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突變

暗夜中,徐時錦回憶起她和沈昱小時候的事。

她第一次見到沈昱,就覺得這個男孩有一雙吸引人的眼睛。清澈,純粹,黑得發亮,深深淺淺。這麼漂亮的眼睛,在一個男孩身上,實在太浪費瞭。

沈昱是她在路邊撿回來的。

徐時錦那時隻有七歲,卻已經懂得很多。她和傢裡鬧得不愉快,就自己出門。

徐時錦到一傢生意興隆的酒樓外,看到一個小男孩坐在墻角,昏昏沉沉地打盹。徐時錦從小就是心眼極多的一個姑娘,她一眼又一眼地看去,時而感嘆他定出身不錯,時而憂愁一個這麼小的孩子坐在這裡,沒有大人陪伴,萬一被拐瞭可怎麼辦?

七歲的姑娘從沒覺得自己也是個孩子。

等小沈公子睡醒,就驚奇地發現對面蹲著一個秀氣小姑娘,盯著他稀奇地看。

小姑娘聲音清甜,伴著好奇,“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你不害怕嗎?我跟你說,這裡壞人可多瞭,專吃小孩子!”

小沈公子恍若未聞,就算對面的小姑娘張牙舞爪嚇唬他,他眼睛都不帶眨,睡夠瞭,他手撐著頭,開始發呆。旁邊的噪音,他像沒聽到一樣。期間,徐小姑娘進瞭酒樓一趟,出來後,遞給他包子,沖他笑。

小孩子猶豫瞭一下,就伸手接過,“謝謝。”可是一個包子,他吃完瞭,反而更餓。就眼巴巴地看向徐小姑娘。

徐小姑娘又把自己那咬瞭一半的包子遞過去。

小公子搖頭,“我要吃烤鴨。”

小姑娘兇他,“沒有烤鴨!隻有包子!你吃不吃?”

小沈公子被她一嚇,遲疑一下,伸手接過。

徐傢小姑娘小大人似的嘆口氣,坐在他旁邊,感覺找到知己般,“我知道瞭,你肯定像我一樣,是離傢出走的吧?你跟傢裡人吵架瞭吧?我們真是一樣可憐啊。”

其實沈小公子沒有跟傢人吵架,他坐在這裡,是爹帶他出來玩,可惜中途爹有公務被人叫去瞭,就把他扔在名下酒樓這邊,讓老板娘看著他,等回來再把孩子領回傢。

但看徐小姑娘一臉求認同的表情,再加上這個好心的小姑娘還請他吃飯,沈小公子就點瞭點頭,接受自己“離傢出走”的設定,“對。”

難得遇到一個同齡玩伴,徐小姑娘憋瞭很久的話,都一股腦跟這個陌生小男孩說。說她爹娘的離世,說徐傢對她的踟躕,還說起自己對徐傢的厭惡。沈小公子特別驚訝,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像他這麼大的孩子,有的人還在哭著找爹娘抱,有的人已經能這麼條理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言語成熟得像個大人。

那時候,沈小公子是很佩服徐傢小姑娘的。

所以在她憂愁地自言自語,“你說,我不想在我傢受氣的話,該怎麼辦?誰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呢?”

沈小昱回答她,“我能啊。”

“你能?”徐傢小姑娘目光一亮,“你能改變我在我傢的狀況?”

徐時錦從小就被說聰明,被說得多瞭,她也自命不凡,覺得誰都不如自己聰明。她憂愁自己的處境這麼久,也沒想出妥善的辦法,誰知道隨便在街上碰到一個小夥伴,小夥伴就能幫她解決問題。

徐傢小姑娘的人生觀受到瞭沖擊。

既打擊於隨便一個小夥伴都比她聰明,又心驚於這世上有這麼好的人?

她追問一遍,“你真的能幫我?”

“能。”沈小公子肯定點頭。

徐小姑娘便用慈愛的目光看著旁邊的小公子——你說,世上怎麼有這麼好的人呢?長得漂亮就不說瞭,我隨便給他那麼難吃得我都不想吃的包子,他也接受。雖然看上去傻瞭點呆瞭點沒有警惕心瞭點,但我一個陌路人隨口提出的事情,他都願意幫我解決,這個人太助人為樂瞭!

徐小姑娘迫不及待介紹自己,“我姓徐,上時下錦,就是鄴京人士,你呢?”

沈小公子一笑,眼睛會發光,“我叫沈昱,我傢是平州那邊的,但我也從小在鄴京長大,我也算鄴京人吧?”

“你當然算啊,”徐時錦伸手摸他的頭,溫柔得不得瞭,“沈小昱,你真是好人。”

後來等到沈小昱的解決辦法,徐小姑娘就木瞭——沈昱父親回來後,小男孩提議讓徐時錦去他們傢住。

好、好吧。去別人傢住段時間,也不失為解決她和傢庭矛盾的一個辦法。就是距離她想象中的徹底解決,遠瞭點……

徐時錦的身份弄清楚後,她就去沈傢住瞭段時間。

她從小就是表裡不一的人,從小就心思重。在沈傢,每個人都喜歡她,誇她懂事,誇她伶俐,還同情她的遭遇。但轉頭對沈小昱,徐時錦笑容就有點勉強,她還記著他是怎麼坑自己的。

徐時錦性格如此,從來都改變不瞭。她在徐傢的遭遇,更讓她養成瞭時時微笑、從不發脾氣的性情。這副性情很具欺騙性,沒有人知道她心裡的真實想法,因為每次見到這個小姑娘,這個小姑娘都能對你笑得春風般溫暖,輕言細語讓你感覺到她那顆善良溫柔的心。

徐時錦對沈小昱有點偏見,但她也從不表現出來。

爹娘過世後,她就明白這世上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任何情緒,都不應該對外人流露出來。

別看沈傢小公子長大後風流倜儻,他小時候,卻是一個很善良的孩子,至少比徐時錦善良。徐時錦在徐傢地位尷尬,導致與同齡人相處的時候,大傢帶偏見看她,就讓她很不愉快。

一天傍晚回沈傢,沈小昱跟她說,“小錦,你不喜歡他們,就不要跟他們玩瞭啊。”

“誰說我不喜歡?”徐時錦奇怪看他一眼。

沈小昱繞到她面前,指著她的臉說,“很簡單啊。你眼睛平視前方,嘴角帶笑,說明你心裡在嫌棄對方,瞧不起對方;你低著頭,笑意淡一點,說明你在發呆;你瞳孔放大嘴角笑容加深,說明你在打壞主意;你目光筆直嘴角僵硬,說明你在不高興……看,你現在就不高興瞭!啊!”

徐時錦重重踩過他的腳,“沈小昱!你管得太多瞭!”

徐姑娘小時候有兩個要好的玩伴。阿泠是傢中人給她找來的,傢人希望相同際遇的人,能讓她找到認同感,從陰影中走出來;沈小昱是她自己找的,找到後她才發現,這個人一點用都沒有,太廢瞭。但是事實上,徐姑娘更喜歡和沈小昱待在一起。

她不喜歡阿泠,阿泠讓她想到自己的過往。每次看到阿泠,過往就浮現一遍。她的傷口根本沒得到治愈,黑暗的過往如影相隨。

她喜歡沈小昱。沈小昱對她的過去一點都不瞭解,他隻和她玩,他讓她輕松自在。

在徐姑娘漸漸長大的過程中,她最喜歡的,就是沈傢大公子瞭。

但是喜歡,並不表示她願意嫁給他。

徐時錦十四歲的時候,選擇和沈昱退婚。她要進宮去做女官,實現自己對權力地位的渴望。

她那時問沈昱,“你為什麼想和我成親?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或者,你願意得到我的什麼補償嗎?我不想嫁你。”

那年的徐姑娘仍不成熟,一個姑娘初長大,帶著對這個世界的初期認知和好奇,還有那蓬勃的野心。她的言語和行為,傷害到瞭沈昱。但那個時候,徐姑娘並沒有意識到。如果她再大兩歲,不,哪怕一歲,她也能找到更好的法子解決這件事,好不傷害到沈昱。

但是沒有那樣的機會。

徐時錦永記得,她問他“你想得到什麼”時,他拉開門,站在昏暗的長廊口。他轉頭看她,面容在錯落的陰影中模糊,隻有他的目光像堅冰一樣,他的聲音帶著寒霜砸向她,清晰冷冽,“我什麼也不要!”

——沈昱,你什麼都不要,你讓我怎麼辦呢?

——沈昱,這世上,總有一件是你想要的吧?我好想把錯過的東西全還給你,可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瞭。

十四歲、十四歲……

好奇怪。

讓她記憶清晰的事情,全是十四歲之前發生的。好像十四歲之後,她就已經死瞭。發生的再多事,都隻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夢而已。

徐時錦從睡夢中醒來,摸摸眼角,水痕已幹涸。她在夢裡恍惚十來年,將幼時少時一同回顧。在夢裡不覺得如何難過,醒來倒發現自己無意中落瞭淚。

多少年過去,又多少年以後。若是在夢裡一直睡下去,那該多好。

徐時錦呆坐在床上,好半天,才想起這個場景不對。她看瞭床一眼,沒有人。

再抬頭望去,天已初亮,沈公子站在窗前,站在日光中,看著外面,不知在想什麼。

他仍是昨夜未換的裝束,發冠已卸,長發垂落,衣角有些發皺的褶痕。微亮的光在他身上浮動,他站在窗下,背影頎長優雅,還透著灑然清冷。這是徐時錦在漫長的時光中無數次回憶的背影,他光鮮如昔,是唯一的存在。

徐時錦低頭,看自己衣著未亂,和昨日沒區別。不知沈昱何時醒來,在窗下站瞭多久。她暗惱,想自己就那樣稀裡糊塗地睡瞭過去,就算不需要對沈昱有警覺心,也要珍惜最後一次陪他的機會啊……都怪沈小昱的床太舒服,他的屋子佈置,太適合睡覺。

沈昱突然抬手,笑道,“小錦你來看,太陽都出來瞭,天上還有月亮!”

徐時錦被他驚瞭一跳,沒想到他不回頭,動也不動,都知道她醒過來瞭。徐姑娘當然見過武功高強的人,她隻是從來沒把沈昱往那個方向想而已。就像現在這樣,笑著讓她來看“月亮”的沈昱,才是她熟悉的那個。

徐時錦走過去,站在沈昱身後,從他後肩的方向看去,湛藍的天空中,果然有一輪彎彎的月亮,顏色很淡,輪廓也不清晰,看著很模糊。在藍天白雲中,不仔細看,真的不容易發現。每天清晨大傢都在忙碌中,隻有沈公子有這樣的閑情雅致,去看什麼月亮。

他的閑情雅致,讓她的心磕瞭個頭,心酸發澀。

“是啊,早上原來也有月亮。”徐時錦喃聲,微微帶著笑。

她垂眼問沈昱,“我從沒見過認真學過武,你現在武功怎麼這麼好?”徐姑娘說話從來很委婉,她想說的真正意思是,我當年帶給你的傷害是不是特別大,讓你這個向來懶散的人,也用瞭功?

沈昱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裝作沒聽懂。他摸著下巴,沉吟道,“怪我天賦太好。”

“……”徐姑娘嗔他一眼,在他肩上輕輕錘瞭一下。

“真的是天賦好沒辦法啊,”沈公子輕笑,“沈宴從小習武到大,我可從來沒勤奮過。他到錦衣衛的時候,習武都十年瞭。我拖拖拉拉,也就五年出頭。他的天賦遠不如我啊。”

但是沈傢一心培養的那個人,是沈宴,而不是沈昱。也許沈傢曾想培養沈昱,可惜想瞭各種辦法後,沈傢發現沈昱性格實在不合適,再加上傢族中有遠比他性格好的替代,所以沈昱被放棄得也很輕松。沈宴天分雖不如沈昱,但比起常人仍很不錯,再加上性情堅忍沉斂,沒更得沈傢心意。正是因為沈宴的存在,沈昱才能在沈傢待得這麼閑適,還沒有人管。

一個人想要成功,隻靠天分,還差得遠。性格也很重要。若兩者都是百分,沈昱天分占一百分,性格占五十分,合起來不過一百五十分;沈宴天分隻有八十,性格卻有一百分,合起來,就有一百八十分瞭。

選擇題,沈傢選的很好。

“但是沈大人現在的武功,肯定比你高吧?”徐時錦在他身後道,嘆口氣,“你呀。”

他們表現的這麼輕松肆意,在清風中,含笑說著些閑話。好像之前錯過的那些年,完全不存在。好像昨晚的酩酊大醉,也是一場大夢一樣。

徐時錦邊笑,邊恍惚。她已經很久沒跟沈公子這麼自在地說話瞭,之前各懷心事,要麼是他不願意,要麼是她不願意。但現在在最後時刻,那些都不算什麼。

他們願意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侍女在門外敲瞭敲門,試探道,“公子?”

“嗯?”

“您今天有個宴,要去赴嗎?”門外的侍女問。

沈昱沉默一下,笑,“當然。”

他終於轉過瞭身,看向徐時錦。轉過身的沈公子,眉目清貴慵懶,恢復瞭之前漫不經心的神采。他對徐姑娘笑一笑,是那種有些挑逗的味道。徐姑娘臉微燙,不自在地垂下眼,往後退開,他便施施然走過。

沈昱懶懶道,“小錦,我有事先走啦。你再在這裡待一會兒,等我走遠瞭,你再出門吧。”

“好。”徐時錦抬起頭,直視他推開門,陽光從外入內,亮的刺人眼。遠處水天相接,近處長廊迂回。他站在陽光中,像在融化在其中一樣。

仿若那年漆黑重新到來。

就在同一扇門,同一個長廊前——

隔著重重時光,徐時錦聽到沈昱薄霜般擲地有聲的聲音,“我什麼也不要!”

徐時錦蒼白著臉,往後趔趄退。

與記憶中的聲音同時到達她耳邊是,是門外漸遠去的沈昱溫聲,“小錦,再見瞭。”

這是他給她最後的告別。

他不怪她瞭,也不怨她瞭。他已經原諒她,已經祝福她。

徐時錦不自覺跟瞭一步,“沈小昱,你……你要保重。”她目中有什麼在閃爍,讓她往下說,“也許,我們會有再見的機會的。”

沈昱笑瞭笑,沒有回頭。他瞇起眼,看空中那輪更加淡渺的月亮。

關於他和徐時錦,再見面……是啊,他也覺得他們會有再見面的機會。可是再見面,那是什麼時候呢?他和徐時錦之間,除瞭她拋棄他一事,再沒有什麼感人肺腑的故事。她的一顰一笑讓他銘記,不過是因為他喜歡她。

可是喜歡,又像包袱一樣沉重。

“公子喜歡徐姑娘的話,完全可以跟徐姑娘說啊。就算不說,徐姑娘去哪裡,公子也跟著去。鐵棒磨成針,總有一天,徐姑娘會懂公子的心意的。”身後侍女建議。

沈昱在侍女頭上敲瞭一下,笑斥,“你以為她現在不懂?”

徐時錦怎麼可能不懂?

若她不懂,她怎麼會說出“再見的機會”這種話?

她在同情他。

沈昱卻不需要她的同情。

算瞭,就這樣吧。

她將永遠美好,他將永遠愛她。就算時光篡改,美好隻會更美好。

他隻衷心祝福她,希望有一天,小錦能找到一個真正相愛的人。不像他這樣,也不像太子那樣。

至於鄴京這邊的混亂,徐姑娘就不要再參與瞭。

在他背後,徐時錦站在門邊,一直遙遙地盯著他的背影。他走路的每一個習慣,他側過臉的笑容,他打哈欠的手勢……徐時錦望著他走遠。

等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見,她的淚很快流瞭下來。

她低下頭,用手蓋住眼睛,心裡的悲傷卻無論如何也止不住。她的少年郎,從此後,天涯海角,再無期日。

可憐天下同有傷心人。

在徐時錦悲不能已時,陸傢別院中,嶽翎躺在病床上,容顏蒼白。大夫們進進出出,侍女們也是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

門猛地被推開,一個白衣男子踉蹌進來,幾步到床邊,握住嶽翎冰涼的手,“翎妹妹!翎妹妹,你看一看我……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嶽翎轉過頭,已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陸銘山。陸銘山臉色蒼白瘦削,憔悴無比,眼中盡是悲色。他說話聲哽咽,他幾乎不敢對上她的眼睛。這讓嶽翎覺得可笑。

他在難過?可是他現在有什麼好難過的?

在她孤零零找他說話的時候,他被未來的妻子拉走,一同去安和公主的婚宴。

在她被他後院的女人算計得流產時,他正陪他未來的妻子濃情蜜意。

他總說他最在乎她,最舍不得她,可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裡?!

嶽翎問,“那兩個女人,你把她們怎麼瞭?”

“我已經把她們關去瞭柴房,之後會請宮中嬤嬤教導她們規矩。翎妹妹,你放心,之後她們再不敢欺負你瞭!”陸銘山保證。

嶽翎猛坐起,掐住他的手,不敢相信,“就這樣?!她們害我流產,你就這樣而已?!”

“……她們……”陸銘山聲音艱澀。

門口傳來一個女聲,溫柔款款,“我問過瞭,那兩個姨娘並不是故意的,她們也沒想到你懷瞭孕。你呀,真是的,都懷瞭孕,怎麼自己不當心些?你肚子裡的可是陸傢的骨肉,你可得小心點啊。”

嶽翎看去,門口是一個容顏秀氣的姑娘。她隻知道她姓陳,是陸傢為陸銘山選的未婚妻。

從頭到尾,陳姑娘都把嶽翎當成敵人,明裡暗裡,給嶽翎穿瞭不少小鞋。

陸銘山卻不能為嶽翎做主,他跟她說:陸傢的境況不好,他的境況更糟糕。在陸傢,他幾乎沒有發言權瞭。這個陳姑娘,也許是他最後的機會,他不能放棄。

彼時,陸銘山攬著嶽翎的肩,低問,“翎妹妹,你會一直陪著我,陪我一起走下去嗎?”

嶽翎回答他,“當然。”

但是小打小鬧,對上陳姑娘這種出身大傢的人,根本不夠看。也許嶽翎心機比較多,但在絕對的權勢面前,陳姑娘根本不用做什麼,下人們都會看眼色。

不久前,為瞭她,陸銘山甚至跟安和公主退婚。那時他可真瞭不起!但時過境遷,現在,一個陳姑娘,就讓陸銘山沒有底氣。

他也許心裡已經後悔瞭吧?

他最大的錯,就是放棄瞭公主。之後種種,都是放棄公主的後遺癥。公主同樣沒做什麼,可是有人察言觀色,幫公主對付他們陸傢啊。現在,陸傢終於要完瞭,嶽翎覺得……她覺得,真是何等暢快!

隻是陸傢完瞭,有什麼用呢?

她流產瞭,陸銘山卻隻會對她說“對不起”。她有多愛他,就有多恨他。恨得,恨不能殺瞭他!

但是嶽翎垂下眼,噙著淚寬容道,“銘哥,不怪你,你也不知情。我知道,你也很期待我們的孩子的。”

“翎妹妹,你真好……”

嶽翎看到,那位陳姑娘鐵青著臉,被氣走瞭。嶽翎被陸銘山抱在懷中,她的眼神卻很冷,前所未有的冷。

再說劉泠的婚後生活,實在很愜意。成親第二日,她便與沈宴搬去瞭沈宴的府邸。沈大人成親之初,放瞭長假,每天在傢裡陪新嫁娘,隻用去司所點個卯,根本不用做事。劉泠好不容易迎來這樣的日子!

她和沈宴商量,重新佈置他們的新傢。

沈大人的府邸佈置擺設全都單調冷清,沒有一點兒人氣。這很容易理解,沈大人常年窩在錦衣衛司所中,很少回府。再加上府上就他一個人住,也沒有佈置的必要。劉泠嫁過來後,就要下人打通假山,大興土木,要把府邸改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沈宴無所謂,他對這些不在意。劉泠高興就好。

沈宴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自娶瞭劉泠,他覺得自己生活質量飛躍瞭一大步。不管是穿著還是吃食,都精致瞭許多。主要是靈犀靈璧等女接手沈府的內務,發現沈大人以前生活得特別糙。跟著公主一起生活,怎麼能過得那麼克制?

跟公主一提,公主大筆一揮,銀子就下發下去瞭。“一定要改善沈大人的生活品質。”

劉泠說,“看吧,我還是很會做賢妻的。”

沈宴誇贊地摸摸她的頭。他不在意這些,但更舒適的生活環境,沒人不喜歡啊。劉泠還能接受苦難的日子呢,但她平時可不是每天喝稀飯的主兒。

同時,沈宴鼓勵她沒事多去參加鄴京圈子裡的社交,不要把自己活得那麼苦。

劉泠說,“我不喜歡聽那些勾心鬥角的故事,我已經煩透瞭那些。”

沈宴說,“也許能逗你一笑呢?”

所以劉泠就去瞭。

劉泠參加瞭幾次後,竟碰上瞭嶽翎。是嶽翎主動找上的她,向她見禮。劉泠自己現在生活幸福,早將陸銘山忘到瞭腦後。但這不表示她就喜歡嶽翎瞭,劉泠吃驚於嶽翎的消瘦,侍女們卻攔住,不許嶽翎上前打擾公主。

嶽翎跪在劉泠腳下,將姿勢放得特別低,“我走投無路,想請公主幫個忙。之前我有求過徐姑娘,但徐姑娘沒有回復。我隻能求公主瞭。”

徐時錦當然不會理嶽翎瞭,徐時錦自己正焦頭爛額,已經沒心情給太子佈陣。嶽翎這枚棋子,徐時錦早打算放棄瞭。嶽翎有難,徐時錦自然不會管。

但嶽翎口中提到“徐姑娘”,卻讓劉泠欲離去的步子停瞭下。想到小錦如今的境況,劉泠心情復雜,問,“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

“因為我想殺瞭陸銘山。”

嶽翎抬起頭。

劉泠瞇瞭眼,長時間地看嶽翎。

這個月光一樣涼白的女子,抬著頭,眼神幽黑似鬼魅,清晰地重復,“我要殺瞭陸銘山,求公主相助。”

等劉泠回到自己府邸的時候,她仍然沒有對嶽翎的出現釋懷。嶽翎的眼神多冷啊,該失望到什麼程度,該難過到什麼程度,會讓她生出殺瞭愛人的心。那個人,是她最難忘的回憶。

她也是那個人心中永不相忘的白月光。

這個白月光,卻受夠瞭這個男人,選擇殺掉他!

再深的感情,原來也不過如此。

走入府邸大門,劉泠仍想著嶽翎。卻見對面,沈宴著官服,向她走來。不,是向大門的方向走來。

沈宴婚假還沒結束,劉泠離開前,他拿著她強迫扔給他的畫紙在改圖,悠閑自得。但劉泠回來,卻見沈宴神情嚴肅,一絲不茍。看到她,沈宴目光微動,停在她面前,“你聽說徐姑娘出事瞭嗎?”

“你說的是小錦?”劉泠就和這麼一個徐姑娘相熟,“她不是要離京嗎?不是都商量好瞭嗎?她能出什麼事?”

“我接到的消息,是她謀害皇子,證據確鑿,已被關押進天牢。”沈宴無表情道,“陛下召錦衣衛即刻進宮查處此事。但我想,該沒什麼餘地瞭。”

《我的錦衣衛大人(祝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