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珍貴的夢

守城兵,打開瞭胡商遞過來的通關文牒,目光冰冷:“奉車都尉?”

為首的胡商,一臉忠厚老實,賠笑說道:“正是。”

守城兵盯著那足足一排的箱子,目色更冷瞭:“區區一個五品官,需要這麼多貨物?”

已經十分可疑,就算是大富之傢,也很少一次訂十幾箱子的大貨。

眼看守城兵懷疑的神色,“打開箱子,搜!”

最前面的一隻箱子被踢開,裡面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上來三五個守城官,開始挨個踢開這些空箱子,一時間都是胡商互相推搡的聲音。

就在踢開瞭第五個箱子的時候,那群胡商,已經手伸入懷裡,目露殺機。

如果他們事敗,周圍埋伏的殺手,自然會立刻出現,啟動另一個殺人奪路的計劃。

忽然長安夜空,出現一道閃亮焰火。

“糟瞭,宵禁到瞭!”

那些守城官臉色一沉,“快!加快檢查!”

有人向這隊胡商後面看瞭一眼,發現這長長的箱子隊伍後面,還有好幾個隊伍在等。

頓時,北城門守將羅無求,立刻道:“你們五個去最後面檢查!”

於是,幾個守城兵迅速奔到瞭隊伍的最後,有人一手掀開瞭隊伍最後一隻箱子,依然空空如也。

胡商老實討好的臉,依然面對羅無求。

羅無求皺瞭皺眉,終於揮手:“走!”

胡商立即叩頭:“多謝大人!”

於是為首之人招瞭招手,十幾個人拖著一長串空箱子,晃晃蕩蕩地離開瞭長安城。

……

半盞茶之後,所有出城胡商都已經離開,面對空空蕩蕩的北城門街道,守將羅無求,卻幽沉一雙眼睛,盯著剛才離開北城門的夜色。

“怎麼瞭大人?”有士兵詫異問道。

羅無求伸出手:“把通關文牒拿來我看看。”

於是一厚沓文書被放在羅無求的手上,羅無求把那張奉車都尉的通關文牒抽出來,瞇眼看瞭許久。

“立刻去大理寺,把這張通關文書交給大理寺卿裴大人。”

羅無求想起就在今夜夜市閉幕的前一個時辰,千牛衛中郎將崔石,給他緊急穿瞭個命令。

改變盤查二品官以上的決定,著重註意四品以下,卻攜帶貨物過多的商客。——且,越趕在宵禁前出城的,越要註意。

羅無求雖然不知這個命令是什麼意思,但是從他剛剛看到那十幾箱貨物的胡商開始,他常年守護城門的敏銳,就察覺那群人不對勁。

且不說五品奉車都尉,是否要那麼多貨物,即便需要,為何前幾日的城門,他們沒有發現這樣龐大的胡商隊伍的入城記錄。

沒有入城記錄,卻有出城,已經說明剛才那一隊伍的不對勁。

看起來奉車都尉毫不起眼,正因為不起眼,才更顯得怪異。

通關文牒被連夜送入大理寺,裴談的確還沒有休息,當他看到那張簽發的文牒以後,就明白瞭自己臨時改變搜查目標,是對的。

“公子,這個奉車都尉宋朗,去年一年在長安才簽發瞭三張通關文牒,都是古玩瓷器,加起來不足半箱。”

裴談之前覺得以宗楚客的人脈,想要弄到一張由韋傢開具的,免盤查的二品文牒很輕易,可是他卻想起來,他能夠想到的東西,老謀深算的宗尚書又怎麼會想不到呢。

二品以上開具的文牒,太過顯眼瞭,也太有風險。

所謂看起來安全的,其實不安全。同樣,看起來危險的方法,也許還更安全。裴談想到,實際上越被仔細盤查過的貨物,越能打消人的疑慮。因為城門守將絕不會懷疑被自己查過的東西。

想要在城門守將的盤查中,還能順利過關的,隻有在連城門守將都來不及一一盤查的時刻。

長安的北城門,是往來胡商,人流量最大的一個城門。

裴談就找到瞭這個關鍵時機,宵禁前的一刻。

就算再嚴謹的守將,面對無法盤查殆盡的貨物,這時候也會松懈。

裴談一想到這一點,就給崔石傳瞭信,應該說一切都正好趕上,太及時瞭。

“確實如公子所料,我們埋伏在城門口的人,已經跟上那批胡商瞭。”

裴談合起文書,看向侍從裴縣:“一定要知道他們出城以後,會去的地方。”

宗霍到底會被他爹送到何處地方,想讓一個人徹底在這世上消失,說容易也並不容易。

“公子放心,跟蹤的人,都是我們從裴傢宅子裡,特意挑選的隱匿行蹤的高手,那群胡人絕對不可能發現。”

就算裡面有宗楚客派去保護宗霍的高手,也未必能夠發覺。

裴談幽幽的:“陛下的意思,是事從權宜,這件事能離開長安去解決,是最好。”

所以裴談才會放那群胡商離開。

這件事在長安鬧大,對任何人,包括中宗在內,都沒有好處。

裴縣想到瞭什麼,目色深深:“公子,那些私逃出宮的宮女,您怎麼打算?”

這就像是出現在宗霍假死一案中另一個大案,這些宮女的身份跟背後的人,如果不呈報中宗,又能如何善瞭。想不到自傢公子一上任大理寺卿,就遇到這麼多看似復雜難纏的事情。

裴談目光深邃:“等解決瞭宗霍這件事,陛下自然會有其他吩咐。”

包括,中宗曾說,要重審荊傢一案。

——

荊婉兒進房的時候,眼角下意識瞥向床腳,頓時心裡一咯噔。

床底的煙灰是她特意灑的,現在煙灰的位置,顯示有人動過她床底的東西。

她立即沖過去,掀開瞭床的簾子,低頭看見瞭自己藏在裡面的包裹。

荊婉兒伸手夠瞭出來,發現包裹打的結都已經不對,當她打開包裹,果然裡面已經空空。

“你是在找這個嗎?”一聲不懷好意的聲音,得意地從門口傳來。

荊婉兒立刻回頭,看見巧兒正一腳走進來,手裡捏著,正是她包裹裡面的紙和筆。

眼看荊婉兒神情一變,捏緊雙手,慢慢從床邊站瞭起來。

巧兒得意洋洋倚靠在門邊,手裡搖著從包裹裡搜出來的東西:“荊婉兒,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私藏筆墨,等我告訴瞭尚宮,看她如何治你的死罪!”

荊婉兒心裡卻微微松瞭松,至少說明,這個巧兒還沒有去告訴別人。

她立刻冷笑一聲:“什麼筆墨,我根本不知道。我看,這分明是你自己的東西吧?”

巧兒尖笑瞭一聲,惡狠狠瞪著她:“你少狡辯,這就是從你床底下搜出來的,況且除瞭你,我們這兒根本沒有人識字,這些東西隻要交給尚宮大人,任你巧舌如簧也逃不過一死!”

荊婉兒有些發冷,這巧兒倒是聰明瞭一把,竟然知道拿住她的軟肋。

的確,崔尚宮不可能相信這些紙筆是別人的。

隻見荊婉兒臉上忽地露出一絲笑,她向巧兒走瞭一步。

巧兒立刻警惕後退:“你,你想幹什麼?”

荊婉兒盯著她:“我在想,你有什麼膽量,敢去對尚宮告狀。”

巧兒尖酸道:“我為什麼不敢?”

“你敢嗎?”荊婉兒再次向前一步,她幽涼的臉一貫讓這些宮女退避三舍,“你別忘瞭,上一次,是崔尚宮吩咐你,讓你和我一起收斂那具屍體。我還沒有把你忘記帶令牌,最後隻是守在宮門內等候我的事情,告訴給崔尚宮。”

這是巧兒犯的最大錯誤,崔尚宮不會原諒一個違抗自己話的宮女,尤其是荊婉兒已經明白瞭,崔尚宮當時叮囑巧兒一定要緊跟她的原因。

那是“宗霍”的屍體,根本不能容忍出現半點差池。

巧兒得意的臉果然一下就變瞭,她煞白臉色看著荊婉兒:“你這賤人,你敢?”

荊婉兒唇角勾起一絲笑:“隻要你敢,我就敢。”

巧兒罵瞭起來:“賤人,當初分明是你讓我等在宮門內……”

荊婉兒打斷她:“沒錯,但你別忘瞭,是你忘記帶令牌在先,這可怪不得我。”

巧兒臉色白如紙,她顯然沒料到荊婉兒會拿這件事要挾她。

荊婉兒唇齒間冷笑道:“你要不要試試,究竟是我藏瞭筆墨的罪名更大,還是……你抗命不尊,甚至欺騙尚宮大人,我們兩個人,到底誰才會是那個死的人?”

巧兒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你,你這賤人好毒……”

荊婉兒冷漠道:“彼此彼此。”她隻是不介意跟巧兒同歸於盡。

她一隻手伸向瞭巧兒,其意不言自明。

巧兒氣白的臉色和她對視良久,最終咬著牙道,“荊婉兒,我早就知道你心懷不軌,這些紙筆、多半是你用來和同謀密謀不軌的吧?”

荊婉兒目光微動:“我每天都與你們在一起,就算藏瞭紙筆,你們誰又是我的同謀?”

巧兒徹底輸瞭,她惡狠狠將手裡的筆墨一摔,就陰毒地瞪瞭荊婉兒片刻,轉身離開瞭屋內。

荊婉兒這時候才驟然卸下瞭偽裝,臉色蒼白地迅速走過去,從地上撿起瞭自己的東西。

筆尖已經被巧兒摔斷瞭,甚至辛苦攢下的墨,也已經所剩無幾。

饒是如此,荊婉兒還是小心地把這些東西放入懷裡,像是放入一個珍貴的夢。

《顏心記(長安秘案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