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回

鳳戲陽靜靜的臥在床上,她開始害怕黎明後從窗欞裡漏進來的淡藍色晨光,天一亮意味著昨天逝去,寂寞的一天又將像風一樣掃去她的一片青春綠葉。

身體已經漸漸好起來,但她仍是懨懨的,那天夏靜石走瞭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她也再沒有臉面差人去請他——他根本是不在意的,再去糾纏也是自取其辱。

不知過瞭多久,忽然聽到外面亂作一團的奔跑聲,鳳戲陽下意識的側耳聽著隱隱傳來的話語,“……吐血……醫官……”

吐血。

醫官。

這王城裡還有誰吐血會引得下人們如此慌亂!!!

鳳戲陽猛的坐瞭起來,突如其來的眩暈攜著黑暗向她壓過來,她搖晃著一頭栽到床下,外間守著的侍女聽到聲響推門進來查看,剛好見到鳳戲陽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不禁驚呼起來,急忙奔過來攙扶,“王妃,你怎麼跌下來瞭?”

鳳戲陽順著她的攙扶站起,卻隻是抓著她問,“誰吐血瞭?我聽到誰吐血瞭!”,侍女猶豫瞭一下,“奴婢也不太清楚,但是看情形應該是殿下……”,話未說完鳳戲陽已經甩開她的手朝外奔去。

“王妃,王妃披件衣服啊,你的鞋,身子還沒有好不能著涼……”,侍女一邊喊著,一邊抓過地上的鞋和擔在床邊的素綢披風便追瞭出去。

不顧沿途沖撞瞭誰,鳳戲陽盲目的在樓廊水榭中穿行奔跑,身後遠遠的追著數名侍女,呼喊聲她已經完全聽不進去。

“不在意又怎樣,隻是那麼一點打擊,就把大婚之前對父王信誓旦旦說的話便全部忘記瞭嗎?”鳳戲陽恍惚的想著,風聲呼呼的掠過耳邊。

不知道他在哪裡,就自己去找,找到瞭一定要當面告訴他,不管他怎樣想,她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愛到及至,本來便是盲目,總有一天,她會將付一笑從他心中連根拔除。

前面有人向她迎瞭過來,她直覺的要閃避,終是慢瞭一拍,重重的撞進那人懷裡,頓時被一副有力的臂膀攔腰勒住,她掙紮尖叫起來,“放開我,我要去看他!”

“我帶你去看他”,蕭未然沉靜的聲音響起,“但你要回房將外衫穿上”,戲陽心裡一松,才覺得跑得近乎脫力,若不是蕭未然扶著,恐怕早已軟倒在地。

執意不肯回房的鳳戲陽裹著侍女拿來的披風快步跟在蕭未然身後,蕭未然再也沒有開過口,隻是以她能跟上的不大不小的步伐走在前面引路。

穿過王城的內殿,蕭未然帶著她向書房走去,

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浮動著具有提神醒腦功效的紫蘇檀木熏香的味道,鳳戲陽精神一震,加緊趕上幾步,轉過一個彎口,毫不意外的看到書房門口人頭攢動,不少軍士和侍從都站在石階上,心急如焚的翹首探望。

見到蕭未然趕來,不少人面露安慰之色,更有一名心急的武將已經快步迎瞭過來,“蕭參軍,快進去探……她怎麼來瞭”,眼光落到她身上,露出明顯的排斥。

“進來的時候遇到王妃,便一起過來瞭”,蕭未然輕描淡寫的說著朝裡走,“殿下怎樣”,那武將大步跟在他身旁,答道,“醫官已經進去瞭,他們誰都想進去,但怕人多驚擾瞭殿下,便都關在外面呢”,蕭未然簡單的一點頭,快步登上石階,輕輕的推開門。

鳳戲陽低著頭跟在他身後,周圍投來的各色眼光讓她全身上下從裡到外的發冷,一雙手早已冰涼徹骨。

書房地板上鋪著巨大彩織氈佈,寬敞的門廳一側有個垂著錦幔珠簾的偏廳,蕭未然腳步不停的走瞭進去,倏然發出一聲驚訝的低呼。

裡面的那個人會是怎樣的情景,面無血色?滿頭冷汗?牙關咬緊?

鳳戲陽伸手挽開錦幔,心驟然提到嗓子眼——

幾乎同時,溫和的語聲響起,“沒什麼大事,怎麼一個個都那麼緊張——你怎麼也來瞭”,最後一句是對著戲陽說的。

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掏空瞭,戲陽軟軟的倚在門框上,眼淚已經湧出來,“你怎麼瞭?”

一旁的醫官輕聲回道,“殿下是操勞過度瞭,咳出來的是淤集的廢血,沒什麼大礙,隻要多休息就會好的”,夏靜石嗯瞭一聲,“驚動先生專門跑一趟,實在是不好意思,寧非,送先生出去吧。”

這時鳳戲陽才剛發現寧非和凌雪影也立在一旁,寧非答應瞭一聲,引著醫官便朝外走,雪影冷冷的看瞭鳳戲陽一眼也跟著出去瞭,蕭未然遲疑瞭一下,也退瞭出去。

房裡頓時隻剩下夏靜石和鳳戲陽兩個人。

夏靜石伸手攙她坐到軟榻上,“身體沒養好就不要到處走瞭吧”,戲陽呆呆的坐下,目光落在他襟前的幾點血跡上,“你真的沒事麼?”

“醫官都說過沒事瞭”,他微笑著轉身,“你在這裡坐一會兒,本王叫人用軟轎送你回去。”

戲陽微怔的看著他的背影。

終於見到瞭他,依舊是熟悉的清冷柔和,但那達不到眼底的笑容帶來的冰冷隨血液流竄,沖進心裡,攪動著五臟六腑,居然是痛切,最後還是沒有勇氣喚住他,簾下的珠子細碎的撞響著,人已不見。

送走瞭醫官,寧非終於忍不住埋怨道,“一路過來說的話你沒一句聽進去,不讓說的話偏要第一句就說,我看你是成心要氣死殿下”,雖不明所以,但蕭未然目光仍直直的落到瞭雪影身上。

雪影則顯得十分懊惱,“我要知道他會吐血就不會那樣說瞭,惡心死瞭……”,“你……”,寧非氣結,“你順便把我也氣死好瞭!”

一轉頭,觸上蕭未然詢問的眼光,寧非嘆瞭一聲,“早晨收到一笑托商隊捎來的信,她讓雪影幫她去付傢取些東西,再問殿下將她那根琉璃簪子要回來,也怪我,她在旁邊看信,我便順口問瞭問那人夙砂的近況,那人就說,除瞭皇子要娶你們錦繡留下來的那個女子之外,沒其他大事,雪影一聽丟瞭信紙就要入城,我一路追著叫她隻管編個理由要簪子,先不要和殿下說一笑的婚事,她答應的挺順溜,結果進瞭書房就直沖沖的對殿下說,‘一笑要和鳳隨歌成親瞭,叫你你把她的琉璃簪子還給她’,殿下臉色立刻就變瞭,手裡的書都沒放下就嘔出一口血來。”

雪影也急瞭,指著寧非直直的問到他臉上,“你不要口口聲聲維護你的殿下,你摸著自己良心說,若不是夏靜石,一笑怎麼會給擄到那裡去,又怎麼會留在夙砂回不來,她那麼死心眼的一個人在這個時候嫁給鳳隨歌,你認為她的日子會很好過嗎!再說瞭,我不告訴夏靜石一笑要成親,他就永遠不知道瞭嗎!!”

寧非氣得說不出話來,蕭未然將雪影拉開兩步,輕聲說,“雪影說的沒錯,不可能瞞一輩子的,但雪影也不該兩件事情一起說,這樣聽起來像是一笑要和殿下決裂的樣子。”

雪影雖然嘴硬,但心裡也有些內疚,囁嚅道,“那,那怎麼辦,話都說出去瞭,要不我再回去向他解釋一下,說一笑不是那個意思?”

蕭未然搖頭,“不用,其實我覺得一笑確實有那個意思——算瞭,既然都過瞭,也沒有必要再去解釋什麼,隻是……”,他略一沉吟,抬眼看向疑惑的看著他的兩雙大眼,“你們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嗎?”

寧非的眉頭扭成個川字,“難道夙砂人已經害瞭一笑,送信來要東西隻是裝佯做勢?”,雪影氣得狠狠捶瞭他一拳,“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她忽然停下咦瞭一聲,看向蕭未然,“確實有些說不通——他那麼在意一笑,為何怎麼都不肯娶她?”

《笑歌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