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自投羅網

就看那張臉再次轉過來,本以為會血肉模糊,可是這張臉蒼白的很,卻絕對五官清晰,赫然是那天與裴談搭過話的戲班小生。

“柳公子方才的話好生大言不慚,口口聲聲,不知說誰是下等的人。”那小生嘴角,泛著一絲嘲意。

林菁菁已經木然瞭。

柳品灼連退幾步,顫著手指指著那“范文君”,“你這賤子,發生瞭什麼…”

“柳公子。”韋玄貞面色寒如水,“你自己疑心生暗鬼,勞動的本相大半夜與裴大人來這荒郊僻嶺處,你可治罪嗎?”

一句疑心生暗鬼真是解釋的再好不過,這場林中之戲,正是為柳品灼而唱。

柳品灼目色極紅,儼然有失控之勢,他看著韋玄貞:“本公子不信、不信…”

韋玄貞冷冷道:“你信和不信,都已經讓你柳傢蒙羞。”

柳品灼帶來的殺手們,根本不可能和手持弓箭的千牛衛禁軍抗衡。

“動手。”

柳品灼面目猙獰還想反抗,“你們休想讓本公子就范。”話音剛落一根羽箭正中他的膝蓋,鮮血飛濺,他嗷叫瞭一聲痛苦倒在地上。

餘下的殺手們,在徒勞抵抗之後,紛紛折在瞭千牛衛弓箭之下。

這時有一棵樹蔭暗處下,兩個千牛衛才緩緩走出來,手中同樣押著一個素裙少女。他們顯然早就已經站在那裡。

韋玄貞這才看向裴談,慢慢說道:“想不到本相聽從裴大人之言,今夜一同追拿荊氏的罪奴,卻

居然正好撞破瞭柳公子犯下的此等駭人聽聞的罪孽,今夜之驚心,可真是叫本相意外。”

裴談垂眸對韋玄貞道:“今夜多虧有韋相與千牛衛的襄助,否則憑大理寺一己之力絕無成事之能。”

韋玄貞的目光,慢慢落在裴談淡然的面孔上,意味深長說道:“裴大人居然準確知道今夜荊氏罪女會逃往此處,本相到現在都還深覺訝異。”

裴談這時看向已經被押起來的柳品灼,問道:“柳公子要如何發落?”

“柳公子犯下滔天大罪,本相要將他直接提往刑部,此案裴大人就寫個結案書,交由本相處理吧。”韋玄貞神色幽陰。

柳品灼不會交給大理寺,這本已經是預料之中。就算今夜設局,讓柳傢絕無可能再脫罪,可就如同宗霍一樣,柳傢拼死也會想辦法護住這個嫡子,至於最後結果如何,就不是裴談和大理寺能夠主理的瞭。

林菁菁站在清冷的夜色中,像是已失去瞭言語的能力。今夜,這個女子怕是最可憐的。

裴談想起瞭荊婉兒來此之前說的話:“雖然對林姑娘有些殘忍,但這場戲要唱下去,她必不可少。”

事先不告訴林菁菁,因為萬一引起柳氏的疑心,就騙不出柳品灼上當瞭。

少女一如既往的聰慧明斷,亦有一些為達目的流露的冷情。

裴談餘光瞥向瞭荊婉兒,才慢慢開口道:“那此女現在又該如何處置?”

韋玄貞眸子裡有些玩味,他盯著裴談看似無表情的臉說道:“此女既然是荊傢的女兒,事關荊氏那件案子,自當是帶進宮中,由陛下處置。”

換言之,誰也無法私下處置荊婉兒。

裴談慢慢抬起手,“那下官就先行帶人回大理寺瞭。”

韋玄貞的眸子在深邃的夜裡,隱約有些似笑非笑。

剛回到大理寺,裴談就吩咐關閉瞭書房的門,從密道的暗格裡,取出瞭中宗的聖旨。

這封正是中宗之前給的密旨,旨意裡要他查清舉子之死,必要時候代行天子之職。裴談緩慢從密道中出來,在房中換瞭衣服,走出門對侍衛道:“準備馬車,我要立刻進宮。”

柳傢的人得到消息,幾乎五雷轟頂。

柳仆射猶自不相信真的,可是韋玄貞的親筆信,已經把一切希望打滅。真是沒有想到,最後是柳品灼自投羅網,將柳傢辛苦佈置的局面全部毀掉。

韋玄貞淡淡吩咐傳信之人:“明日早朝之後,本相就會把柳品灼所犯之罪呈報宮中,這一晚上,算是本相看在以往面上,留給柳傢最後的一點時間。”

一晚上究竟能做什麼,或許隻是讓柳傢人提前感受末日的來臨。

這一晚柳品灼就被關在丞相府,還有荊婉兒也一起。

韋玄貞瞇眼看著空中一輪月:“說起來今晚的月色,倒是很美。”

今夜多少人仰馬翻,絕望嚎哭,都跟他無關。韋傢早已是穩坐釣魚臺之人。

韋玄貞悠悠走向臺階,感覺到一道冷淡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他慢慢轉臉,少女清眸如一泉水盯在他的臉上,世人看韋玄貞隻有兩種表情,一種是極端懼怕躲藏,一種是極端諂媚巴結。而荊婉兒的目光裡,清澈的仿佛沒有任何的感情。

韋玄貞的嘴角,勾起瞭一絲弧度,“有趣。”

荊婉兒隨即被押走瞭。

身側幕僚低聲道:“相爺,據我們大理寺的探子回報,當日裴談正是因為此女子,才會大動幹戈逼死瞭我們三名死士。他怎會輕易將此女子交給相爺處置?”

韋玄貞表情似笑非笑,良久才說:“裴談破瞭這宗大案,陛下龍心大悅,多大的賞賜自然都肯給。若本相沒有猜錯,裴談現在,正急著入宮吧。”

用功勞保下一個宮女,隻怕還是輕而易舉的事。

府中的下人很快來回報:“相爺,宗尚書不知從何處得知瞭今晚的事情,他方才趕來瞭,現下就

在門口等候。”

韋玄貞眼中含笑:“本相知道他為什麼來。”

宗楚客對荊婉兒的追逐,如果他一開始就告訴韋玄貞荊婉兒的下落,或許不至於走到現在,柳傢也許也不會到此地步。宗楚客為瞭一己的私怨,想對荊婉兒報私仇,這才有瞭今天的連鎖反應。

“告訴他,本相已經歇下瞭,讓他明日來見吧。”韋玄貞懶懶揮手道。

宗楚客聽說韋玄貞不見他,捏緊瞭手,面色冷然:“告訴相爺,本官就在這門口等。”

韋玄貞明日會上朝,他必然要在他離開丞相府之前見到他。

就看宗楚客對著關閉的大門冷冷道:“一個宮女而已,隻要相爺肯將人交給我,宗楚客下半生願當牛做馬,為相爺和韋氏效力。”

這番話自然傳到韋玄貞耳朵裡。他不由笑瞭。

“宗楚客,看來真是不堪大用瞭。”韋玄貞不由搖頭悠然嘆息。

宗楚客的狠心機謀,一向最被韋氏看重,可是他的前一項優點被親兒子打破,後一向優點也蕩然無存。若是從前的宗楚客,又豈會對韋玄貞開口說這樣的要求。

一個宮女而已?

荊婉兒自然什麼也算不得,可她恰恰觸瞭中宗的一片逆鱗,就是三年前的那宗謀逆案。

韋玄貞要是此刻把荊婉兒秘密處死瞭,死瞭一個婢子不要緊,可因此動搖中宗對韋氏的情感,就得不償失瞭。宗楚客想要荊婉兒,豈不是太把自己的這個尚書看的重要瞭?要知道他現在是一品尚書,可離瞭韋氏他還什麼都不是。

這一夜後半夜,大雨傾盆,宗楚客在門口硬生生捱瞭半夜,渾身已凍得僵冷。

而開門的小廝,將他渾身上下打量瞭許久,撂下瞭一句:“相爺已從後門上朝瞭,尚書大人請回吧。”

一夜風雨,也比不得此刻心寒。

早朝,又是另一場更恐怖的風雨。

柳品灼的伏誅,柳傢這次損失瞭數十萬兩,這才算少,更重要的是柳傢整體在朝堂的威信,幾乎已無力回天。

《顏心記(長安秘案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