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十七章

許峰去瞭物業部,審計還得繼續。

趙顯坤又把差事交給瞭徐知平,這一回,徐知平的胃很爭氣。

他拎著公文包,輕車簡從地到瞭天成,一出電梯,迎接他的是黃禮林的擁抱。肥肉貼在他身上,特別肥膩的熱情。

“老徐,我這是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盼來瞭。”黃禮林結束擁抱,攬著徐知平的肩膀,“走走走,去我辦公室裡說話。”

到瞭辦公室,他獻寶般地拿出一小罐茶葉。“這就是我上回說的明前龍井,你嘗嘗。”

煮水泡茶,殷勤備至。

徐知平淺嘗一口。

黃禮林一直留意他的神色,見他滿意地點頭,放心地笑瞭:“你一來,我心裡就踏實瞭。你病得不是時候,要沒那場病,也不會有這麼多事瞭。”

徐知平不緊不慢地說:“現在說踏實,太早瞭。”

黃禮林愣瞭愣:“老徐你這話啥意思呀?”

“許峰都走瞭九十九步瞭,你覺得,我還能往回走嗎?”

黃禮林心裡打瞭一個突,臉上卻帶著笑:“他走的是歪路,咋就不能往回走?當年我們天科怎麼分出來的,老徐你最清楚。‘自主經營,自負盈虧’這八個字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怎麼現在又不認瞭。”

“禮林你想想,當時什麼情況?當時集團快倒瞭,大傢光顧著想怎麼活下去,說話做事都不夠周全。當時董事長表達的意思,可能跟你以為的意思,也不是一個意思。”徐知平說,“現代企業制度以股權定所有權,天科目前就是集團的全資子公司,再回頭說當初已經沒有意義瞭。”

“老徐,你就不能跟從前一樣的做法?”

徐知平輕嘆口氣說:“你覺得我有選擇嗎?”

黃禮林不說話,臉色漸漸凝重。

“我跟你說過的,一開始董事長就把許峰做的審計方案給我。其實這一回,董事長也可以等天科審計結束後,再撤掉許峰,但是他沒有,為什麼?一方面他要保護許峰,另一方面是因為他明白,無論誰接任組長,都得按著許峰的路走下去。”

黃禮林心煩意亂,給自己倒瞭杯茶水,拿起就喝,結果被燙得齜牙咧嘴。

“看在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分上,我給你指條路,把該補的補上,然後向董事長認個錯。”

“老徐,之前的項目你都審計過簽瞭字的。”

“我是人不是神,是人就可能會疏忽犯錯誤,我會跟董事長認錯的。”

黃禮林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他。

徐知平面色不改:“我去見見審計小組成員,你好好想想。”他起身,拎著公文包往外走。走到門口,卻又折瞭回來,拿起小罐茶葉說:“這茶不錯,再給我些。”

“什麼話,全拿去。”

打發掉徐知平,黃禮林到夏明的辦公室,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攤手攤腳,心煩意亂地說:“這傢夥越老越滑頭,泥鰍一樣。”

夏明十分贊同:“確實,徐總做事很有一套。兜瞭一圈,他誰也沒得罪,還輕輕松松地完成任務。”

黃禮林沮喪地長嘆口氣:“咱們呢,費瞭這麼大勁,什麼也沒改變,白費心機。現在怎麼辦?”

夏明想瞭想說:“咱們就按照徐總說的,認個錯吧。”

黃禮林一下子坐直瞭,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不可能。老子絕對不向他認錯,憑什麼。需要我的時候就是兄弟哥倆好,不需要我的時候,就把我一腳踢開。你別看現在,集團時不時來個內部招標,當時天字號子公司剛成立時,集團還沒這麼大,項目也是青黃不接,自顧不暇,更談不上分包給我們。他現在動不動說當年撥給我5000萬物資,可給的都是陳舊設備,沒幾年就報廢瞭。更別說,他還給我一群集團淘汰下來的老弱病殘。他都上瞭福佈斯排行榜,老子鞍前馬後這麼多年,得到些什麼。他要怎麼處罰我,老子都認。認錯,沒門。”

“舅舅,你先別激動……”

“能不激動嗎?要認,早認不就過去瞭;搞出這麼多事,再認,還有什麼意義?”

“之前不認,是因為搞不清楚董事長的意圖,現在看來,他就是打定主意,要將天字號重新歸為集團掌控。咱們再硬杠,結果不會好的。”

“他要讓我不好,我也不會讓他好。”

“舅舅,我們沒必要浪費時間在賭氣上……”突然響起的座機鈴聲打斷瞭夏明的話,他接起。電話是董事長秘書小唐打來的,客客氣氣地說:“夏主任,請問你今天下午三點有空嗎?董事長想見你。”

“有空。”

“那好,下午見。”

夏明若有所思地掛斷電話。

黃禮林問:“誰呀?”

“董事長秘書,說董事長要見我。”

黃禮林一下子緊張瞭:“他幹嗎要見你?”

“不知道。”夏明無所謂地說,“見瞭面就知道瞭。”

“下午我和你一起去。”

“他隻說見我。”

“我在地下停車場等你。”

“不至於。”

“至於。”黃禮林堅持,“他找你肯定沒好事,萬一他對你不利,你趕緊打電話給我。”

夏明安慰他:“他找我隻是談話而已,你別自己嚇自己。”

“你根本不瞭解他。沒有一點狠勁,他能坐穩董事長的位置嗎?”黃禮林惡狠狠地說,“但我也不是好惹的,他要是敢動你,我跟他沒完。”

知道他的堅持是因為擔心自己,夏明心裡感動,點點頭。下午,兩人一起到集團,他上樓見董事長,黃禮林就在停車場裡等著。臨進電梯時,黃禮林還沖夏明晃瞭晃手機。夏明朝他比畫瞭一個放心的手勢。

準點到達董事長辦公室,小唐領著他往裡走。

趙顯坤坐在辦公桌前,正拿著手絹擦拭相框,聽到腳步聲,抬頭看見他,笑瞇瞇地招瞭招手:“過來坐。”

夏明在他對面坐下。

趙顯坤繼續擦拭著相框。“我年輕的時候看過一部電影,叫《第一滴血》,當時很喜歡,覺得就該像史泰龍那樣做一個孤膽英雄。等踏足社會開始做事,才明白過來,眾人拾柴火焰高才是真理。一個人的力量有限,一群人的力量才能辦大事。”將鏡框擱在夏明面前,“看,當時我們振華建築公司成立的時候就這些人。”

夏明拿過相框細看,陳舊泛黃的照片,趙顯坤、汪洋、黃禮林、徐知平、高進、胡昌海、汪明宇、於榮互相攬著肩膀站在一個四合院門口,院門口掛著招牌——振華建築公司。彼時都還年輕,笑容豪邁。

“你舅舅那個時候還沒有這麼胖,特別愛侃大山。”回憶起往事,趙顯坤臉上的笑容更盛,“一桌人吃飯,他能從頭說到尾。”

夏明感同身受地笑瞭:“他就這樣,小時候我特別喜歡他來我們傢,一來傢裡就熱鬧瞭。”

“當時,我們這八個人,給自己取個名字叫八大金剛,”趙顯坤哈哈兩聲,“為瞭拿下沈陽的一個項目,我們八個人輪流上陣,你舅舅扮成香港老板,戴瞭一斤重的假金鏈,出汗把脖子都染成黃色瞭……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好笑。項目拿下來後,我們七個人商量,就給他弄瞭根真的金鏈子。”

夏明恍然大悟:“原來他以前老戴的金鏈子是這麼來的呀。”

“是呀,那個項目是我們第一個項目,經驗不足,沒賺多少錢,一半用來買金項鏈瞭,你舅舅收到的時候,都掉眼淚瞭。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也是唯一一次。”趙顯坤感慨地說,“時間真是個很奇怪的東西,有時候它會讓人隻記得上牙磕著下牙的不痛快,忘記瞭上下牙齒一起用勁的時候。”

終於入題瞭,夏明收瞭笑意。剛才那種輕松的聊天氣氛消失瞭。

“你舅舅最大的優點是書讀得少,沒有條條框框,不按常理出牌,常常會有一些出人意表的想法。你舅舅最大的缺點也是書讀得少,”趙顯坤意味深長地說,“有時候做事情完全不講規矩。”

夏明沒有搭話,抿抿嘴角,給瞭一個表示“我聽懂瞭”的外交微笑。

“規矩太多做不成大事,規矩太少也做不成大事。但你……”趙顯坤看著夏明頓瞭頓,“不一樣。”

沒想到話題轉到自己身上,夏明微微詫異。

“你是我見過的人當中,為數不多,把書讀透的人。你既守規矩又不守規矩。”

夏明搞不懂他的意思,謹慎地說:“董事長高看我瞭。”

“你進天科一年三個月瞭,天科的變化有多大,我很清楚。你給許峰審計制造瞭多大的障礙,我也很清楚。”見夏明目光變得銳利,趙顯坤笑瞭笑說,“我希望你離開天科到集團來,先在副總經濟師的崗位上歷練。”

突如其來的轉折讓夏明愣住瞭。

趙顯坤擺擺手說:“不用著急回答我,回去跟你舅舅商量一下。”

夏明離開董事長辦公室後,旁邊助理辦公室的門開瞭,許峰走瞭出來,神色復雜地看著夏明的背影。他走到唐秘書面前,將鑰匙擱在她桌子上。

“我走瞭。”

小唐詫異地問:“你不跟董事長告別?”

許峰猶豫一下,搖搖頭,轉身要走。

小唐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溫言相勸:“去告別吧。”

許峰苦笑一聲,說:“我得罪這些人為的是誰?我是錯瞭,他們就對瞭?結果呢,他把我打發瞭,還要把夏明提為副總經濟師。我還道什麼別呀?”用力扯開小唐的手,大步而去。

小唐目送許峰遠去,打開門,走進趙顯坤的辦公室。趙顯坤正在批閱文件。小唐走過來,輕手輕腳地將涼瞭的茶水拿到小廚房倒掉,重新泡瞭熱茶,擱在辦公桌上,卻沒有馬上出去,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地看著趙顯坤。

“怎麼瞭?”趙顯坤頭也不抬。

“許助理走瞭。”

趙顯坤的動作一頓,片刻後,哦瞭一聲,繼續批閱文件。

擱在從前,小唐會識趣地退出辦公室,但是她心裡也有疑惑,也替許峰不值,所以她沒有走,依然站著,眼巴巴地看著趙顯坤。趙顯坤也不趕她,批閱完文件後才抬頭看她一眼,問:“說吧。”

小唐的肚子裡有千言萬語,但是真要說出來,似乎都不合適。作為一個秘書,她總不能責問上司,你為什麼對許峰這麼殘酷吧?想瞭想,她幹巴巴地說:“董事長,許助理也是為瞭工作。”

趙顯坤笑瞭笑說:“你覺得我拋棄瞭他?”

小唐不說話,神色已經默認瞭。

“他太早到我身邊瞭,沒有經歷過基層鬥爭,平時在我身邊感覺不到,一旦獨立負責工作,短板就顯現出來瞭。你看他跟夏明同歲,但被夏明打得毫無招架之力。這就是差別。我後來想想,可能對他是拔苗助長,所以我安排他去基層,雞零狗碎的瑣事磨一磨,他才能靜下心來才能沉住氣。明白嗎?”

小唐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趙顯坤板起臉:“還要繼續偷懶?”

小唐不好意思地笑瞭笑,趕緊往外走。她知道趙顯坤跟她說這番話的目的,是希望她轉告許峰,因此回到自己的工位後,立刻編輯成消息發給瞭許峰。良久,許峰才回瞭一句知道瞭,語氣很淡,想來他還不能釋懷。

時間過得真慢,每一分每一秒都讓黃禮林坐立難安。他想起多年以前,有個項目經理收瞭材料供應商的回扣,因為他是老員工,所以大傢的意見是網開一面讓他退贓就行瞭。趙顯坤不同意。他獨排眾議,將項目經理送進瞭監獄。當時他說,企業大瞭就得嚴格管理,懲罰太輕非但不能起到警示作用,反而會讓員工因為犯罪成本太低而生出僥幸心理——發現瞭不過是退贓而已怕什麼,所以殺雞儆猴,讓他們不敢越雷池一步。

等瞭一個小時,夏明全須全尾地走出電梯,黃禮林懸著的心才落回肚子裡。他趕緊發動車子,等夏明坐上副駕,他迫不及待地問:“說啥瞭說這麼久。”

“說你以前常戴的那條金鏈子瞭。”

黃禮林怔一怔:“說那個幹啥?”

“聊天。”

黃禮林急瞭,瞪他:“你別賣關子行不?”

“真是聊天。聊瞭你們從前的事情,八大金剛、第一個項目,給我看你們從前的照片,還說那條金鏈子怎麼來的……”

黃禮林納悶:“他說這些幹啥呀?”

夏明笑瞭笑說:“他說這些,是想表明他是念舊的人,一直記著你和他一起創業的情分。”

黃禮林嘲諷地呵瞭一聲。

“然後他又暗示我,我給許峰使絆子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什麼使絆子,他自個兒蠢,怪誰呀。”

“最後他邀請我去集團擔任副總經濟師。”

“什麼!”黃禮林急踩剎車,“他什麼意思呀?”

“我也不知道。他說瞭不急,讓我跟你好好商量。”

“商量個屁。不去。”

黃禮林重新發動車子。話說得十分硬氣,但是等回到天科,他撇下夏明,單獨去找瞭徐知平:“老徐你最懂董事長,你說說,他什麼意思?”

徐知平慢條斯理地喝著茶說:“能有什麼意思,就是讓你外甥去集團。集團平臺大,你外甥去瞭,更能發揮所長。這是好事。他跟著董事長,總比跟著你有前途。”

“哎喲,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就別跟我說這種場面話瞭。”

徐知平笑瞭笑,問:“禮林,你走在大街,迎面過來一個人,沖你就是一巴掌,打得你鼻青臉腫,你會怎麼辦?”

“那不廢話,我肯定是擼起袖子,還他一巴掌。”

“這是普通人的反應,你覺得董事長會怎麼做?”

黃禮林陷入思索之中。

徐知平不緊不慢地說:“董事長會想,這人出手如此之快,角度刁鉆,讓人防不勝防,是可造之才,我得收為己用。可如果這個人不願意為他所用,你覺得他會不會還那一巴掌?肯定是要還的,否則阿貓阿狗都敢甩他巴掌瞭。這兩年你確實不像話,走得太遠瞭。你是茅坑裡的石頭,粗糙耐摔打,可是你外甥,那是瓷器,一個虛假分包就夠他受得瞭。”

黃禮林臉色微變,說:“那都是我幹的事,跟他沒關系,他來天科才多久。”

“別人才不管是你還是他,隻知道打蛇打七寸,他就是你的七寸。你折瞭董事長一個人,還他一個人,很公平。”

徐知平這番話說得黃禮林心神不寧,一宿沒睡好,第二天起來,眼袋沉甸甸地掛在眼睛下方,像兩個幹癟的水袋。夏明看到以後,又是好笑又是感動,跟他說:“你不用操心,這事情我自己能解決。”

黃禮林搖搖頭說:“你真以為他是沖你來的,他其實是沖我來的。這事情你解決不瞭,還得我來。”

夏明正想說話,手機滴的一聲,屏幕提示有一條來自賀瑤的消息。黃禮林眼睛一亮,精神大作:“哎呀!有辦法瞭。你跟賀小姐要是能定下來,有賀局長這層關系,董事長肯定會投鼠忌器。”

夏明啼笑皆非地說:“我跟賀瑤才認識多久,哪有這麼快。”

“我看她對你很滿意,又是送畫,又是電話。”

“她現在在找工作室,有事情需要問我。”

黃禮林說:“得瞭,我也是打年輕時候過來的,小姑娘的心思我還不懂?她不過是找個借口,想跟你多聯系,你想想,她爸是誰,想替她服務的人多著呢,她要是對你沒意思,你就是上趕著也沒用。你呢,也別拖拖拉拉瞭,這麼好的傢世,長得也漂亮,還等什麼,等天仙下凡呀?主動一點,把關系確定下來,有這一層關系,誰敢動咱們?”

夏明臉色一正說:“舅舅,我認識賀瑤確實是奔著結婚目的去的,但我跟她也就彼此有個好感,還不是戀愛關系。就算是,我也不想讓人傢摻和進來,利用感情為自己謀求福利,算什麼,吃軟飯?”

黃禮林指著夏明,著急地說:“你知道趙顯坤怎麼起來的嗎?我跟你說,他當年還不如我,說是建委幹事,每個月幾百塊,苦逼哈哈的,每回出去吃飯都是我買單。他之所以起來,就是因為娶瞭他們局領導的女兒。那女人身體不好,瘦不拉嘰,我們當時都笑話他,現在回頭想想,人傢主意大,看得明白,是我們這幫人糊塗呀。對女人來說,婚姻是二次投胎;對男人來說,婚姻是二次創業。現在,誰敢說趙顯坤是吃軟飯的?”

夏明不快地說:“那是他的選擇,不是我的選擇。”

黃禮林見他臉都沉下來瞭,不好再逼他:“行瞭行瞭,我也就是這麼一說。實在不行的話,你就去集團上班吧。老徐覺得趙顯坤欣賞你,是要栽培你。”

夏明搖頭:“我說過瞭,我來天科不是想陪著你一起給趙顯坤打工。他的栽培我也不稀罕。”

“是我外甥。”黃禮林沖他晃晃大拇指,“行瞭,這事情我來解決,你別管瞭。”

“你怎麼解決?”

“我去低頭認個錯唄。”黃禮林說,“以前也不是沒有幹過,沒什麼大不瞭。”

夏明笑瞭笑,說:“你不要把它當成認錯,你可以把它當成是戰略性撤退。趙顯坤都能撤退,咱們為什麼不能撤退?”

這一刻,黃禮林覺得自己的外甥跟趙顯坤特別像,自成一套與眾不同的大道理。認不叫認,非得叫戰略性撤退,立馬高大上瞭,顯得特別有謀略,似乎後面藏著無窮無盡的招數。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做瞭十幾分鐘關於“戰略性撤退”的心理建設,然後打開保險箱,取出一條手指粗的大金鏈子。將近二十年瞭,這條金鏈子分量不減,光澤依舊,往日的時光似乎也一下子走近瞭,他出神瞭一會兒,覺得戰略性撤退也沒有那麼難。

足足約瞭三天,黃禮林才預約成功。

走進董事長辦公室前,他刻意地用手撥瞭一下脖子上的金鏈子,讓它露出一截。效果很好,趙顯坤的目光落在不停晃動的金鏈子上,久久沒有移動:“你有好多年沒戴過這條鏈子瞭。”

“以前戴金鏈子大傢都贊一句這人有錢,現在戴金鏈子大傢都得大喊一聲,”黃禮林拔高聲音,“看,土鱉。”

趙顯坤被逗樂瞭,哈哈地笑著:“你呀你,有空多來跟我說說話。”

“可拉倒吧,董事長,你這大忙人,我這回跟小唐秘書約瞭三天才約上的。”黃禮林看一眼給自己送茶水的唐秘書,“小唐秘書,你說是不是?”

唐秘書抿嘴笑瞭笑,將茶水放下,走開瞭。

黃禮林摘下金鏈子,輕輕地摩挲著:“這條金鏈子,我一直放在辦公室的保險櫃裡,時不時拿出來看一眼,想想我們當年一起並肩作戰的日子。24K純金就是結實,這麼多年,沒變形,也沒有褪色。”遞給趙顯坤,“董事長,您看看,還跟剛買的時候一樣。”

趙顯坤接過金鏈子,感慨地說:“這可是我們的第一個大項目呀。”

“可不是。這條金鏈子我得當成傳成寶,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趙顯坤深深地看他一眼,說:“你這麼想就好,別忘記常常拿出來戴戴,說你是土鱉,那是不懂。”

黃禮林嘿嘿笑瞭兩聲:“說我是土鱉,也沒錯,我這個人就是書讀得少,小農思想嚴重。最近,我也反思瞭一下,一身問題,覺得天科做大瞭,自己功勞很大,膨脹瞭,自以為是瞭,想自己比較多,想集團比較少,幹瞭一堆荒唐事。董事長你大人大量,原諒我這一回,以後我絕對不會再犯。”

“一百個人有一百種肚腸,都是凡人,有點小心思我能理解,但是小心思不能成為集團戰略方向上的阻礙。這些年你確實為天科的發展做出很大的貢獻,但是貢獻歸貢獻,錯誤歸錯誤,不可混為一談。咱們一起共事這麼多年,隻要你是真的想明白,我自然會給你這個機會。”

“真的想明白瞭,董事長你看我的行動。”

趙顯坤點點頭,拿起金鏈子給黃禮林戴上,順勢幫他整理衣領,然後拍著他的肩膀說:“從創業走到今天,我們一路克服瞭很多困難,希望未來上市敲鐘的人當中也有你。”

《理想之城:蘇筱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