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支隊來的電話是楊振剛接的,不同往日的語氣,總在他聽來就有些不詳的預感,估摸著總是這小子又惹瞭什麼事兒,左立難安。

於是他忍不住找人打聽瞭下,才知道是前兩天藝人在隊裡打架的事兒被領導知道瞭,那人還說瞭:“孟處也不知道打哪兒聽來的這些,反正回頭一翻林隊的戰訓報告,裡頭啥都沒寫,凈寫瞭些廢話,可不急瞭嗎?這會子,估計在隔壁跟人掄煙灰缸呢!”

楊振剛急瞭,“哎,您倒是幫著勸著點兒!”

那人咯咯笑著,說:“關著門呢,我哪敢進去,而且您又不是不瞭解這倆的脾氣,一個比一個軸,您還是在那邊給林隊祈祈福。”

“祈福有用我早他媽出傢瞭。”楊振剛急吼吼、臉紅脖子粗的喊。

“你跟我吼啥呀,這事兒又不是我給捅給孟處。”

楊振剛意識過來,連忙道歉,“這不是急瞭嗎?不過,這事兒孟處怎麼會知道?”

電話那頭笑瞭下,聲音拉長,有些意味深長:“楊指導,就這麼跟您說吧,您呢,豎著耳朵聽聽,孟處有個兒子。”

“知道,孟晨,那小子打遊戲的。”

那邊一點頭:“對瞭,人是打遊戲的,前陣又跟孟處掐上瞭,說是要結婚,找瞭外頭一小姑娘,孟處不同意,就擱傢裡鬧,前陣鬧翻兒天瞭,跟孟處斷瞭父子關系,您也知道,林隊長是孟處看著長大的,那邊親兒子沒瞭,他現在就恨不得拿林隊當他親兒子疼,孟處做事的手段您也見識過,這關鍵時期,都在考核呢,但凡你們那邊有點兒風吹草動什麼的,孟處那倆耳朵都聽著呢。”

得,就是找人盯梢瞭唄。

楊振剛扶額,一陣頭疼,就知道這小子不會給自己省心。

“這事兒,林隊長有的罰,還連累瞭隔壁無辜的張教官,我就問您一句,林隊長到底是想護那倆丫頭裡哪個啊?”

楊振剛一個激靈,“陸驍那小子哪懂這個,絕對不是護哪個,您放心。”

“不是最好,不然被孟處知道,這事兒沒完。”

掛瞭電話,一陣沉默。

……

林陸驍一進去才知道,紅桃木的桌案前還站瞭一人,屋內燃著熏香,張教官回頭沖他擠眉弄眼,孟國弘眼風掃過去,前者不敢再做聲,悻悻轉頭。

林陸驍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戰訓報告,付之一笑,慢悠悠走過去,把東西放桌案上,扯扯嘴角:“怎麼瞭?”

那懶洋洋的表情,在孟國弘看來就有些窩火,一擰眉,儼乎其然道:“你甭跟我在這兒裝洋蒜!”

其實一進門,張教官加上戰訓報告,林陸驍心裡就明白瞭個大概。

他收瞭笑,整整表情,不說話瞭,安心挨訓。從小到大,孟國弘就比他親爸還愛訓他,對他期望也大,跟林清遠有時不爽還能頂兩句嘴,到瞭孟國弘的跟前,他基本就隻有挨訓的份瞭。

孟國弘氣得眉毛都歪瞭。

“你怎麼回事?這種事情居然不上報,你幫誰瞞呢?我開始跟你說過什麼?違反軍紀要是不服管教就驅逐離隊!你腦子裝的都是漿糊嗎?都這時候瞭你給我犯什麼渾?”

林陸驍站得筆挺,一副認真挨訓的模樣,表情寡淡。

孟國弘就討厭他這副什麼都不掛欣賞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猛地一拍桌子,平日裡的兇相頓顯:“老子也是你那個年紀過來,你肚子裡那點花花腸子我比你清楚,真他媽要動瞭心思就給老子把這身軍|裝脫瞭!別他媽在攝像機底下給人抓把柄!”

聞言,林陸驍臉色頓時沉下來。

“政教樓是那丫頭該進的地方嗎?你跟她在辦公室門口拉拉扯扯當別人瞎啊?”孟國弘靠在椅子上駕著胳膊冷哼一聲,別開頭,說:“你丫再犯渾,我立馬讓那丫頭收拾東西滾出去!”

林陸驍忽然笑瞭:“合著往我那兒還按瞭不少眼線?”

孟國弘拎起煙灰缸就想砸過去,被張教官拉住,順瞭順氣,往桌上一丟,氣哄哄地說:“我在那呆的時間比你長!裡頭哪個不是跟我過命的交情?”

林陸驍自嘲地笑笑,點著頭,“明白瞭。”舔瞭下嘴角,吸瞭口氣說:“這事兒是我沒處理好,還連累瞭張教官,我接受處分。”

張教官終於忍不住,看瞭眼林陸驍,嘆口氣道:“其實這事兒我也有責任,不應該隻怪陸驍一個人,我跟他一起處分。”

“別,這事兒跟張教官沒關系,是我讓他不要往報告裡寫的。”

孟國弘冷哼一聲,林陸驍是他看著長大,那性子早被他摸得透透的,這小子別的沒有,就是做錯瞭從來不推責任,有擔當,比他那混賬兒子好太多瞭,他那混賬兒子最怕的就是擔責任,做錯事兒腳底抹油兒跑得比誰都快。

哪兒能真處分,這要處分,孟國弘也不會大張旗鼓大半夜把人從隊裡叫過來。

……

林陸驍回隊裡的時候,已是夜晚,繁星如梭,楊振剛瞧見院門口的車燈,立馬從政教樓沖下來,一同回來的還有張教官,楊振剛步履匆匆來到兩人面前,“怎麼樣?沒罰你吧?”

林陸驍走在前頭,把車鑰匙踹回兜裡,回頭沖倆人說一句:“我上去換身衣服,你們去操場等我。”

張為楊沖他一揮手,“去吧。”

楊振剛摸不著頭腦,望著林陸驍筆挺的背影,急吼吼地問:“大晚上換什麼衣服?”

張為楊看他一眼,“走吧,去操場吧。”

楊振剛跟上去,兩人並排,張為楊默瞭一會兒,冷不丁問瞭句:“陸驍真喜歡那丫頭?”

“哪能啊!肯定不能!”

張為楊呵呵笑,“跟我這兒還抖什麼機靈呢?”

這事兒楊振剛也真不清楚,但瞧著兩人的關系有點曖昧倒是真的,他哪敢往外說,心裡也就自個兒琢磨,起初問那小子自己還否認,還真不好說,但想想倒也能理解,都快三十瞭,也沒正經談過女朋友,看見個漂亮姑娘,動瞭些心思倒也正常。

“這事兒孟處知道瞭?”

張為楊點瞭根煙,“知道瞭,發瞭好大一通火,你平時也盯著點兒,這小子容易犯渾。”

楊振剛心裡一個咯噔,大事不妙啦!

“那孟處怎麼說?”

張為楊抽瞭口煙,“還能怎麼說,一頓訓唄,訓完就讓他回來跑圈呢。”

楊振剛不信:“這麼好商量?”

“十公裡負重,加五百個俯臥撐,你覺得這好商量?你是好商量瞭,要不你在這兒看著?就算陸驍體能再強,你瞅瞅現在都幾點瞭,做完這些怎麼也得半夜瞭,我一個老頭讓我受這罪,我招誰惹誰瞭!”

……

林陸驍上樓的時候南初剛好從衛生間洗完臉出來。

女生宿舍在二樓,他的宿舍在三樓,過樓梯拐彎的時候,姑娘剛好端著臉盆,穿過走廊,烏黑長發紮成一個髻松松搭在耳後,耳邊是兩撮碎發,不施粉黛,臉洗得幹幹凈凈,還沾著幾顆水珠,眉清目秀。

林陸驍隻淡淡瞥瞭她一眼,就收回目光,腳步未做停留,直接轉身上樓。

表情冷淡的跟中午把她狠狠抵在墻上親吻的男人,判若兩人。

若不是觸覺敏感,南初幾乎懷疑是不是中午的自己做瞭一場春夢。

“林陸驍。”

南初喊住他。

前方的人腳步未停,反而加快腳步跨上臺階,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

這是親完就跑的節奏?

那她虧大瞭,好歹中午該把他先上瞭。

……

操場。

林陸驍穿著件軍綠背心和軍褲,肌理線條明顯,他原地活動著關節,彎腰拉筋,操場上沒有燈光,僅憑微弱的淡白月光,襯著他流暢的身材。

張為楊開始掐表:“先俯臥撐吧。”

林陸驍點頭,彎下腰,雙手撐住地,倆臂肌肉凸起,腳尖撐地,身體打平。俯地,撐起,動作十分標準,坐起來流暢又輕松。

張為楊咳瞭聲,提醒他:“做個大概齊,我還趕回傢哄兒子呢。”

林陸驍撐著地,低笑:“您不怕明天有人跟孟處告狀?”

張為楊默瞭一會兒,“你還是老實做吧。”

……

五分鐘後,

張為楊問:“後悔嗎?”

“不。”

地上的男人漸漸蓄滿瞭汗,順著頰邊滾落,平時的極限是四百個,再往上就吃力,孟國弘很瞭解他的體力,罰什麼都是往他的極限上加個百分之十,這種最痛苦,明明堅持不下去瞭,可撐一撐又過去瞭。

“真動心瞭?”

良久,男人低嗯一聲,汗珠一顆顆順著下巴落地。

張為楊嘆息一聲,“那人姑娘喜歡你嗎?”

他沒答,咬牙,繼續撐起。

張為楊又嘆,語重心長道:“陸驍,我像你這麼年輕的時候,也沖動過,但那僅僅是沖動而已,往往到最後,你會發現,真正在一起的,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合適。”

林陸驍做完最後一個,撐著身子站起來,看向張為楊,月光暗且弱,隱隱綽綽瞧個輪廓,看不太真切,他微微瞇瞭瞇眼,臉上都是汗,手上都是泥,拍拍手,開玩笑似的說:

“別扯瞭,您說您跟嫂子沒愛?嫂子跟別的男人多說一句話,我看您都恨不得掄椅子沖上去。”

張為楊淡笑說:“感情都是可以培養的,我跟她一開始結婚確實沒感情,但處瞭這麼些年,沒感情也能處出感情來,懂嗎?所以沒什麼過不去的,沒瞭這個,下個,遇上的,到最後,都會變成愛,這就是現實。”

張為楊眼眸越來越深長,又說:“這樣的現實,還不占少數,你信嗎?”

當然,這就是“現實”,也不占少數。

一出又一出悲壯的現實不斷揭示著這社會殘酷的面貌。

滾他媽的“現實”。

“現實”真他媽可憐,你們隻是不肯承認你們變心瞭而已,就要“現實”背這鍋?

……

之後的幾天訓練,南初跟林陸驍碰面也不說話,頻繁相遇,頻繁被躲開,幾次,南初視線追到他臉上,都被他不動聲色掃過。

吃飯時,兩人伸手同時去撈湯勺,兩手一碰,視線一對,各自別開,林陸驍索性快速扒完最後兩口飯,離開餐桌去門口的小亭子裡抽煙瞭,楊振剛隨後跟出來,在他耳邊說:“那邊快出結果瞭,你忍著點,別給自己找事兒聽見沒?”

林陸驍抽著煙,不耐煩地皺皺眉,“老楊。”

楊振剛一愣。

林陸驍嘴裡叼著煙,轉頭看他,口氣嘲諷:“你丫被孟處反水瞭吧?”

楊振剛氣急,伸手推他腦袋,“放屁,我是那種人嗎?!老楊從不背叛戰友!”

林陸驍自嘲地笑笑,目光一轉,就看見南初從食堂門口出來正四處張望,收瞭笑,站起來,拍拍楊振剛的肩膀,“我走瞭,你攔著點。”

說完掐瞭煙,插|著褲兜走瞭。

楊振剛一轉頭,看見南初直接往反方向走瞭,根本沒瞧這邊看一眼。

楊振剛淡笑著搖搖頭。

自作多情什麼呢?

人丫頭根本沒想著要找你,你小子以後真有的苦頭吃瞭。

……

當天晚上,楊振剛給林陸驍帶來一消息。

彼時,林陸驍正仰靠在椅子上,琢磨著怎麼躲過那些“眼睛”去找南初。

楊振剛把門拍響,他連眼皮都懶得抬,“進來。”

楊振剛說:“陸驍。”

“說。”林陸驍聲音慵懶。

“處裡派瞭一人過來。”

“派來幹嘛?”

楊振剛緩瞭緩,才說:“給他們上防火監督宣傳課,正好借這個節目給播出去,做個年底防火宣傳片。”

話音剛落,走廊傳來一串噔噔噔腳步聲,高跟鞋,腳步輕盈,能聽出來是個女人。

“陸驍,這是……”

然而不等楊振剛介紹,女人率先開口,臉上掛著俏皮地笑意,聲音婉轉動聽,“林陸驍,我是許蘊。”

許蘊。

……

《他從火光中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