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埼玉愛犬人系列失蹤案之一 那你是要我信任你咯?

現在,我的報道重點成瞭有組織犯罪、盜竊和治安。換句話說,是一周7天、每天24小時在和壓酷砸打交道瞭。

山本升職當瞭主管,中島就成瞭新聞組的二把手。中島和我其實不怎麼合得來,大傢已經開始把我們兩個人說成是“眼鏡蛇和貓鼬”瞭。我得到“貓鼬”這個綽號的原因是:一、我的頭發比較多;二、我的性格比較古怪,一天到晚東奔西跑忙個不停。而中島呢,他有一張日本人稱作“毒舌”的嘴,也就是說,他非常喜歡吹毛求疵,好譏諷奚落人;頭發也不多,動作死板。他辦事條理分明,一絲不茍,井然有序,而這些我一個都不占。我明白我為什麼煩死他瞭。

“夜巡”——記者到警察傢裡夜訪——已經成為我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幸運的話,我和我拜訪的警察道瞭晚安後就可以直接回傢,等第二天早上再來寫報道。不過,我大多數情況下不得不回到浦和新聞組或記者俱樂部去,把體育賽事記錄及其他沒什麼用的記事打成定稿後才能回傢睡上幾個小時。

1月份的這樣一個夜晚,我發現自己和山本在新聞組裡無所事事地吃著剩下的批薩餅,這時“眼鏡蛇”走瞭進來,他還是平常那種不動聲色的樣子,但看得出來帶著一種竊喜的表情。他在把案件說給我們聽之前總得先來一句:“阿德爾斯坦,這是絕密消息,把你的大嘴巴關牢點。”

據“眼鏡蛇”的警方線人稱,熊谷市附近的一個名叫關根元的養犬人有連環殺人的嫌疑。關根是個壓酷砸,或者當過壓酷砸,或者是個跟壓酷砸有交往的人。在過去十多年裡,與他有聯系的數人好像全都失蹤瞭。埼玉縣警方在前三人突然不見之後曾展開過一次調查,但所有的線索最後都斷瞭,調查無果而終。事實上,大傢把這個案子早忘到腦後去瞭。

廢棄物管理公司總裁川崎昭男下班後沒有回傢,這件事的發生改變瞭一切。數日之後,他的妻子向警方報瞭案。警方當時並沒有十分重視,隻是例行公事問瞭幾個問題:你丈夫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舉動?傢裡有沒有出什麼問題?他有沒有過不打招呼就外出好幾天的情況?他有沒有什麼仇人?

川崎太太的回答都是否定的,但在詢問的過程中,她提到她丈夫曾經和一個養犬人有過一次爭吵。負責詢問的警官表情突然變得認真起來,甚至可以說是嚴峻。“如果你丈夫和關根有牽連,”他放低聲音說道,“那你就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

川崎夫人神情恍惚地回傢去瞭。警方從檔案資料中翻出瞭一個陳年舊案。

兩個月後,川崎依然下落不明,埼玉縣警方兇殺科正式成立瞭一個專案小組調查這起失蹤案件。等到中島的線人向他透露這個消息時,已經有十個警探在調查這起案件瞭。重要的是,那個線人讓中島放心,不必急著報道這起案件,《讀賣新聞》耐心等待就會得到這個獨傢新聞。連埼玉縣警方的高層都還不太清楚這起案件的細節,所以,這個消息也不太可能會泄露到其他報紙那裡去。

所有這一切都相當令人興奮。養犬人,壓酷砸,失蹤者。這和一部邪惡的日本電視電影如出一轍。因此,憑著我們這些電視警探的本能,我們知道為什麼調查的重點不是放在失蹤者、有謀殺嫌疑的人或類似的重點人物身上,而是放在不怎麼重要的欺詐行為的指控上。取得非暴力犯罪逮捕狀的門檻要比兇殺案低得多;這樣,一旦你找到一個被拘留的犯罪嫌疑人,你就可以去訊問他的一切舊賬(包括謀殺)。這就是兇殺科那些傢夥的標準作業程序。

我的任務是查找報紙檔案,找出跟這個養犬人以及他開的寵物商店(有個很吸引眼球的店名——“非洲犬舍”)有關的新聞報道。當時《讀賣新聞》還不是用電子文件來保存過去的版面,這樣,我就得用老方法去翻閱合訂本,又煩瑣又累人。我瞪著雙眼找瞭兩天之後,終於發現瞭一篇1992年7月14日的文章,標題是:“再見瞭,危險的動物:可愛的獅子寶寶被送往群馬縣動物園。熊谷的寵物飼養人在陽臺上養獅子被捕。”

顯然,在不安的鄰居打電話找動物管理部門之前,關根一直在他傢的陽臺上養著一隻獅子的幼崽。在傢中飼養野生動物違反瞭多項城市法規,結果,那隻幼崽被運到一傢動物園裡去瞭,關根也被罰瞭一點款。

找到這篇文章是一個突破——除瞭其他內容之外,這篇文章還確定瞭關根名字的漢字寫法。在日本,光憑名字的發音確定不瞭它的漢字寫法。我有一次要找一個日本女子,我們從她在紐約大學的簽到簿中找到瞭她的名字;我們知道她的姓名的羅馬字拼法,也知道她的年齡,但她的姓有好幾種漢字的寫法,而她的名至少有20種漢字的組合。倘若她的英文名字被一個無知的美國人拼錯瞭,或者拼寫成某種隻有一些人才能看得懂的羅馬字,數據庫會幫你多大的忙便可想而知瞭。你必須知道漢字的寫法才分得清誰是誰。我們現在可以在現有的數據庫裡用漢字查找關根瞭。

關根原來是個相當有名氣的傢夥——事實上,他是日本最有成就的養犬人之一。雜志的特輯和電視的專題節目都對他做過介紹,他單槍匹馬把阿拉斯加雪橇犬訓練成日本最負盛名的表演犬之一。他在采訪中聲稱,他曾在非洲生活過,在灌木叢中獵殺過動物,用目光嚇退過老虎。關根一直在掉頭發,剩下的頭發裡摻雜著些許灰發;他那雙圓圓的小眼睛好像一直在窺視著什麼,額頭上的皺紋讓人覺得他在深思著什麼;他的沙啞嗓音讓人以為他生下來就一直在抽金蝙蝠香煙(日本最差的、有時又是最好的香煙)。他擁有三傢店鋪,還曾宣稱有計劃開辦一個小型野生動物園。在最近播放的一個新聞節目中,他對驚奇不已的采訪記者談到他如何跳出直升機,如何把獅子摔倒在地。我心想,這是個怪物,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怪物。

到1月末,很大程度上歸功於中島的努力和領導,我們已經掌握瞭4名失蹤者的案件情況,而且相信這些人已經被關根元殺害瞭:川崎,一名傢庭主婦,一個黑幫老大和他的司機。但是,我們找不到關根作案的動機。

我們《讀賣新聞》的隊伍進行著絕密的調查。我們的計劃是,到眼看就要逮捕養犬人的時候再發稿。但這一計劃在2月17日那天泡湯瞭。

那天,我正在埼玉縣警察記者俱樂部整理記錄的時候,山本吃過午餐回來,對著我的臉哈瞭一口氣,一股泡菜味。“我剛吃瞭點不錯的韓國燒烤,”他說,“阿德爾斯坦,你覺得我有必要來一粒清新薄荷糖嗎?”他問道。

“沒錯,我想你最好還是來一粒吧,山本先生。”

“那好,去給我買一點來。”他說著遞過來200日元。

我坐上電梯到地下一層的便利店去瞭,這個店裡準備的都是應付這種緊急情況的東西。我買瞭一包“黑又黑”——一種會把舌頭和牙齒都染黑的黑色超刺激薄荷味口香糖(我一直想不通這種東西怎麼賣得出去),正準備坐電梯回去,我的傳呼機響瞭。我趕緊回到記者俱樂部,山本從我手裡接過“黑又黑”,把一張體育報紙《飛鳥》戳到瞭我的面前。

“看看,”他冷冷地說,“狗跑瞭。”

的確如此。一個很大的標題寫著:“四人在埼玉失蹤;神秘養犬人涉嫌”,甚至還有一列受害人名單——雖然錯誤百出,但畢竟還是登出來瞭。我們的獨傢新聞被別的報紙搶走瞭,而且竟然是所有媒體中最下三濫的:體育報紙(1)

“給大傢打電話,告訴他們馬上去浦和事務所。30分鐘後召開緊急會議。”

我們趕到新聞組的時候,原組長正湊在主編身邊仔細推敲著《飛鳥》的晚刊。我們都圍瞭過去,原的那種大菩薩般的存在感把房間內的疑慮一掃而光,他轉向山本大聲說道:“我想我們把這個東西藏好瞭吧?”

山本吸瞭一大口氣,然後開口說道:“嗯,那篇文章並沒有正經做調查。而且《飛鳥》玩這種遊戲還嫩瞭點……沒有人會去讀它。它隻不過是想引起轟動而已。我們應該不理睬它,繼續準備我們的報道。”

“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主編問“眼鏡蛇”。

“眼鏡蛇”的看法和山本一樣。

編輯卻不這麼想:“如果明天我們以外的全國所有報紙都跟進這個報道,那會發生什麼情況?我們看起來就像是放棄瞭領先地位。我們怎麼知道在這個問題上我們面臨的不是一場真正的競爭?”

“我認為事情不是那樣的。”“眼鏡蛇”故作鎮定地回瞭一句。

“你不認為事情是那樣的?你知道事情不是那樣的?你願意為一篇被別人搶瞭先的報道挨批嗎?”

“眼鏡蛇”沉默瞭片刻,我都快要同情起他來瞭。但他接著抬高嗓門說道:“我覺得現在寫這篇報道還為時過早。”

“得瞭吧,這篇報道已經擺在那兒瞭。顯而易見,我們必須開始行動瞭。事情也許進展得比我們希望的要快一些,但我們別無選擇。該停止討論、開始寫稿瞭。本地區的組長馬上就要來煩我瞭。”

我聽著這一切,突然以新晉記者罕見的膽量舉起手來,山本猛打手勢暗示我應該保持沉默,但我沒有理睬。“我可以說點什麼嗎?”我說。

“誰問你啦?”編輯揮瞭一下手,做瞭個典型的日本式“靠邊站”的手勢。

原插瞭進來:“傑克,說說你的想法。”

“好的,”我一開口,聲音突然變得嘶啞起來,“我們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跟埼玉縣警察達成瞭協議。他們一直在給我們提供他們所知道的一切,就是為瞭讓我們把這個報道壓下來。等逮捕的時機一到,他們就會讓我們發獨傢新聞。這是交換條件。如果我們違反瞭這個協議,我們既失去瞭他們的信任,也沒有遵守我們的諾言。”

“有道理,傑克,”原點瞭點頭說,“但情況變瞭,已經有報道出來瞭。”

“那是份沒人讀的報紙,沒有公信力,而且做法也不對。我們的寫法跟他們有天壤之別,”我附和著他們前面提出的觀點說道,“如果我們現在寫這篇報道,我們也許會贏得這場戰役,但我們將失去這場戰爭。”

原沉吟瞭片刻,沒有人想在這個時候吭聲。原看著那篇文章,來回踱瞭幾步,然後嘆瞭口氣:“我認為我們不能不理睬那篇文章。我瞭解警方,他們會有點不高興,但過一陣子就會好的。開始工作吧,這個必須上早刊。”

原的話說完之後就散會瞭。“眼鏡蛇”在走廊上堵住我,我以為我又要被吼瞭。不料他說道:“謝謝你說的那番話。你對警察采訪工作的瞭解比我想象的深刻。你還是那麼粗心大意,文章還是那麼糟糕,人還是那麼散漫,但你的某些直覺還不錯。你可能不是個庸才。”

“謝謝。”我說,盡量不讓聲音帶上嘲諷的意味。

“啊,沒關系。”

山本在房間的最裡面。“阿德爾斯坦,你說得對,”他平靜地對我說道,同時心不在焉地整理著版面,“搶這個先的想法糟透瞭。不過,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從現在起,這將是我們要做的最重要的報道,所以,我要給你們每個人指定一個受害者。你們的任務就是找出可以從你們調查的受害者那裡瞭解到的所有事情:這個人是怎麼認識關根的,有沒有人最後一次看到他還活著,是什麼時候,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為什麼會遭到殺害的,以及在調查過程中出現的其他用得著的消息。也就是說,我們需要圖片、評論、證言和我們能搞到的一切。你是負責埼玉縣有組織犯罪管制局的,你自然應該負責壓酷砸遠藤跟他的司機和久,這兩個人都失蹤瞭。從明天起,你要全天候地跟著遠藤。”

我的狗年就這樣拉開瞭帷幕。

我們報道“埼玉愛犬人系列失蹤案”的第一篇文章出現在2月19日的早刊上,文章前面有四行字的大標題:“4月至8月有數名愛犬人士在埼玉失蹤。交易中出現糾紛”。文章是早上見報的,隨即其他報社便爭先恐後地趕著跟進。這下大傢都知道瞭,《讀賣新聞》在這起案件上是處於領先地位的。

然而遺憾的是,這篇文章的發表不啻給關根通風報信說他正在被警方調查,這樣,他就不太可能再次出手,也更容易刺激他去毀滅證據瞭;這種行為使警方完全疏遠瞭我們。

我們實際上沒有遵守自己的約定,警方當然不會原諒我們。探長對“眼鏡蛇”明確瞭這一點,法醫部很有紳士風度的頭兒橫澤也把《讀賣新聞》列入瞭他個人的黑名單。他們並不在意其他報紙,因為那些報紙也在跟進這個報道;他們在意的是,我們是第一傢公開“還不準備公開”的新聞的合法報紙。在他們眼裡,如果事情出瞭什麼差錯,我們就應該負全部責任。

盡管如此,我當天還是踏上瞭第一次去甲南市的旅途,開始調查遠藤的詳細情況。甲南是個會讓人恍若回到1960年代的地方。這裡有一個龐大的傑克賽爾工廠、一個高爾夫球場、一座市政廳、一所小學、一所初中和一所高中。這裡還有一個雜貨店和一間傢庭餐廳。除此之外就是大片的空地、少量的農田和無所事事的人。這裡確實有一座供著智慧佛(文殊菩薩)的小有名氣的寺廟。不過,我還真沒找到市中心。

我一開始就到消防署去打聽瞭情況,我總覺得消防隊員比警察健談。我在那裡瞭解到,遠藤失蹤前一直是一個被稱為高田組(頭子是一個名叫高田的人)的有組織犯罪團夥的二把手。高田組是稻川會的第三大團夥。我還以為人們一談到遠藤就會心生敬畏;但出乎我的意料,每個人都在說他的好話。事實上,他們似乎還在為他的安危擔心。

一名消防隊員跟我說:“遠藤是個瞭不起的傢夥。他並不總是個壓酷砸,倒是一直都在開卡車。1984年市長選舉的時候,我其實還投瞭他一票。政客反正都是腐敗透頂的,還不如選一個你知道他本來就腐敗的,也許他還會讓你大吃一驚,做出點誠實的事情來。”

我盡快做著筆記。這是個瘋狂到瞭什麼地步的小城,當地壓酷砸都在競選市長?其實它並沒有我起初想象的那麼瘋狂。遠藤隻得瞭120票,在對手取得壓倒性多數的勝利中敗北瞭。在市政廳裡,我拍到瞭一張遠藤作為市長競選的候選人時提交的照片。他看上去很強壯,有著一雙火爆脾氣的壓酷砸常見的風平浪靜的眼睛和一頭鄉下壓酷砸似乎都很喜歡的羊毛卷發型,他的鼻梁看起來好像被打斷過好幾次。要殺這傢夥看樣子得有相當大的力氣才行。

我打瞭一輛出租車前往遠藤住過的地方。他的住所是一棟半古式的漂亮大房子,附近很安靜。院門是開著的,我走瞭進去,想走近點看一看他那塞得滿滿的郵箱裡的郵件。我剛想偷看,就覺得有人來到瞭我的身後。

這是一個小老頭,頭頂光禿禿的,皮膚薄得像半透明似的。天氣還相當寒冷,他竟然穿著牛仔褲和T恤衫。T恤衫上印著亮綠色帶著下流含義的英文字。

“你在幹什麼?”他若無其事地問道。

“我找遠藤安亙。這是他的傢,對嗎?”

“是他傢,但他回不來瞭。”

“為什麼?”

“因為他已經死瞭,”他說道,語調很平淡,“‘犬舍’剁瞭他,磨成肉糜,拿去喂狗瞭。城裡人大傢都知道這事兒。”

“真的嗎?您不會碰巧看到瞭這一切吧?”

“沒看到。什麼也沒看到,但我見多識廣。我瞭解這座城市,我認識遠藤,也認識‘犬舍’。”

“您說的是關根元?”

“我忘瞭‘犬舍’的真名。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問吧。”

“你幹嗎要找遠藤?”

我退瞭幾步回到街頭,繼續我們的交談:“我是報社記者。有人——即便是壓酷砸——失蹤的話,那就是新聞瞭。我想找出他失蹤的原因。”

“他不是失蹤,他成瞭肉糜,現在都成狗糞瞭。”

“您一直這麼說。要是大傢都知道是‘犬舍’殺瞭他的話,為什麼沒讓警察把他逮捕瞭?”

“因為他們需要證據嘛,你這個傻瓜。知道某件事和證實某件事是兩回事。照你說你是記者的話,你應該知道這一點的。”

“我當記者的時間還不長,”我說,“我還在學習。”我把名片遞給他,他瞥瞭一眼就塞進他的後褲袋裡去瞭。

我繼續追問瞭幾個棘手的問題:“‘犬舍’為什麼要殺遠藤?動機是什麼呢?”

“哦,這個啊,”那人說著從他的襪子裡拉出一包金蝙蝠香煙,點著瞭一根。他猛吸一口,幾秒鐘的工夫半根煙就燒成瞭灰,他把那口煙慢慢咽下去,然後吐瞭出來。

“遠藤是個壓酷砸。壓酷砸喜歡嚇人的東西,也喜歡嚇唬人。所以,‘犬舍’把嚇人的動物賣給壓酷砸。老虎啊,獅子啊,都是些會把一般人嚇死的東西。‘犬舍’就是從賣寵物給壓酷砸起傢的。”

“那他為什麼要殺遠藤?”

“不知道。或許‘犬舍’生來邪惡,像條瘋狗。所以那就是他幹的,他會殺人的。遠藤一定是擋瞭他的路。”

“那他怎樣才能把遠藤那樣的大傢夥殺瞭呢?”

“也許他把一支裝著毒藥的針管就這樣刺進瞭遠藤的脖子。刷!我有一次看見他就是那樣殺狗的,那可是一條大狗。很久以前,我一直在給‘犬舍’幹活。現在不幹瞭。他是個壞蛋,不幹好事。遠藤是個壓酷砸,不過沒有人們說的壓酷砸那麼壞。”

時間是下午兩點。街上一個人影也看不見,隻有我和這個怪老頭。遠藤的傢又靜又暗,裡面看樣子沒有人,就像是被遺棄瞭似的。

那怪老頭住在離遠藤傢三棟房子之外的地方,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您記不記得什麼時候最後一次看到遠藤還活著?”

“不能說我記得。”

“那知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失蹤的?”

“那我記得。”

“您記得?”

“沒錯,就是這樣。”

“那您能告訴我什麼呢?”

“我記得最後一次沒看到遠藤還活著是什麼時候。”

“您看到他死瞭嗎?”

“你沒在聽我說話,記者老弟。我說我記得最後一次沒看到遠藤還活著是什麼時候。”

“好吧,那是什麼時候?”

“是7月22日的上午,去年。”

“您記得住日子——為什麼?”

“因為那天遠藤說好瞭要開車送我上醫院拿我的心臟藥的,可那傢夥一直沒露面。遠藤,還有他那個司機和久,一個好孩子,有時會讓我搭他們的車上醫院。我把日子都記在掛歷上。他沒有露面,我很生氣。我得取藥。下次見到他,我準備教訓他一頓。嘿,別承諾你做不到的事,承諾瞭就得遵守。”

“那您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瞭?”

“沒有,不過高田組的另一個傢夥告訴我說,遠藤和‘犬舍’因為什麼事在幹仗。那時我就知道遠藤死定瞭。十有八九那孩子也活不瞭。太可惜瞭。我告訴警方,‘犬舍’一定是把他們給宰瞭。”

我心想,這是好東西。有瞭這個線索,我們就可以縮小遠藤失蹤的時間段瞭。我正在匆匆做著記錄的時候,那老傢夥突然把手中的煙頭扔在地上踩瞭一腳,重新打開遠藤傢的院門,走到塞得滿滿的郵箱前面,用他那雙瘦骨嶙峋的手把所有郵件都掏瞭出來,然後回到我的跟前。

“你想要這個,對不?”他問道。

我當然想要。“我不能拿,”我說,“這算是偷瞭。”

“你沒偷。因為這些郵件不屬於任何人瞭。死人不讀他們的郵件,郵局也不會把這些東西重新投遞到地獄裡去。就拿著吧。或許你會找到些什麼。”說著,他把郵件塞到瞭我的手裡。

“好吧,”我邊說邊把郵件塞進我的背包裡,“我得走瞭,多謝多謝。”

那老傢夥站在馬路中間,又點瞭一根煙。我剛要坐進等在那兒的出租車,又忽然停下來問他:“您知不知道還有誰可能瞭解遠藤的情況,或者他什麼時候失蹤的?”

“去問他的女朋友。我記不得她是不是還在念高中。如果在念,你就能在那兒找到她。名字叫裕美。”

“裕美?”

“她很性感哦。”他說。

“您今天要不要上醫院?”我問他。

“要啊。”

“來吧。”我讓他搭瞭車,這樣做似乎是最合適的瞭。

兇殺科的進度簡直就像老牛拉破車,白領犯罪組對沒能以詐騙罪逮捕關根很不滿,直到5月下旬,這起案件才又一次撞進我的腦海。

那是在夜巡到有組織犯罪科的一個聯絡人那裡的時候,那個警察喝得醉醺醺的,對某些不公正的做法牢騷滿腹:“那些白癡把我們科最他媽好的警察調去負責養犬人的案子瞭。他們就不能先問問我?當然不問,而且還是在我們自己真的要用他的時候……”

我一下子來瞭興趣:“那個警察是誰?是個中尉什麼的?”

“不是,他勉強算個警探吧。看起來真不像幹這行的,不喜歡參加考試。但他在科裡比誰都更有能耐破案。哈,或許是因為他看起來就像個壓酷砸——不過跟一般的小流氓可不一樣,看起來就像個頭兒!他在甲南待過挺長一段時間。哈,搞不好還跟高田是同學呢!”

“他應該是個值得認識的瞭不起的傢夥。”

“你為什麼不去拜訪他一下?他可不太容易接近,要有禮貌一點。不過別告訴他是我讓你去的。”

“那我應該怎麼說?”

“跟他說兇殺科有人把他的名字透露給瞭你的上司。反正他不喜歡跟兇殺科的那些傢夥共事,所以你不必說出名字來,可以讓你的上司背黑鍋。跟他說兇殺科的人把他的名字給瞭你的上司。”

“他叫什麼名字?”

“關口。”

山本聽到我發現瞭一個新的消息來源,非常高興。我們還在警方的黑名單上,能爭取到一個是一個。

“你幹得不錯,阿德爾斯坦。不過,你想讓這個警察開口還需要動點腦筋。他有孩子嗎?”

“我不清楚,好像有。記得有人說過他女兒的事。”

“那好,帶上冰淇淋。”

“天氣越來越熱瞭,冰淇淋化瞭可就惹大麻煩瞭。”

“買一些幹冰,白癡。”

“為什麼帶冰淇淋?就因為孩子們都喜歡吃嗎?”

“不,不,不。這是一匹特洛伊木馬,阿德爾斯坦。它會讓你邁進他傢的門。如果警察不在傢,你可以跟他妻子說:‘哦,我給他帶瞭點冰淇淋。能不能請您把它放在冰箱裡?不然會化掉的。’如果他在傢,他可能就會收下冰淇淋,請你進去坐坐。如果孩子們看到冰淇淋,就會想吃。這樣,孩子們可能就會喜歡上你。如果孩子們喜歡上你,那你就搞定瞭他的妻子。”

“你要我跟他妻子發生性關系嗎?”

“不,是跟他妻子搞好關系。在日語上多下點功夫吧,傑克。相信我,如果你要帶什麼去的話,帶冰淇淋就行。記住,你是在利用這些警察,他們根本沒有跟我們交談的義務。要承認這一點。一個好的警方記者是絕對不會空著手上門的,一次都不會。”

“唔,能報銷嗎?”

“這得自己掏腰包。每個人都得負責自己的線人。”

警方采訪記者的災難:《讀賣新聞》會給你漲工資,但那點工資根本對不起你的工作時間。你的交際費少得可憐,而且,你的工作越出色,你和警察喝酒、吃飯以及送禮花的錢就越多。即使是讀賣巨人棒球賽的門票,也不像大傢想的那樣可以免費得到,而是得自掏腰包。你的線人越多,你的花銷越大。就是這樣。

我還是不折不扣地采納瞭山本的建議。我去超市買瞭我能找到的最大桶的哈根達斯巧克力冰淇淋,傍晚7點來到那個審訊人的傢門口。門前是一塊空地,房子看上去更像一個窩棚,有一個小門廊。暮色深沉,在這座城市裡生活瞭幾個月的我心裡不禁為之一震——還能看到這樣的夜空,聽到樹葉沙沙作響。植被和潮濕樹葉的香氣飄蕩在空氣中,有一股生香料的氣味。

我讓司機在遠處看不見的地方等著。朝那棟房子走去的時候,我的心裡有點緊張——第一次夜巡的時候總是這樣,要去巴結連面都沒見過的傢夥時,這種感覺就更糟瞭。我把這種感覺比喻成和女跆拳道選手相親。

按門鈴的時候,我聽到瞭孩子們的笑聲。太好瞭。關口夫人出來開門,還打開瞭門廊上的燈。兩個小女孩突然從她的兩邊探出腦瓜來,好奇地盯著站在她們面前的幽靈。

“很抱歉這麼晚前來打擾。我叫傑克·阿德爾斯坦,是讀賣新聞社的。”我用非常禮貌的日語說道,同時遞上我的名片。

她一臉困惑:“嗯,我們已經訂瞭《讀賣新聞》。”

“謝謝,”我說著鞠瞭一躬,一個訓練有素的公司員工應該做到這樣,“其實,我是記者。我希望能有機會跟你丈夫談一下。”

“哦?讓我問問他想不想跟你交談。”

她快步走進屋裡去瞭,兩個小女孩走到門廊上來瞭。“你是什麼?”年紀小的女孩問道。

“你是不是想說你是誰?”我糾正瞭她。

她毫不買賬:“不,我就是說你是什麼?你顯然不是人類。”

“他有可能是人類。”她的姐姐說。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這樣的對話:“為什麼你認為我不是人類呢?”

妹妹立即答道:“你的耳朵很尖,而且鼻子這麼大,你不可能是人類。”

我說:“好吧,那我是什麼?”

妹妹走近我,盯著我的臉:“你的鼻子又大又長,耳朵尖尖的,眼睛又大又圓。你在冒充人類說日語。你一定是隻天狗(2)。”

姐姐搖搖頭:“阿智,他隻有一隻耳朵是尖的。而且他的皮膚也不是鮮紅色的。隻是粉紅色的。但他的鼻子的確像天狗。”

阿智要我彎下腰來,那樣她就可以摸到我的鼻子瞭。我照她說的做瞭。她毫不遲疑地把她的兩隻手指分別插進我的兩隻鼻孔裡,然後死命往下拉,我差點摔倒。她在牛仔褲上擦瞭擦手指,又撓瞭撓腦袋。然後,她拍著手說:“我知道啦!你是半天狗半人類。你說呢,友紀?”

沒等友紀來得及就我的生命形態提出她有見地的判斷,關口夫人折返瞭回來,“我丈夫不想跟任何記者交談。對不起。”她帶著歉意說道。

“我知道瞭,”我答道,“我通常為報紙采訪有組織犯罪方面的新聞,我知道很多警察覺得跟記者交談不太自在。有時候,不管你信不信,我個人對他們可能還是有用處的。”

關口夫人笑瞭起來:“嗯,或許下次吧。”

我把裝著冰淇淋的袋子遞給瞭她:“這東西肯定挺不到浦和瞭,就請收下吧。它已經開始化瞭。阿智和友紀肯定會喜歡的。”

我跟孩子們說瞭再見,對著她們抽動瞭一下我那半天狗的耳朵,然後慢吞吞地朝停車的地方走去。走到空地的中央時,我聽見有一個深沉的聲音大聲喊道:“讀賣的這位先生,等一下!”

我轉過身去,看到一個穿著牛仔褲和T恤衫的高大威風的身影站在門廊上。那是關口。我回頭朝他走去。

“謝謝你的冰淇淋,”他緊緊地握瞭握我的手說,“4個人吃不完。你還不如也進來吃一點。”

關口有著一雙深陷的眼睛,純黑色的眼珠,高高的顴骨,鼻子明顯被打斷過。他留著短發,頭頂上的頭發稍微長一點,使他看上去像個五十來歲的飛車黨。他示意我進屋去。

孩子們和關口夫人坐在客廳的地板上,腳放在一張帶毯子的矮桌子(3)下面。關口夫人把我的名片放在她的面前,兩個女孩好像在做著功課,桌上擺滿瞭書本。關口端來瞭5碗冰淇淋,把它們放在桌子上。

我把隨身帶著備用的啤酒遞給瞭他。

“哦,謝謝!”他說著便把啤酒放到廚房裡去瞭。他坐瞭下來,又好像剛想起瞭什麼,問道:“對不起,你喝不喝啤酒?”

“我不喝,謝謝。你不喝嗎?”我問。

“我喝,但在傢不喝。否則孩子們會學壞的。”

他點燃一根煙,也遞瞭一根給我。我欣然接受瞭,覺得手裡得有點事兒幹。

“正宗的美國人不是不再抽煙瞭嗎?”他說。

“我不是個正宗的美國人。”

“我註意到瞭。”

“你怎麼知道我是美國人?”

他吸瞭一口煙:“我記得你。我們突擊搜查住吉會假政治組織的時候,你在那兒拍照。”

“是的,當時我在那兒。不過,我不記得看到過你,”我說,然後竟敢把緊接著到嘴邊的話說瞭出來,“興許我當時以為你也是壓酷砸呢。”

令人欣慰的是,他笑瞭:“是啊,我經常被別人看成那樣。在這個城市,我本來是走哪條路都可以的。”

從那時起,關口就掌控瞭話題——問一些有關我和我的背景方面的問題,我進《讀賣新聞》之前的生活……他是一個註意傾聽別人說話的人——要麼是真的感興趣,要麼是很善於裝出感興趣的樣子。我們吃完瞭冰淇淋,他再次對我表達瞭謝意。

“真好吃。你本事不錯,你接近我的方式也很得體。你認為這樣就會讓你進門,你成功瞭。剩下的問題是:我可以信任你嗎,而且我應該信任你嗎?”

“是的,那的確是個問題啊。”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得想一想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我不想說假話,但我又不想把一切都抖出去。“你知道,我負責有組織犯罪的采訪。那是我在警方采訪中的分內工作。”

“但你來這兒是因為我在調查養犬人的案子吧。”

我點瞭點頭:“沒錯。我負責有組織犯罪的采訪,而你正在處理失蹤的壓酷砸,或者說我是這麼聽說的。”

他點瞭點頭,說道:“不過,你沒有回答我剛才問的問題。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和住址的?”

“如果我告訴瞭你,你怎麼還能信任我?你怎麼能知道我不會不小心把你的名字給瞭不該給的人?反過來說,即使我告訴瞭你,我怎麼知道你不會找出我的線人,讓他因為泄露消息而惹上麻煩?”

關口笑瞭起來:“答得好。你看來是訓練有素啊。好吧,我就不向你要名字瞭。不過,給個提示吧。我保證不會因為這件事就認為你不好,我也不會去查是誰把我的情況告訴給你的。我隻是好奇而已。”

“那你是要我信任你咯?”

“彼此彼此嘛。”

“好吧。那我就對不住兇殺科瞭,反正他們不是我的采訪對象。有個參加此案調查的人把你的名字給瞭我的上司,我的上司不會告訴我他是誰,而我也絕不會問。”

關口撇瞭撇嘴,把煙掐滅,暗暗笑瞭一下。

“那些傢夥八成的時間都在想怎樣讓記者失去線索,怎樣不讓記者把調查搞糟。當然,他們都在到處泄露消息給自己喜歡的記者,尤其是可愛的女記者。那你想知道什麼?”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問我。其實我以前從來沒有被警察像這樣盤問過。這對我來說是新的發現。

“你能告訴我遠藤的事情嗎?”我開始瞭,“你還能告訴我關根元的事情嗎?”

“你瞭解到多少遠藤的事情?”

我把自己瞭解到的都告訴瞭他。關口又遞給我一根煙,我們又都抽瞭起來。

“我該怎樣稱呼你呢?我可受不瞭每次都叫你阿德爾斯坦。”

“叫傑克就行。”

“傑克先生?小傑克?”

“叫傑克就可以瞭。”

“好吧。天色越來越晚瞭。這樣,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吧,但有一項要提請你註意。”

“請講。”

“很多這樣的消息都是在底層的。如果你一得到消息就被那些上面的傢夥發現,他們雖然不會知道那是什麼消息,因為他們手頭上還沒有,但他們會奇怪你為什麼會有,就會順藤摸瓜往下尋找泄露消息的人。如果你之前不瞭解這種事情,現在你應該有所瞭解瞭。在還沒有慎重地復核你得到的消息之前,你必須按兵不動,不要讓消息一路傳到上面去。否則你就毀瞭你的線索。你明白嗎?”

“我明白。”

“好,那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訴你,不過,你處理這些消息的方式就是你的可信賴程度的試金石。知道嗎?”

“知道瞭。”

“毫無疑問,關根殺害瞭遠藤,這是我們極其有把握的案件。我認為我們應該一開始就以謀殺罪拘捕他,而不是在那裡磨磨蹭蹭。他很快就會招供的,我很清楚這一點。很明顯,因為我不是追捕殺人犯的王牌探員,沒有人會聽我的,但他們最終會的。

“從迄今為止的調查結果看,我可以說關根殺害瞭8個人。遠藤謀殺案具有最有力的間接證據和傳聞證據。我們有證人可以作證,最起碼遠藤在失蹤前見過關根,而且就在那一天關根‘傷害瞭’他。這一點毋庸置疑。”關口的語氣裡充滿瞭自信。

我問,像關根這樣的養犬人怎麼會跟壓酷砸勾搭得那麼牢。

“關根到甲南之前因為錢的問題跟山口組一起卷入瞭大麻煩。他自己一直是另一個黑幫集團‘極東會’(4)的成員。他到這裡時,有個顧客介紹他進瞭高田組。作為酬謝,他送給這個團夥的頭子高田一條極其昂貴的狗。這就是他與稻川會產生聯系的開端。他繼而成為壓酷砸的外國寵物供應商,把猛犬和野獸賣給那些有錢的壓酷砸——他們喜歡那樣的玩意兒,因為這樣可以提升他們的硬漢形象。他賣瞭一頭獅子——一頭該死的獅子——給一個團夥,它還活著。但這個大傢都叫他‘犬舍’的傢夥並不喜歡動物;他崇敬它們,有那麼點兒吧,而且利用它們。

“我給你舉個例子。幾個月前,‘犬舍’和這個顧客在為一條狗討價還價,交涉一直沒有結果。當時的情景是這樣的:他們站在‘犬舍’的商店裡,腳邊有一條純種的阿拉斯加雪橇犬,舌頭耷拉在嘴邊。那個客戶毫不讓步,他告訴關根,他不準備付關根要的150萬日元,並再次要求把價錢減掉50萬日元。

“‘你想要便宜50萬日元?’關根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笑著把狗拉到他的跟前,順手從他的辦公桌上拿起一把美發剪刀,一剪子就把那隻狗的左耳朵剪瞭下來。然後,他把那隻耳朵扔在顧客的腳邊,說道:‘好啦,你贏瞭。我打折賣瞭。’那傢夥付瞭錢,帶著狗離開瞭。我敢肯定他在想——下次掉在我腳邊的耳朵可能就不是狗的瞭。

“那是正常人做的事嗎?‘犬舍’對動物做這樣的事是因為他認為它們善惡不分,它們的行為純屬本能。他想成為那樣的動物……”

關口送我到門口,夜晚給意外的收獲平添瞭觸目驚心的感覺。我正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把一隻堅實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制止瞭我。我轉過身去,心想難道我做瞭什麼非常失禮的事?

他直視著我,向下指瞭指我的腳。“你的襪子不成對,你知道嗎?”他問。

回到埼玉已是午夜前後。山本還在等著我。

“怎麼樣?”他問。

“還行吧,”我回答道,“他真的是守口如瓶啊,除瞭他調查的這個案子之外,什麼也沒說。但我確實進瞭他的傢門。”

“太好瞭。”山本說。

我沒有對山本說實話——即使我信任他,但我不信任“眼鏡蛇”。我聽從瞭關口的告誡:我不想讓我的記錄過早被拉到食物鏈上面去,讓關口不得不為它付出代價。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要保護你的線人,你有時不得不對和你合作的人保密。後來我還認識到,你有時還不得不對你所愛的人保密。

(1) 日本的體育報紙在火車站的所有售貨亭都能買到,比超市小報好不到哪裡去。這些報紙的主要內容是體育新聞,所以表面上看那些報道都很真實,但其主流的新聞報道沉溺於駭人聽聞、令人作嘔、膚淺庸俗的八卦新聞。體育報紙還因為有“桃色版面”而顯得與眾不同,那些版面刊登的都是挑逗性的黃色照片和繪畫、色情小說、性愛俱樂部和按摩院的消息以及這類行業的廣告。看來這些報紙偶爾也刊登犯罪報道。

(2) 日本傳說中的小妖精。——譯者

(3) 被爐。日本人坐在榻榻米上取暖用的小桌子,桌面下一般覆蓋有薄被或毛毯。——譯註

(4) “極東會”是總部設在東京都豐島區西池袋的日本最大的“的屋系”暴力團,有千餘名成員,活動地域遍及北海道、茨城縣、埼玉縣、千葉縣、東京都等一都一道13個縣。——譯註

《東京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