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21)皇榜

九(21)皇榜

5.20

也不知道那趙瀾之找瞭星慧郡主出去說瞭什麼,遠安在刑房裡面惴惴不安等瞭半晌,趙瀾之回來瞭,從欄桿外面看著她一臉怒容,他忽然苦苦笑瞭。

遠安猶自生氣:你跟星慧郡主說什麼瞭?

趙瀾之道:沒什麼。你在做什麼呀?遠安?

遠安答道:不給飯吃也不給水喝。我打算靜坐著不動,比較不會消耗體力。正好操練一下在書上看見過的龜息功。這要成瞭,他們把我餓個幾年半載的,那都不是事兒。

趙瀾之聽瞭搖頭笑笑,隔著欄桿伸過手臂,溫柔地撫摸遠安的頭發。

遠安抓住他的手:你怎麼不回答我呀?你是不是低三下四地求她瞭?你求她不要給我上刑?

趙瀾之也是坦然:求她是求她,並沒有低三下四。遠安,我有事問你。

說。

趙瀾之道:那個人,你是不打算說出他在哪裡瞭。

遠安搖頭:反正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會說。

趙瀾之是會意地:明白。你肯真犟!我要去跟天後請求放過你。

趙瀾之

趙瀾之還是摸摸她頭發:好好練習龜息功。等我。

她又叫他:趙瀾之!

趙瀾之本來要走,忽然又收住瞭腳步,回過頭來:遠安啊,值得嗎?總是為瞭別人,把自己的命都拼上,值得嗎?

遠安道:不是為瞭別人,是為瞭我自己。我自己認為對的事情,我

不堅持,誰替我堅持?

趙瀾之點頭:明白瞭。

趙瀾之說罷快步而去,面容如她一般的堅持。

遠安安安靜靜地躺瞭下來,眼角一串淚水滾下來,使勁兒抹瞭去,她以為他會逼著她說出天樞下落以換取自身安全,卻不想他竟是這番反應,心想自己終究還不曾看錯瞭人,心裡一時波瀾起伏,又怕這樣耗費瞭體力,連忙勸自己:龜息龜息

角落裡的星慧眼見著這兩人如此這般,是嫉妒的,傷感的,喃喃說道:若有人這樣待我,我會比她珍惜一百倍!

洛陽城裡連綿三天的小雨壞瞭心眼,此時變得如同瓢潑一般,趙瀾之在宮墻下面跪地不起數個時辰瞭

太監打傘出來,為難地,體己地:趙大人,別跪瞭,跪瞭這麼久,天後都不見,還不明白嗎?

趙瀾之抬頭:公公,我求您說的話您都跟天後稟明瞭嗎?

太監道:趙大人,我一字不差都跟天後說瞭。可是天後不肯見您,我有什麼辦法?趙大人,實不相瞞,這下雨陰天,皇上的頭疼病又犯瞭,眼睛都睜不開!這,這已經不是天後一個人能決定的事兒瞭,天橋國師說的明明白白,不抓到十五年前慈恩寺的人犯,不去掉皇上的心病,此案不解呀!

太監把傘硬塞進趙瀾之手裡,匆匆而去。

趙瀾之焦急無比:公公!公公!

像是在回應他的話,天橋國師的車

輦進宮,旁邊伺候著四個小童,在趙瀾之身邊緩緩經過。

大雨中的趙瀾之知道來者何人,略略沉吟霍然起身,心裡面拿定瞭主意:遠安遠安,我若救不瞭你,就那這條命陪你!

趙瀾之擋在車輦前面。

小童甕聲甕氣:大膽,竟敢擋住國師的車輦!

趙瀾之沉著聲音:童子讓開,大理寺少卿趙瀾之有事啟稟國師!

小童掩嘴而笑好像停瞭最好玩的事情一樣:凡人聲氣,也配同國師說話。你是不要命瞭

小童想要如同那日在趙瀾之跟前帶走星慧一般,還要故技重施,輕輕撲打拂塵,還沒來得及動,趙瀾之手中雨傘飛出,打中瞭童子的手,拂塵落在地上,小童的手上流血,小童驚訝:啊?這個粗鄙官吏,竟把我打出血瞭!打出血瞭!

幾個小童正欲上前與趙瀾之揪鬥,車輦裡面一聲清咳。

小童們收勢,打開車門,天橋隔著紗簾與趙瀾之說話:趙瀾之。本座知道你。你有什麼要緊事情非要眼下與本座說話?耽誤瞭本座給皇上治病,你一條命可賠不起!

趙瀾之站起身,略微垂著頭,他是冷靜的,也是孤註一擲的:我隻是有幾句話想要問問國師。那星慧郡主本是國師的徒兒,她所做的一切國師是否明察?千端閣販運私鹽一案,羅天洞倒賣國寶文物和天後私藏,南靖王孫女水月姑娘修煉邪術,殺人換皮,還有郭

將軍化作飛蛾,霍都山暗通山賊,所有這些事情,都與星慧郡主牽連,跟國師你,是不是有關?

天橋哈哈大笑:大理寺少卿,這些案子你不查個明白,留瞭尾巴,居然眼下還敢問我?速速讓開,別耽誤我的正事!

趙瀾之屹立不動,手按在刀柄上:求國師放過遠安,所有已經封存的案件我絕不再查!一筆勾銷!

天橋聞言大怒:你也配跟我談條件!

話音沒落,天橋忽然揮手,趙瀾之的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拋起,在空中撕扯。

天橋怒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官吏,我要瞭你的命又能怎樣?!

趙瀾之早已將自己置之死地,掙紮著就要向天橋飛出長刀,說時遲那時快,武後趕到:住手!

天橋收勢,趙瀾之的身體從空中掉下,嘴角流血。

武後站在趙瀾之前面,面對天橋:國師,陛下在等您,請快去為他鎮痛吧。

天橋暗中惱恨,低頭道:是。

小童們合上車簾,車子從武後身旁經過。

天橋在車中沉吟:早讓星慧殺瞭趙瀾之,這個丫頭卻辦事不力!莫非她藏有私心?哼,但願剛才這個小子說出來的話,天後並沒有聽見不過,被這個婦人聽見瞭又能怎樣?待我找到天樞,得到九星佛珠,這個天下都是我的,她又能奈我何?

天橋離開,跟隨武後的太監們要上前攙扶,趙瀾之卻掙紮著自己起來

,跪拜到武後跟前:天後,卑職求您念及舊情,放瞭遠安。另尋線索捉拿陳天樞!

武後俯下身來:瀾之,你讓我念及什麼舊情?那次芭蕉林,遠安舍身救我?還是,郭將軍府,她對我拼命維護?你覺得她做瞭這些事情就能讓我放棄追蹤一個天字號的通緝犯?就能讓我不顧皇上的龍體安危?我做不到。此案已立,沒有結果,遠安不能放。

武後轉身就走。

趙瀾之大慟。

風雨飄搖。

差不多同一時間裡,離洛陽城百多裡的小鎮上卻是個白日晴天。

通緝人販告示貼在墻上,市民們議論紛紛:十五年前火燒慈恩寺的天樞和尚又被通緝瞭居然還在人世?!看看看,這裡還寫著呢,戶部尚書葉甫成的女兒葉遠安涉嫌窩藏逃犯,已被捕入獄!負隅頑抗,不肯交代人販下落,眼下正等待斬決!

眾人指指點點,議論不絕,一個高個兒瘦削的男孩身上的劈柴掉在地上,他沒去把自己用瞭一上午砍到的柴禾拾起來,卻穿過人群,把皇榜揭瞭,拿在手裡。

圍觀的人們嚇瞭一跳,一個道:哎小兄弟,你怎麼揭瞭皇榜啊?你可是能抓到那個通緝犯?

另一個道:劈柴的孩子,怕是連字都不認識呢,就看見上面的賞金瞭。

那男孩圓圓臉龐,黑白分明的眼,單純裡有著股機靈勁兒:我認識三個字。

人們詫異:哪三個字啊?

男孩指著遠安的名字:葉。遠。安。

眾人納罕地互相看看:那不是窩藏逃犯的嗎?他們再一轉頭,男孩已經不見蹤影。

官兵上前:揭皇榜的呢?揭皇榜的人呢?

一眨眼就沒瞭那,他身上的劈柴還在地上呢。

這一天晚些時候,洛陽城外三十裡的道觀裡,一個眉清目秀,個子瘦小的小道士正在掃地,有人叩響瞭門環。

小道士打開門,外面站著高個子的黑男孩兒,正是扔瞭柴禾的穆樂,葉遠安從前的傢奴。

小道士當然不知道眼前這位什麼來歷,施禮道:施主有事?

穆樂和顏悅色:過路之人,趕上天要下雨瞭,想在您這裡借宿一宿,討些熱乎飯食。

小道士道:實不相瞞,師父的規矩,本觀從來不留宿陌生客人。您瞧那邊,有個山洞,不遠,施主就去那裡過夜吧。

穆樂搖搖頭: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勉強道長瞭。

他拱拱手要走。

小道士忽然從後面留意到穆樂背著的包袱的形狀,又順著風嗅瞭嗅味道,小道士十個沒忍住,叫住瞭他:算瞭。師父不在傢,隻有師兄弟幾個人。留您一宿,明日早上早些上路吧?

穆樂綻然一笑,像陰天裡穿過雲層的太陽光:謝謝你啦小道長。

《盛唐幻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