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幸與不幸的差異

我將會把素媛痊愈的那一天作為我人生的紀念日。那天一定會到來,我已經開始在為迎接那一天而做準備瞭。

素媛媽媽與民昭正在醫院裡進行心理咨詢。在窄小的辦公室內,兩人相對而坐。素媛媽媽的臉色依舊不是很好。要說與之前有什幺不同,那就是她的眼神較之前更加堅定瞭。原本她是一個像受驚的兔子般脆弱的人,但現在她有瞭需要守護的東西。為瞭保護自己的孩子,所有的母親們都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不論前方是猛獸,還是死亡,精神的力量都會支撐著她們前行。素媛媽媽也是如此。雖然那個可惡的傢夥讓她感到瞭挫敗,但即便存活的概率為零,她也會為瞭那微小得幾乎看不到的希望而戰鬥。雖然接近於零,不,是已經被判定為零,但她仍然不會選擇放棄。

說瞭很多醫學上的問題後,樸民昭同情地望著素媛媽媽。

“現在已經好轉很多瞭。不論是素媛,還是學長,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拉近很多。問題是姐姐,你必須放棄作為女人的權利。”

這樣一番話讓素媛媽媽不得其解。

“這是什幺意思?”

“就是被愛的需求。女人不論年紀大小都有被愛的需求。但是就現在的情況來說,姐姐你必須放棄。”

民昭的話中既有同情也有安慰的成分。然而素媛媽媽聽瞭之後笑瞭出來。說是無奈的笑,但似乎還摻雜瞭其他的感情。

“民昭,你知道我們到底失去瞭多少嗎?”

“嗯?”

“我們失去瞭在一起的那份快樂。就像以前戀愛的時候,隻是見到對方都會感覺幸福。但是幸福久瞭,我們就會變得麻木。不論是我還是民昭你,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問你一個問題。下班路上你會和老公打電話聊天嗎?上次聊天是什幺時候?”

“是啊……”

民昭仔細回想起來。但因為實在是太久以前的事,所以有些記不起來。

“因為知道下班後就會見面,因為知道對方一定在傢裡等著自己,因為知道對方一直會在自己身邊。”

“大概是這樣吧。不,的確是這樣。他總是比我先下班,我下班的時候他已經在傢瞭。”

“而且就算有時候可能會晚一些,但肯定還會回來的。不是這樣嗎?”

“沒錯,因為我們是一傢人。”

“太理所當然的幸福讓我們麻木,進而使我們錯誤地認為它已經消失瞭,但其實幸福一直都在。”

民昭頻頻點頭表示認同。得到肯定的素媛媽媽不禁想要表達更多,就像一個知道藏寶地點而忍不住要將秘密講出來的人一樣。

“曾經我忽略瞭很多幸福。比如給心愛的人做飯的幸福、為心愛的人打掃的幸福、和愛人一起看電視劇的幸福、一起討論社會熱點的幸福、早晨睜開眼睛看到對方的幸福、與愛人一起旅行的幸福、一起共進晚餐的幸福。我錯誤地認為這些都太理所當然瞭,但其實這些都是得來不易的幸福,是任何東西也無法代替的……”

民昭看著再也無法享受到這些幸福的素媛媽媽,心裡滿是同情。

“現在姐姐再也享受不到這些平常人的幸福瞭,一定很傷心吧?”

素媛媽媽想都沒想,就搖頭否定。

“不,我並不傷心。現在我也很幸福。是女人就有被愛的需求……沒錯是這樣的。得不到愛的女人和會呼吸的死人也別無兩樣。但是,素媛與素媛爸爸還在我的身邊,我們還是一傢人。素媛爸爸依然愛著素媛愛著我。情愛,是很重要。它能夠讓我們感受到自己是被愛的,但素媛爸爸現在恐怕對情愛毫無感覺吧?”

民昭僵硬地點瞭一下頭,但素媛媽媽依舊在笑。

“得到意外橫財的時候會是什幺感覺?本來以為錯過瞭公交車,結果卻發現是車來晚瞭;或者走在路上突然聽到瞭自己想聽的歌曲。我現在的心情就是這樣,每天都在感受著不期而遇的小幸福。”

“……”

“我相信素媛爸爸能夠給我這種幸福。就像素媛在不斷好轉一樣,素媛爸爸也會如此。”

民昭沉默瞭,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但已經口幹舌燥的素媛媽媽沒有放棄繼續說服她。

“那幺這樣說吧!信任,對傢人的信任,對愛的信任,對人生另一半的信任。信任讓我不再感到不安,不安隻會阻礙我們前行。這並不是妄想,這是不變的真理。”

民昭沉浸在感動當中,再也無法反駁。素媛媽媽的話讓她也得到瞭很多啟示,她發現其實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之間忽視瞭很多身邊的幸福。“除瞭這個就再也別無所求瞭”,但真的當願望實現的時候,我們是否真的心懷感激,別無所求呢?是不是又會認為是理所當然呢?人們總是這樣對他人、對自己缺少感恩。民昭小聲念著什幺。

“傢人……”

“沒錯,傢人。隻要有傢人在,我們就是幸福的。即便被踐踏、被摧毀,但那仍是我們不願逃離的圍城。而且我們都很明白,這是我們自願留下來的。我相信素媛爸爸也一定對此深信不疑。因為不能放棄,因為即便放棄也不能戰勝自己的理性,所以自覺地選擇瞭不放棄。浪變小瞭我們就可以重新出港,他也是這樣想的。讓理性暫時在港口內小憩,而一旦風浪變小,我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重返大海。我相信素媛爸爸、相信素媛、相信我的傢人。”

素媛爸爸每天都會給素媛寫信,這是他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刻。而且有越來越多的人給予他們幫助。每天他都會收到很多快遞,裡面既有送給他的哆啦A夢面具,也有送給素媛的小飾品。其中大部分都是以匿名的形式郵寄的。每天一到11點,素媛爸爸便開始忙於查收各種快遞。午飯時間,他與素媛媽媽就在拆看包裹中度過。

包裹中往往還會夾帶一張小卡片。

有的寫著“加油”,有的寫著更為感性的話語。

——祝你們幸福。不論傷痛有多大,你們一定會戰勝它。因為你們是一傢人。

——希望與你們互相分享互相安慰。因為我們的存在,所以你們並不孤獨。我們是鄰居,是朋友,更是兄弟姐妹。

——痛苦,不過隻是通往幸福的必經之路。

——沒有希望便是絕望。但我相信素媛便是你們一傢人的希望。

——人生的盛宴中總會有一兩個醉鬼出現,但盛宴不會因此而中斷。讓我們一起來享受人生的盛宴。

——苦難是領悟真理的指南。素媛讓我們成為瞭一體。我們也是你們的傢人。

——喜歡。真心地喜歡素媛。我將會把素媛痊愈的那一天作為我人生的紀念日。那天一定會到來,我已經開始在為迎接那一天而做準備瞭。

——孩子的痛就是天下父母的痛。孩子的快樂就是天下父母的快樂。

——素媛重拾笑容的那一天,就是大韓民國重拾笑容的那一天。

——大傢支持你們。你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為沒有人能夠像你們一樣獲得所有人的支持。素媛是一個偉大的孩子,她讓大傢成為瞭一體。

——之前我們已經分享瞭淚水,接下來我們將一起分享笑容。謝謝你們給瞭我一起綻放笑容的機會。

——素媛再次微笑的那一天,我們會為她舉辦慶祝儀式。素媛是能夠給全世界帶去歡樂的天使。

……

不知道素媛爸爸是否理解瞭這些話,他總是邊笑邊哭,而且愈來愈熱衷於給素媛寫信。

“就算寫得手都痛瞭也高興。嘿嘿。我以為痛隻會使人難過,沒想到痛也能夠使人快樂。嘿嘿。”

看到每天都在好轉的他們,我感覺三個人重新團聚在一起的那一天不再遙遠。

素媛爸爸今天將信交給我的時候問我:

“老婆,素媛很痛嗎?為什幺會痛?為什幺要隨身帶著袋子生活?”

如果是以前,被問及這些我一定會感到撕心裂肺的痛,一定會抱著素媛爸爸放聲大哭,現在我卻能夠抱著素媛爸爸平靜地告訴他:

“所有人都會經歷痛苦,都會在心裡留下傷疤。隻不過素媛比大傢還要更痛苦一些。但是沒關系。她的傷痛,可以由哆啦A夢你來治愈。”

“如果我一直扮成哆啦A夢,素媛就能痊愈?”

“嗯,沒錯。隻要素媛痊愈瞭,你就能夠重新做回素媛爸爸。”

“真的嗎?我能夠見到素媛?”

“嗯。到時候素媛不但會親親你,還會和你一起吃冰激凌。”

“哇,哈哈哈!”

素媛爸爸高興得在店裡跑來跑去。真沒想到他會這幺高興。以前工作太累,他甚至都不怎幺會跟素媛一起玩。有這幺值得高興嗎?

有人曾經說過,有些東西是愛填不滿的。說出這樣話的人想必不是獨身,便是經歷過傢庭不幸的人。因為隻要有愛就能夠填滿一切,愛是打開幸福之門的唯一鑰匙。

相愛。

得到愛。

付出愛。

我,會一直珍藏這份愛,並守護這份愛。

雖然守護愛的過程會很困難,但這不正是幸福的所在嗎?所以即便困難,也萬分珍貴。傢人……是任何東西都無法代替的。

致我愛的素媛

今天我收到瞭很多禮物,是給哆啦A夢和素媛的。看來大傢都知道我們是好朋友。現在素媛也和哆啦A夢一樣有名瞭呢!給素媛的禮物我都已經交給素媛媽媽瞭。雖然有很多禮物我也很喜歡,但那都是人們寄給素媛的,所以我沒有拿哦。希望今天素媛不要身體不舒服。聽素媛媽媽說哆啦A夢可以治好素媛的病,隻要素媛一直和哆啦A夢做朋友就可以很快痊愈。所以我們不要吵架哦!看到素媛的信我很傷心。為什幺素媛會認為哆啦A夢會討厭你呢?哆啦A夢是不會討厭自己的朋友的。就算排便袋有味道也沒關系,就算壞叔叔傷害瞭素媛也無所謂。因為我們是朋友。素媛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但是你說你很害怕見到我,真的很可惜。我可是你的朋友啊,為什幺不願意見我呢?真是太傷心瞭。如果能夠見面,我們一定可以一起玩得很開心的。

哆啦A夢告訴你一個秘密怎幺樣?事實上,比起哆啦美,哆啦A夢更喜歡素媛。雖然哆啦美知道瞭會很傷心,但這的確是事實。素媛每天給我的照片我都有收好。看素媛的照片、給素媛寫信要比與哆啦美一起玩有意思多瞭。現在我也在看素媛的照片,似乎長高瞭很多呢。要不瞭多久,素媛就要和我一樣高瞭呢。

今天店裡來瞭很多客人,很累。但是一想到素媛,我就又有瞭力氣。所以素媛不要再害怕見到哆啦A夢,因為我可是素媛最好的朋友,我會盡快治好素媛你的。哆啦A夢說到做到,素媛你不用擔心。素媛並不是壞孩子,我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也會發脾氣。但素媛不能吃太多的東西哦,太胖對身體不好。這個可以答應我吧?如果再有禮物,我會告訴素媛媽媽的。

啊,對瞭!哆啦A夢想要自己送素媛一份禮物,送什幺好呢?本來想送冰激凌的,但聽說素媛媽媽每天都會買給素媛。素媛如果有想要的禮物,一定要告訴我。我會馬上讓素媛媽媽買來送給素媛的。

每次想到素媛都會很開心。素媛也要想著哆啦A夢哦,不要忘記我一直都陪在你身邊。客人來瞭,先和你聊到這兒吧!素媛一定要給我回信哦。好想知道素媛想要得到什幺樣的禮物。

愛著素媛的哆啦A夢

致我最愛的老婆

我不明白老婆的話到底是什幺意思。真的很頭疼。有什幺可怕的呢?士兵到底為什幺在第99天離開呢?公主為什幺不出來?不是本該出來的嗎?那個士兵真是個傻瓜。公主第二天明明就會來見他,為什幺士兵不相信公主呢?我這幺相信老婆和素媛,為什幺他就不能相信自己愛的人呢?要是我一定會再多等一天,因為公主一定會出來。公主比士兵還要可憐。在這100天裡,知道士兵在等著自己,她本來多幺開心啊!但最後士兵離開瞭,她該多傷心啊!老婆,你的信太悲傷瞭,一點也不有趣。以後不要寫這樣的信瞭。不過我們以後還是要多多寫信給對方。我很喜歡寫信,多給我寫些有意思的故事哦。

老婆,最近每到入睡的時候,我都會想起曾經我們一起看過的電影。我們的時間好像都用來看電影瞭。既沒有一起玩過人偶,也沒有玩過其他遊戲。而且為什幺都是些沒有意思的電影呢?不像《怪物史萊克》,都是一些奇怪的電影。昨天我突然想到瞭《肖申克的救贖》。不知道為什幺就會想到這部電影,也許是因為主人公最後漂亮地處理掉瞭那些壞人吧。電影裡主人公說過這樣一句話:

“希望是美好的事物,也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事物從不消逝。”

為什幺這句話會一直殘留在我的腦海裡?頭好痛。雖然電影沒有什幺意思,但這句話很好,感覺很適合現在的我。我一整天都在重復這句話。雖然老婆你叮囑我要早睡早起,但我真的睡不著,所以坐起來給你寫瞭這封信。老婆,我的腦袋很聰明吧?嘿嘿。但是為什幺一直忘不瞭這句話呢,難道我的腦袋很笨?

希望是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事物從不消逝。

老婆,我要睡瞭。你明天要早點來哦。

啊!對瞭!你問我的最後一個問題,我不是很明白。為什幺問這幺傻的問題?我們當然是傢人,這有什幺好問的。

愛著素媛和老婆你的素媛爸爸

致我的朋友哆啦A夢

因為今天媽媽回來得有些晚,所以晚飯後才讀瞭你的來信。很高興你把我當作朋友。實際我現在沒有上學,所以沒有朋友。因為身體不舒服,也沒有繼續上學。哆啦A夢你說要給我治病,治好病我就可以去上學瞭。但是真的比起哆啦美,你更喜歡我嗎?我以為哆啦A夢會很喜歡哆啦美,真的很高興你這幺喜歡我。

我想要一個書包。哆啦A夢要是能夠送給我就太好瞭。我問過媽媽瞭,什幺事我都會先問問媽媽。她同意我接受你的禮物。給我買一個畫著哆啦A夢的書包吧,要是沒有哆啦美就更好瞭。我周三會去遊樂園,那天哆啦A夢你會做什幺呢?雖然我很不喜歡外出,但是突然很想去遊樂園。希望那裡沒有可怕的叔叔。雖然媽媽說民昭阿姨會和我一起去,讓我不要擔心,但我還是很擔心。要是哆啦A夢能夠陪我一起去就好瞭。哆啦A夢你能來遊樂園嗎?媽媽說你太忙瞭,所以沒辦法來。真的很忙嗎?我真是下瞭很大勇氣,才決定去遊樂園,決定和哆啦A夢見面的。電視裡的哆啦A夢很善良,一定會保護我的。對吧?

要不然別去瞭?突然有些後悔呢。要是有很多可怕的叔叔該怎幺辦?好擔心,肚子都痛瞭起來呢。突然真的好想吃東西,但是哆啦A夢你不喜歡胖胖的朋友吧?但是我實在忍不住。

我要吃冰激凌、吃零食、喝飲料。忍不住,對不起,我要去吃瞭。大概媽媽又會抱著我唱歌跳舞瞭。媽媽真的很有意思。好生氣,對不起,下次再給你寫信。

素媛

致帥氣的素媛爸爸

今天素媛耗盡瞭我全身的力氣。實在是太難度過的一天瞭。原本一切都很好,突然發生這樣的事,真的讓我不得不感到失落。

不過還好,你的信多少給瞭我安慰。今天不知道素媛有什幺煩惱,一直不肯睡,所以直到現在我才能讀你的信,看瞭之後想起瞭很多。

《肖申克的救贖》是什幺時候看的呢?後來我又從音像店借來碟片看瞭一遍。

啊,是這部電影啊!你記得看電影前我們還吵瞭一場大架嗎?當時我們為什幺而吵呢?貌似是很小的事情。啊!記起來瞭,當時我的BP機上有個陌生號碼,你打過去結果是個男人接的。我不認識對方,但你一直追問。我到最後都說不認識對方,於是我們一起去找到那個人才算結束。瞭解之後才知道那個男人是從我們系學長那裡要到的我的電話。那時其實我隱隱地開心,因為一直都以為你是一個不會嫉妒的人。你出於歉意邀請我去看電影,而我則假裝生氣地跟你一起去瞭電影院。在昏暗的電影院裡,你一直親吻我,讓我無法集中於電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對這部電影印象不是很深刻。今天我又看瞭一遍,真的是部佳作。除瞭你提到的那句臺詞外,還有很多鼓舞人的話,令人充滿希望。

“最初可能不喜歡,但漸漸就會習慣。並且隨著時間的流失,變得無法掙脫。這就是融合。”

我們也是這樣吧?最初我們都有對方不喜歡的一面,但是相處久瞭就融合瞭。對於那些原本不喜歡的行為,也漸漸變得習以為常,最後變得再也掙脫不出來。

希望我們的愛情也能如此,互相融合到再也無法分開,不論遇到什幺事情都不放開彼此的手。我堅信會是這樣。你呢?我願意相信你也是這樣,這是我最容易接受的。

有一句臺詞雖然不是什幺煽情的話,但最觸動我:“在這裡隻有我有罪。”不論是什幺罪名我都會找到不認罪的理由,但素媛的傷痛我承認是我造成的。作為媽媽,這是我無法否定的罪孽。突然很想見你,大概隻有你會認為我是無罪的吧?就算全世界都責怪我,你也會主張我是無罪的吧?

隻有你會站在我這邊吧?我相信會是這樣,並且堅信不疑,不論何時,你都是我的幸福。

你是唯一能夠讓永遠這一奇跡變為現實的人。

我愛你。很愛很愛你。素媛爸爸。

愛著你的素媛媽媽

《素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