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餘小漁看見瞭自己的婚禮,潔白的婚紗,鮮紅的地毯,旁邊還站著帥氣的新郎。她興奮得像個孩子一樣,心裡美滋滋的,同時還有一些忐忑。當她滿懷幸福並且有些羞澀地向新郎望去時,卻發現看不清對方的臉,她忽然有些不安。揉瞭揉眼睛,再次望去,卻看見一個服務生模樣的男生站在面前,手裡端著盤子。

“小姐……小姐,醒醒,如果不需要再續鐘點,能不能先把賬結瞭?”

這時候餘小漁才想起來,就在幾個小時前,一大幫老同學攢瞭這個局為自己慶祝三十歲生日。一群人都玩瘋瞭,她自己卻在KTV的沙發上醉瞭個昏天黑地。

迷迷糊糊爬起來,餘小漁擦瞭擦臉上掛著的奶油。發現包廂內隻剩下瞭自己:“他們哪去瞭?”

“一個小時前就都走瞭。這是您的賬單,一共是六千八。”服務生說著遞過來一張紙。

“什幺?”餘小漁跳瞭起來:“你們搶錢啊?”

“在您睡著的時候您的朋友們要瞭兩瓶XO。”服務員說著,順手拿起還剩瞭一小半的酒瓶在餘小漁面前晃瞭晃。

今天本來是一幫老同學為餘小漁慶祝三十歲生日,誰知道這些人不光沒買單,而且還在她喝醉的時候乘機宰瞭她一把,然後逃之夭夭,簡直是言而無信、自食其言、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一群四好青年。

結瞭賬,餘小漁錢包裡的錢都不夠打車回傢。當出租車到瞭傢門口的時候,她企圖用那半瓶剩下的XO代替車錢,但她低估瞭首都的哥的素質,一句我從不酒駕就把她給頂瞭回去。於是,餘小漁的手表從此和她分道揚鑣瞭。

清晨的鬧鈴是每一個睡懶覺者的天敵,無論多幺優美的音樂,在這一刻都會變成噪音,刺激著你的耳朵,將你四處遊蕩的靈魂拉回你的身體。餘小漁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不耐煩地到處摸索著那隻該死的鬧鐘,她甚至覺得自己隻是剛剛躺下鬧鐘就響瞭。但總是天不遂人願,鬧鐘沒劃拉著,卻隱約摸到瞭類似人體的東西,把她嚇瞭一個激靈。

漁父穿著運動服,圍著圍裙,手裡拿著拖把;漁母穿著誇張的卡通服裝,頭上戴著米老鼠發卡,一手挎著水桶一手叉著腰。兩人站在床前一臉嚴肅地怒視著餘小漁。

被吵醒的人一般火氣都比較大,餘小漁也不例外:“你們倆一大早作妖呢?嚇唬誰啊!”

漁父:“喝瞭多少酒?把衛生間禍害成那樣,馬桶都堵瞭。”

“我能有多少酒量?還不是拜您遺傳,一瓶啤酒就得趴下。”

漁母將昨晚的賬單遞到餘小漁面前:“怎幺回事?不是說同學給你慶生嗎?”

餘小漁頓時語塞:“那個……這個,咳,他們都喝多瞭。”

漁母:“為什幺每回受傷的都是你?你長不長記性啊?年年如此。”

餘小漁開始不耐煩瞭:“行瞭行瞭,人傢都拖傢帶口的,我一人吃飽全傢不餓,付回賬怎幺瞭?”話一出口她就開始後悔瞭,她非常明白,這一定會招來兩人無休止的嘮叨。

果不其然,漁父立刻進行反攻:“問題就在這,為什幺人傢都拖傢帶口,你還是孤傢寡人?”

餘小漁開始受不瞭瞭,飛也似的逃進衛生間,父母緊跟其後不依不饒,什幺你高中同學兒子都上幼兒園啦,誰誰傢的女兒都結兩次婚啦,都不嫌累的慌。

餘小漁一邊大口吃著早點,一邊心安理得地跟老媽借錢:“媽,給我拿五百,發工資還您。”

餘小漁找父母借錢的事兒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瞭,雖然每次都會借到,但總免不瞭一些嘮叨,然而這次卻出奇地順利。沒說兩句話,漁母就直接將三萬塊錢丟在餘小漁面前,好像早都準備好瞭似的。

面對如此順利的借錢,餘小漁有些愕然:“幹嗎?咱傢中獎瞭?”

漁父放下筷子,一臉嚴肅地說:“我和你媽商量決定讓你出去租房住,這是我們給你的最後一筆贊助。”

還沒等餘小漁反應過來,漁母就把話茬接過去瞭:“我和你爸痛定思痛,不讓你自立門戶你就永遠長不大,也感受不到成傢的重要性。”

餘小漁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個人,自己在父母的羽翼下生活瞭三十年,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有些不知所措:“等等……等等,你們什幺意思?”

漁母硬生生地把那一沓錢塞給瞭餘小漁:“沒什幺意思,聽好瞭,給你十天時間找房子,到時不搬我們將采取強制手段!”

餘小漁大聲抗拒:“你們不能這樣!就這樣把我掃地出門啦?是親生的嗎?”

這個四六不靠的姑娘叫餘小漁,一個土生土長的北京女孩。和這座城市所有的上班族一樣,每天高峰期都川流在人群裡,相擁在混合著汗味、香水味、煎餅果子味的各種交通工具中……

餘小漁的母親是個兒童劇演員,父親是跆拳道教練,出生在這樣的“非正常傢庭”中勢必註定瞭她的晚熟,當然,學習也不會好到哪裡去,高中的數理化成績讓老師忍無可忍,最終連三流大學的門都不知道在哪裡。

為瞭不過早地成為待業青年,漁媽媽動用關系強行將女兒塞進戲校,根本不管她是不是那塊料。畢業後以照顧傢屬的名義進瞭兒童劇院,一待就是三年。三年裡小漁演過石頭、大樹、小魚小蝦、小妖怪,就是沒有演過人,後來實在是沒有演員天資不好意思賴在舞臺上,選擇辭職瞭。

還算運氣不錯,傢裡又托關系進瞭一傢國有地產公司當上銷售,好歹也算一白領,但白領也分三六九等,餘小漁就是天天擠地鐵、追公車、被老板罵、給客戶賠笑臉那一等的。

每個人都具有多面性,雖然不要求非得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總得在適合的場合以得體的面貌示人,比如現在的餘小漁。她穿著整齊的職業裝,頭發盤得一絲不茍,坐在沙發上笑容可掬地向一男客戶介紹樓盤:“我們這個樓盤依山傍水,右邊緊挨著最大的高爾夫球場,左邊那片空地將作為市政用地,三年內將建立一座市民公園,這樣的環境就像一個天然大氧吧。而且我們樓盤離CBD隻有4.75公裡,這對國際化大都市來說簡直就是一腳油門的事……”

然而這位顧客卻好像並沒有把餘小漁的話聽進去多少,還打斷瞭她:“小姐……我不是……我隻是想知道……”

作為一名合格的售樓人員,餘小漁是絕對不會把主動權輕易讓給顧客的,她立即制止瞭顧客的擅自發言:“明白,您想知道價格是不是?為瞭響應中央嚴格調控房價的措施,我們在價格上也做瞭最大力度的優惠,不但送全套傢電,一次性付款還享受9折……”

但這位顧客卻似乎並不買餘小漁的賬,他甚至站瞭起來:“小姐……你也許搞錯瞭……我不是……”

面對如此難纏的顧客,餘小漁果斷出擊,一把將那人按回到沙發上,繼續她的推銷攻勢:“不是一次性付款,是不是?沒關系,貸款也可以享受9.3折的優惠,隻要符合貸款標準,一切手續都由我們搞定……”

餘小漁的強烈攻勢終於讓顧客爆發瞭,他推開餘小漁,跳瞭起來:“我說你能聽我說一句嗎?我不買房,我是搞裝修的,我就是想問一下你們什幺時候交房,我好發傳單!”

送走瞭裝修客,沒等餘小漁喘口氣,業務主管黎海波就過來瞭,不光批評瞭她,還抬出金牌銷售羅美琪來說教,真是讓人氣結。

每個人都會有幾個死黨,也少不瞭一些對頭。在這個公司裡,餘小漁的死黨叫安葉,是一個比餘小漁小五歲的女孩,但說起獨立,卻比餘小漁強瞭不少。餘小漁土生土長,一直沒離開過父母的庇護,而安葉卻是外地人,從上學到上班,已經讓安葉的獨立得到瞭鍛煉,用安葉的話說,就是她已經斷奶瞭,而餘小漁還沒斷。餘小漁的死對頭就是黎海波口裡的羅美琪,這裡的金牌銷售。

餘小漁拉著安葉在衛生間裡嘮閑嗑,父母之命難違,她想讓安葉幫著找套合適點兒的房子,因為安葉一直跟男朋友租房住,這方面她比較有經驗。兩人東一句西一句地閑扯,不覺就說到瞭羅美琪身上。就在這個時候,羅美琪出現在瞭衛生間的門口,這讓餘小漁和安葉嚇瞭一跳,而羅美琪卻冷冷地看瞭她們一眼,不咸不淡地說瞭一句:“本來是叫你們去開會的,看來你們不必參加瞭,繼續你們的八卦小會吧。”然後走開瞭,留下瞭面面相覷的餘小漁和安葉。

餘小漁和安葉來到會議室的時候,銷售經理已經開始瞭他的講話,見她們倆進來也沒說什幺,隻是看瞭她們一眼,繼續說:“所以集團總公司決定下一步的工作重點放在加強業務人員培訓這一環節上。就在今明兩天內,上面會派出有關領導來考核我們每一位業務員,具體時間再通知,我希望大傢從思想上足夠地重視起來,別給我捅婁子……”

這時候,正在和安葉交頭接耳的餘小漁將銷售經理的眼光吸引瞭過去,他頓時火冒三丈:“餘小漁,就是說你呢,整天糊裡糊塗的,腦子不知道在想什幺?哪一次重大活動你都要闖點禍,這次你要再給我們部門丟臉,決不饒你。”

餘小漁吐瞭吐舌頭,低頭不語。

罵完餘小漁,銷售經理轉頭看向身邊的羅美琪,立刻換瞭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表情轉換之快堪比專業演員:“美琪啊,餘小漁是你的組員,你可要切實負起責任來。”

安葉說得沒錯,羅美琪就是餘小漁的克星,不知道為什幺她就是死活看不上小漁,處處壓制著她。羅美琪有著異常的嗅覺,總是能在第一時間嗅出客人的含金量,捷足先登,而將一些不靠譜的客人丟給小漁。小漁對她的感覺也很奇怪,羨慕嫉妒恨五味交雜,憤怒中也很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像她一樣優雅、嫵媚、精於算計。

就在餘小漁去取樓書的空當,自己接待的客戶已經被羅美琪搶瞭過去,並且以優雅嬌媚的姿態,三言兩語就把那個貌似有錢的男人給搞定瞭。看得餘小漁目瞪口呆,而羅美琪在搞定那男人之後還不忘對餘小漁擺出一副自信而不屑的表情,像是炫耀,又像是挑釁。

與那位男士簽完合同,羅美琪的電話就響瞭,接完電話,羅美琪的臉色有些難看,她火急火燎地找到餘小漁。

“餘小漁,你幫我送送裡面的客戶,我有點急事出去一趟。”

“要是經理找你呢?我怎幺說?”餘小漁有些擔心。

“不可能那幺巧,我一個小時就回來瞭。”羅美琪說完轉頭就走,然後又回過頭警惕地盯著餘小漁:“除非有人故意要害我!”

笑容可掬地將那男子送出門,餘小漁癱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這時候安葉走瞭過來,兩人又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外面停車場上開來一輛捷豹,從車上下來一個35歲左右的男子,一身筆挺的名牌西裝,看起來特有范兒。

安葉激動地掐著小漁:“快看,捷豹男,別說姐們兒沒把機會讓給你,趕緊趁著羅美琪不在,爭取搞定他。”

餘小漁有些躊躇:“萬一人傢有傢有口呢?再說我還沒想好怎幺說呢?不行,我要小便……”

安葉一把揪住她:“跑什幺,瞅你那樣兒吧。記住,第一,介紹房子的同時摸清他的底細。第二,放電撒嬌,羅美琪怎幺做你就怎幺做。”說著一把將餘小漁推出門去,正好和捷豹男撞瞭個滿懷。

羅美琪來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人山人海瞭,警車、救護車停瞭好幾輛。隻見馬濤吊在操場的旗桿中央,一襲黑衣,背著一副巨大的黑色羽毛翅膀,做著飛翔的動作,一副沉醉的樣子。旁邊還掛著一幅大型橫幅,上面寫著:行為藝術展,遊歷地獄的黑天使。

馬濤口中高喊著:“風啊——你猛烈地抽吧,讓那些骯臟的交易在你的皮鞭下頓現原行,變成一攤攤污濁的黑血……”

旗桿下面,幾個警察正在給氣墊充氣。羅美琪喘著粗氣,看見馬濤的室友小陳也在旗桿下面,趕忙跑過去拉著小陳問:“怎幺回事?前幾天不好好的嗎?”

小陳看是羅美琪,連忙對她說:“今年博士畢業,原本是有機會留校的,結果院方開會研究,說他過於偏激過於敏感,不適合當老師。他知道後硬說校長收瞭黑錢,喝瞭三瓶二鍋頭,非要上演這出行為藝術,拉都拉不住。”

羅美琪聽瞭以後急得團團轉,但也沒有什幺辦法讓這個神經病從上面下來。這時候,校長率領著一幫校領導跑瞭過來,拿著話筒開始對馬濤喊話:“馬濤,有什幺條件你提,學校能解決一定盡量解決。”

馬濤哈哈大笑:“扯淡!我在飛翔,別打攪我,這是我的畢業作品,將會永遠留在校志裡的畢業作品。”

校長急得滿頭大汗,繼續沖馬濤喊:“你這樣很危險,萬一摔下去就是我們學校的重大事故……”

馬濤根本不理會校長的喊話,繼續大聲朗誦他的詩歌:“……我已厭倦瞭無盡的黑夜,地獄的行走者原本都是長著翅膀的天使……”

羅美琪沖到旗桿下,一把搶過校長的話筒,對著馬濤大罵:“馬濤,你丟不丟人?好歹你也在這兒待瞭十年,你想成為這所學校最大的笑話嗎?”

馬濤看到是羅美琪來瞭,有些輕蔑地笑著:“羅小姐……羅美琪小姐,真他媽的拗口,我隻認識羅美鳳,那個豬肉燉粉條做得一流的羅美鳳。”

羅美琪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好,你想吃豬肉燉粉條我給你做,你相不相信我敢把你大卸八塊給燉瞭。”

警察終於把升降機弄來瞭,羅美琪奪過旁邊看熱鬧的花匠手裡的一把大剪刀,一把推開剛要上去的校長,搶先沖瞭上去。升降機緩緩升起,將羅美琪送到瞭馬濤身邊。

看著越來越近的羅美琪,馬濤有些慌張:“你別過來……聽見沒有,你這個充滿銅臭的女人……停住,聽見沒有……”

羅美琪憤怒地大喊:“裝神弄鬼有意思嗎?有種就從這裡跳下去,跳啊,跳啊,隻要你一死天下就一片太平,學校也清凈瞭,你的朋友也不再受你拖累,你爹媽也不用再為你流淚,還有我,徹徹底底地解脫瞭,你怎幺還不死呢?我求求你快死吧……”

馬濤被羅美琪瘋狂的舉動給嚇到瞭,驚恐地看著她。

羅美琪晃動著手裡的大剪刀:“讓我送你一程,隻要我把這繩子剪斷,你就是永遠的黑天使瞭。”

馬濤突然哭瞭起來:“我不想死……我從來沒想過要死……”

羅美琪說:“你必須死,你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你的詩隻有閻王爺才聽得懂,我來成全你。”說著,將大剪刀架在繩子上。

馬濤頓時慌瞭,他手忙腳亂地掙紮著:“不不,你這是謀殺……謀殺!你殺瞭我你也得死!”

羅美琪完全無視馬濤的抗議:“這些年我受夠瞭,與其被你無休止地折磨下去,不如大傢同歸於盡算瞭。”

馬濤開始感到沮喪:“我沒有想到你這幺恨我,好吧,你剪吧,死在你手裡,就當把欠你的統統還掉瞭。”說完,馬濤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展開雙臂做翱翔狀。

羅美琪握著剪刀,正要使勁,忽然好像想起瞭什幺:“等等,忘瞭一件事,你不打算跟我告別一下嗎?我們算什幺?愛人?兄妹?傢人?仇人?你欠我的就如同我欠你的一樣多,你可以忽略所有人,但無法忽略我,來,擁抱一下,在陽世上做一個最後的訣別,我會要求和你葬在一起,我比你晚走一步,我走的時候會給你帶去你喜歡的詩集和酒……”說著,淚流滿面。

馬濤也早已泣不成聲,他爬上升降機,與羅美琪抱在瞭一起。

馬濤正哭得撕心裂肺,寸斷肝腸,忽然後腦傳來一陣劇痛,腦袋開始迷糊,倒下前,他看見羅美琪拿著一隻高跟鞋冷冷地看著他。

餘小漁帶著捷豹男在樣板間裡轉悠,她聽瞭安葉的建議,現在儼然已經變成瞭另外一個人,小鳥依人,風騷嫵媚,就連說話都捏著嗓子,拼瞭命發嗲:“先生,這就是您剛才在樓書上看中的戶型,南北東三面通透,佈局合理。我想問一下,您是自己住還是和傢人一起住?”

捷豹男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餘小漁連忙擺擺手:“不要誤會,我就是想問一下您結婚瞭沒有……這個,對瞭,結婚瞭傢裡人口就多瞭,這個……對對,有些房間的用途就要重新規劃。”

捷豹男皺著眉頭:“我還沒有結婚。”

“那你也沒有孩子是吧?”話一出口餘小漁就意識到瞭錯誤:“當然沒有啦,沒結婚哪來孩子。”

幾番做作下來,餘小漁覺得非常別扭,甚至被自己嗆得直咳嗽。她開始萌生退意,看來這風騷嫵媚不是誰都能玩得轉的。可安葉卻躲在門外跟她直比劃,那意思是“放電啊,放電啊!”

接下來的時間裡,餘小漁極盡嫵媚,搔首弄姿,然而那捷豹男似乎並不解風情,反而以為她有病。

談價錢時,捷豹男強烈要求餘小漁給他打九折,弄得餘小漁有些犯難:“這個啊……公司沒有這個先例,應該不行吧,”她看瞭看捷豹男,又放瞭幾縷電過去,“不過……凡事都有第一次,也許有機會呢?”

然後輕輕走過去,趴向瞭捷豹男的耳邊:“到時候我可以對上面說你是煤氣公司或者電力公司的客戶,上面也怕得罪他們不會真去調查的,這樣基本就能搞定。”

正說著,進來兩個裝修工人來修燈。這時候餘小漁已經將自己的嫵媚神功發揮到極致,追著捷豹男索要地址和電話,捷豹男嚇得趕緊跳開,餘小漁緊追其後,不依不饒。不曾想被地上的電線絆住,她大叫著將落地燈拉倒,落地燈撞倒瞭裝修工人的梯子,梯子上的工人“哎呀——哎呀”叫著,重重摔倒在沙發上,現場一片狼藉。

捷豹男驚訝地看著這一切,還沒回過神來,吊燈在眾人的驚叫聲中落下,狠狠地砸在捷豹男的頭上。

所有業務員都聚集在大廳裡,悄聲議論著什幺。餘小漁低著頭,等待著末日宣判。捷豹男頭上包著紗佈,由經理陪著走瞭過來。

“我來介紹一下,”經理點頭哈腰的,一副諂媚的表情:“這位是總公司新上任的銷售總監郝明先生。”

大傢頓時炸瞭鍋,餘小漁腦袋也炸瞭鍋。

捷豹男,也就是郝明,往前走瞭一步:“不好意思以這樣的形象和大傢見面,我到任三天,接手的第一項工作就是整頓提高銷售員的素質,為瞭瞭解到最真實的情況,我決定微服私訪,這一訪發現全是問題!”說著,瞟瞭一眼小漁,敲著桌子:“我們有些銷售員是在賣房嗎?簡直就是在賣……難聽的話我就不說瞭,為瞭對客人獻媚,不惜自毀底牌,教客人冒充電老虎煤老大,素質太差,太差,簡直太差!”說到激動之處,感覺頭疼,抬起手捂著。

經理急忙過來扶著郝明坐下:“總監,您先歇著,我來說幾句。”轉過頭指著小漁:“餘小漁,早就提醒你別闖禍,到頭來還是躲不過去。看看你,業績不是最差也是倒數三位,你怎幺就不向羅美琪學學呢?人傢連著三個月都是銷售標兵,同樣是女人,年紀也差不多,怎幺差別就那幺大呢?美琪,你要多幫助……美琪呢?餘小漁,羅美琪呢?”

餘小漁連忙打馬虎眼:“不知道,剛才還在呢?”

安葉氣憤地看著餘小漁:“你都自身難保瞭還替人傢打馬虎眼。經理,羅美琪上班時間外出辦私事,怎幺處理啊?是不是標兵就高人一等呢?”

郝明的火氣更大瞭,像一頭發怒的犛牛:“上班辦私事等同於曠工,這個羅什幺來著算一天曠工!”

這時,羅美琪急急忙忙回來瞭,一看這個陣勢頓時愣住。

經理火急火燎的:“羅美琪,你去哪裡瞭?”

還沒等羅美琪反應過來,郝明就開始怒吼瞭:“你就是羅美琪?曠工一天,扣除當月獎金。”

羅美琪狠狠地瞪瞭餘小漁一眼。餘小漁知道,她跟羅美琪的矛盾可是越來越大瞭。

黎海波跟在經理身後:“對餘小漁的處罰是不是太嚴厲瞭點?基本工資是不能扣的,你讓她三個月一分錢不拿怎幺生活啊?”

經理不吃他這一套,非扣不可,但馬上又告訴黎海波,羅美琪扣發的獎金用小金庫的錢補上。同樣是接受處罰的兩個人,差距就這幺大。黎海波隻能嘆氣點頭。

而這一切,都被餘小漁看在瞭眼裡。

羅美琪開著車,行走在燈火輝煌的長安街。車子駛過天安門、國傢大劇院、人民大會堂……她的眼睛開始迷離起來……

十年前,那個叫羅美鳳的姑娘義無反顧地跳上火車,在眾女伴的羨慕中跟著像神一樣的男友私奔到瞭北京,那是何等的榮耀。她和馬濤穿著當時最流行的服裝,帶著鄉土氣息,第一次來到北京,第一次見到天安門,第一次如此激動……

她帶著東北女人自豪的歸宿感,認定這個男人就是她的天她的地。然而在北京這樣的大都市,她看見瞭更加精彩的世界,那個世界裡也有女人,她們活得那幺自我,那幺純粹,於是她明白瞭,人首先得為自己活,自己才是自己的天地,那個男人給她的激情無法阻止房屋漏雨,詩歌也改變不瞭一天三個饅頭的命運,於是她選擇瞭現實,於是,那個單純的羅美鳳死瞭,代替她的是一個精明強幹,為瞭利益不擇手段的羅美琪。

現在的馬濤,處處都與這個世界顯得那幺不協調,他是一個純粹的詩人,他隻會寫詩,就連這次的鬧劇,都是羅美琪送瞭校長夫人兩幅國畫才算是平息瞭。她已經對馬濤沒有絲毫愛情,取而代之的是親情,在這個到處是鋼筋水泥的大都市裡,他是羅美琪唯一的親人。

收回飄飄蕩蕩的思緒,羅美琪的眼眶有些紅潤,她淡淡地笑瞭笑,加大油門駛進無邊無際的繁華之中。

餘小漁在辦公室裡憋瞭半宿也沒把檢查寫出來,反倒把自己給寫餓瞭。於是她索性不寫瞭,趕明兒讓安葉從網上下載一篇,改改完事,反正經理也未必會看。打定主意,她來到大街上找瞭個燒烤攤,開始慰勞她那嘰裡咕嚕的肚子。

餘小漁風卷殘雲,大快朵頤,正歡實呢,忽然發現黎海波在街對面不遠處和一空姐打扮的女人在那糾纏呢。那空姐越說越激動,還對著黎海波又踢又打,嘴裡嚷嚷著難聽的話,最後居然還說黎海波在跟公司裡的售樓小姐廝混,這句話立馬就把餘小漁的俠肝義膽給激發出來瞭,這黎海波好歹也是她們的銷售主管,頂頭上司,可不能白白被人給潑瞭臟水,她一定要給黎海波正這個名。扔下手裡的羊肉串,撒丫子就往街對面跑。但那空姐卻完全沒給她小宇宙爆發的機會,轉身上瞭一輛蘭博基尼絕塵而去,留下來不及悲傷的黎海波站在馬路牙子上,和跑瘋瞭的餘小漁。

餘小漁和黎海波每人手裡攥著半串羊肉串,黎海波大口喝著啤酒,望著馬路對面出神:“我們兩年瞭,每回她飛夜航,我都在這裡接她。蘭博基尼能有多好?和廣本不一樣都是車嗎?”他回頭問餘小漁。

餘小漁試圖轉移話題來安慰這位剛剛失戀的傷心人:“給你說個笑話,我表姐嫁的男人巨有錢,也買瞭輛蘭博基尼,那次我爸過生日,結果飯都吃完瞭他們還沒把車停好,知道為什幺嗎?那倒黴車底盤太低,下不瞭車庫,停在路邊又怕被人劃瞭,愣是停到5公裡以外的燕莎去瞭,然後打車來瞭,你說逗不逗?”說著,自顧自地大笑起來。

黎海波沒有笑,奇怪地看著她。而餘小漁也忽然意識到在這個時候她笑得這幺放肆實在是有點太那個:“那個……我……就是想說蘭博基尼……也沒多好……”

黎海波當然明白餘小漁的用意,他感激地看著這個有點不著調的姑娘。

餘小漁看瞭看四周沒人,忽然壓低聲音曖昧地笑著:“想不想放縱自己一下,全當出氣。”

黑暗中,黎海波和餘小漁貓著腰穿過草叢,躲過保安,那輛蘭博基尼就停在一片草坪上,旁邊豎著一塊大大的牌子,上書“愛護草坪”。

借著一點點酒勁,餘小漁開始憤怒瞭:“什幺素質?最恨這種死有錢人,當全世界都是她傢後花園啊!”

於是,他們決定給他點教訓。

兩個鬼鬼祟祟的人,高抬腳輕落步地來到車子旁邊,掏出準備好的噴漆,但還沒有噴車身的勇氣,因為他們賠不起,隻好在擋風玻璃上噴瞭大大的兩個字“亂停”。兩個人得意地看著他們的傑作,餘小漁掩蓋不住內心的激動,重重地拍瞭一下車身,沒想到引起瞭車子自動報警。樓上的一扇窗戶裡迅速出現瞭一位赤裸著上身的男人,對著他倆就開罵。兩個做賊心虛的人嚇得拔腿就跑,慌亂中,餘小漁連手機掉瞭都沒發現。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餘小漁特意給黎海波買瞭一個煎餅,沒想到這小子很是不自然,低著頭躲躲閃閃的,餘小漁隻好將早點硬給他塞到瞭手裡。看著手裡的煎餅,黎海波有點感動。

“腳踏實地,打造金牌團隊;放飛夢想,造就輝煌人生!”正當所有業務員排好隊做早課的時候,手機聲大作,所有人都收到瞭內容相同的一條短信“我和黎海波是一對狗男女,鑒定完畢。”再看發件人,是餘小漁。

現場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拿著手機吃驚地望著餘小漁,而餘小漁還不知道怎幺回事呢,她跑過去搶來安葉的手機看瞭看,頓時發出瞭淒慘的喊叫。

餘小漁被安葉連拉帶扯地拖到院子裡,進行質問。嚴刑逼供下,餘小漁沒有守住黎海波不讓她說的秘密,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向安葉老老實實交代瞭個清楚。而此時黎海波也正在被經理拉到辦公室進行審訊,黎海波的革命立場顯然比較堅定,他沒有交代實情,隻是說餘小漁的手機丟瞭,順便還說有人要害他們倆,轉移註意力順利成功。

解釋瞭一天,終於平息瞭所有同事的好奇心,餘小漁筋疲力盡地回到傢,剛進門,就看見父母一臉嚴肅地坐在沙發上,面前的茶幾上放著兩部手機。

餘小漁:“怎幺瞭?跟這兒扮演黑白雙煞呢?”

漁父:“你的電話怎幺死活打不通。”

漁母開門見山:“黎海波是誰?”

餘小漁恍然大悟:“蒼天啊,我手機裡所有人都收到那條該死的短信瞭!”

《愛情面前誰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