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蓮花白

回到北平是在一個夏天的午後。一出火車站,我就把頭高高仰起,望向天空。天空湛藍湛藍的,像水洗過一樣幹凈。我把耳朵也豎瞭起來,仔細搜尋著每一點兒聲響。

父親和母親正在招呼三輪車夫,請他們把行李搬上車。

我努力尋找著父母經常提起的鴿群和鴿哨的聲音。

“嗡——”

西邊傳過來一陣悅耳的聲音,我連忙把頭轉過去。

一群鴿子正挾著鴿哨聲掠過正陽門城樓,它們歡快地飛過來,忽上忽下,仿佛在和我打著招呼。

“這是咱傢的鴿子吧?它們肯定是來接咱們的!”我興奮地喊著。

在昆明的時候,母親曾經告訴我,二舅養瞭很多鴿子。

“這孩子怎麼看什麼都像自個兒傢的東西?”母親笑著說。

“四塊玉!”我抬手指著藍天下那隻領頭的鴿子。

“嘿,這小傢夥知道的還挺多,叫什麼名字,幾歲瞭?”一位車夫搬完瞭行李,笑著問道。

“我叫二寶,八歲瞭。”我把仰著的頭低下來,看著這位車夫。

“二寶,那應該還有個大寶呀?”車夫是個健談的人,故意逗著我。

“我哥一直留在北平,我們從昆明回來,我還沒見過他呢。”我回答。

“你這孩子怎麼逮誰跟誰聊啊。”母親埋怨我的話太多。

車夫讓我和母親上車,父親和行李在後面那輛車上。

“大姐,您傢這孩子可真夠聰明的。”車夫蹬著車,樂呵呵地誇著。

“這些天,滿大街都是從南方回來的大學教授和學生們。”車夫大概猜出瞭父母的情況。

“可不是嘛,一撥一撥的。”母親回答著。

過瞭東四牌樓,又一群鴿子帶著鴿哨聲從北邊飛瞭過去,我的眼睛緊緊追隨著這群鴿子。

這群鴿子有十六隻,比之前鴿群的數量都多,領頭的鴿子也是四塊玉。

“前面就是隆福寺,往左拐,進將軍胡同。”母親不停地引著路。

我知道,傢終於要到瞭。

鏤空磚雕的門樓,門樓上鋪蓋著灰色的筒瓦,門樓裡邊有兩塊大大圓圓的抱鼓石,中間是一扇厚厚的大紅門。

不等車停好,我便跳瞭下去。

“門檻高,別絆著!”母親在我身後提醒著。

“吱扭——”

門是虛掩著的,一推就開瞭。

我跨過那高高的門檻。

正對著是一個青磚影壁,上面雕刻著大大的“福”字。

小時候過春節,我曾經問正在貼“福”字的母親,“福”字是什麼意思。那個時候,母親望向北方,含著眼淚說:“就是一傢人團團圓圓、和和美美、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向左拐,跨過垂花門,我進到瞭院子裡。

院子正中是一個高高的藤蘿架,母親說,每年春天,藤蘿架上都會開出一串串淡紫色的藤蘿花,滿院子都洋溢著淡雅的清香。

一位軍人和一個老頭兒正坐在藤蘿架下的藤椅上喝茶。

我看著老頭兒,老頭兒用狐疑的目光看著我。

我沖他笑瞭笑。我見過他的照片,便咧開瞭嘴,試探地叫瞭一聲:“姥爺?”

“這孩子怎麼……長得有點兒像……”也許我的到來太過突然,老頭兒正舉著紫砂壺往嘴邊送,我的叫聲讓他愣在瞭那裡。

那軍人從藤椅上站瞭起來,一把將我抱起,然後又舉瞭起來,興奮地說:“爸,這是二寶,跟照片上的小模樣一模一樣!”

“二寶!”姥爺也從藤椅上站瞭起來。

“爸!”這個時候,母親拎著一口皮箱跨過瞭垂花門。

“回來啦!回來啦!大閨女回來啦!”姥爺向屋裡激動地喊著。

“姐,怎麼不來封電報?我好去火車站接你們!”那軍人把我放下來,接過瞭行李。

“您是大舅?”我仰頭望著這位高大魁梧的軍人,他軍服的肩上一邊各有一顆金豆。

那軍人摸瞭一下我的腦袋,肯定瞭我的猜測。

“嗬,咱傢出瞭一位國軍少將!”父親氣喘籲籲地說。他一隻手拎著沉甸甸的書箱,一隻手指揮車夫把行李搬進瞭院子。

“姐夫,您這身子骨就別提這麼重的箱子瞭。”大舅趕前幾步,搶過父親的書箱。

同樣的書箱被大舅拎到手裡,就好像換瞭件東西,輕省瞭許多。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老頭兒呼哧帶喘地提著一串中藥包跑瞭進來:“大少爺……大少爺,我陪秀兒去藥店給老太太抓藥回來,在前面的胡同口遇到倆喝高瞭的美國兵,整個倆兵痞,您快去看看吧!”

“老劉,別著急,慢慢說。”姥爺勸著他。

“他就是門房劉爺吧,原來他出去瞭,怪不得剛才沒看見。”我心裡想。

大舅等不及老劉慢慢敘述來由,快步出瞭院子。

我緊緊跟在他的後面,大舅聽到聲音,停住瞭腳步,朝我一擺手,示意我跟上。待我走到他的身邊,他用手撫摸著我的腦袋,說道:“看我怎麼這倆美國兵!”

我沖大舅咧瞭咧嘴,表示贊同。

出瞭胡同口,根本就沒見到秀兒和美國兵。

這時候,過來一街坊,見到大舅,連忙說:“大少爺,秀兒在南二條胡同西口,幸好有位巡警巡邏路過,跟那倆美國兵打瞭起來。應該沒吃虧,您快去吧!”

大舅帶著我一路小跑,還沒到跟前,就遠遠地看到前面圍瞭一群人,人群中不時地傳出叫好聲。

“借光!”大舅大喊著。

人群中很快閃出瞭一條通道。

我拼命擠進去,看到一位年輕俊朗的巡警死死地將一個高大的美國兵反擰著胳膊壓在地上。那美國兵已經放棄瞭反抗,正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發出殺豬般的號叫。

另一個美國兵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顯然已經暈瞭過去。兩個二鍋頭酒瓶子在他身邊一橫一豎地躺著,其中一個瓶子還往外滴著酒。

“叫啊,你倒是叫啊,你就是叫到美國姥姥傢都沒人幫你!”四周看熱鬧的人起著哄。

“好樣的,擒拿拿得好!”大舅朝那巡警豎起瞭大拇指。

那巡警看到瞭大舅,連忙站瞭起來。

旁邊一位梳著大辮子的俊秀姑娘把帽子遞給瞭巡警。

那巡警接過帽子戴在頭上,整瞭整警服,舉起右手向大舅敬禮:“北平警察局內三分局實習警官郝俊傑報告長官,這倆美國兵撒酒瘋,欺負咱中國姑娘,被我教訓瞭一下!”

“教訓得好!”大舅誇道,“上面追問下來,就說是北平警備司令部劉星燦命令你打的,跟你沒關系!”

“不,長官,是我自己要打的!”郝俊傑站得直直的,一動不動地回答。

“哪兒來那麼多話,你的長官沒告訴過你,跟長官說話,隻能回答‘是’和‘不是’嗎?”大舅故意把臉拉瞭下來。

“是,長官!”郝俊傑的臉“唰”地一下紅瞭,跟剛才英武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大少爺,多虧郝警官。”巡警身邊的大辮子姑娘替他說著話。

“秀兒,回傢吧。”大舅沖秀兒一擺手。

“哦,原來這個大辮子姑娘就是秀兒,怪不得這麼漂亮。”我心裡想。

“謝謝郝警官,您擦擦汗吧。”秀兒並沒有回傢的意思,而是從兜裡掏出一塊白手絹遞給郝警官,輕聲地說。

我看到那白手絹上繡著一塊淡綠色的玉連環。

“不用瞭,我用手擦就成。”郝警官的臉更紅瞭。

“讓你擦你就擦!”大舅命令道。

“就是,人傢姑娘讓你擦你就擦唄,客氣什麼?”看熱鬧的人們又起著哄。

“是,長官!”郝警官這才接過手絹,不好意思地擦著臉上的汗,可他臉上的汗卻越擦越多。

郝警官的臉更紅瞭。

“都散瞭吧。”大舅朝這幫起哄的人擺著手。

看熱鬧的人顯然不願散去,他們似乎戀戀不舍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兩個美國兵。

剛才被巡警摁到地上的那個美國兵,已經翻身坐瞭起來,用左手捂著右胳膊,痛苦地低聲呻吟著。

“就把他們晾這兒吧,自個兒會滾的!”人群中有人喊道。

看熱鬧的人開始散去。

“中國警察治不瞭美國兵的罪。”看到人們逐漸散去,大舅小聲對郝俊傑說,“諒他們不敢去警察局追究,如果敢去,你就說是我命令的。”大舅繼續交代著。

“是,長官,我下手有分寸,躺在地上的那個傢夥一會兒就會蘇醒,隻是那個大傢夥的胳膊被我擰脫臼瞭。”郝俊傑回答。

“好樣的!”大舅再次朝郝俊傑豎起瞭大拇指,“怎麼就你一個人巡邏?”

“今兒是我第一次巡邏,帶我的陳警官拉肚子,去茅房瞭,讓我一個人先去將軍胡同,他說有位國軍少將住那兒,讓我維持好治安。沒想到就是您,長官。”郝俊傑回答。

“我用不著你們保護,你們要保護的是老百姓!”大舅一聽這句話就來氣,語氣變得強硬起來,他轉身一手拉著我,一手招呼著秀兒,頭也不回地往北走。

“是,長官!”郝俊傑回答。

我回頭看到郝俊傑又朝我們敬瞭一個禮。

他的另一隻手裡攥著秀兒給他的那塊繡著玉連環的白手絹。

二舅比我們晚一個多禮拜回到北平。

那天上午,好不容易騰出時間的大寶正帶著我在胡同口跟南邊胡同的孩子玩:“這是我弟二寶,從昆明回來的……”

大寶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孩子就驚嘆道:“昆明,遠嗎?回北平走瞭多少天?”

“先從昆明乘汽車到長沙,再從長沙坐粵漢路火車到漢口,再從漢口坐輪船到上海,又從上海坐海輪到秦皇島,從那裡乘北寧路火車經天津回北平,小半年吧。”

大寶真是好記性,父母回來後向姥爺講述一路上的經歷時就是這麼說的,沒想到他全給記住瞭。

“火車!輪船!還有海輪!”又一個孩子驚嘆道,“我隻坐過北平的電車。”

“我隻坐過自行車後座……”另一個男孩苦著臉說。

“哈哈哈!”我們都大笑起來,嘲笑著這個男孩。

“丁零零——”

我們聽到一串悠長的自行車鈴聲。

大傢把頭轉向自行車鈴傳來的方向。

很快,一輛自行車沖到瞭我們面前。

“二舅!”大寶驚喜地叫著,立馬沖瞭上去,屁股一下就坐到瞭自行車的後座上。

“二舅,這是二寶,我弟!”大寶介紹著。

“好啊,咱傢又多瞭一個寶!”二舅跨在自行車上,雙腳撐地,高興地說,然後一拍前面的車梁,“二寶,上車!”

“好嘞!”我往上一蹦,便坐到瞭車梁上。

“二舅,現在咱傢有三個寶,大舅說,大舅媽生瞭一個小弟弟。”

“好呀,咱傢有三個寶啦!”

“丁零零——”二舅再次打響瞭車鈴。

悅耳的車鈴聲,驚醒瞭正在我傢房頂上睡覺的鴿子,它們“撲啦啦”地飛瞭起來,又落到瞭另一個房頂。

“哎喲,祖宗們,趙姨把你們當老母雞養瞭吧?”望著房頂上偷懶的鴿子,二舅心疼地說。

“哈哈!”大寶在後座上笑得前仰後合,“二舅,這些年我沒少吃鴿子蛋。”

“明天就罰你清掃鴿籠!”二舅故意狠狠地說。

“哈哈!”這一次我也笑瞭起來。

“二舅回來啦!姥爺,我們可以喝蓮花白啦!”大寶沖著大紅門裡喊著。

“快讓我看看……”我們還沒有跨過大紅門,在趙姨和秀兒的攙扶下,姥姥已經迎瞭出來。

“二少爺,您可一點兒都沒變!唯一變的就是您這精氣神兒,像什麼來著,學校裡的先生!”趙姨的嘴咧得像蘭花豆。

“快讓我瞅瞅,這幾年也不來封信!”姥姥撲到瞭二舅跟前,仔細地瞅著,“這些年都去哪兒瞭?”姥姥高興地抹著眼淚。

“能全須全尾兒回到傢就成。”不知什麼時候,姥爺站到瞭姥姥身後。

“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二小子又不是蛐蛐,什麼全須全尾兒的。”姥姥先是埋怨著姥爺,然後像是發現瞭什麼似的,先是看著二舅,然後又看瞭看他推進門來的自行車,最後再看瞭看鋪著青磚的地面。

二舅被姥姥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便問:“媽,您這是幹嗎?”

“你這是從哪兒回來呀,怎麼連個行李都沒有?”姥姥驚訝地問道。

“嘿,就是,二少爺,這是怎麼回事呀?”趙姨也問。

“嗨,我哪兒有什麼行李,行李都扔瞭,這自行車是學校老師的。”二舅輕松地說。

“嘿,二少爺,這幾年你去哪兒瞭?”趙姨埋怨著。

“嗨,說來話長,回頭好好跟你們說。”二舅笑著說,然後看瞭看大傢,“爸,媽,姐,姐夫,哥,你們身體還好嗎?”

“好!都好著呢,你哥都讓我們抱上大孫子瞭!”姥姥高興地搶著回答。

“哎喲,那屬下恭喜劉大將軍!”二舅看著大舅,故意用京劇念白說道。

“貧吧,你就。”大舅笑著朝他揮起巴掌,二舅故意躲閃著。

全傢人都開懷地笑瞭起來。

等二舅在房間喝足瞭茶,姥爺就招呼大傢來到後院。

“就等著這一天瞭!”姥爺紅光滿面地說。

那裡有兩棵棗樹,上面還結著青中略微泛紅的果子,大寶說要再等一陣子才能吃。

“你們哥兒倆,用鐵鍬把那壇蓮花白給挖出來。”姥爺吩咐著。

“好。”大寶答應著。

可姥爺又說話瞭:“不是說你們小哥兒倆,是讓他們大哥兒倆。”

“哈哈!”大舅二舅都笑出聲來。

“這事用不著大舅二舅,我一個人就能挖。”大寶頭也不回地往後院的工具房走去,不一會兒就從裡面拖出瞭兩把沉甸甸的鐵鍬。

當這兩把沉沉的鐵鍬被大舅和二舅接過去的時候,立馬變得輕省瞭許多。

“您說挖哪兒?”大舅問姥爺。

“我知道,哥,挖兩棵樹之間。當年你離開北平的時候,是我和爸一起埋的。”二舅一邊說,一邊走到兩棵棗樹之間。

“二舅,小心點兒,別往樹根兒那兒挖,那裡埋著鐵彈子。”大寶提醒著。

“鐵彈子是誰?”我抱怨著,“你們說的東西我很多都聽不懂!”

“是隻蛐蛐吧?”大舅說。

“對,是咱們傢的抗日英雄。別著急,回頭我跟你講鐵彈子、老黃忠、鐵蒼狼還有圖將軍的故事。”大寶拍著我的肩膀,安慰著我。

“我的命就是鐵蒼狼換來的。”聽到大寶的話,大舅立刻收起笑容,表情嚴肅地說,“明年清明,咱們去西山看看圖將軍和老太太去。”

“嗯,就在七王墳北邊,到時候我帶大傢去。”大寶鄭重地回答。

二舅已經動起瞭鐵鍬,他小心翼翼地向下挖著,挖一會兒就停頓一下,用鐵鍬在泥土中探一探。

挖出來的泥土是黃褐色的,堆在一邊,我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一會兒的工夫,兩棵棗樹之間就被二舅挖出瞭一個不深不淺的坑。

“深度差不離兒瞭。”姥爺在一旁提醒著。

姥爺的話一說完,二舅便停瞭下來,他把鐵鍬靠在墻上,跪在地上用雙手挖瞭起來。

大舅也剛要蹲下身子去挖,卻聽二舅說道:“別價,您現在是國軍少將,怎麼能幹這樣的活兒?”

“青花瓷壇!”大寶突然用手指著土坑喊道。

果真,土坑中漸漸出現瞭一個淡藍色的瓷蓋子。

二舅仍然不言語,他小心翼翼地繼續用雙手刨著,不時地輕輕撫去青花瓷壇上的泥土。

空氣中,泥土的腥味更濃瞭。

終於,整個青花瓷壇的輪廓清晰起來。

“得嘞!”二舅終於捧著這個青花瓷壇站瞭起來。

正房客廳裡飄出一股特別的香味,既像酒香,又像藥香。

“好香呀!”我禁不住喊出聲來。

“哈哈!”大傢都笑瞭。

“這蓮花白可有九年多沒喝瞭,就等著這一天呢!”姥爺興高采烈地說。

大圓桌上擺滿瞭大大小小的盤子,盤子裡盛滿瞭各式各樣的菜肴。

“這道菜叫四喜丸子,這道菜叫……”秀兒向我介紹著菜名。

“這第一杯蓮花白,敬圖將軍!”看到菜已上齊,姥爺舉起青花瓷酒杯站瞭起來。

“敬圖將軍!敬鐵蒼狼!”大舅也舉起酒杯。

“敬圖將軍!敬鐵蒼狼!敬鐵彈子!敬老黃忠!”大寶搶著說,我看到他眼圈紅瞭。

“敬!”二舅緊接著說。

“敬!”全傢人都舉起酒杯,我也舉起酒杯。我和大寶的杯子裡盛的都是白開水。

“秀兒、他趙姨,你們倆別忙活瞭,也拿起酒杯。”姥爺招呼著。

“好嘞!”趙姨答應著,和秀兒一起來到圓桌邊。

“當年圖將軍夏天最喜歡喝蓮花白。”姥爺將杯中的酒灑到圓桌下的青磚上。

大傢都學著姥爺的樣子,將酒灑到瞭青磚上。

我看到秀兒的眼睛也紅瞭。

“哥,給我講講圖將軍還有鐵蒼狼他們的故事吧。”我沖著大寶說。

“講,講,回頭都給你講。把這些年發生的事情一個不落地全都講給你聽。”姥姥說。

這時姥爺又開口瞭:“明兒個,誰都不許出門,讓大北照相館來給咱傢照張全傢福。”

《正陽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