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年級的時候,我曾在威爾士度假。我從壁爐上的瓷碗裡拿瞭些火柴,生瞭個篝火。那時是夏旱之末,草地被曬得又脆又棕。我提過那年的風嗎?

那一捆冒煙的小樹枝,引發瞭一場草地大火,火焰燒毀瞭兩道柵欄,還有一道兩百年的老灌木籬墻,差點把鄰居傢裝滿冬季飼料的谷倉也點著瞭。我報瞭警,一邊聲嘶力竭地喊叫,一邊往傢跑,兩頰被熏得黑乎乎的,頭發還在冒煙。

我爬進馬廄頂樓的角落,身子緊緊地靠著傾斜的屋頂。我知道,以父親龐大的身軀,肯定沒法爬進來抓我。我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呼吸混雜著灰塵的空氣,聽著外面消防車的警笛聲。各種各樣恐怖的想法塞滿瞭我的腦子。我想象著整個農場和村莊都淹沒在熊熊烈火中。他們會把我關進監獄。凱裡·莫伊尼漢的兄弟因為放火燒瞭一節火車車廂,被送進瞭少年犯感化院。他進去時就很刻薄,出來之後更刻薄瞭。

我在頂樓待瞭五小時。沒人喊我,沒人威脅我。父親說,我要像個男人一樣,勇敢地走出來,接受懲罰。可為什麼年輕男孩要像男人一樣?比起父親拿皮帶抽打我的皮肉之苦,母親臉上失望的神色更令我難受。鄰居們會怎麼說?

如今,監獄似乎比當年離我更近瞭。我能想象出,朱莉安娜隔著桌子抱著我們的孩子。“朝爸爸招招手。”她一邊對他說(毫無疑問,是個男孩),一邊別扭地往下拉一拉裙子,因為我身後有幾十個囚犯正盯著她的大腿。

我想象著,一座紅磚建築從瀝青路上拔地而起,鐵門的鑰匙有巴掌那麼大。我看到瞭金屬樓梯、排隊等飯的犯人們、囚犯操場、招搖過市的獄警、警棍、夜壺、低垂的眼睛、封死的窗戶,還有貼在牢房墻上的幾張快照。

像我這樣的人進瞭監獄,要面對怎樣的命運?

西蒙說得沒錯,我不能再逃跑瞭。三年級那年的事教會瞭我一個道理,我不可能永遠逃避。博比想摧毀我。他並不想我死。他想我死的話,我早就死瞭幾十遍瞭。他想我活著,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做的這一切,讓我知道是他幹的。

警方是會繼續監視我的房子,還是會停止監視,把目光轉移到威爾士?我不希望那樣的事情發生。我必須確保朱莉安娜和查莉安然無虞。

手機響瞭。喬克找到瞭佈裡奇特·埃亨的地址,她住在蘭開夏郡的一傢臨終關懷醫院裡。

“我和高級腫瘤醫生聊過,他們說她最多隻能活幾周。”

我聽到他把一包香煙上的塑料包裝撕開。現在還早。或許他在慶祝。我們勉勉強強達成瞭一份停戰協議。我們就像一對老夫婦,隻認半真半假的事實,忽略掉內心的惱怒。

“你的照片上瞭今天的報紙,”他說,“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頭號通緝犯’,更像個銀行傢。”

“我照片拍得不好。”

“報紙上還提瞭朱莉安娜,上面說,記者們找她采訪時,她已經‘過度勞累,且十分情緒化’。”

“她叫他們去死。”

“啊哈!我也是這麼猜的。”

我聽到他在吞雲吐霧。“這事就交給你自己處理瞭,喬。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無趣的悶葫蘆。討人喜歡,但品行太端正。想不到啊,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左擁右抱,還是一個通緝犯。”

“我沒有和凱瑟琳·麥克佈賴德上過床。”

“可惜瞭。她床技很棒啊。”他挖苦地笑笑。

“你有時真應該聽聽自己說的是不是人話,喬克。”

我以前居然羨慕過他這種人。看看他變成瞭一個什麼樣的人:一個右翼中產階級沙文主義者兼頑固派的拙劣模仿者。我已經不再信任他瞭,但我還需要他幫我一個忙。

“我需要你跟朱莉安娜和查莉住在一起——一直到這件事結束為止。”

“你叫我離她遠點。”

“我知道。”

“對不起,我愛莫能助。朱莉安娜一直不回我電話。我猜,你肯定和她說瞭凱瑟琳還有信的事情。現在,她在同時生我們兩個人的氣。”

“那你至少把她的電話打通,叫她當心,不要讓任何人進傢門。”

《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