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許是戚雲璋的態度忽變,讓葉柒與木頌清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便鬼使神差地聽著他娓娓將那在心底裡埋瞭許久的故事道瞭出來。

戚雲璋口中的妻子,姓徐,閨名一個寧字,正是當朝尚書徐端州的嫡女。

那時,正是春意盎然的好時節,徐寧因著父親的升遷,舉傢從姑蘇搬來瞭京城,恰好住到瞭戚傢的隔壁。

戚雲璋聽哥哥提起,說隔壁徐傢的大公子是如何的博聞強識、才氣逼人,他本就是少年心性,當下便起瞭攀比之心,趁著父兄不註意,進瞭後院便翻上瞭自傢與徐傢相鄰的墻頭,想去隔壁會會那位徐傢的大公子。

哪知剛跳下墻,便聽得一聲輕吒:“你是何人?”

他循聲望去,隻見豆蔻之年的徐寧亭亭玉立在杏雨梨雲之中,她穿著一身翡翠煙羅綺雲裙,梳著嬌俏的垂掛髻,月眉星目,眸含秋水。

徐寧微微偏瞭下頭,好奇地看著戚雲璋,頭上垂下的發飾輕輕晃動,神態甚是嬌憨可愛,戚雲璋隻覺得心湖微微一漾,蕩開瞭花。

見來人瞧著自己出瞭神,徐寧也是不怕,隨手折下一根花枝,便向戚雲璋一戳。戚雲璋驀然回神,伸手便抓住瞭枝頭,在兩人的動作下,枝上的梨花簌簌掉下些許花瓣來。

“我聽我爹娘提過,隔壁是戚伯伯傢…”徐寧嫣然巧笑,眉眼彎彎“你必然是戚三公子。”

戚雲璋一愣,不由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徐寧松瞭手,那根花枝便落到瞭戚雲璋的懷裡,也不知是錯覺與否,滿鼻的梨花香氣中,戚雲璋捉到瞭一絲清新微甜的果香,忽就不知所措瞭起來。

徐寧看著少年微紅的耳廓,噗嗤笑出聲來:“你傢二位哥哥我都見過,你這一身錦衣玉服的,說是傢中的仆從,怕是沒人會信,所以你不是戚三還能是誰?”

戚雲璋嘀咕瞭一句:“可我表兄也住我傢中…”

徐寧搖頭道:“戚傢哥哥說過,你表兄習武,一年到頭紮在軍營中,在軍營中待過的人,和你可不一樣。”

戚雲璋不滿:“怎麼不一樣瞭?不都是男人嗎?”

徐寧笑瞭笑道:“你日後有機會見見我傢四哥便懂瞭。”

徐寧這一笑粉腮紅潤,撩人心懷,戚雲璋愈發不好意思瞭起來,心口說不出的又是羞澀又是不高興,這莫名的情緒在他胸腹之中糾纏著,戚雲璋不敢再久留,一聲不吭扭頭又爬上瞭墻。

正當他要往下跳時,身後少來少女清脆悅耳動聽的聲音。

“戚三,你下回來記得走正門,這次要不是遇上我,恐怕會被當成私闖民宅的小偷兒。”

戚雲璋不敢回頭,悶悶嗯瞭一聲,也不知怎麼的腳下打瞭個滑,滾瞭下去摔在瞭自傢院墻內軟軟的草被上。

少女銀鈴般的笑聲隔墻而來,戚雲璋覺得自己魔怔瞭,就連午夜夢回裡都是徐寧動人的笑顏。

葉柒托著腮,不禁聽入瞭神,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戚雲璋溫柔地喃喃著,思緒漸漸飄遠瞭。

並沒有那麼多的後來……

他與徐寧相識於少年,兩人年歲相當,父輩是至交,本就有心結兩姓之好,對兩個孩子的感情便樂觀其成。可戚雲璋自己覺得,若要給徐寧幸福,自己得有所成就,他與徐寧商議之後,便立下誓來,待他高中狀元就上門提親。

徐寧多次推卻瞭京中各傢的提親,索性閉門謝客,一心等他,久而久之這京城裡都知道,徐傢的女兒遲早是要嫁到戚傢的,從此再也沒有人不識趣再打徐寧的主意。

戚雲璋並沒有讓徐寧等太久,他本就聰穎,再加上運氣不錯,不到兩年新皇登基,他趕上瞭恩科,一路順風順水眼看就要入宮殿試時,徐寧卻出事瞭……

因著他連中二甲,殿試一關更是高手如雲,徐寧心有不安帶著侍女出城上慈雲寺為他祈福,哪知路上卻遇上瞭山匪將她劫走,徐寧不願就范,跳下瞭山崖屍骨無存。

當天,戚雲璋本要參加殿試,但得到消息後立刻出宮策馬出城,跟著徐傢的人找瞭小半個月,一無所獲。

戚雲璋徹底死瞭心,和徐傢為徐寧立瞭衣冠塚,自己則捧著徐寧的牌位與她成瞭親。經此一事後,戚雲璋對科舉再無興致,帶著徐寧的遺物出瞭城建起瞭齊水閣…

當初的戚雲璋一心將齊水閣建成瞭京城名邸,即便自己沒有入朝,也成瞭風頭鼎盛的人物,戚雲璋盼望著有朝一日徐寧可以回來,便能來此處找他,可一晃十幾年過去瞭,徐寧再也沒有出現過…

“大約這世間,再無徐寧瞭,我所盼望的不過是我自己的一個妄念罷瞭…”戚雲璋苦笑道。

葉柒倒抽瞭一口冷氣,萬萬沒想到,本以為是才子佳人終成眷屬,卻沒想到徐寧是用瞭這般慘烈的手段保住瞭自己清白,但也同時香消玉殞。

戚雲璋的眼中凝著濃濃的悲傷,這些年來,他醉生夢死,世人看他,覺得這世間瀟灑之人莫過於此,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這背後掩藏著什麼樣的故事。

為瞭求葉柒為徐寧畫這一張畫像,他生生將本已經結痂的傷口再度撕扯瞭開來。

世間最易動人的不過生死之間人與人的感情,葉柒已然被戚雲璋的這份癡情給打動瞭,心軟作瞭一團。

若不是夠愛徐寧,以他的條件早可以另娶她人,可他偏就固執地守在此處,葉柒覺得若他要放棄、要忘記徐寧,大可不必再為徐寧畫像,恐怕是為瞭找一個寄托、一個念想!

“問世間情為何物…”木頌清嘆瞭一聲,看向葉柒,道“阿柒,你若做好瞭決定,我會支持你的。”

葉柒作畫至今,都是有人作為依照,面對面進行創作的。

如今徐寧已經不在瞭,去畫一個活在回憶中的人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場巨大的挑戰,因為標準從來都在戚雲璋的心裡,畫手自己很難去衡量。

但是正如戚雲璋所說,這整個長安城,恐怕除瞭她也沒人敢接這份工作!

與其說是為自己爭取一個機會,這樣的念頭到瞭現在反倒是變做瞭成全戚雲璋念想的決心。

葉柒勾起瞭唇,笑道:“戚當傢,您想我怎麼畫?”

《抱住錦鯉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