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查案

荊婉兒一直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慧根死瞭,原本以為他會是青龍寺唯一對她有威脅的人,沒想到他居然死瞭。

玄泰是武僧,自然不可能讓位給大理寺,他眼色一沉,手中氣勁帶起袖中風。

裴侍衛對武力最為敏感,當下盯向瞭玄泰,手中匕首一握,冷冷道:“要動手嗎?”

裴談掃瞭二人一眼,真要在這裡動起手,傳揚出去,對大理寺和青龍寺都會討不瞭好。

“玄泰師父,”裴談望著他說,“此處是佛門重地,本就不宜見血光,而貴寺僧人死於非命,貴寺難道不打算找出真正的兇手?”

這是一條人命,兇手要付出的也應該是人命的代價。

玄泰看著裴談,良久才說:“這是我青龍寺自傢的事,我們絕不會放過殺死慧根的人。”

裴談沉沉道:“審案緝兇,是大理寺的職責,大理寺自然會協助貴寺查清此案。貴寺應當立刻通知住持玄蓮大師,由他出來主持。”

言外之意玄泰也做不瞭主,玄泰慢慢捏緊瞭拳頭,盯著裴談沒吭聲。

裴談官居大理寺卿,在不該退讓的時候,自然不會退讓。

那玄泰總算一揮衣袖,轉身看著僧眾冷冷開口:“隨我去大殿通知住持。”

玄泰匆匆走下瞭臺階,那些面帶悲痛的小僧,都紛紛低下頭跟著玄泰走瞭。

這廂房,總算有瞭一時清靜。

“裴縣,你守著門口,暫時不要讓人進來。”裴談隨即吩咐裴侍衛道。

裴侍衛走出去,抬手將門扉關上。

屋內突然就安靜瞭下來,荊婉兒伸出瞭手,握向慧根的脈搏。這個舉動看似突然沒什麼意義,因為人死瞭,脈搏肯定是停瞭。

“慧根跟著玄蓮大師清修,雖然不是武僧殿的人,但是他是有修為的。”

荊婉兒說著,收回手看向裴談。

裴談早就看出荊婉兒一直流露的蒼白不自在,和此刻的言不由衷。

“到瞭現在,你還不肯說實話嗎?”他看著少女的眼睛,看到對方明顯顫瞭一下。

荊婉兒心裡一處被擊中,慢慢抬眼看裴談。

裴談面色似乎和剛才一樣平淡,荊婉兒卻罕見有種忐忑的感覺。

她這十來年幾乎沒對誰感到過忐忑,沒想到面對這個溫和的男人倒有瞭這種壓力。

“我確實曾來過這裡。”半晌,她聽見自己已經蒼白的聲音,“但我絕對與慧根的死無關。”

來過歸來過,可是並不表示和今天有什麼聯系,況且以她曾經那般的狼狽,她又能做什麼。

裴談看著荊婉兒,她的過去,其實和他並沒有關系。此刻她失去血色的口唇,也已經預示瞭什麼。

他也慢慢垂下眼眸:“那今天早晨,你真的僅僅去燒瞭香?”還是做瞭什麼別的?

面對裴談的詢問,荊婉兒頓瞭片刻,或許她潛意識知道裴談要問的什麼。於是慢慢說道:“是,但我去的地方是大雄寶殿。”

去大雄寶殿的時間,自然要比其他衙役更長,這也在解釋她的時間線。

裴談就算沒來過青龍寺,也知道大雄寶殿這樣的地方不是人人都能進的。荊婉兒要去大雄寶殿燒香,怎麼可能。

荊婉兒目光閃瞭閃:“我在那裡,遇見瞭一個人。”

裴談看著她目光微動。

荊婉兒並沒說清她這次見聞,她忽然轉過頭,再次打量瞭這房間:“這房間羅簾錦帳,香爐裡燃燒的是玉沉香,種種的佈置,都說明這裡住著的人不簡單。”

這不像是寺廟的僧房,倒像是皇親貴胄住的皇傢禦苑。

婉兒擅觀察人心,從剛才來說,那幾個第一次踏入這房間的和尚,他們的表情是實實在在的驚愕,玄泰看著兇神惡煞,可他在第一時間,也流露瞭錯愕的神情。

這個代表,拋去這房間的主人身份不說,他們所有人都是在今天第一次踏進這個房間。

那麼,之前曾說過此房間的鑰匙,隻有慧根一個人在保管,再加上玄蓮大師手裡那一把,玄蓮大師貴為住持,想必已經很少有事情需要他來出面,所以,理論上講,的確隻有慧根才有能力進入到這裡。

裴談的思考,或許和荊婉兒不謀而合,他看著荊婉兒走到床邊,有些費力地想挪動慧根的屍體。

“你要做什麼?”

保護現場,按規矩來說,此刻除瞭驗屍的仵作之外,外行人能不碰屍體就不碰。

荊婉兒卻抬頭看裴談:“大人,可否幫我把他翻過來。”

慧根現在是趴著在床上,露出瞭一半的側臉,可是荊婉兒想看看他之前真正的樣子。

裴談看瞭她片刻,慢慢走瞭過去。

兩個人合力,把慧根從床上,翻瞭過來。仰面的慧根,口唇微微張開,胸口的僧袍已經揉皺瞭。

荊婉兒看著慧根的樣子,呆瞭一呆。

“這間屋子裡,居然沒有兇器。”

裴談雖然從進門起,未曾說過幾句話,但他已將這房間內寸寸角落,都不放過搜尋過。

這房間裡的擺設,大部分都是齊齊整整的。唯一有些亂的就是屍體出現的床榻。

而且,房間內,沒有任何打碎,或者算作是堅硬的東西。

荊婉兒不由說道:“慧根後腦的重擊,除瞭是行兇者擊打之外,兇器也必然得是很硬的東西。”可這房間裡面沒有。

架子上幾個完好脆弱的花瓶,擺放齊整的桌子板凳,連地上都是幹凈的。

兩人對望瞭一眼,荊婉兒忽然福至心靈,上去摸瞭一下慧根屍體,衣袖和腰間。

裴談一見就瞭然。

荊婉兒停下動作,看著裴談:“鑰匙不在慧根的身上。”

這就怪瞭,慧根要進門,必須要用身上的鑰匙打開才能進來。所以是兇手殺瞭他之後,奪走瞭他

的鑰匙,出去後,重新把門鎖起。

裴談終於慢慢說道:“此案需要從長計議。”

現在,現場光憑裴談和荊婉兒兩個人,肯定是推斷不出完整作案過程的。即便大理寺介入,也需要一系列的流程,首先屍體就得經過仵作的詳細勘驗。

裴談說道:“現在隻有將慧根屍首運回大理寺,驗屍之後查找兇手。或者…”

或者。

荊婉兒已經慢慢地接口說道:“以青龍寺對待外人的態度,必然不肯把慧根的屍首帶離寺外的。”

這就說明回大理寺這條路行不通。

裴談片刻淡淡道:“命案已經發生,大理寺必須接管。”

現在除非是中宗親自下令,要大理寺放棄調查,否則就憑這人命案發生在裴談的眼前,也斷無撒手不管之理。

荊婉兒抿住瞭唇,輕聲說道:“這次的案件和以往不同,大人可能要先過青龍寺的關瞭。”

荊姑娘言語不錯,大約在他們搜索這間屋子半個時辰後,裴侍衛在外面敲瞭敲門,沉聲道:“公子,院外傳來瞭聲音。”

是那群通知玄蓮大師的和尚回來瞭。

荊婉兒和裴談對瞭一眼,裴談說道:“我們先出去。”

二人從房間內退出來,把看守房間的重任繼續交給裴侍衛。

兩人下瞭臺階剛到院內,就被一群手持長棍的武僧迎面遇到,本以為會看見玄蓮大師,可是走在最後的卻是那玄泰,是另一個臉生的僧人。

裴談沉默掃瞭他們一眼,道:“各位師父,這是什麼意思?”

玄泰身旁那武僧一眼就看到瞭荊婉兒。荊婉兒捏住瞭手,真是冤傢路窄,是那個追著她去大雄寶殿的僧人。

“果然是你這妖女。”那武僧盯著她說。

玄泰這時看向那和尚:“師兄,青龍寺建寺百年從未出現過血光之災,而今次死的,居然是慧根那孩子…”

玄蓮大師最寵愛的弟子。

那武僧聽著上前一步,這次盯著裴談:“我青龍寺內的事,無關人等自行可以走,但這位女施主怕是得留下瞭。”

荊婉兒無論如何,不能算是無關人等。

裴談盯著他:“大理寺有查案之權,無論何處發生命案,大理寺都可以先斬後奏。”

武僧冷哼:“這裡是青龍寺,方外之地,凡俗那一套在本寺行不通。”

裴談沒有被嚇到,他看著武僧說:“大理寺的職權,是當今天子賦予的,青龍寺此言難道是說,天子之權在青龍寺也行不通?”

玄泰的神色幽幽一變,半晌才說:“裴施主這話,未免太以勢壓人瞭吧?”

裴談看向他,暫時沒說話。

荊婉兒忍不住心道,分明一直是青龍寺這些臭和尚在仗勢欺人,卻反咬一口,指責起大理寺瞭。

“案件尚未查清,貴寺這樣做,是否太武斷瞭?”裴談說道。

玄泰說道:“是否武斷,我寺自會查明後再行處置。裴施主是奉瞭天子旨意來青龍寺接走貴人的,現在貴人早已收拾停當等在瞭前院,大理寺要做的正是速速離開我寺!”

倒是想不到會有這樣的變化,連裴談眸色都愕瞭一下。

裴談不禁眸子轉為深邃:“你們說的貴人…可是住在樓上廂房?”

親眼見過廂房的佈置,剛才還在想是不是哪個皇族清貴居住,現在聽到他們說的這位終於現瞭身的貴人,種種的神秘才讓人多想。

《顏心記(長安秘案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