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鳳求凰鸞帳春意融

白霧繚繞,猶如仙境。

微風吹過,霧氣便流動如輕紗,散去瞭不少。

我吃力地睜開眼睛,看著周圍的一切。大霧……我是在做夢?

霧紗飄散,如裙裾輕揚,竟圍著我縈繞起來,最後漸成素白的水袖一抹。窈窕的身影一晃,才看清那舞著水袖的,竟是瓊妃。

“思言……”

我怔愣地看著她在眼前翩翩起舞,那舞姿猶如搖落花瓣,飛花輕入夢。

離上一次共舞漢宮秋月,不過數月,我卻覺得恍若隔世。

一個旋身,她回過頭來,向我嫣然一笑。

“我說得沒錯……”瓊妃喃喃道,“他對誰狠,恰恰就是對誰好。對誰好,恰恰就是對誰狠。”

我一愣。

她嘆瞭一口氣:“洵王走瞭,我也不想呆在這深宮裡瞭。以前渾渾噩噩,不過是為瞭保住洵王周全,如今我呆在這宮裡,還有什麼盼頭呢?洛溪雲,你快奪瞭我的恩寵……”

我失聲道:“南宮思言,之後呢?之後你究竟想做什麼?”

瓊妃不答話,隻繼續舞起來,漸舞漸遠。我疾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袖子:“別走!”

她回過頭來,那張臉竟成瞭明瑟。

我一凜,忙松瞭手。明瑟掩口格格笑道:“姐姐,你難道忘瞭當初南宮思言是如何對我們的?如今,你與她之間,怎麼比我還親厚許多瞭?”

我心中淒然,道:“明瑟,你是不是恨我瞭?”

“恨你?有點吧。”明瑟冷笑道,“姐姐,你是不是暗中做過什麼手腳,或者……你曾對皇上說,不要寵幸我?”

我驚得甩開她伸過來的手:“當初皇後、林婕妤都想著法害我們,我隻是不想你惹來她們的嫉恨。”

“是嗎?”她嘴角勾起,嘲諷道,“那你呢?”

我啞口無言。

有些事情,根本辯白不清。可是——如果沒有我,江朝曦現在鐘情的,會是明瑟嗎?

“不,我沒有錯。”我猛然抬起頭來,大聲道,“你愛他,可我也是同樣的感受!赫連明瑟!為什麼我總要處處為你考慮,為什麼我總要將一切過錯歸結到我身上?!”

明瑟斜瞭我一眼,寒聲道:“你問為什麼?因為你入宮為妃的襄吳公主名分,以及洛傢的富貴和地位,都是我父皇給的!不是我父皇,你洛傢到現在還在朝堂的夾縫裡苛延茍喘!”

幼年時那些慘痛的記憶,又如潮水般湧上來。母親那空洞的眼神,爹爹臨死前滿身的鮮血……

我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瞭。

“你父皇給的?”我笑得喘不過來氣,“洛傢的權勢、地位是你父皇給的,可是洛傢的死亡、苦難也是你父皇給的!”

“你住口!”

那些隱忍不發的往事,終究還是被我們血淋淋地撕開瞭偽裝,暴露在天光之下。若說起仇恨,到底誰該恨誰多一點?

在權、欲、情的角鬥場上,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

“娘娘,娘娘,醒醒!”

有人在急切地喊我。眼前的一切飛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亮光。我睜開眼睛,卻因眼睛酸澀而流出瞭兩行淚水。

好一陣子,眼睛才適應瞭強光,繁復層疊的承塵帳頂映入眼簾,是江朝曦素喜的鵝黃,溫暖如昔。

花廬蹲在床邊,見我醒來,喜極而泣:“娘娘,你可醒瞭,你都昏過去三天瞭!”

三天?

我艱難地轉動目光,打量著身處的這間宮室。花廬會意,道:“這是詠絮宮,那日娘娘你在暖心殿受瞭傷,拔刀之後你昏迷不醒,後來皇上把你留在暖心殿整整一天一夜,聽太醫說你沒事瞭才讓宮女把你移回詠絮宮。”

我“哦”瞭一聲,低頭看瞭看,胸口上果然纏著厚厚的一層白紗,還散著濃重的藥味,那日行刺的場景才撞進腦海裡來。

我忽想起一件事,急問:“那日行刺皇上的……哦,叫林廖的那個隨從……如何瞭?”

花廬道:“娘娘別急,林廖行刺皇上,根本和襄吳無關。”

我驚道:“他是襄吳人,又是嶽文武的隨從,怎麼會和襄吳無關?!”

“是這樣的,林廖進瞭大牢之後,沒怎麼嚴刑逼供就交代瞭自己原本是蕭王的奸細,混入襄吳做瞭嶽文武的隨從,想把行刺皇上的罪嫁禍給襄吳。”

心頭疑慮重重。我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花廬道:“昨兒個皇上特意來過,說若是娘娘醒瞭,問起林廖的事,就這麼給你回瞭,讓娘娘不要擔心襄吳會受到牽連。”

江朝曦特意來交代的?

他素來是知道我的心思的。不過,他算得也太準確瞭,反而總讓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有什麼事情,是我還不知道的。

我擰著眉頭,不言不語。

花廬笑得曖昧,自顧自地道:“怎麼皇上這麼知道娘娘的心思,提前就把事情交代瞭呢?難道這就叫做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我正要讓她噤聲,忽聽到門外有宮女輕聲道:“禦膳房送薰藥來瞭。”

花廬幫我把被子掖瞭掖,道:“娘娘,你昏迷的時候喝不下藥,所以禦膳房制瞭薰藥,聞著也有利於傷口愈合的。”

她說完,抬頭對那宮女道:“進來吧,娘娘醒著呢,你們來得比平日早瞭些,不過真趕巧。”

宮女低頭進來,將手中的薰藥小心地傾倒進薰籠裡。待她換好薰藥,花廬道:“你們下去吧,順便向皇上稟告一聲,說娘娘醒瞭。”

那個宮女恍若未聞,依舊低頭站著。花廬疑道:“你怎麼還不走?”

那名宮女這才抬起頭來,待看清她的臉,我不由得驚聲道:“明瑟?”

明瑟穿著一身宮女服飾,冷冷地看著我。

花廬不知如何是好,行禮不是,不行禮也不是,隻諾諾地道:“容妃娘娘,皇上交代過,除瞭侍奉宮女,任何人不得進入詠絮宮。”

明瑟看也不看她,隻冷笑著對我道:“姐姐,你可聽見瞭,皇上不讓別人來探視你,我如果不打扮成宮女,怎麼能混進來?”

我醒來之後,花廬神色如常,我還以為沒有什麼異樣,沒想到江朝曦有過這樣的口諭。憶起夢中和明瑟爭吵之事,我有些戒備,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明瑟淡淡道:“皇上之所以不讓別人來探視你,就是不想讓你察覺林廖行刺的真相。”

我鎮定道:“你說。”

明瑟斜瞭花廬一眼。

我會意,道:“花廬,你先退下吧,我和容妃說兩句。”

花廬有些猶疑,看著我篤定的目光,隻得點點頭,走出門去。我對明瑟道:“現在你可以說瞭。”

明瑟往我床邊走瞭一步,忿忿地道:“你現在是他眼裡的大紅人瞭!洛溪雲,我真是小看瞭你,明明剛才還在地獄,轉眼你就可以翻身!”

我靜靜地看著她:“我隻想聽你說林廖行刺的真相。”

明瑟咬瞭咬唇,道:“聰明如你,也應該看出那天的暖心殿有什麼不太對勁的地方吧?”

我點頭,道:“有三個疑點——第一,皇上召見嶽文武一行的時候,提出苛刻的和議條件,很像是故意激怒林廖;第二,暖心殿的守衛忽然都不見瞭,但是當林廖行刺皇上的時候,禦林軍卻第一時間沖瞭出來;第三,蕭王才不會培育出林廖這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細作,所以林廖的供詞也就騙騙不知情的人罷瞭。”

“你果然猜到瞭。”明瑟道,“林廖是皇上的人,這一切都是皇上佈下的一個局,以此來陷害蕭王。”

我閉上眼睛,無聲地笑瞭。

這世上還有誰,比江朝曦更會謀算?

明瑟沒說出的,我大概也猜到瞭。

林廖作為江朝曦的眼線,早就安插在嶽文武身邊。那日他隨嶽文武一同覲見,故意做出被皇上激怒的樣子,然後開始瞭他的行刺計劃。

江朝曦故意將暖心殿的侍衛都撤掉,好讓林廖有刺殺嶽文武的機會。表面上看當時的暖心殿守衛松懈,其實周圍估計早埋伏瞭禦林軍。

林廖殺掉嶽文武之後,再行刺江朝曦。被捕之後,他供出自己是受蕭王所指使,這擾亂朝綱,弒君的罪名就結結實實地落在瞭蕭王的頭上。

“你昏迷的這三天裡,南詔朝堂上發生瞭一場巨變。皇上連夜派兵包圍瞭蕭王府,將王府上上下下幾百人都打入瞭天牢。”

我蹙眉道:“蕭太後沒有幹涉?”

明瑟閑閑地道:“太後畢竟老瞭,這些年又不管事,如今她那裡救得瞭蕭傢?若是這弒君之罪判下來,別說保不住蕭傢任何一人的性命,蕭太後能頤養天年便不錯瞭。”

權勢遮天又如何,一朝風雲突變,便如大廈傾倒,無可挽回。

可是,這件事怎麼想都覺得不簡單。

“僅憑林廖的一面之詞,朝堂上下會信服嗎?”

明瑟笑得很是古怪:“當然不會,不過之前已經捉到一名蕭王的女細作,這個時候如果我再出面指證蕭王曾想收買我,勾結襄吳並加害皇上,那麼他無可辯駁。”

我記起那天江朝曦故意將明瑟留在身側,恍然大悟:“皇上讓你指證蕭王?可你哪有信物?”

明瑟從懷裡取出一枚玉扳指,道:“這是蕭王的玉扳指,是皇上派人弄來給我的。隻要我說這是蕭王給我的信物,便沒有人懷疑。”

那玉扳指整體通透,靠近側裡處嵌著一條瑪瑙色的紋路。我怔瞭怔:“原來如此。”

明瑟笑得無比明艷:“姐姐,可惜這次立功的人不是你,準確地來說——你沒用瞭。”

我靜瞭一靜,道:“你千辛萬苦混進來,說瞭那麼多,就是為瞭告訴我這個?”

“是,我還要告訴你,皇上已經向我承諾——若我成瞭他的左臂右膀,他會冊我為貴妃,蕭王一倒,蕭皇後也要獲罪,屆時我就會掌管六宮。”她捋起袖子,晃動著皓腕上的一隻金玉八寶鐲,“這是皇上征集瞭南詔國最好的工匠為我打造的鐲子,價值連城,真的比幾文錢一條的紅絲線要好看多瞭。”

我撫摸著腕上那根紅絲線,想起江朝曦,“哦”瞭一聲,淡笑道:“皇上對你這麼好,先恭喜你瞭。”

她有些氣急:“你不生氣?”

我搖頭:“你我姐妹相稱,但你似乎並不瞭解我,我略通藥理。方才你送進來的薰藥裡放瞭白竹散,我哪裡敢輕易動怒?”

明瑟臉色一白,有些驚慌。

“你從踏進這門檻的時候,就漏洞百出。”我淡淡道,“皇上要誰來出面指認蕭王,自然有他的想法,我不會妄自菲薄,將自己視為無用之人。至於白竹散,體虛病者若聞瞭此香,情緒稍有激動便會血脈阻塞而猝死。你方才對我說的一番話,不過是為瞭刺激我——明瑟,你真的還不夠精明。”

明瑟強笑瞭一聲:“我不信你會愛皇上。不然,你看到皇上賜給我的鐲子,為何不動怒?”

我垂瞭眼簾,手指摩挲著那根紅線:“這根紅線哪怕不值一文,在我心裡也是情意萬千。”

話甫一落地,我自己都覺得驚訝。以往這樣的話,我是半點都不肯吐露的。不知道是否因在病中,心田又因江朝曦的情意而軟瞭許多,才會這樣直言不諱。

明瑟面色淒然,猛地拿起桌上一碗水,狠狠地潑入薰籠。薰籠裡頓時滋的一聲冒起一股白煙。

她冷笑著將那鐲子從腕上脫下來,恨聲道:“好一個哪怕不值一文,也是情意萬千!你現在倒是知道和皇上扮恩愛來氣我瞭!這鐲子我還戴著做甚麼,哪怕是價值連城,世間難求,他也不會記得送過我這樣一副鐲子!”

明瑟緊緊盯著我,忽然一笑:“我真是被你氣糊塗瞭,洛溪雲!”她往床邊走瞭兩步,“你以為皇上是真的愛你?你做夢!誰能幫皇上實現霸業,誰就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

這句話裡似乎隱含瞭幾分特別的意味,但卻如遊絲般隱忍,讓我一時抓不住。我正想開口問個清楚,隻見明瑟眸中漸漸浮出兇狠之意,頓時不敢懈怠,繃緊身體,隻怕她又做出什麼出格之事。

出乎意料,明瑟沒再糾纏,隻冷冷地睨瞭我一眼,提步走出宮室。

沒多久,花廬便走進來,飛撲到床前,問我道:“娘娘,她沒怎樣你吧?”

我沒有回答,看向薰籠。花廬愣瞭一愣,往薰籠那裡察看瞭下,驚叫道:“娘娘,這香……”我忙道:“花廬,不可聲張。”

想起以前那個嬌俏的明瑟,我心裡五味雜陳,猶自嘆瞭口氣,吩咐花廬道:“你去偷偷地問太醫討一些解白竹散的藥來,不要驚動任何人,包括皇上。”

撤瞭薰籠,重新換瞭香料,吃瞭些藥,心裡緊繃的那根弦才漸漸緩瞭下來。

又過瞭幾日,我總算能下床走動瞭。

詠絮宮的份例卻是不落人後的,隻是每日冷冷清清。花廬安慰我道:“隻不過是皇上怕其他各宮娘娘過來叨擾,吩咐各宮不準來探視罷瞭。”

我無聲地笑瞭一下,心裡有些發苦。

妃嬪們沒有一個來探望,連江朝曦也始終都沒有出現。

一日,我身上發懶,讓花廬在外面候著,自己則一個人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

宮室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有人走瞭進來。我並未留意,以為是來侍奉的內侍,未想到那人走到床前,便默立不語。

我詫異,睜開眼睛,發現江朝曦站在面前,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忙道:“皇上怎麼沒先讓宮人通傳?臣妾也好起身梳洗一番。”

他著一身深紫滾金邊的袞服,容色淡然,道:“路上有些耽擱,若是提前通傳,隻怕你左右折騰,反而擾瞭你休息。”

兩頰燙瞭起來,我掙紮著想要行禮,他一把按住我:“算瞭。”

避無可避,我抬頭看著江朝曦。他比往日更加沉默,一雙濃眉低低地壓著,聲音有些沉:“腿上可好瞭?”

他不提,我幾乎忘瞭當日遇刺之前,還被他用茶水燙傷。想瞭一想,我自嘲道:“皇上既然來看臣妾,為何不問那當胸一劍的傷勢,反而問起什麼燙傷?”

江朝曦神色不改,道:“太醫早已稟瞭朕,說劍傷沒事。而燙傷雖也痊愈瞭一些,但畢竟是朕造成的,不問一問,這裡痛得慌。”

他說完,將手按在心口的位置。

我鼻中一陣酸澀,忙扭過頭去。江朝曦繼續道:“朕還欠你一個解釋。”

他終於要親口告訴我,這些天為何對我如此嚴苛瞭。心頭突突跳瞭起來,我有些希冀,又怕聽到的會讓我失望。

江朝曦深呼吸一口氣,道:“揭發蕭王的罪行,朕改瞭主意,打算讓容妃去做。”

明瑟說我是一枚廢棋,其實也不為過。我苦笑道:“是臣妾愚笨,辦不好皇上交代的事情,才讓皇上轉瞭心意。”

“不是,是容妃比你更適合做這件事。”

我有些訝然,抬眸看他。

仔細一想,此事確有古怪。

從和親入宮的那天起,江朝曦就不是很看重明瑟,對她的寵幸也不過是最近月餘的事情。之前的態度我能夠理解,明瑟是襄吳真正的公主,江朝曦對她很是忌憚。可是如今對她的態度,雖說不是那般親近,但明顯比以前改善瞭許多,這樣的轉變讓我很是不解。

明瑟方才還對我說,誰能幫皇上實現霸業,誰就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

難道江朝曦對明瑟,也有那麼一絲一毫的動心?

我的心狠狠地痛瞭一下。

帝王後宮佳麗三千,這是非常正常的事。若是為瞭這個吃味,哪裡能有個盡頭?

“那日在暖心殿,朕之所以對你發脾氣,正是不想你再卷入兩國和議的事情,所以才想趕你走。沒想到,你偷偷躲在宮帷後,還是沖瞭出來。”

江朝曦語畢,便抿緊唇,眸中有波瀾翻湧。我試探著問:“那麼皇上對嶽文武提出的要求,也做不得準瞭?”

江朝曦轉眸看我:“他都死瞭,朕對他說過什麼,自然做不得準。”

果然,嶽文武的死是江朝曦的一場策劃,隻是為瞭讓林廖的行刺看起來更順理成章一些。我覺得心頭穩瞭一穩:“那皇上不會出兵兩州,隻取青州?”

他“嗯”瞭一聲,輕摟住我。我放心下來,順勢靠在他的肩頭上,一時無話。

四下靜寂,我和江朝曦就這樣靜靜地依偎著,不知過瞭多久,天光漸暗,宮燈初點,落雪翩然落下的影子都投在窗上,影影綽綽一片。

我喃喃道:“皇上為何對富庶之地的兩州不屑一顧,而非要取青州?”

他沉默不語。

我坐正瞭身體,認真地看著江朝曦,道:“皇上,臣妾鬥膽一問,玄鐵寶藏所在地,是不是在青州?”

一抹異色從他眸中一閃而過。江朝曦道:“當年洛傢將玄鐵寶藏藏在青州,你竟是不知道?”

我搖瞭搖頭。母親從未和我提起此事,我之所以得知玄鐵寶藏的所在地,也是半猜半疑。

青州雖是苦寒之地,但畢竟是北方門戶,也是商貿之路的重要關口。難怪江朝曦三番五次地想取青州,不動聲色地將青州收入南詔版圖。原來,那本就是一塊足以讓天下英雄為之膽寒的寶地。

我收回目光,垂瞭眼簾。江朝曦握瞭我的手,道:“怎麼瞭,朕瞞瞭你,你失望瞭?”

他雙手不同於他優雅雍容的氣質。手心上有早年征戰所留下的粗繭,摩挲得手心很是酥麻。我有些發怔,那隻手被他握在手心,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我搖搖頭:“臣妾不敢奢求皇上事事坦誠,所以也不必失望。”

江朝曦深深地看瞭我一眼,從懷裡掏出一件物事,塞進我手中。

竟是那件羊脂白玉梳,光澤潤澤,躺在手心裡如一灘清水。

“齊太妃從你手裡得瞭鳳螭後,就交給朕瞭。”江朝曦看著我道,“現在——物歸原主。”

我急急地問:“皇上不是要用鳳螭得到玄鐵寶藏嗎?”

江朝曦輕輕地搖瞭搖頭:“不要也罷。”

“為什麼?”

握著我的手,又緊瞭幾分。他道:“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我重重地點頭,道:“是。”

他仰頭長嘆一聲,道:“洛溪雲,你總是嘴硬心軟,你剛才的神情——朕都瞧在眼裡。朕若是取瞭這鳳螭,你大概此生都會覺得朕在利用你吧?”

百轉千回,千算萬算,竟沒有算到他說出瞭這麼一句話。我愣住,眼眶漸熱,聲音也顫抖起來:“可臣妾自回宮那日,便決定要用鳳螭助皇上早日實現霸業!”

江朝曦道:“近日來,朕思量瞭許久,反而覺得能否能得到玄鐵寶藏並不重要瞭。得天下者,在於帝者的仁德,在於國傢的實力,從來都不可能是什麼鳳螭!”

我道:“皇上,玄鐵礦非同小可,哪怕不是利用,隻是控制起來也是好的。否則,萬一玄鐵礦為居心叵測之人所用,豈不是更糟?”

他沉吟,道:“有道理。”

我將羊脂玉梳放入他手裡,道:“皇上若要還我,隻需尋到玄鐵礦再給我便是。”

“好。”

我還想再說什麼,他已經用手指堵住我的唇:“好瞭,你能否答應朕,別再管這些事瞭,好嗎?”

不管這些事情,隻安安心心地做一個妃子?

江朝曦溫聲道:“於朕而言,你再不是棋子,朕也不想再利用你。”他將我的衣袖拉高,撫摸著腕上的那根紅線,喃喃道:“溪雲,我們從此就如塵世中的一對煙火夫妻,可好?”

我苦笑。

若要做那煙火夫妻,非得走下那巍峨皇位,走出這琉璃高墻,從此攜手鮮衣怒馬浪跡天涯,才有可能拼得一個與子攜手白頭老。

江朝曦斷然不會放棄他的皇權,他的江山。我也無法去做一個普通婦人,躬身農田,平淡聊此餘生。

可是我已經累瞭,再也不想再鬥下去,隻想溺在他給的溫存中。

思及此,我閉上眼睛,忍著因為動作牽扯而引發的傷痛,朝江朝曦傾身吻過去。

這是我第一次吻他。

江朝曦眸中有異樣的情緒翻滾,他猛然出手,緊緊扣住我,用熱烈的吻來回應。

唇齒溫柔,碎語呢喃,他給瞭我一個綿長的吻。酥癢的觸感從唇齒間開始,漸漸蔓延到臉頰,脖頸,也變得急促起來。

衣服不知何時被他解開,裸露的皮膚被寒氣一激,頓時泛起一片潮紅。他笑瞭一聲,忙把大手覆蓋上去,才挽回那一點暖意。

我紅瞭臉,任由他這樣一層層剝去上衣。因為胸口包紮著傷口,所以他側瞭身子,避開包紮的部位,隻將吻印在我的頸後,又一路往下,激起一片洶湧的浪潮,卷住我沉溺在那一片快感中。

我閉上眼睛,享受他賜予的火熱與溫情,無法自拔。

一夜顛鴛倒鳳,紅帳香暖。

《美人逆鱗(滄月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