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出名

蕭禹在范傢嚇得不輕,其實宋竹在劉傢也受瞭不少驚嚇,她壓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裡投合瞭越國夫人的眼緣,在顏傢受到瞭這般超卓的待遇,更是不明白為什麼人人都誇她漂亮——自小看慣瞭,再怎麼好看的臉也不可能顧影自憐,宋竹頂多就覺得自己比姐妹們也許是要清秀一些,但要說有多艷壓群芳,她是從沒有這個感覺。平時同學乃至訪客誇她好看,她心裡都覺得是因為她沒什麼別的好誇的瞭,無奈之下,旁人才選擇瞭這麼一個點來客氣客氣。

即使她有幾分美色,越國夫人也不會就因此對她另眼相待吧,還有,這下午才回去的,到瞭晚上,邀她上門做客的帖子就是紛至沓來,和她同學的人傢幾乎都來瞭帖子,還有些今日剛認識的新朋友也來邀請,宋竹都快被這陣仗嚇蒙瞭: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做對瞭什麼。

“別是都瞧在爹的面子上,來和我套近乎的吧?”第二日起來,她惴惴不安地問劉張氏,“這帖子都該怎麼回呀,姨母?”

劉張氏怕是早就和乳娘商量過瞭,此時也答得胸有成竹,“昨日你不是和范傢說好瞭,今天要上門找范大娘玩的麼?明日是端午正日,自然要在傢過節。後日麼……後日你就回去瞭呀,你這會來得也正好,這些帖子,解釋解釋,都回瞭吧。”

宋竹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都一一地應下來的,但她更在意的是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邀請——可,劉張氏和她母親是一個性子,宋竹一瞧那神色便明白瞭,自己從她那裡問出原委的可能,那是微乎其微瞭。

好吧,橫豎什麼都是傢裡給安排得好好的,她就算不知道,也礙不著什麼。想到昨日范大姐說的貢羅,還有顏欽若當時面上的神色,宋竹也多少明白瞭母親的用心:有些事若是她知道底細,也許效果反而就沒那麼好瞭。

她就乖乖地在劉張氏跟前一張張地寫瞭回帖,劉張氏對她的書法還算滿意,“算是有些神韻瞭,挺能見人。”

然後,吃過早飯,帶著滿肚子的不解,她就去范傢找范大姐玩瞭。——這一回,劉張氏卻沒有出動,隻是打發她自個兒過去。

范大娘早就候在瞭堂屋內,宋竹和她頗為投緣,一見面兩人就手拉手地對著笑,隻是一時還不能徑自去玩耍——聽說她來瞭,齊國公府內的二夫人、三夫人,都想要見她,這會兒是齊聚堂屋之中,沒把宋竹看夠瞭,又怎麼舍得放她走?

范大夫人且不說瞭,二夫人、三夫人對她的態度都很親切瞭,二夫人一見到宋竹,便招手將她叫過去,上下仔細打量瞭好幾遍,方才嘆息道,“真是可惜瞭,如此人品,卻……”

她也不把話說完,隻是撫著宋竹的臉蛋,惋惜之情,溢於言表。三夫人見狀,亦笑道,“真是可惜瞭1

……這都可惜個什麼勁兒啊,宋竹是如墜雲霧,無奈隻能求助地看向范大姐,范大姐撲哧一笑,上前把宋竹拉瞭過來,“二叔母、三叔母,瞧你們把三娘給嚇得!若是她日後再不敢來咱們傢,你們賠我呀?”

半真半假地,便把宋竹拉到瞭自己屋裡吃茶。

直到兩人獨處,宋竹方才把自己的疑惑給流露瞭出來,范大姐聽瞭她回去以後的遭遇,也是直笑,“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如今世人真真是太愛湊熱鬧瞭。聽說越國夫人把你看做是仙女兒,便全都蜂擁而至,唯恐錯過瞭一場熱鬧。”

她這一說,宋竹倒是有幾分明白瞭:合著,她倒是成瞭流行風尚一般瞭,就因為身出名門,又得瞭越國夫人的盛贊,也許還因為她受瞭這麼重的賞,那些愛追趕潮流的官宦人傢,一個個便都想要爭睹她的‘風采’,不親自見一見能讓越國夫人另眼相看的‘美人兒’,感覺在旁人跟前都抬不起頭來。

她並未覺得與有榮焉,反而很是不快,一時脫口而出道,“真是輕浮無聊1

話說完瞭,才想到剛才范傢二夫人、三夫人也都特地過來看她,忙去看范大姐臉色。好在范大姐也沒生氣,反而十分贊同,道,“我們傢祖父也常說,如今開國百餘年,天下升平日久,民風日漸浮躁,仕宦人傢早已不把《詩》、《禮》放在心上,尤其東西兩京,妖風四起,許多人傢簡直是醜態畢露,卻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宋竹以前也聽過母親和祖母、叔母談論開封、洛陽的風氣,亦是一說起來,便頻頻搖頭,她當時不懂,現在才漸漸品出個中三昧。聽到范大姐說法,倒是對范傢好感大增,也漸漸敞開心房,吐露疑惑道,“我隻奇怪,為什麼越國夫人對我那樣好,難道就真是看瞭我好看?”

范大姐瞅著宋竹笑,“難道就不能隻是看瞭你好看?”

宋竹忍不住白瞭范大姐一眼,“大姐姐這是笑話我瞭,說句越禮的話,顏傢聽聞蓄養瞭許多美姬妖童,越國夫人若是喜歡好看的少男少女,每天挑一對都能連挑出一個月來,這般見慣世面的老夫人,隻因為我生得好,便另眼相看到這地步……我這張臉又不是玉造的。”

范大姐倒被宋竹說得真笑瞭,她道,“你真不知道?”

宋竹已經快被這彎彎繞繞的洛陽城給繞瘋瞭,她說,“我現在覺得我什麼都不知道瞭。”

“越國夫人瞧中瞭你做孫媳婦,這個總是看出來瞭吧?”范大姐問道。

宋竹猶豫瞭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多少猜出來瞭。”

“顏傢原本說的是你們宋傢大哥,這知道麼?”范大姐又問。

“這真不知道……”宋竹也快抓狂瞭,“我大哥中進士都是三年前的事瞭,那時我才九歲,就是有人來說親,也和我沒關系,傢裡人怎麼會告訴我呢?”

范大姐笑瞇瞇地看著她,仿似在看個最可愛的小娃娃,“所以我就覺得你真是純真可愛,就像是個玉做的‘摩合羅’*—這些事,你回去問問你們傢長輩吧,我說得太多,討人嫌呢。”

宋竹也看出來瞭,范大姐說出這些,已屬難得,再要往下解釋,多少有些強人所難,她也就不再問瞭。“好,那我回傢問去……多謝大姐姐給我指點迷津,不然,我還真不知這城裡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她不問瞭,范大姐反而有興趣問她,“剛和你說瞭,越國夫人看中你做他們傢的孫媳婦,你就沒句多的話?”

宋竹奇道,“我要有什麼多的話?”

“你也別和裝傻,雖說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終究也要女兒傢點頭,若是女兒傢情願瞭,做爹娘的也多數都會心軟,”范大姐笑道,“顏傢怎麼說也是宰執人傢,國公之後。你那樣得越國夫人的喜歡,過門後自然也無人敢欺辱於你,你且告訴我,你情願麼?”

范大姐處處回護於她,且又大方明理,作風和她出嫁的大姐宋苓頗有些相似,宋竹心中對她很是親近,聞言便也不遮掩,而是不屑道,“顏傢雖富貴,但傢中蓄養美姬成風,幾個衙內都是妻妾成群,孫子孫女快近百人瞭,彼此間看來也不大和睦,身為嫡親姐妹,居然引著外人來說自傢人的壞話,這樣的傢風,我們傢是不可能答應的。”

想瞭想以前在東京時留下的模糊記憶,又補充道,“以後,顏娘子就是請我,我也不登她們傢的門。”

范大姐聽瞭,也是一時作聲不得,半晌才嘆道,“唉,怪道說你們傢不是我們這樣人傢可比的……又怪道這些人傢,又願和你們傢結親。如今就連我們傢,雖然妾侍、舞姬是不敢有的,但姐妹們之間,為瞭許多事,也是難免勾心鬥角,又哪有你們傢這樣和睦?”

宋竹也知道,大戶人傢因為女兒多,且又有嫁妝的問題在,所以姐妹間關系往往緊張,兄弟亦是因為有分產這重隱憂,有時反而和仇人一般。她因嘆道,“如今世風重利,倒是要比前朝更甚,連遮羞佈都不要瞭,從上到下,全是盯著一個錢字。”

“說你懂事,你又什麼也不知道,說你不懂事,這些事倒是老氣橫秋的。”范大姐撲哧一笑,“且不說這些,我就問你,你那一日同我說,你曉得顏娘子為什麼那樣待你——快和我說說1

宋竹那日受瞭顏欽若多方冷待,心底有氣,隻想著回擊一番,此時一個氣頭過瞭,一個也覺得顏欽若出師不利挺可憐的,倒有些心軟,猶豫瞭一番,方道,“那你可不許和別人說噢……顏娘子是有所誤會瞭。”

便把蕭禹誤入女學,顏欽若對蕭禹一見鐘情,先誤會蕭傢為蕭禹說宋苡,因此邀她來洛陽,揭開誤會後後悔不迭,但在兩傢結伴來洛陽的路上,因蕭禹對顏傢不大親近,又和她換馬,換馬時兩人說瞭幾句話,惹來顏欽若妒忌的事,慢慢地和范大姐說瞭。

范大姐聽得直笑,等宋竹說完瞭,方才評道,“顏娘子不愧是月公孫女,這心胸直是一脈相承,也難為你瞭,竟和她還算得上是友好。”

今日之事過去以後,隻怕所謂的友好,也再不復存瞭。宋竹心情有些低沉,搖頭道,“其實顏姐姐雖然有些毛病,但終究心思單純,也還尚屬難得。這世上比她更壞出十倍的人,也有的呢。”

想到趙元貞,她有些黯然,隻是此事畢竟和顏欽若又不一樣,沒個真憑實據,而且猜想極為聳動,牽扯到趙元貞的人品,她卻未曾和范大姐說出口。

范大姐不屑道,“往日看她還好,聽你說的,她心胸狹窄,顏傢傢風又是那樣,還想嫁給表弟,真是癡人說夢,也不想想……”

她仿佛自覺失言,話說到一半,忽然收住,宋竹好奇地看瞭她幾眼,問道,“這親事原來必不能成?難道,三十四哥已經說瞭親麼?”

范大姐眼珠一轉,搖頭笑道,“說親倒是沒有,不過他那麼得寵,傢裡定是要給說個十全十美的姑娘,顏娘子長得一般,學識也就那樣,更無甚品德,除瞭傢世以外還有什麼?偏偏就論傢世,蕭傢又有哪一點沒壓過她?”

宋竹聽著也覺有理,因剛才想到趙元貞,又想到瞭她那萬貫的嫁妝,她的思緒便飄瞭開去,說道,“就是嫁妝,以顏傢這一輩的子女數目來說,隻怕也不會太多瞭。”

范大姐因已定瞭親,對於嫁妝這話題便很熱心,兩人議論瞭一番,均覺得顏欽若的嫁妝頂多能有五千貫,絕無可能達到趙元貞的萬貫之多。

——五千一萬貫的嫁妝,粗聽似乎也沒什麼,當年兩宰執爭娶的寡婦,嫁妝便有十萬貫之多。不過顏傢、趙傢人口都是眾多,而且沒有分傢,堂姐妹之間也不分彼此,一個女兒給五千貫,二十多個女兒就是十多萬貫,還要餘下足夠的傢產來給兒子們分,因此萬貫已算是大手筆瞭。反倒是范傢,因沒有納妾之風,人口較少,幾個女兒傢的嫁妝,應當會比別傢更高出一截來。范大姐雖然極力遮掩,仿佛不願在宋竹跟前露怯,但宋竹仍是看得出來,她神態中隱隱是有幾分得意的。

至於宋傢姐妹,宋苓當年出嫁時,除瞭賞賜下來的貢羅貢緞以外,所攜帶的嫁妝總價值不會超過千貫,按如今慣例,宋傢其餘女兒的嫁妝也隻能在這上下浮動,以她們所交往的人傢來說,這份嫁妝算是極為簡薄瞭。浪費一個寶貴的名額娶進宋傢女,對於顏傢來說,在財政上是很吃虧的。這也是宋竹對於越國夫人的抬舉,心中頗存疑慮的關鍵之一。

小姐妹們談談說說,不覺一天已過,次日是端午正日,劉張氏一早便把宋竹叫瞭起來,給她吃瞭小粽子、喝瞭雄黃酒,配瞭艾虎香囊,因劉姨丈外出公幹,由劉傢表弟出面貼瞭天師符,宋竹又和劉張氏一起,在傢中熏過瞭白芷、蒼術,一傢人戴蓋頭的戴蓋頭,戴帷帽的戴帷帽,熱熱鬧鬧地上瞭馬車,去到洛水邊上看龍舟。

端午節無非就是吃粽子看龍舟,這是上半年最講究的大節,洛水兩岸的酒樓早已經是人頭攢動,還有些富貴之傢,是在終點附近自己搭瞭彩樓,如此視野開闊,更便於觀看。劉張氏自然無此手筆,隻是早和酒樓打瞭招呼,留瞭臨河的雅間使用,宋竹憑欄往外看去,隻見密密麻麻一片人頭,對面樓閣之中,則是衣香鬢影、掩映霏微,均是各傢女眷來看龍舟的。

她雖然在開封住過幾年,但其時年幼,小張氏怕她被拐瞭去,因此逢年過節,越是熱鬧就越不能出門,待到長大,又一直住在宜陽縣裡,如此繁華喧鬧、歌舞升平的場面,還是初次得見,因此看得目不轉睛,極是入神。正在翹首望著遠處龍舟時,屋外卻又有使女來拜,問道,“是否提刑司劉副使傢眷?”

劉傢使女出面,和她對答瞭幾句,回身便來稟報道,“夫人,是西京留守禦史臺餘官人一傢,在前頭彩樓中,餘夫人聽說夫人來瞭,便想請夫人和三娘過去一敘。”

西京留守禦史臺,這官位不低瞭,西京留守是代天子巡牧,也是名義上洛陽的最高長官,而且聽來這餘夫人和劉張氏也是舊識,宋竹隻聽瞭幾句,心中便是叫苦: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看來今日出來看龍舟,倒是自投羅網,終究也免不過被人看稀奇的命運……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瞭~

……晚上吃什麼呢…………………………

不知為什麼一個人在傢就覺得好饑餓啊,按說中午還吃瞭一張6寸的薄底披薩也不算少瞭……

《古代小清新(陌上人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