珠公司半年前開發的首飾,我也喜歡,可駱總說不符合歐洲人的眼光,沒讓批量生產。”邱巖驚詫地看著巧姑,眼神中充滿瞭失望。

陳江河辦公室。他正在翻看幾份合同,陳大光坐在陳江河面前介紹自己的戰績:“這些是幾個廠的意向書,全說通瞭!隻要提供統一標準,他們調整生產,定制產品沒問題。”

陳江河笑著說:“好!老將不減當年勇,大光,你好樣的!”

大光一樂,得意地說:“隻要知道對方想要什麼,我就有辦法。”陳大光順便把這些天的花銷明細列得清清楚楚,遞給陳江河。

陳江河把清單放在一邊,問大光:“最近王旭在你那兒幹得怎麼樣?”陳大光一笑,忙說:“挺好,這孩子挺聰明的。”陳江河說:“你也別騙我瞭,王旭這孩子有傲氣,有賭氣。大光,拜托你瞭,想辦法把他這兩個氣壓下去。”

這時邱巖敲門進屋,陳大光起身告辭。

邱巖一臉焦急,向幹爸遞上一份傳真,告訴他降價不起作用,玉珠公司的貨在歐洲銷量下降得很快。陳江河問邱巖對此有何看法,邱巖認為,關鍵在於銷售渠道太狹窄,萊昂的分銷商有一半已經跑到費爾南德那邊去瞭,再加上外國人並不認可玉珠公司的品牌,除瞭打價格戰,玉珠公司沒有任何優勢。邱巖隨即給幹爸出主意:從長遠利益講,玉珠公司應該拓展銷售渠道。陳江河愣瞭一下,饒有興趣地請邱巖往下說。

“如果萊昂真的沒實力,玉珠公司也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邱巖黯然地說道。陳江河問邱巖這兩天有沒有與萊昂聯系。邱巖搖搖頭。陳江河微微一笑,告訴她:萊昂正在唱一出空城計。邱巖吃驚地看著陳江河,苦笑。

夜晚,在一傢西班牙人開的酒吧裡,萊昂醉醺醺地掃視眾人,幾個人在傳看合同,他上前一把搶瞭過來。

萊昂揮瞭揮手裡的合同,得意地說:“這些都是我在中國義烏簽的協議,義烏是全球商品流通中心,將來我就是中國貨在歐洲市場的王。楊氏和費爾南德算得瞭什麼,他們隻不過是草包公司而已,他們隻是中國同類商品的百分之一。凡是現在沒走的好兄弟,以後跟我都不再是統銷跟分銷的關系。義烏大老板說瞭:我們進四出六,利潤的六成給大夥分紅。我們有錢一起賺,有福一起享。”眾人先是面面相覷,隨即歡呼雀躍。

唯一站著的人攤開雙手,表示無法接受這一殘酷的事實。他用西班牙語斥責萊昂:“你不能這樣對待老朋友,大傢畢竟共事瞭那麼多年。”

可萊昂卻指責對方道:“你還有臉跟我說朋友?找你的費爾南德認祖宗去吧!”

那人還想申辯,萊昂甩出一個酒杯,他連忙逃出門外。

萊昂舉起酒瓶,搖晃起身,和大傢一起幹杯,並用西班牙語鼓勵大傢嗨起來,賺大錢。

在陳金水傢,王旭正跟幾個客商交代,氣氛很是緊張,陳金水沉悶地抽著煙袋。

王叔是門窗五金廠的行傢,他知道這裡的五金是好,可最近市場飽和,好多五金件都滯銷瞭。

王旭急瞭:“馬上就要農忙瞭,請王叔包銷部分農用件行不行?”

王叔聽瞭苦笑道:“小旭,你去下面看看,這市場不大,讓我一下子包銷幾萬把鐵鍬,吃不瞭。”

王旭感嘆,市場真如河底摸魚摸不準,自己跟爺爺要做的時候,這夥人都大聲叫好,現在產品出來瞭,卻都不認賬。

客商們看著陳金水,陳金水磕磕煙袋,深知他們也有難處,叫王旭別難為人傢瞭,畢竟買賣都是商量來的。

其他客商與陳金水告別瞭,隻留下王叔遲疑沒動。陳金水頭也不抬,揮揮手,讓王旭送客。

王叔提醒陳金水道:“現在競爭這麼激烈,當初大光給的那批出口五金件就好賣。”

陳金水抬眼怔怔看著他。這時王旭進屋,王叔忙起身,兩人擦肩而過。

王旭坐下,與爺爺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陳金水想瞭想,說:“王旭,你先別聲張,也別讓你爸媽知道這事。批發不行就零售,天無絕人之路,我偏不信邪,市場那麼大,五金件是必需品,怎麼會無銷路?”

王旭點瞭點頭。陳金水突然問瞭一句:“小旭,你是不是有事瞞著爺爺?”王旭看瞭一眼爺爺,隨即低下瞭頭。

玉珠公司會議室裡,各部門主管看著手中的報表嘆息,陳江河與駱玉珠坐在一端,聽著邱巖講述。

“根據幾個市場的反饋,楊氏產品二次降價後,我們的銷量持續下滑,我們的分銷商也不如從前積極瞭。”邱巖說。

駱玉珠神色恍惚,陳江河看著大傢說:“各位有什麼高見,或者牢騷,都說出來。”

會議室裡,眾人七嘴八舌,一片嘩然。

“我們也二次降價!這場價格戰不能認輸。”

“我們應該跟萊昂之外的代銷商接觸。”

“我覺得應該從西班牙撤回來,減少損失……”

陳江河輕聲叫瞭妻子一聲,駱玉珠看看表,接小路的時間到瞭。駱玉珠便輕聲走出會議室。

義烏繡湖小學校門口,陳路背著書包,正跟同學蔡曉丹邊說邊走出校門。

蔡曉丹說:“你那外公很厲害啊,這麼大年紀瞭還上網聊天。”

陳路說:“不光是上網聊天,他打遊戲,編故事,吹牛都是一流!”

正說著,蔡父在一輛貨車上招手,蔡曉丹詢問陳路要不要搭順風車,陳路搖瞭搖頭。

剛過拐彎角,突然有一隻手拉住瞭陳路,他嚇瞭一跳:“你是誰?”

“我是開出租車的,是你的……”陌生青年男子話還沒說完,駱玉珠大喊一聲出現在他面前:“別動他!”她沖上前一把將兒子摟在懷中,問:“他沒有欺侮你吧?”

青年男子突然對著駱玉珠喊瞭一聲:“姐。”

駱玉珠驚詫地打量著他,青年男子憨厚一笑:“姐,我是天寶呀。”駱玉珠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

“姐,你走那年,我還不懂事,我隻知道有個姐……”見到姐姐,駱天寶無比激動。

陳路忙問媽媽這人是誰,駱玉珠拉起兒子說:“是個瘋子吧,我也不認識。”

駱天寶拿出一張照片,在後面追:“姐,我這有照片呢,你還抱著我呢。”

駱玉珠回頭狠狠地甩下一句話:“你再追,我就叫警察瞭。”

駱天寶停住腳步,眼巴巴看著駱玉珠帶孩子上車。

駱玉珠的車啟動,直沖到出租車旁邊:“能找到你爸嗎?”駱天寶喜出望外,用力點頭。“那好,你先等會,我把孩子送回傢,取個東西,你帶我找他去!”駱玉珠說。

入夜,陳傢別墅餐廳,陳路坐在餐桌邊,一邊吃著趙姐剛做的東河肉餅,一邊手舞足蹈地給哥哥描述下午放學時發生的一幕,王旭聽得莫名其妙。

陳路說:“那個出租車司機一把攥住我肩膀,他力氣可大瞭!我使瞭一個降龍十八掌,又來瞭一個鷂子翻身……”

王旭可不管你什麼降龍十八掌啊,鷂子翻身的,他打斷弟弟的話問:“唉唉,你等等!你剛才說媽跟這人走瞭?”

陳路回答道:“是呀,本來我要跟去的,可媽不讓。”

兄弟的對話還在繼續,邱巖疲憊地進屋叫瞭聲趙姨,趙姐忙從廚房出來,沒見陳江河的身影,就問瞭一句:“陳先生怎麼沒有一塊兒回來?”“幹爸還在等歐洲發的傳真呢。”邱巖接過話說道。

邱巖從王旭身前走過,將項鏈放在桌上,說試戴效果不錯。

陳路激動地對邱巖說今天遇到壞人啦,而邱巖卻笑笑走進自己房間,王旭呆呆地看著項鏈,忙起身追上。

王旭敲開半掩的門,舉著自己送的項鏈進來。

邱巖有氣無力地問:“王旭,這是不是公司出的樣品?以後你送女孩子禮物真心點好嗎?”

王旭一聽笑笑說:“哦,你是說我沒花錢給你買禮物吧,可這項鏈我覺得很珍貴,因為裡面有我的設計。”王旭指著一處花色,“你看,這式樣多漂亮,這是我的心血。”邱巖的笑容重新回到瞭臉上:“真的啊?那你給我戴上。”

陳路從門縫裡偷偷瞧著哥哥給邱巖戴項鏈,做瞭個鬼臉。王旭出來,讓邱巖早點休息。

陳路在走廊裡低聲說:“哥哥騙人,你根本就沒設計過媽媽公司的首飾。”王旭忙連騙帶哄,把弟弟拉瞭出來,像扛麻袋一樣抱著弟弟向樓上逃去。邱巖靠在墻邊聽著,慢慢將門關上。

路上,夜色昏沉,車燈閃耀,前面的出租車在野外顛簸,駱玉珠開車緊緊跟隨,兩輛車一前一後進入一偏僻小村,出租車“嘎”的一聲停靠在院子旁,駱天寶下車,走到駱玉珠前面,說:“姐,到瞭,就這裡。”

駱玉珠提著包跟著走進小院,駱天寶用手電照著前面的路。駱天寶告訴玉珠,自己都不知道爸已經找到姐瞭,前兩天才得知呢,爸爸還竭力阻止自己去找姐。

這時屋裡傳來駱父的聲音:“天寶?跟誰說話呢?”

駱天寶高興地說:“爸,看誰來瞭。”

駱父正趴在桌上記著什麼,轉頭慢慢起身,見駱玉珠提著包站在門口,駱天寶尷尬地看看兩人。

駱天寶:“爸,我姐非讓我帶她來看你。”

駱父顫抖著嘴唇喊出兩個字:“玉珠。”

駱玉珠冷冷地將包甩在他面前,說:“這是你的錢,沒動,我怕臟瞭我的手。”

駱父痛苦地搖瞭搖頭。

駱天寶喊:“姐?你—”

駱玉珠狠狠地對父親說:“第一,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也不認識對方。第二,從現在起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第三,如果想還債,等下輩子。”

駱玉珠說完轉身就走,隻聽身後“撲通”一聲,駱父哭泣著跪倒在地:“玉珠,爸對不起你啊!爸沒臉見你!我是被詐賭的啊!”駱天寶忙上前攙扶:“爸!你起來!你這是幹什麼呀?”

駱玉珠不為所動,她大步走出院子。

陳江河一動不動望著遠方,車燈閃動,一輛車疾駛而來。駱玉珠回到別墅,將車停在屋外,一臉沮喪地走到丈夫面前。陳江河凝視駱玉珠,什麼都沒問,將手裡的披肩給她裹上,拉著她的手,走進別墅。

當晚,在陳金水傢,巧姑依偎在老爸的肩膀上,幸福地笑著。陳大光滔滔不絕地說著:“我把幾個廠的合同往那一放,江河的眼睛都亮瞭!歐洲那邊打價格戰連利潤都沒瞭,生產又沒人抓,現在公司裡除瞭我,沒人能幫得上忙。”

巧姑笑著,看丈夫如何把牛皮吹上天。陳大光咧嘴笑:“陳江河的原話啊,你們聽。‘好!大光,老將不減當年勇,也就是你有這本事。’”

陳金水看著女婿不發一言,巧姑卻不信:“世界各地到義烏經商做生意的人多如牛毛,憑什麼就你跟那些廠長關系鐵?”

陳大光得意一笑:“這還用說,說明你老公有本事嘛!”

陳金水叫巧姑放水去,他今天想泡個熱水澡,巧姑答應著起身。

陳金水自嘆自己老啦,越來越搞不明白、摸不透瞭。陳大光向老丈人透露,這年頭在外面混得有點手段,不然真不行!

陳金水看女兒出去,抖瞭抖煙袋,問大光:“這兩年拿瞭公司多少貨去賣?”陳大光沉浸在得意中,沒反應過來。

陳金水冷冷地註視著:“廠長能額外分給你貨,那成本就得打在我們公司的賬上吧!”

陳大光驚訝地看著老人。

陳金水厲聲道:“多少!”

外面傳來嘩啦啦放水的聲音,陳大光哆嗦著嘴唇,猜這一切肯定是王旭告訴老頭的。

陳金水那個心寒啊,他繼續說:“你還有臉吹牛?他們的腦瓜比你聰明一百倍,你當陳江河、駱玉珠是傻瓜,會不知道嗎?”

陳大光心驚膽戰地:“爸,他們應該不知道……”

“啪!”陳金水一個響亮的巴掌扇過來,陳大光忙捂住臉。

陳金水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對陳大光說:“你從裡面出來,我跟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你還記得嗎?”陳金水顫抖著舉起煙袋抽他:“重新做人!讓別人瞧得起你!你卻在人傢夫妻眼皮底下伸手撮便宜!王旭是你的侄子啊,你還要臉不要?”

陳大光低聲抽泣,跪著求嶽父原諒:“爸,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傢裡好啊!我不想讓巧姑上班,想養著她跟孩子,這事千萬別讓巧姑知道啊……”

陳金水閉眼仰天長嘆:“陳傢的臉面被你丟盡瞭!”

陳大光低頭抹淚,眼中卻透著恨意……

陳江河跟隨巧姑急匆匆走進玉珠公司,巧姑告訴他:“裡面有幾個人問什麼都不說,隻說找陳董。”

陳江河問:“那幾個人長什麼樣?”

巧姑說:“沒看清楚。我叫瞭保安。”

陳江河往屋裡看瞭看,見是大狗,便用手一擺,止住瞭巧姑。

會議室門口,幾個員工正好奇地往裡張望,見陳江河走來連忙散瞭。屋裡兩個保安正手持警棍嚴密把守,大狗帶著幾個手下規規矩矩地坐成一排,一人抱著一個包。

大狗低聲提醒手下:“都給我職業點!”

門開瞭,陳江河微笑著走進來,還沒等招呼,大狗一聲口令:“全體起立!”

手下都齊刷刷地站瞭起來。

陳江河哭笑不得:“你們這是幹嗎?”

大狗像背臺詞一般:“茍日新帶兄弟們棄暗投明,向玉珠集團報到!請陳董接納!”

眾手下顯然是排練過,齊聲道:“請首長指示!”

會議室外,圍觀的員工都樂得不行,陳江河轉身沖保安和巧姑道:“你們先出去吧。”

關好門,大狗倒吸瞭一口氣,手下兄弟快哭出來瞭:“哥,我憋不住瞭!”

陳江河問:“幹嗎不讓他們上廁所?去啊!”

大狗點頭,手下兄弟這才箭一般地沖瞭出去。

陳江河不明白,大狗這是給自己唱的哪出戲啊?

大狗認真地告訴陳江河:“我們哥幾個合計瞭,還是上這劃算,至少不用擔驚受怕,前提是你得說話算數。”陳江河立即笑著點頭,並與大狗拉鉤。

大狗神秘地湊上前,悄悄告訴陳江河,除瞭在義烏看守所,這幫小子就沒被人管過,千萬不能在此丟瞭集團的臉,因此大狗將他們都給軍事化瞭。

在工廠食堂裡,桌上已摞瞭十幾個空盤,大狗和手下還在狼吞虎咽地吃著,工人們像看見瞭怪物似的指指點點。

夏廠長拉著陳江河走到門外,問:“你從哪招來的這幾匹餓狼?”陳江河神秘地說:“這些都是天才,一個至少頂仨技術員!有朝一日你老夏都得求著留他們。”夏廠長不相信,說陳董吹牛不打草稿。陳江河會心一笑說:“那我把人拉走,放別的廠去瞭。”夏廠長忙攔住,並答應給他們安排四人一間的宿舍。

陳江河搖頭:“按技術員的標準,兩人一間給以優待。暫時什麼活都別安排,幫我看著就行。”老夏傻傻地看著陳江河,無奈地搖搖頭。

夏廠長看過去:大狗手下正無聊地趴在窗前眺望女工,還有的躺在床上翻看雜志。大狗和其他人正圍坐著打紙牌,臉上貼的都是紙條……

王旭正將車開到商城門口停車場,廣播裡的一則新聞引起瞭他的註意:“颶風襲擊東南亞,有數十萬人受災……”

王旭鎖好車走進商城大門,看幾個商販正在看公告欄,有人念著:

“聯合國開發署、聯合國難民署征集救援鐵鍬、難民營建設所需器材……”王旭轉身走出幾步,突然回頭看瞭一眼告示,飛奔出商城。

夜無聲,門被重重敲響,陳金水拄著拐杖上前開門,王旭一臉興奮地抱著筆記本電腦沖進來:“爺爺!我們的命運改變瞭!”

陳金水詫異地問:“什麼命?”王旭打開電腦,快速地打開網頁:

“我給您念,這是最近的新聞。印度尼西亞西部海域發生8.5級地震,巴基斯坦遭遇特大洪水,颶風襲擊東南亞。”

陳金水還是沒聽懂王旭的意思。

王旭繼續說道:“您再看看這個新出的告示,整個東南亞,還有我國雲南、廣西,都急需救援器材,最關鍵的是災後重建,災民最需要什麼?當地的政府除瞭藥品還急缺什麼?是五金器件呀,爺爺!”

陳金水瞇起眼仔細瞧,上面寫著“聯合國難民署……”陳金水恍然大悟,看著孫子緩緩點頭,叫王旭快去找他爸。

玉珠公司辦公室,陳江河將那份聯合國公告放在桌上,神色異樣地打量著兒子:“這公告早晨我也看瞭好多遍,我們有多少貨?”

王旭自信地告訴爸爸,有幾萬把鐵鍬,還有各類建築五金,門窗五金,如果把簡易熱水器算在內,第一批貨就有幾百萬的利潤。

陳江河驚愕地說:“生產瞭這麼多,我居然不知道?”

王旭一笑說:“爸,這幾個廠是我們的秘密武器。我統計瞭一下,沒有幾個五金商手頭有這麼多貨。這個利潤還是按聯合國難民署公開的價格計算的,如果我們找東南亞的分銷商第一時間發出去,估計會即刻售罄,利潤也會翻倍!”

陳江河沒有說話。王旭繼續勸著爸爸,還可以讓所有的五金廠三班倒加大生產,災後重建是賺錢的一個大好機會。

陳江河慢慢踱步,走到窗前。

王旭著急地說:“爸,您快下決心呀!”

陳江河:“好!你馬上召集,開一個緊急會議!由你來匯報。”王旭喜出望外,轉身出門。

陳江河陷入沉思。

玉珠公司裡,邱巖正在忙碌,王旭得意地走上前,壓低聲音告訴她:“待會開會,我主持。”

邱巖一愣:“什麼會?”

王旭神秘地說:“我抓住瞭一個重要的商機,能給公司小賺一把!”

邱巖笑著不敢相信:“搞得這麼神秘,到底能賺多少?”

這時陳大光走來,見到王旭,說:“你小子這兩天為何老請假,去瞭哪裡?”

王旭像沒聽見一樣,對邱巖豎起五個手指,邱巖撥開王旭的手。

陳大光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我要把小旭拉走,把我的本事傳個一半給他—這是陳董安排的任務!”

王旭冷哼,對大光說:“我已經不是你的手下瞭。”

陳大光吃驚地問:“這麼重要的事,誰宣佈的?我怎麼不知道?”

“用不著知道,待會開會我主持,你也不用參加瞭。”王旭說。邱巖皺瞭皺眉。

陳大光臉漲得通紅,問:“什麼會?”

“你是打外圍的,這種商業機密還是少知道為好。”王旭說。陳大光用異樣的眼神註視著王旭,冷笑瞭一下,轉身大步離開。

邱巖著急說道:“你怎麼能這樣沒大沒小呀,怎麼能跟大光叔這麼說話。”

在玉珠公司車庫內,駱玉珠停好車快步走向電梯,突然駱天寶從車後闖到瞭自己面前。駱玉珠嚇瞭一跳,停下腳步。

駱天寶叫瞭聲姐,駱玉珠打量他,鎮定下情緒:“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瞭?”

駱天寶:“姐,我隻求你去看爸一眼,當面原諒他。”

駱玉珠思忖,當年天寶還小,他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瞭什麼,自己不能蠻橫無理對待弟弟。

見到姐姐沉默不語,駱天寶勸慰道:“姐,你的事我也知道,可爸都對你跪下瞭,這還不夠麼?爸把錢連利息也還你瞭,你還要他怎麼辦?”

陳大光正從電梯下來,一個閃身靠在拐角。駱玉珠搶身要走,駱天寶抖出一個秘密,爸心臟已經做瞭兩個支架瞭,駱玉珠一聽停住瞭腳步。

駱天寶哀求道:“媽早就不在瞭,這些年我跟爸相依為命,爸最後悔的就是對不起姐姐你,你怎麼也要給爸一個贖罪的機會啊。”駱玉珠眼圈一熱,但口氣依然冰冷地說:“我不是沒給過他機會,他說的一點沒錯,這世上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我,他的死活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駱玉珠快步走向電梯,陳大光屏息靠在暗處,靜靜地註視著眼睛濕潤的駱玉珠……

玉珠公司會議室裡,參加會議的人員基本到場,連老爺子陳金水也來瞭,唯獨缺陳大光一人。

陳江河掃視眾人,問站在長桌一端的王旭:“大光呢?”

王旭躲避開邱巖的目光,支支吾吾地:“他有事忙去瞭。”

陳江河點頭,示意會議開始。

王旭開始滔滔不絕地說瞭起來:“就在玉珠集團搶占歐洲市場的時候,東南亞,還有我國雲南、廣西,都出現瞭重大自然災害。其中印度尼西亞西部海域發生8.5級地震,巴基斯坦遭遇特大洪水,颶風襲擊東南亞,早上義烏商城貼出告示:聯合國開發署、聯合國難民署征集救援鐵鍬、難民營建設所需器材。而我們手裡正好有一批五金剛剛出廠,目前我已聯系到瞭當地的分銷商,他們都表現出瞭強烈的興趣。”

駱玉珠由恍惚轉為驚詫,怔怔地看著兒子,又轉身打量陳江河。邱巖抬頭吃驚地看著王旭,問:“難道你是準備繞過聯合國分銷到各地?”

王旭自信地點頭,繼續分析起來:“聯合國好比一級批發商,他們征集采購就說明當地已經極其缺貨。如果公司產品直接賣到分銷商手裡,利潤將非常可觀!據我所知,災區救援重建都有專款,我建議公司迅速組織一個特別部門,一手抓生產、一手聯系各分銷商,把握住這次老天送來的機會。”

駱玉珠聽瞭,欣慰地沖兒子點點頭。

陳金水微微一笑,這時陳江河開口瞭:“希望大夥把握住這次機會,從國內貿易部抽調兩個人配合王旭,在最短時間把貨物籌集裝箱,由王旭帶隊將這批貨送往災區。”

“沒問題,我一定完成任務!”王旭高興地說。

“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大傢聽著,我們所有的產品都要以王旭的名義捐贈給聯合國難民署、開發署。”陳江河的話讓眾人嘩然。駱玉珠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丈夫,邱巖坐在一旁不發一言,陳金水呆呆地望著陳江河。

陳江河斬釘截鐵地說:“絕不允許繞過聯合國,偷偷賣給當地的分銷商。”

王旭站起來,大聲說:“我反對!”

陳江河耐心解釋:“我們公司不是一直都在找好的慈善項目嗎?現在救人性命的機會來瞭,我們要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嗎?

“樂善好施,在浙江大地上有著優良傳統。商祖范蠡第一次經商就賺瞭一大筆錢,佈施給窮苦百姓;第二次經商賺瞭更多的錢,他再次佈施。窮苦百姓非常感激,以後范蠡經商,經常得到大傢的幫助,使這錢越賺越多,但他隻留利潤的十分之一,其餘盡散其財,但依然積資萬萬,所以義烏話叫‘有錢佈施不落空’。意思是好有好報,善有善報。正因為如此,在義烏敲糖幫中,施善行義方面也做到瞭極致。”

陳金水也隨即站出來:“我也反對!這批貨可不是小數目啊。”

陳江河耐心地勸導:“叔,我要用這批貨換更有價值的東西。”

陳金水急問:“什麼東西?”

陳江河剛要說話,邱巖脫口而出:“聯合國開發署難民署指定產品!”

駱玉珠默默看著邱巖與丈夫,陳江河走近邱巖問:“有可能嗎?”邱巖堅定地點著頭。

陳江河下令,“就這麼辦,邱巖,你協助王旭去辦手續。”

王旭欲哭無淚:“爸,這是玉珠公司辛辛苦苦創下的傢業,難道就這麼白白送人瞭?”

駱玉珠一把按住兒子,讓他坐下。陳江河掃視眾人,說道:“大傢仔細想一想,玉珠公司的貨為什麼隻能在歐洲打價格戰,難道除瞭價格就沒有其他吸引力嗎?有人說質量,為瞭這批貨,公司開展瞭近半年的調整!付出瞭多少代價,質量是有保證的,關鍵是品牌,人傢是信不過我們的品牌啊!”

王旭責怪爸爸談來談去總是為瞭歐洲,萊昂都跑回國瞭,還談什麼歐洲市場?

陳江河憤怒瞭,一拍桌子,叫王旭住口:“兄弟姐妹落難時,你還想趁火打劫嗎?今天要是在戰場,你就是擾亂軍心,是槍斃的罪!”駱玉珠狠狠拽住要站起的兒子,邱巖無奈地看著王旭。

這時陳金水突然平靜地說:“這幾萬把鐵鍬,各類五金門窗等貨物不是玉珠集團定制的,是我自己私下的關系,王旭隻是幫我忙而已。”

陳江河苦笑著說:“叔,您是玉珠集團的大股東呀!”

陳金水緩緩起身說:“從現在起,不是瞭!”會議室裡頓時鴉雀無聲。

陳江河叫瞭一聲:“叔!”可陳金水並不理他,拐杖一頓一頓地落在地上,往外走去。王旭追瞭上去。

駱玉珠無聲地嘆瞭口氣,宣佈:“散會!按陳董的要求先去籌備貨物。”

巧姑很是疑惑,駱玉珠轉臉註視巧姑,巧姑忙點頭帶大夥出去,

邱巖也忙起身,陳江河一動不動坐在那。

駱玉珠走到丈夫身後,給他捏起肩膀,說:“你把他們嚇著瞭。”

“你兒子也把我嚇著瞭。”陳江河還在生氣。

駱玉珠的手停瞭一下,陳江河察覺到自己說錯瞭話,起身看瞭一眼妻子,離開會議室。留下駱玉珠一個人,神情復雜地站在椅子後。

十一

在工廠宿舍裡,大狗的手下在無聊地趴窗眺望,他們猜不透陳江河是不是真想白養他們。幾天下來,他們都不好意思再去食堂吃白食瞭。

“款子都提前打到賬上瞭,還怕什麼?”聽手下一說,大狗皺眉,搔瞭搔後腦勺說:“當閑人吃閑飯還真有些別扭。”

手下湊上前說,陳江河是不是害怕哥幾個造假貨擾亂市場,所以把大夥給圈養著?

大狗將牌甩到手下臉上,罵他真是一隻蠢豬。

開飯瞭,大狗帶著手下敲著飯盆有說有笑走進食堂,員工們都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三五成群地竊竊私語:“一群吃閑飯的。”“我們廠最好的條件都給瞭他們,養太子、官老爺呢!”大狗裝作沒聽見,排到瞭隊伍後。

輪到大狗手下領早餐瞭,那人點頭賠笑,示意想要六個吳店饅頭。食堂員工沒好氣地告訴他,食堂新規定,一人最多隻能領三個。聽到這破規定,大狗手下喊道:“不是主食隨便吃嗎?”

食堂員工拿鐵勺敲著櫃臺,回敬一句:“你當我這裡喂豬呢?”員工們聽瞭哄堂大笑起來,大狗臉紅脖子粗地把手一揮:“走!不吃瞭!”

陳江河辦公室裡,駱玉珠沏著道人峰茶,陳江河在屋裡焦躁踱步:“這小子,居然瞞著公司在外面私自生產,反瞭啊!”

駱玉珠想要替兒子解圍:“那是陳金水的廠子,王旭隻不過幫忙。”聽瞭妻子的話,陳江河更加生氣:“他眼睛裡隻有錢,永遠隻會為那點錢費盡心機。”駱玉珠給丈夫倒瞭一杯茶遞上:“你好好跟他說。江河,我跟你說白瞭吧,其實不止王旭,其他人也有怨言,他們隻是不敢說出來而已。”

陳江河火氣更大瞭,他問玉珠,“誰有怨言?有什麼怨言?”駱玉珠慢條斯理地告訴他,萊昂那個銷售渠道看來是敗給費爾南德瞭,楊雪的貨又瘋狂降價,如果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歐洲,玉珠公司的風險也太大瞭吧?

陳江河驚訝地看著妻子,問:“‘穆桂英,花木蘭’,怎麼連你也動搖瞭?”駱玉珠嘆息著解釋:“這不是動搖。現在王旭找到瞭一個平衡的方式,他是在幫你,在幫玉珠公司啊!”

陳江河問妻子:“你以為我以他的名義捐這批貨,是害他嗎?”駱玉珠若有所思。陳江河一字一頓地說:“我在‘開四門’,一個貨郎到一個新地方要廣交朋友,四面八方的關系都要搞好,我是在給他鋪路!”

話音剛落,外面響起一陣喧嘩聲:“我們要見陳江河!”“讓我們進去!跟他論論理!”

夫妻倆對視瞭一眼,巧姑慌亂地走瞭進來,說:“陳董,柱子叔他們非要見您。”

陳江河快步走出辦公室,柱子叔帶著幾位長者正跟前臺引導員理論:“甭攔我!我幫陳江河的時候你們還在喝奶呢!”

陳江河一聽笑瞭:“柱子叔,哪來那麼大的火氣?來來來,我們進去說。”

一見面,柱子叔就嚷嚷開瞭:“江河,哦,不對,應該叫陳董瞭吧!金水哥已經跟我們說明白瞭,我們也理解。攤位不換瞭,老哥幾個也不給你添麻煩瞭。但你做得有點過分瞭!以為給幾個紅包就把我們打發瞭?”

陳江河一愣:“紅包,怎麼回事啊?”

駱玉珠使勁沖巧姑使眼色。陳江河突然明白瞭,轉頭怒視駱玉珠。

駱玉珠心虛,慌忙回避開那刀劍似的目光。

巧姑忙上前勸道:“柱子叔,此事能不能改天再說,陳董正忙著呢。”

“他忙著捐東西,忙著敗傢,我比你們還心疼呢。”柱子叔冷笑著說。

陳江河臉色一變,這是公司剛定的事,柱子叔怎麼這麼快就知道瞭呀?一定是陳金水回去告的狀。

柱子叔冷哼道:“陳江河,你現在是大善人瞭,又是捐貨又是收留那些制造假貨的,就是不給叔叔、兄長們留一口飯吃。”

玉珠公司電梯門開瞭,大狗正帶著手下氣呼呼地出來。柱子叔邊說邊往外走,一面念叨:“按理說,公司就不該招閑人,怎麼還養著那些造假的?豈有此理。在你眼裡,我們還不如這群從看守所出來的!”

《雞毛飛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