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楚楚滿足地窩進蕭瑾瑜的懷裡,其實除瞭他發燒的時候,蕭瑾瑜的懷抱一向是清冷清冷的,再加上蕭瑾瑜被病痛折磨得一日瘦過一日,事實上他的懷抱並不舒服,但楚楚就是喜歡被他抱著。

楚楚抱住蕭瑾瑜的腰,頭埋在蕭瑾瑜的胸口上蹭幾下,像隻向主人撒嬌討愛撫的貓兒一樣,蕭瑾瑜仔細地扯過被子裹好她的身子,忍不住吻上她的頭頂,柔柔地順著她的肩背,淺嘆,“辛苦你瞭……”

如今於公於私都這樣依賴於她,實在難為這副嬌小柔弱的身子瞭。

“你才辛苦呢,”楚楚心疼地親在蕭瑾瑜愈見突兀的鎖骨上,“光幹活不吃飯。”

蕭瑾瑜笑出聲來,在楚楚後腰上輕擰瞭一下,“現在相信我是清官瞭吧……”

“不信!”

蕭瑾瑜一噎,“為什麼?”

“你太有錢啦!”

蕭瑾瑜明知道這人在壞心眼地鬧他,還是忍不住當真,“那都是我辛苦掙的……改天你沿著京城轉一圈,但凡看到我題的牌匾,都是安王府的產業……每天除瞭管案子,還要管生意,累得要命……”蕭瑾瑜伸手在楚楚屁股上拍瞭一下,“你還冤枉我……”

蕭瑾瑜本來就沒什麼力氣,又絕不會舍得對她下狠手,可這一記下去楚楚吃痛地嗚咽瞭一聲,嚇得蕭瑾瑜一下子白瞭臉,頓時起瞭一身冷汗,她可是有身孕的人……

蕭瑾瑜慌忙在那兩團圓潤上輕輕揉撫,“對不起,對不起……”

懷裡的人“噗嗤”一聲笑噴出來,笑得都要喘不過氣來瞭,蕭瑾瑜一愣,額頭一黑,差點兒停住的心臟砰砰亂跳起來,一時好氣又好笑,卻一點兒轍都沒有。

楚楚有恃無恐地仰頭看著這個幹瞪眼的人,笑嘻嘻地親親他黑下來的臉,“王爺,我早就知道你是好官啦!你是“玉面判官”嘛!”楚楚“咯咯”笑著,摸上蕭瑾瑜漆黑一片的臉,“唔……現在是“黑臉判官”啦!”

蕭瑾瑜被她笑得一點兒脾氣都沒瞭,臉上微微泛紅,“不許笑……”

楚楚笑個不停,蕭瑾瑜微惱,抬手捧住她的臉,還沒來得及堵住那兩瓣笑彎瞭的嘴唇,就被楚楚一個翻身按住瞭肩膀,動彈不得。

“王爺,你不是要我說說小花將軍嗎?”

楚楚這個眼神他認得……

“不許拿我當屍體……”

楚楚小嘴一撅,翻身滾到一邊,背對蕭瑾瑜躺著,“那你自己看屍單吧!”

那個溫軟的身子一離開他的懷抱,蕭瑾瑜整個身子都倏地一冷,“好,好……你……你輕點兒就好。”

“好!”

蕭瑾瑜閉上眼,破罐子破摔地張開雙臂乖乖仰躺著,要是他能挪動自己的腿,一定擺出一個標準的大字型,最大限度地任她折騰。

楚楚這回倒是沒像老虎剝羊皮一樣飛快地扒下蕭瑾瑜的衣服,而是搓熱瞭手掌心,隔著一層中衣打圈兒揉在他胃的位置上,“我去驗屍的時候,一進門就聞見一屋子酒味兒,還有嘔吐物的酸味兒,味兒重得嗆鼻子。”

中衣很薄,楚楚的手心很暖,蕭瑾瑜這幾天一直隱隱作痛的胃被溫和的暖流包裹著,舒服得全身都放松瞭,“嗯……”

楚楚抿抿嘴唇,大面積地輕揉他瘦得凹陷的肚子,“我進去才知道,裡面不光有小花將軍的屍體,還有個小姑娘的屍體。”

蕭瑾瑜一怔,睜開眼睛,“小姑娘?”

楚楚點點頭,手下溫柔不停,“我問貢院裡的人瞭,是在廚房裡管燒熱水的丫頭,叫杏花,才十三歲……她就死在小花將軍身邊,身上一件衣服都沒有,下身全是血,身上到處都是瘀傷,還有幾處骨頭被折斷瞭,是被活活糟蹋死的。”

蕭瑾瑜眉心微緊,“那王小花是怎麼死的?”

“中毒死的,砒霜的毒。”楚楚又搓瞭搓手心,揉上蕭瑾瑜發涼的胯骨,“眼耳口鼻七竅流血,上吐下瀉,吐得滿身滿地都是,都吐出白沫來瞭,他褲襠裡都是帶著血絲的瀉物……我怕驗錯,又把他剖開驗瞭一遍,別的都沒毛病,就是被毒死的……是景大哥準我隨便怎麼驗都行的!”

蕭瑾瑜點點頭。

楚楚向下揉上他瘦得皮包骨的兩腿,“他兩腿之間也有好多血,還有好多……”楚楚突然摸上蕭瑾瑜安靜的下身,“那種白米湯一樣東西。”

猝不及防,蕭瑾瑜身子一顫,“楚楚……”

“他這裡也是血糊糊的。”

“……”

楚楚若無其事地松手,揉上蕭瑾瑜發顫的膝蓋,“小花將軍身上有好些抓傷,杏花的指甲裡正好有好些黑乎乎的皮屑,應該就是她抓的。”

蕭瑾瑜劫後餘生般地緩瞭口氣,才道,“那些嘔吐物……在杏花身上,還是身下?”

楚楚想瞭想,“都有。”

蕭瑾瑜微微點頭,“這兩人是什麼時候死的?”

“就是……你進天牢的前一天晚上,醜時左右。是大哥發現的屍體,他說那天早晨他幫你把東西從王府拿來之後就想訓訓小花將軍,讓他以後別再那麼暴脾氣瞭,結果進門就看見他和杏花死在屋裡瞭。”

蕭瑾瑜眉心微緊,“醜時……楚楚,你那晚可聽到什麼動靜?”

一個女子在隔壁活生生被糟蹋死,理應有不小的動靜,他發燒昏睡可能沒聽到,楚楚在他生病的時候總是睡不沉,不至於什麼都沒聽見。

楚楚搖搖頭,搓熱手心揉上蕭瑾瑜一向冰涼的腳底,“杏花出不瞭動靜……他們說瞭,杏花是個啞巴,我剖開她的脖子看瞭,她的喉嚨天生沒長好,還染瞭病,一點兒動靜都喊不出來……”

蕭瑾瑜若有所思地點頭。

楚楚揉暖瞭他的身子,剛要扯過被子,被蕭瑾瑜抬手一攔,“不急……再幫我個忙。”

“好。”

蕭瑾瑜攤手躺好,“驗驗我。”

楚楚一愣,“驗你?”

蕭瑾瑜輕輕點頭,“驗我身上被譚章打的傷……如實記錄。”

“王爺……真是那個譚大人打你?”

“嗯……”

想起蕭瑾瑜瘦得見骨的身子上那些大片大片的青紫,楚楚心裡就揪著發疼,恨得直咬牙,“那你快讓大哥去抓他呀,得砍瞭他的腦袋才行!”

“要有證據……”蕭瑾瑜淡淡地看著楚楚,“驗吧,有你寫的驗傷單,我才能判他……”

楚楚咬著嘴唇點點頭,下床搬瞭個凳子擺在床邊,把紙筆擱在凳子上,伸手解開蕭瑾瑜的衣帶,剛揭開他的衣襟,露出他傷痕累累的胸膛,楚楚就紅瞭眼圈。

“王爺……”楚楚撲進蕭瑾瑜懷裡,“我不想驗你!”

蕭瑾瑜輕嘆,抬手順著她的頭發,“聽話……就當我是個普通的傷者,像你先前在刑部考試的時候驗我那樣……隻是別再說我腦袋被門擠瞭就好。”

楚楚“噗”地笑出聲,抹著眼淚抬起頭來。

蕭瑾瑜輕輕撫上她的小腹,淺淺笑著,“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就幫我伸伸冤吧……”

“好!”

花瞭半個時辰仔細地記完蕭瑾瑜身上的每一處刺眼的傷痕,楚楚晚上睡覺做夢的時候都夢見蕭瑾瑜倒在地上被譚章毒打,睡夢裡緊緊抱著蕭瑾瑜,說夢話都在念叨著“不許打他”,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睡安穩。

蕭瑾瑜白天睡飽瞭,晚上沒睡沉,聽著楚楚這樣的夢話,看著她睡夢中連連滾下的淚珠,心疼瞭整整一晚上。

楚楚在蕭瑾瑜懷裡醒來的時候,蕭瑾瑜正溫和地看著她,輕吻她的額頭。

“王爺,你已經醒啦……”

楚楚一骨碌爬起來,揉揉還沉得很的眼皮,“你再睡會兒吧,我給你做早飯去……”

蕭瑾瑜伸手把她拉回身邊,拉過被子仔細地把她的身子裹好,輕輕摸瞭摸她的頭,“懷孕耗身子,你得好好歇著……我去案發那屋子看看,你再睡一會兒,我回來喊你吃早飯。”

蕭瑾瑜聲音溫柔得像首催眠曲,楚楚實在太困,還沒來得及應一聲就在一片溫柔中昏昏睡過去瞭,蕭瑾瑜在她微啟的嘴唇上吻瞭幾下也沒驚醒她。

蕭瑾瑜出門就讓吳江把窩在外屋房梁上酣睡的景翊揪瞭下來,景翊打瞭個飽滿的哈欠,揉著惺忪的睡眼,“王爺,我能走瞭吧……”

“走吧。”

“謝王爺開恩……”

“跟我走。”

“沒事兒沒事兒……我飄出去就行,那群擺設看不見我……”

“跟我去勘察現場。”

“……”

蕭瑾瑜把輪椅停在王小花的房門口,皺眉盯著那兩道交叉貼在門縫上的黃底紅字紙,“景翊,念,上面的字。”

景翊打眼一看,睡意頓時灰飛煙滅,咽瞭咽唾沫,“那什麼……”

“念。”

“我……我也認不全,我猜著應該是……”景翊硬著頭皮一咬牙,“天靈靈地靈靈……”

蕭瑾瑜一眼瞪過來,景翊趕緊閉嘴,手忙腳亂地扯下那兩張黃紙,揉巴揉巴塞進自己懷裡,“那什麼……我忘瞭大理寺封條上該寫什麼字瞭,想回大理寺拿來著,一出門就碰上一個小道士,我看著這符長短寬窄正好……我也想著正好超度超度那倆人可憐人,順便避避邪嘛……”景翊笑得跟朵花似的,“這玩意兒比封條好使多瞭,幹壞事兒的人都怕遭報應嘛!”

蕭瑾瑜白他一眼,“你不怕遭報應?”

景翊滿臉討好地笑,“有王爺的正氣照著,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怕……”

“進去。”

景翊利索地把門一推,彎腰對蕭瑾瑜做瞭個請的手勢。

“你進去……我在這兒聽你報。”

景翊快哭出來瞭,“王爺,那一地吐的……我還沒吃早點呢。”

“要麼進去,”蕭瑾瑜抬手指指景翊被揉成團的道符塞得鼓囊囊的胸脯,“要麼我去跟首輔大人談談此事。”

“別別別……我進,我進……”

“裡外看清,該摸的摸,該聞的聞,不得有絲毫遺漏。”

“是……”

《禦賜小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