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兩個傳言

埃裡克沒有對杜哈梅爾說他對許浩洋都說瞭些什麼,但杜哈梅爾也隱約明白,許浩洋已經知道瞭她的事。他們在酒店中見到瞭面,大概因為藥物的緣故,杜哈梅爾的情緒遠沒有過去那麼活潑張揚,顯得難得的安靜。

他笑瞭笑,問:“火鍋局組不組?”

“組。”杜哈梅爾果斷地點頭。

因為兩個人都已經退出瞭這個賽季的後續比賽,便也不必再在意在外用餐的食材禁忌問題瞭。許浩洋直接帶他們去瞭一個設有私人包間的大型火鍋店,瀟灑地連肉帶菜點瞭一大桌。

這頓飯他們吃得很安靜,時間也很長,從火鍋店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瞭,許浩洋出來結賬,杜哈梅爾也跟瞭出來。

“加油啊。”

她笑著,親密地伸出手捏瞭一下他的臉。

“會的。”

許浩洋點瞭點頭。

許浩洋回到訓練中心時已經超過瞭十二點,自然是又少不瞭劉伯飛的一頓訓斥,在他終於聽完瞭劉伯飛的絮叨,疲憊地回到房間,洗過澡躺在床上時,才感到一身深深的倦意和無力感接連襲來。然後,他竟然在這種無力感之中,尋到瞭一絲不該有的幸運之感。

過去,他曾經將自己和韓露對比過——這件事他沒有讓她知道,但是,在他看到她從頂端跌落下來的時候,忽然令他想到瞭他自己,那些少年隊時期的榮譽在成年組完全消失的經歷。

不過這種感受很快就消失瞭,他不認為自己能夠和她相比。

她所經歷的,他永遠都不知道。

沒有人能夠越過他人的經歷,去代替他們做出任何判斷。

埃裡克說,他的決定和行為是就當下而言最好的選擇。但是,在他這麼說之前,許浩洋其實可以想到另外幾個方法——比如對大傢說出實情獲得理解,同時也令運動員的心理健康問題得到進一步的重視——諸如此類。

但是他到底沒有說出口。

他不知道當事人的心情和處境,他沒有任何理由代替其他人想象出一個理想主義的結局。

然而,在比賽結束後難得可以偷個半日閑的第二天早上,他昏昏沉沉地起身,卻是被兩條駭人的新聞標題嚇瞭個完全的清醒。

第一條是“加拿大選手杜哈梅爾精神病確診”,第二條是“杜哈梅爾和許浩洋,賽後火鍋店約會”。

網頁內還附上瞭他們前一天晚上結賬時的照片。照片清晰異常,正好捕捉到瞭杜哈梅爾伸手捏他的臉的那一幕。

這他媽……

他頓時覺得頭痛無比。

的確是大意瞭,他想,隻想著躲開酒店門口蹲守的記者,卻忘記瞭那些人完全是無孔不入的。

不過,這件事對他來說倒並不算什麼非常可怕的大事,男女關系的傳言而已,就算當真屬實,也不至於對他的職業生涯造成什麼影響。但隻是另一條新聞……

他搜索著國外網站,發現這果然並非隻是國內起的流言,僅僅一夜之間,這條消息就幾乎在全球的各大門戶網站刷瞭屏。

埃裡克不惜被禁賽也想要隱瞞的東西。

許浩洋草草地洗瞭一把臉,走出房間。他們今天的預定原是賽後復盤,從上一場比賽當中尋找需要完善的部分整改,這需要劉伯飛和艾米和他們一起完成。於是,他先朝著劉伯飛的辦公室走去,半路上,他卻看到瞭走在自己前面的陸柏霖,以及似乎是剛剛從劉伯飛辦公室裡出來,正朝著這邊殺氣騰騰地走過來的韓露。

“是不是你?”

韓露和陸柏霖相距不到半米的距離時,韓露首先伸出瞭手,直接擋住瞭陸柏霖的去路。昂著頭問瞭這麼一句。

“什麼?”陸柏霖問。

“裝什麼傻?”韓露說。反正上次都既是已經撕破瞭臉,她此時是半點都不想維持什麼表面的和平瞭。“拍照片的是不是你?”

“小姐。”陸柏霖搖頭笑瞭,“你在說什麼?”

“別跟我在這裝模作樣的!”

“我為什麼要拍這種照片呢?”陸柏霖問,“你解釋一下?”

“我怎麼知道!”韓露說,“你喜歡的不就是這些東西?但凡是新聞,但凡能引起話題讓你賣錢的,你就喜歡。”

“韓露。”這個時候,劉伯飛從辦公室走瞭出來。“你先過來。”

“他……”

“過來。”

劉伯飛說。

韓露嘖瞭一聲,走回劉伯飛旁邊去。

“劉教練。”陸柏霖對劉伯飛點瞭點頭。

“嗯。”劉伯飛簡單地應瞭一聲。“照片你有頭緒?”

“不瞞您說,”陸柏霖看瞭一眼韓露,帶著一個無奈的笑說:“我的公司裡的記者昨天確實也是在杜哈梅爾下榻的酒店門口,然後,也確實一起去瞭那傢火鍋店。”

許浩洋也走瞭過來。

“他說,那個拍下照片的人是他的一個同學,之前一直做報紙的娛樂版塊。前段時間,這人和SeeA公司簽瞭一個短期合同。”

媒體圈子不大,來來回回都是這麼些人,誰跟誰合作,誰跟誰有聯系,大體都繞著那幾傢公司幾個老板。陸柏霖口中的SeeA公司,是近兩年才成立的另一傢以打造體育明星為核心業務的經紀公司。不過,因為手下簽約的運動員自身實力不足導致的曝光率不夠,雖然也是花瞭大把力氣去宣傳,但效果總是不盡如人意。

“靠黑同行來博利益嗎……”劉伯飛搖頭。

“目前看來是這樣,不過,黑同行能博來的利益都是一時的。”陸柏霖說。在之前,他根本沒有把這傢SeeA公司當作競爭對手看待,也就是他們的經理不久前對江心發出過邀請,才讓他對這傢公司稍微多留意瞭一分。這麼一留意,他又發現瞭另外一件事。

“管他呢。”這時,許浩洋插瞭一句話,“拍就拍瞭,還怕這個嗎。”

“怕自然是不怕的。”陸柏霖說,“澄清的帖子我們這邊很快就會放出來。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劉伯飛問。

“現在,SeeA和穆勒的俱樂部有合作關系,同時,他們也和韓國方面的團隊有合作。我猜想,SeeA是想借助江心和薑至俊這對新搭檔制造自己在行內的知名度。”

“你是說……”韓露敏銳地理解瞭他話裡的意思。

“把杜哈梅爾的事曝光給媒體的人也是穆勒?”許浩洋問。

“我不知道。”陸柏霖說,“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我並不會把這兩條消息同時放出來。杜哈梅爾的病,和杜哈梅爾與許浩洋私下約會,這兩件事其實沒有什麼聯系。這個時候把那張根本不會造成什麼程度的影響的照片一起放出來,反而隻會削弱第一條新聞的沖擊力而已。”

“你的意思是,對方故意想做許浩洋的負面新聞?”韓露問。

“有可能,但不一定。”陸柏霖說,“也許隻是不夠專業,想把手裡所有的牌一次都打出去,以為扔出多少*就能引發多大范圍的爆炸。隻有外行人才會這麼想。”

“行瞭。”劉伯飛說,“就這樣吧。”

“就按我們之前說好的,”陸柏霖說,“在這幾天把澄清的新聞發出去。”

“嗯。”

劉伯飛點頭。已經過瞭這麼多年,他還是沒有辦法非常自然地和陸柏霖打交道,尤其是在訓練中心裡。他是他的前妻的兒子,這個有點不舒服的關系始終梗在他的心裡。

“你在幫我們嗎?”韓露盯著陸柏霖,“為什麼?”

陸柏霖無奈一笑:“說得像我過去一直在害你一樣。”

“……”

“上一次是我冒昧。”他說,“我應該知道你不喜歡那種場面。”

“別扯上次。”

“好吧。”陸柏霖再笑,“你不用想得太復雜。也不是特意為瞭幫你們而這麼做的。許浩洋的合約還在我的抽屜裡,他聲譽的損失,也就等於我的損失瞭。嗯?”

難得的,韓露沒有再去反駁什麼。

“好吧。”她說,“隨便你怎麼說瞭。”

陸柏霖離開後,韓露和許浩洋一起進瞭劉伯飛的辦公室,劉伯飛一邊從電腦中調出待會兒復盤需要用到的視頻資料,一邊思考著另外的一個問題。

陸柏霖告訴他們,SeeA公司曾經對江心發出過邀請,同時穆勒的俱樂部和SeeA公司又有合作。

……江心。

事實上,就在《牧神午後》提前在冰場上響起時,劉伯飛便覺得事情有些微妙。

這樣的巧合未免過於奇怪瞭。再加上那對同樣選擇瞭這首曲子的選手也是穆勒的俱樂部出身,這令他不得不往那個他不願意想象的方向去想。

是江心提前知道瞭韓露的選曲,然後穆勒要求那對法國選手選擇同樣的曲子。這可能是為瞭勝利——但也有可能,並不是為瞭自己的勝利,而是為瞭給其他人制造麻煩。

這種事在過去的賽場上也發生過,他自己就已經見過不少次瞭。

這總是很可笑的,同是站在一片冰場上的人,卻並非是向著同一個目標和方向前進的人。

杜哈梅爾和許浩洋的那張照片,確如陸柏霖所說,很快就得到瞭澄清。陸柏霖一方放出瞭其他的照片,表明那一次在火鍋店,一直是杜哈梅爾、埃裡克、許浩洋三人一同在一起,至於二人之間的所謂親密動作,對杜哈梅爾稍微熟悉的人都知道,這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更何況,有人刻薄地說,她的精神又不正常。

不過,這種言論很快引起瞭網友憤怒的群攻,有冰迷,也有對花滑沒有多大興趣的路人。對於杜哈梅爾的真實病情的曝光,全世界的網友給瞭她最大的寬容。看遍幾個主流網站的討論區,回帖的內容都是些溫暖的文字:

小姐姐辛苦啦,今年請好好休息。我們等你回來。

希望大傢多多關註運動員的心理健康,不要給他們太大壓力瞭。

一定很辛苦吧。

我也經歷過這種狀態,太痛苦瞭。希望早一點好起來。

同時,俱樂部一方也召開瞭記者發佈會,杜哈梅爾沒有出席,代替出席的是埃裡克和他們的教練赫爾南德斯。埃裡克對他出手打人的事也做出瞭回應,稱這是自己一時沖動下的個人行為,並在此向薑至俊致歉。

“明年你們會回來嗎?”在記者會即將結束的時候,有人提出瞭這個問題。

埃裡克先是沉默瞭片刻,接著面對著鏡頭,坦白地說:“我不太清楚。”

他這麼說。

“但是,我會和我的搭檔一起健康地返回冰場。這可能會花上一些時間,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會和她一起。如果她決定退役的話,那麼,我也會和她一起退役。一個人的花滑,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從來都不是為瞭取得勝利而站在這裡。”

《冰上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