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秦時月是個到哪兒都不會虧待自己的人,即便被時宴摔瞭門,也不會影響她吃酒店特供套房宵夜的心情。

她喝著白葡萄酒,吃著生蠔,又做過全是spa,所以即便一個人在房間裡看電影,也覺得是一種享受。

可是沒有節制的報應總是來得出其不意。

夜裡兩三點,秦時月看完電影打算睡瞭,卻感覺胃部一陣隱隱作痛。

時不時的胃痛也是老毛病瞭,她沒管,喝瞭點熱水就鉆進瞭被窩。

然而在床上翻來覆去近兩個小時後,床單上已經浸瞭一層濕汗。

秦時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看瞭一眼時間。

凌晨四點四十五。

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時候,窗外一點亮光都沒有。

秦時月又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可腸胃卻越發難受,疼痛被黑夜放得無限大。

幾分鐘後,秦時月強撐著坐瞭起來,思來想去,還是給時宴打瞭個電話。

沒想到對方卻很快接起。

“舅舅,你還沒睡?”

時宴沒回答她這個問題。

“你有事?”

秦時月被折磨得筋疲力盡,也沒心思想其他的,虛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快要斷氣一般,“我胃疼……”

電話那頭的男人有些不耐煩地說:“把衣服穿好。”

秦時月沒聽清楚:“嗯?什麼?”

“起來穿好衣服,我帶你去醫院。”

掛瞭電話,秦時月剛換好衣服,門鈴就響瞭。

她捂著肚子走過去開門,見時宴衣衫整齊,但好像穿的還是白天那套,沒換過衣服。

“舅舅,你沒睡啊?”

時宴還是沒回答她這個問題,打量瞭一眼她蒼白的臉色,皺瞭皺眉,說道:“能自己走嗎?”

秦時月耷拉著眼皮點瞭點頭,“還行吧。”

時宴看著她,嘆瞭口氣,轉身蹲下。

“上來。”

深夜的酒店安靜得能聽見外面的風聲。

秦時月趴在時宴背上,這個近距離,才聞到時宴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舅舅,你喝酒瞭啊?跟誰啊?”

時宴沒有理她,隻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她緊緊揪著,還一陣陣地抽氣。

都疼得冒冷汗瞭,秦時月卻還在想,她舅舅平時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但其實並不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

不僅如此,和他親近的人會知道,他護短起來簡直不講原則。

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看,這絕對不是可圈可點的優良品質。

但對於女人來說,這完全是無法拒絕的特質。

所以,沒有女人能拒絕她的小舅舅,沒有!

“舅舅,你今天問的話是什麼意思啊?”

這時候,秦時月還不忘關心她舅舅的終身大事。

“沒什麼。”

“唉,我跟你說,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秦時月聲音越來越弱,幾乎是咬著牙忍住疼痛在說話,“像你這種男人,隻要你稍微主動一點,沒有女人能抵擋你的魅力的,我別的地方腦子不行,但這方面是很懂的,你再加加油,天下你都有。”

“閉嘴。”

“哦……”

到瞭醫院,值班醫生給秦時月檢查瞭一下,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這段時間春節,大大小小的聚會沒斷過,光是酒都比平時多喝不少,加上今晚吃瞭些生蠔,所以這急性胃炎來得也不算意外。

不過見瞭醫生,知道隻是小毛病後,秦時月瞬間就覺得舒服多瞭,坐上車後還刷瞭會兒微博。

在醫院折騰瞭一會兒,出來時,天已經開始蒙蒙亮瞭。

新春的樹枝在清晨的霧氣中冒瞭嫩芽兒,環衛工人已經拿著掃把開始清掃公路。

今天應該是個艷陽天。

秦時月打瞭哈切,盤算著回去補個覺後,去青安的地標性建築中心公園逛逛。

思及此,她便想問問時宴有什麼安排。

一轉頭,卻見他靠在背椅上,閉著雙眼,平靜得像是睡著瞭。

但秦時月知道他沒睡,並且心情似乎不太好。

半夜被折騰進醫院,換誰心情都不會好,因此秦時月很有自知之明的閉上瞭嘴。

許久,在秦時月也昏昏欲睡時,身旁的人突然開口瞭。

“回去收拾一下,我們回傢。”

“啊?”秦時月倏地清醒,“昨天才來呀,怎麼就回傢瞭?”

時宴慢慢睜開眼,摘下眼鏡,揉瞭揉眉骨。

“你病瞭。”

“其實我……”秦時月摸瞭摸肚子,“還好吧。”

她這胃炎是老毛病,來得快也去得快,隻要吃瞭藥休息一陣兒便能恢復元氣。

可時宴的語氣不容置喙。

一想到回傢做不瞭什麼就又要上班瞭,秦時月臉皺成一團,喪氣地看著窗外。

“唉,感覺幾天假期過得好快,回去又要上班瞭。”

時宴:“那你不去瞭。”

一聽時宴那冷冰冰的聲音,秦時月立刻否認,“沒有沒有,我沒有不想去,我愛工作,工作使我學到很多東西,使我成長。”

時宴戴上眼鏡,輕笑瞭聲,又刺得秦時月一陣激靈。

“不想去就別去瞭,在傢養病。”

他這麼一說,秦時月頓時就覺得自己得個胃癌也值得。

“嗯,舅舅你說得對,我最近身體確實不太好,得好好養養。”

清晨,王美茹趕早去超市搶瞭最新鮮的菜,回到傢裡還不到九點。

她習慣性去敲鄭書意的房間門,裡面沒動靜,便直接推開。

“太陽都曬到屁股瞭還不起床!”

話音落下,卻見鄭書意抱著腿坐在飄窗上。

王美茹陰陽怪氣一番,“喲,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鄭書意披散著頭發,回頭看瞭她一眼,低低地“嗯”瞭一聲。

“怎麼瞭?”王美茹上下打量她幾眼,“心情不好?”

“沒有啊。”鄭書意朝她揮揮手,“媽你先出去,我要換衣服瞭。”

王美茹努努嘴,輕輕帶上瞭門,轉頭卻跟鄭肅碎碎念瞭起來。

“大過年的,你不去關心關心你女兒?起這麼早是要幹嘛?中邪瞭似的。”

鄭肅洗著菜,抱怨道:“人傢起晚瞭你要罵,起早瞭你也不滿意,我看你就是找事,後天等她回江城工作瞭,你又想的不行。”

夫妻倆拌嘴的功夫,鄭書意從房間出來瞭。

今天雖然出瞭太陽,但卻沒升溫,特別是天剛亮那會兒,路邊的綠植還凝瞭霜。

鄭書意今天難得把頭發紮成瞭馬尾,裹著圍巾,沒怎麼化妝,隻描瞭描眉毛。

她拿上包,直接往大門走去。

“爸,媽,我今天有事,晚上不用等我吃飯。”

說完的同時,響起關門聲。

王美茹和鄭肅在廚房裡愣瞭一下,面面相覷。

“看來還真是心情不好。”“我生的我能感覺不到?”

鄭書意打車到瞭水族館門口。

昨晚,當時宴要她盡一下地主之誼時,她第一個想到的地方是中心公園。

可是轉念一想,大冬天的逛什麼公園,便提瞭水族館。

沒想到這麼個地方,時宴居然一口答應瞭。

水族館十點開門,鄭書意昨晚和時宴約的也是十點,不過她九點半就到瞭。

因為昨天一整夜,她幾乎沒有過深度睡眠。

即便經過瞭一晚上的輾轉難眠,她也沒想好要怎麼面對時宴。

她不知道秦時月有沒有跟時宴說過她的事情。

如果說瞭,為什麼兩人到現在都沒有動靜。

如果沒說。

不,遲早有一天還是會說的,畢竟他們才是血濃於水的親人。

秦時月和鄭書意短暫的交情根本包不住那團火。

雲層散去,金燦燦的陽光灑在水族館門口的廣場上。

看著好像是春暖花開的日子,其實寒風依然像刀子一般刮得臉生疼。

不知不覺就快十點瞭。

入口處已經來瞭不少人,有的在排隊買票,有的在買路邊的小玩意兒,卻不見時宴的身影。

鄭書意踮起腳,緊緊盯著入口處。

遠處儼然的小旗幟在風裡張牙舞爪,沒有一刻地停歇。

越是臨近十點,鄭書意心裡越是發慌。

有時候預感來的毫無道理,卻又迅速在心裡紮根發芽。

比如此刻,她隱隱覺得時宴不會來瞭。

一產生瞭這個想法,鄭書意的心好像突然被揪住,懸在胸口,堵住呼吸的通道。

她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子,找不到安放之處。

這樣幹等的情緒像藤蔓一樣在身體裡緩緩攀爬,撓得人難受。

半晌,鄭書意轉身去小賣部買瞭兩瓶礦泉水,走動瞭兩下,然後繼續等著。

這幾分鐘的每一秒,都像被慢放瞭十倍,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當廣場中心的掛鐘指向十點整的那一刻,鄭書意突然感覺到一陣下墜感。

像沉入水裡,波浪平和,卻沒有著力點,隻能任由自己一點點下沉。

廣場上放起瞭歡快的音樂,成群結隊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從大門跑進來,帶來一陣陣地歡聲笑語。

鄭書意盯著掛鐘出瞭一會兒神,呆呆地看著墻面,一個賣花的老太太經過她身旁,不小心撞瞭她一下。

鄭書意驟然回神,卻不知道該幹什麼一般,左右挪瞭兩步,最後又站回原處。

又是二十分鐘過去。

像過瞭二十年一般漫長。

有好幾次,鄭書意想拿出手機問問時宴怎麼還沒來。

可心虛也好,愧疚也好,她始終沒有邁出這一步。

因為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時宴絕對不會無緣無故遲到。

他沒來,肯定是有原因的。

鄭書意隻是不想承認而已,也不想親手去戳破這一點。

過瞭一會兒,她裹瞭裹圍巾,抱著兩瓶礦泉水,站上瞭賣票窗口旁邊的臺階。

那裡視線好,能夠將入口處的情況盡收眼底。

然而在她看不見的廣場側面,一輛車已經停瞭很久。

時宴比鄭書意到的早。

原本早上八點多,他和秦時月已經踏上瞭歸途。

但當車快要開到高速路口時,時宴突然吩咐司機改瞭道。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明明可以一走瞭之。

但是真的來瞭這裡,他卻找不到一個下車的理由。

剛到的時候,這裡一個人都沒有,空曠的廣場上偶爾有幾張傳單被風吹起。

秦時月放倒瞭副駕駛的座椅,蓋著外套睡得很香。

時宴靜靜地坐在車裡,直到於陽光下,看見鄭書意走瞭過來。

隔著幾十米的距離,鄭書意的馬尾在光下輕輕晃悠,她穿著牛仔褲和白球鞋,背著雙肩包,像個女大學生,但時宴還是一眼認出瞭她。

看著她去機器前取瞭票,看著她在綠化帶旁安靜地站著,低著頭,雙腳時不時踢一下小石子,也看著她好幾次拿出手機,最後卻又放進包裡。

時宴雙手抱在胸前,就這麼平靜地看著遠方的她。

十一點整,海洋館裡第一個節目開始,場內的歡呼聲和音樂聲快掀翻瞭屋頂。

而這個時候廣場上已經沒什麼人瞭。

裡面越是熱鬧,就顯得外面越是冷清。

鄭書意心裡已經有瞭答案,也無法在時宴遲到的一個小時候再自欺欺人。

兩瓶水一口都沒喝過,她抱在胸前,慢吞吞地朝出口走去。

但走出大門的那一刻,她還是沒忍住,回頭看瞭一眼廣場上的掛鐘。

萬一呢。

那一絲比頭發還細的僥幸心理攔住瞭鄭書意的腳步。

她走到門邊,撥通瞭時宴的電話。

響瞭幾聲後,電話被接通,可是對面的人沒有說話,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鄭書意也沉默瞭一會兒。

這通電話安靜到鄭書意覺得對面根本就沒有人。

好一會兒,她才小心翼翼地問:“你不來瞭嗎?”

通話似乎卡頓瞭片刻。

緊接著,對方的聲音終於響起。

“我來陪你演戲嗎?”

懷裡的礦泉水突然掉地,迅速地滾到路邊。

鄭書意呆滯地站在大門口,感覺渾身一下子涼透,連指尖都在輕輕顫抖。

而她的嗓子像浸泡在酸水裡,想說話,卻被澀噎的感覺堵在胸口。

幾秒後,她還沒來得及說出那聲“對不起”,電話裡就響起瞭忙音。

《錯撩(以愛為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