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隻可惜喝醉酒的人無法理喻,傅崢就算被氣個半死,也不能去和寧婉理論。

一頓飯畢,邵麗麗又是拉又是拽,終於堪堪把寧婉給架到瞭身上,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剛準備把寧婉送回傢,她的老板就給她打電話瞭……

“我們有個案子出問題瞭,馬上要召開緊急電話會議,我必須馬上趕回所裡。”邵麗麗一臉為難地看瞭看傅崢,“能麻煩你把寧婉送回傢嗎?她傢就在這附近,我給你地址。”

……

於是最終,傅崢掏錢吃瞭頓飯,然後吃出瞭一個歷史遺留問題——他不得不扶著帶瞭醉意的寧婉,然後把這個燙手山芋給送回傢。

好在寧婉在剛才的包廂裡放電充分,此刻電量看起來不太足瞭,雖然還是不清醒,但不羈的靈魂已經溫順瞭很多。

很快,她就能自主行走瞭,不再需要傅崢扶著瞭,但傅崢走瞭幾步,回頭卻發現寧婉沒跟上來,等他走回去,才發現寧婉正盯著一隻郵筒發呆。

“寧婉,回傢瞭。”

可惜傅崢這話下去,寧婉也隻是傻乎乎的模樣。

但不得不承認,喝醉瞭的寧婉確實可愛不少,她變得沒什麼攻擊性,她呆呆的抬起腦袋,反應很慢地用漂亮的眼睛看瞭一眼傅崢,整個人看起來完全不在狀態,看起來隻要傅崢把她扔在原地,她就會立刻被賣掉的模樣……

傅崢沒有辦法,隻能深吸瞭一口氣,然後伸出手,拽住瞭寧婉外套的衣袖,一路拉著她往前走,可過馬路時候人太多,幾次人群差點把寧婉給沖散,傅崢最終不得不牽住瞭寧婉的手。

好在全程寧婉都挺安靜,她乖乖地讓傅崢牽著,一路走到瞭她的小區。

傅崢把她送到瞭傢門口,問寧婉要瞭鑰匙,幫她開瞭門:“好瞭,送到傢瞭,我回去瞭。”

寧婉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在不在聽,但不管怎樣,她走進瞭房間,試圖合上門,傅崢見她安全返傢,盡瞭應盡的義務,剛準備轉身離開,結果就聽到身後撲通一聲。

這個時候傅崢本可以離開,但最終沒忍住,他轉身走瞭回去,然後看到瞭正一臉茫然坐在自傢門口長毛地毯墊上的寧婉,在傅崢走後,她甚至都沒有關門,她大概是不小心被門口的鞋子扳倒瞭,如今坐在地上,微微皺著眉喊疼,而她的包則散落在瞭門口,裡面的東西七零八落門裡門外灑瞭一地……

傅崢十分後悔自己多此一舉的轉身,隻是看都看到瞭,也不能置之不理,他不得不走進房裡,把因為扭到而跌坐在地上的寧婉扶瞭起來,然後安置在一邊的沙發上,然後轉身去門口把寧婉灑出包裡的東西收起來。

隻是等他收好門外門內散落的東西,回頭想把包放好和寧婉打個招呼離開,卻發現寧婉不見瞭……

“寧婉?”

傅崢開瞭客廳的燈,環顧著找瞭一圈,愣是沒找到寧婉,而就在傅崢揉著眉心覺得頭痛的時候,他聽到瞭細細的啜泣聲從寧婉客廳裡那張很大的餐桌下傳來。

他掀開餐桌上鋪陳的長到拖地的桌佈,然後果不其然在下面發現瞭寧婉。

傅崢簡直無言以對,他皺著眉問道:“你在下面幹什麼?快點出來。”

寧婉卻搖瞭搖頭,然後繼續默默流淚……

傅崢知道有些人醉後會情緒失控,沒有來由的特別興奮或者沒有來由的特別低落,寧婉這情況,大概就是如此。

傅崢對醉鬼其實沒什麼好感也沒什麼耐心,他放下桌佈,起身準備一走瞭之,然而沒走到門口,還是臉色難看地重新折返瞭回去,然後他重新蹲下-身,掀開桌佈,朝寧婉伸出瞭手:“行瞭,出來吧,你該去睡覺瞭。”

結果他都屈尊成這樣瞭,醉鬼寧婉還是並不買賬,她盯著傅崢看瞭一分鐘,然後突然情緒崩潰般哭訴起來:“嗚嗚嗚嗚我好苦的命啊!”

“……”

傅崢簡直頭大如鬥,他不知道這個此前和新聞聯播吵架在包廂裡找尾巴的寧婉是不是又換瞭種方向上頭瞭。

傅崢在頭大,寧婉卻猶如祥林嫂附體:“我命真的好苦啊!命好苦!命真的好苦!”

“我媽今天給我電話又問我要錢瞭。說是看中一個包,想買。”

傅崢還沒來得及應聲,就聽寧婉單口相聲般地繼續道:“謊話,都是說謊,她一輩子省吃儉用,連一站路的公交車錢都不願意花,大雨天都走回傢,就為瞭節省那點錢給我買雞蛋吃,怎麼可能為瞭個包問我要錢啊你說是不是?”

雖然是問句,但她顯然並不需要傅崢的回答,以一己之力就能自問自答撐起一臺大戲:“肯定是他又回去瞭,又去傢裡打砸搶瞭,賭錢輸瞭就拿我媽撒氣……我為什麼會有這種爸爸啊,幹啥啥不行,打人第一名……我的命好苦啊!”

傅崢並不想聽到寧婉的私事,因為對他而言,和一個人的距離過近都就會造成麻煩,就像現在這樣,他看著桌子底下的寧婉,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辦法走開瞭。

此刻寧婉正抱著一隻餐桌腿低低啜泣,聲音不大,但是眼淚卻大顆大顆地滾下來,像是遇到瞭什麼瞭不得的委屈,看起來可憐巴巴,像個被遺棄的小狗。

“好瞭,別哭瞭。”傅崢這輩子隻把別人訓哭過,從來沒安慰過哭的人,如今幹起這事來,也是幹巴巴的不自然,“你有什麼想要的嗎?我可以買給你。”

一般而言,在如此巨大的情緒面前,不管別人說什麼安慰的話都沒什麼用,傅崢做好瞭寧婉根本不理睬自己繼續哭的準備,然而沒想到自己話音剛落,寧婉就一秒變臉地收起瞭哭腔,然後用還梨花帶雨的臉字正腔圓一口氣道——

“你說的都買是吧,那我想要吃糖炒栗子冰糖葫蘆鮮肉月餅雲南鮮花餅雞蛋仔奶酪包巧克力千層榴蓮酥蔥爆大魷魚戰鬥雞排辣味小餛飩山東雜糧煎餅……”寧婉一口氣報瞭一堆吃的,最後還不忘補充道,“煎餅要加兩個蛋!”

“……”

傅崢覺得自己的同情心是白瞎瞭,剛才某個瞬間,他竟然信瞭寧婉這個醉鬼的胡扯,如今一看,她這樣子,顯然是酒後戲精上身傾情出演苦情劇本太入戲瞭,隻需要一點吃的就能一秒出戲。

傅崢正準備不再理睬她,隻是剛準備起身,就被寧婉給拽住瞭褲腿,她看向傅崢:“要我再重復一遍都要吃什麼嗎?”這小醉鬼一臉義正言辭道,“你剛說瞭,你可以買給我,我剛開手機錄音瞭,你得信守諾言。”

“……”傅崢用瞭他人生十二萬分的耐心,努力冷靜道:“我是說瞭買給你,但沒說什麼都買,我隻給你買一樣,你自己選。”

寧婉完全不哭瞭,她瞪大瞭眼睛,憤怒道:“你剛沒說隻能一樣!”

傅崢冷冷道:“活動舉辦方一般都擁有最終解釋權,寧婉,你是個學法的,成熟點,我掏錢,我想怎樣就怎樣。”

“……”寧婉又看瞭傅崢兩眼,最終選擇瞭屈服,“那我要抹茶冰激凌。”

傅崢皺瞭皺眉:“你剛那一串裡根本沒有報冰激凌。”

他話剛說完,寧婉的眼睛裡又開始一秒入戲掛起眼淚瞭:“我的命好苦啊,我隻是想吃一個抹茶冰激凌而已。”她悲慘道,“我真的命好苦……”

“……”

傅崢沒有辦法,醉鬼不講道理也沒有邏輯可能,他最終隻能板著臉叫瞭跑腿服務,花錢加價塞紅包找人幫忙買一個抹茶味的冰激凌送來。

大概是紅包給的實在充足,幾乎沒等多久,抹茶味冰激凌就送上瞭門,傅崢取瞭冰激凌,然後蹲下-身看向還蜷縮在桌子底下的寧婉:“冰激凌,給你,現在能出來瞭嗎?”

寧婉見瞭冰激凌果然喜形於色,她微微朝傅崢爬瞭爬,從傅崢手上拿走瞭冰激凌,但人並不願意出來,隻一邊吃一邊含糊道:“吃完再出來。”

傅崢耐著性子問:“為什麼要吃完才出來?在桌子下吃冰激凌不舒服。”

寧婉看瞭傅崢一眼,理所當然道:“你不就想把我騙出來然後搶我的冰激凌嗎?你什麼狼子野心以為我不知道?你這種少爺,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果然好人沒好報,傅崢冷著臉,把寧婉的冰激凌從手裡抽走瞭:“騙不騙你出來,我都能搶你冰激凌。”他板著臉看向寧婉,“好瞭,我現在正式告訴你,你冰激凌沒瞭。”

寧婉大概太震驚瞭,她瞪大眼睛看瞭傅崢足足一分鐘,傅崢心裡早已預估瞭她下一步的詭辯思路,並準備好瞭應對措施,然而下一秒,寧婉突然皺起鼻子,然後哭瞭。

傅崢這下有些手忙腳亂瞭,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鬼使神差搶走寧婉冰激凌,如今也隻能立刻把冰激凌往寧婉手裡塞,聲音不自然道:“別哭瞭,冰激凌給你。”

可惜寧婉沒有理睬他,不接冰激凌,隻是哭。

傅崢完全不知所措瞭,雖然聲音還是冷冷的,但神情已經有些無措:“你剛還想吃什麼?糖炒栗子冰糖葫蘆鮮肉月餅雲南鮮花餅?還有什麼?我都給你買。”

不過這次寧婉沒有一秒出戲瞭,她不為所動,繼續哭。

“我的命真的好苦。”這一次,她哭的比上一次更慘,也更情真意切,“要錢沒錢,要事業沒事業……”寧婉像是想起什麼悲慘的事一樣,哭到抽泣,“在律所兢兢業業做瞭幾年,可沒一個大par肯要我進團隊的……”

這種時候,也隻能勉為其難安慰一下瞭……

傅崢抿瞭抿唇:“錢這件事,隻有開源和節流兩個辦法可以積累,你如果覺得自己沒錢,就應該把一切不需要的消費都砍掉,比如不要大半夜吃這種抹茶冰激凌,至於開源。”他看瞭寧婉一眼,客觀地評價道,“作為律師,開源就是去接洽更多的業務和案子,可以你的經驗和水平,恐怕確實接不到什麼大的案源,開源這個就沒戲瞭,還是節流吧,以後少吃點零食,或許一個月能多節省下來幾百塊錢。”

“至於沒有大par肯要你進團隊,那你要想一想,為什麼人傢都不要你,好好審視自己,才能獲得進步,所裡別人為什麼能進團隊,你就不能?那肯定是你自身還有缺陷,要找出來改掉……”

他的“就好瞭”三個字還沒說完,寧婉就哭的更大聲瞭……

傅崢隻覺得腦殼疼,這女人怎麼回事?自己都這麼好言安慰她瞭?還哭?!真的不可理喻!

可自己安慰完,寧婉確實看起來更傷心瞭,她還在哭著控訴:“好不容易聽說來瞭個新的大par,想寫信自薦下套套瓷,結果人傢連理也不理,現代人都這麼不講禮儀的嗎?是大par瞭不起嗎?好歹應該回我一下吧?回一個郵件又不需要多少時間!我現在的人生理想,也不過就是收到他的一個回復而已……”

不回郵件會造成這麼大傷害嗎?寧婉看起來因為沒收到自己的回復,被打擊的都快死瞭。

傅崢斟酌再三,覺得自己這個是真的可以安慰,他抿瞭抿唇:“他會回復你的。”

這話下去,終於起瞭效果,寧婉止住瞭哭,抬頭看他,眼睛還紅著,像個受驚的兔子:“真的嗎?”

傅崢點瞭點頭,撇開視線,有些不自然地允諾道:“真的。”

他說完,就拿出瞭手機,然後進入郵箱,開始給寧婉回郵件。

沒一會兒,寧婉的手機果然發出瞭收到郵件的提示音,傅崢一臉事瞭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淡薄,提醒道:“你看,我說瞭他會回復你的,現在回復的郵件已經來瞭。”

寧婉表情有些狐疑:“可能隻是一些垃圾郵件罷瞭。”

傅崢語氣淡然:“那你打開手機看看不就行瞭。”

寧婉顯然不信,但還是下意識聽話地打開瞭手機,然後傅崢看到她整張臉都亮瞭起來,她利索地從桌子底下爬瞭出來,充滿驚喜地看向瞭傅崢:“你這張嘴開過光嗎?!真的!你一說完,這個par竟然就給我回信瞭!”

傅崢臉上帶瞭點掌控一切的笑意,他想,不論是法律業務還是安慰人的業務,就沒有什麼是能難得到自己這種全能型人才的。

看看寧婉此刻的表情,完完全全詮釋瞭什麼叫做夢想照進現實,傅崢看著她略帶緊張手指微微顫抖地點開郵件的模樣,想這下算是把寧婉這個醉鬼的情緒給穩下來瞭,自己總算可以功成身退瞭。

“所以你是不是應該收回剛才的話?”傅崢看瞭寧婉一眼,暗示道,“人傢大par日理萬機,結果還百忙之中給你回復瞭郵件,不僅十分有禮貌,還非常平易近人……”

雖然自己做這事深藏功與名並不求回報,但傅崢覺得,寧婉要是瘋狂吹捧和誇獎自己,他也是勉為其難接受的……

隻是沒想到,事情的反轉就發生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

寧婉不僅沒有誇獎,脫口而出就是一串素質三連,她憤怒道:“這個大par有毒嗎?!如果是拒絕那就不要回瞭啊!不能婉拒嗎?為什麼還要寫一封冷冰冰的信說什麼我各方面履歷達不到他的要求,還詳細分析瞭,我哪裡哪裡不行,哪裡哪裡不達標啊?神經病嗎?竟然給我回瞭一封拒信!什麼腦回路啊?”

“……”

傅崢自閉瞭,寧婉這女人怎麼這麼喜怒無常?不是她自己剛才說人生理想就是收到大par的回復嗎?拒信怎麼瞭?拒信不是回復嗎?自己能百忙之中回復她已經很不容易瞭,何況寫回信這已經是破例瞭,她還想得寸進尺?

隻是傅崢剛想理論,寧婉就又開始哭起來:“我的命真的好苦啊!生活沒有愛,社會太冰涼,人間不值得,就算我不達標隻能收拒信,不能在信的末尾鼓勵我一下嗎?寫加油兩個字也行啊,人傢寫情書被拒絕都能最起碼收個‘你很好但我們不適合’的好人卡呢!”

“……”

“太冷酷無情瞭!”

傅崢本來並不想再寫什麼鼓勵的話,他根本不是這種性格的人,寧婉說的沒錯,作為合夥人的自己,確實對下屬是很冷酷無情,隻是寧婉哭得自己腦殼疼,傅崢想瞭想,還是決定多發幾句話的鼓勵權當日行一善。

隻是他剛拿出手機準備追加一封鼓勵的郵件,就聽到寧婉繼續道——

“這個大par業務能力再好有什麼用呢!一個不知道鼓勵別人的男人,是沒有任何人格魅力的!他一定沒有對象!而且也找不到對象!”

“……”

傅崢日行一善的心思徹底淡瞭,他冷靜地把手機上剛打出的“加油”兩個字給刪瞭。

寧婉,你鼓勵郵件沒瞭。

《勸你趁早喜歡我(人間煙火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