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陌路逢仇施辣手 寒潭照影起疑心2

藍水靈嗔道:“那個人是老和尚的朋友,他不說我怎麼知道是誰。你也別問我的弟弟為什麼要陪他去,我可不是一個多嘴的姑娘,要是在老和尚跟前絮絮不休問他,又怕惹人討厭,嗯,小師叔,你的盤問有完沒完?”

牟一羽笑道:“我要是再問下去,隻怕就要惹你討厭瞭,好瞭,你回去吧、但你可知道怎樣走才能回到武當山麼?”

藍水靈一怔道:“你不回山?”

牟一羽道:“我倒是很想陪你回去,隻可惜我還有一點別的事情要辦。”

藍水靈倒不是討厭這個小師叔,但和他一起,總是難免心情有點緊張,當下松瞭口氣,說道:“路在口邊,你不必替我擔心。”

牟一羽道:“那就不如現在問我好瞭。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這裡正是靠近黃河邊的風陵渡瞭。”藍水靈心道,怪不得隱隱可以聽見水聲轟鳴。

牟一羽給她指路倒是說得甚為清楚,一面說一面還用樹枝在地上劃出地圖。

藍水靈道:“多謝你啦,小師叔。”

牟一羽笑道:“其實我也比你大不瞭多少,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可以請爹爹收你為徒,那時你就變成瞭我的小師妹,可以叫我做大師兄瞭。”

藍水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好稀罕麼?師祖什麼時候下葬?”

牟一羽道:“好像已經定瞭是下月初八,你還來得及回去參加葬禮。”

藍水靈不禁有點奇怪。暗自想道:“他的爹爹是新任掌門,他卻不會去給前任掌門送葬,他有什麼更緊要的事情呢?”

不過她也不想查根問底瞭,能夠擺脫牟一羽在她是求之不得的事。

但不料正在她要離開的時候。忽聽得有個熟悉的清脆的聲音叫道:“且慢!”

出現在她面前的竟然是西門燕。

西門燕杏臉含嗔,說道:“藍水靈.為什麼你不肯回百花谷?”

藍水靈又驚又喜,咦瞭一聲,說道:“東方大哥呢,你沒找著他?”

西門燕道:“關你什麼事?我隻問你,為什麼你不肯回去?”

藍水靈道:“我不是早已告訴瞭你嗎?我要回傢。”

西門燕道:“我待你有什麼不好,想不到你這樣討厭我!”

藍水靈不覺也有點著惱瞭,講道:“你怎能這樣纏夾不清,這是兩回事!”

西門燕道:“我就是這樣纏夾不清的瞭,哼,你討厭我不打緊,還惹得鳳棲梧和平大嬸受瞭重傷!”

藍水靈道:“你講不講理,她們受傷,與我何幹?龍門幫的人傷瞭她們,還是我幫她們打跑那班人的呢!”

西門燕通:“她們是奉我的命令送你回百花谷的,若不是因為她們要陪你回去,她們又怎會碰上龍門幫那班臭賊!”

這可真是不可理喻、但藍水靈卻也是不止一次領教過她的“不可理喻”的瞭,心裡想道:“看來她是因為追不上東方大哥以至心中煩躁。”便道:“我不想和你吵架,燕姐,你還是早點回去吧,說不定東方大哥已經在你的傢中等你瞭。”

西門燕道:“他才不會等我呢,他對我還沒有對你好!”

這句話可是充滿醋味,令得藍水靈為之愕然。

西門燕杏眼圓睜,說道:“你說,他為什麼要躲避我?”

藍水靈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你們鬧的什麼別扭,我怎能知道?這次在斷魂谷,我們是一起和他見面,我和他也隻不過是說瞭兩句話。”

西門燕道:“他和我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藍水靈忍受不瞭她的無理糾纏,不禁也有點兒生氣,沖口而出,說道:“他不理你,你怎能遷怒於我?”

西門燕喝道:“不許走,你跟我回去!”

藍水靈怒道:“你講不講理?”

西門燕道:“你說我不講理,我就不講理!待東方亮回來,我才放你回去。”

牟一羽忍不住笑道:“她說不講理,其實也還是有她的道理的。”

藍水靈說:“哦,她有什麼道理?”

牟一羽道:“她是害怕她的表哥喜歡上你,你在外頭,說不定又會跟她的表哥走在一起的,所以她必須把你留在她的身邊,才能放心的下。”

西門燕怒道:“胡說八道,你是什麼人?”

藍水靈道:“他是我的小師叔。”

西門燕怔瞭一怔,說道:“哦,你就是那個牟一羽嗎?”

牟一羽笑道:“什麼這個、那個?普天之下,就隻有一個牟一羽。小師妹,你走吧,她喜歡歪纏,就讓我和她歪纏。”

藍水靈巴不得有人替她出頭,笑道:“燕姐,你有瞭對手,恕我不奉陪瞭。”

西門燕唰的一劍指到她的面門,喝道:“你要走就走給我看!”

藍水靈隻好出劍格開,但一來由於她無心戀戰,二來她的劍法的確也還是比西門燕稍遜一籌,西門燕一招“覆雨翻雲”,就把她的劍壓下去瞭,冷笑道:“你跟我媽媽學的劍法,就能把我比下去嗎?叫你那小師叔來……”

話猶未瞭,隻聽得“當”的一聲,牟一羽果然接受她的“邀請”來瞭,一出手就把她的劍挑開。

“西門姑娘,你讓我的小師妹回去。你要找東方亮,我可以幫你忙!”

西門燕怒道:“誰要你幫我的忙?”

藍水靈心中暗笑:“這可真是現眼報,她要纏我,卻被小師叔纏上瞭她。”趁這時機一溜煙跑瞭。

西門燕怒道:“好!我就找你算賬!”

牟一羽笑道:“我好像以前沒見過你,不知欠瞭你什麼帳?”驀地省起,說道:“對瞭,我曾經和你的表哥打過一架,你是為這事惱恨於我?”

西門燕道:“你是我表哥的手下敗將,何須我替他算帳。”

牟一羽道:“那次我是有心讓你的表哥一招的,你當我是當真敗給他麼?不過,你既然不是為瞭表哥,那又是為瞭什麼要和我算帳?”

西門燕道:“說算帳或者嚴重一些,我,我是不服氣!”

牟一羽詫道:“不服氣?什麼不服氣?”

西門燕道:“媽媽把你贊得天上有,地下無,分明是表哥贏瞭你,她卻還是說表哥比不上你。”

牽一羽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她說什麼‘那個牟一羽’,原來就是因為她的媽媽稱贊過我。”西門燕的父親西門牧是二十年前的綠林盟主。母親殷明珠也有江湖上第一美人之稱,夫妻倆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牟一羽當然知道她的父母是誰。但西門牧和殷明珠乃是和他的父親同一輩的人物.他可是從沒見過的。後來西門牧去世,殷明珠隱居百花谷,他更是無緣得見瞭。“奇怪,她的母親又怎的會知道我呢?即使因為爹爹是武林名人,她知道中州大俠牟滄浪有我這麼一個兒子,她又怎能知道我的武功深淺以及人品如何呢?若非知道底細,又怎會下瞭個我比東方亮高明的評語?”

西門燕冷笑道:“呸,我媽媽贊你,你好得意麼?”

牟一羽道:“我與令堂素昧生平,多謝她對我謬加贊賞,我是愧不敢當,但也不能不興知己之感瞭。”

西門燕道:“原來你也知道這是謬贊的。哼,我也不懂媽媽因何胡亂贊你,她贊你,我不服氣!來,來,來,我和你比劍,你若勝不瞭我,你就莫胡亂吹牛!”

這件令她“不服氣”的事,她早就想發泄瞭,此際又正是她心情惡劣的時候,是以不加考慮的就把母親的話和盤托出,跟著怒氣沖沖的一劍就刺過去。

牟一羽長劍一圈,還瞭一招“三轉法輪”,要把她的劍絞出手去。西門燕道:“你會劃圈,難道我就不會?”也反手劃瞭一個圈圈,果然把牟一羽的那股牽引之勁解瞭。

牟一羽心裡想道:“東方亮會使太極劍法,這一招想必是東方亮教給她的。”但又隱隱覺得似乎有點什麼“不對”。過瞭幾招,牟一羽見招拆招,見式拆式,牟一羽這才發覺“不對”之處是在什麼地方,

太極劍法講究的是“圓轉加環,無使斷缺,意在劍先,綿綿不絕。”隻要領悟劍理,隨意揮灑,都合章法,因此明師授徒,但求神似,不求貌似。不過由於各人的領悟不同,不同的師父教出來的徒弟,在同一招的劍法上還是可以看出“劍勢”上的差異的。

東方亮那次和牟一羽交手,隻是使出幾招太極劍法,如今牟一羽在試瞭西門燕幾招之後,便即發現他門的“劍勢”乃是同中有異,異中有同。在“圓轉”這一方面,東方亮的劍法高明得多,但“銳利”之處,卻是西門燕更勝。

牟一羽好生納罕:“看這情形,他們最初學劍之時,似是同出一師,但後來卻有瞭不同的師父,東方亮學的更精,西門巖懂得太極劍法則似更多,這是什麼道理?”他畢竟是太極劍法的大行傢,雖然不是猜得全中,亦已是八、九不離十瞭。原來東方亮和西門燕的太極劍法都是西門燕的母親教的,但那日東方亮和牟一羽一交手之時所使的那幾招,卻是他與藍玉京比劍時自己參悟出來的。

以牟一羽在劍法上的造詣,本來不難在十招之內將她打敗。但因好奇心起,特地讓她打成一個平手局面。十數招一過,另一個令得牟一羽更加奇怪的事情又發生瞭。

他一交上手,就覺得西門燕的“劍勢”似乎頗為熟悉,此時驀然一省,這不就是父親教給自己的劍法嗎?

牟一羽的父親在太極劍法上是自成一傢的,和無相、無色都不相同。武當派一眾弟子之中,得他父親劍法中的奧妙的,就隻他一人而己。為什麼四門燕也好像深悉呢?她當然不可能是跟他的父親學的,這可令得牟一羽百思莫得其解。

西門燕似乎亦已發覺自己的形勢不妙,唰唰唰連環三劍,拚命搶攻,劍勢宛如波浪,劃出一個個不規則的弧形,剛中寓柔,有六七分太極劍法,又不全是太極劍法,饒是牟一羽見多識廣,一時間也看不透她這劍勢是怎樣變化出來的。

原來西門燕尚在襁褓之中,父親已經去世,因此她的劍法主要是跟母親學的,但她父親遺留下來的劍譜,她在年紀稍長之後,也曾拿來自學,有不懂得地方,就求母親指點,父親的劍法名為驚濤劍法,是屬於陽剛一路的,她的母親雖然懂得,卻是未能洞悉其中奧妙,隻陰她是西門傢的女兒,不能不讓她繼承傢學。這麼一來,她的劍法雖然兼具兩傢之長,卻還是以太極劍法為主。

現在她所用的一路劍法,就是把太極劍法“溶”入驚濤劍法之中的,那些變化,一大半是她母親所創,一小半是她順著劍勢自己練出的。

牟一羽若出全力,自是不難將她擊敗,但因好奇心起,不願依仗功力取勝,隻在劍法上與她較量,西門Z燕那些“古怪”的招數,他在急切間難以破解,倒是給她殺得有點手忙腳亂瞭。

西門燕得勢不饒人,又是連環三招,急速搶攻,牟一羽心道:“她試用新招。我何不也試用新招?”劍勢緩緩削出,弧圈好似波紋似的平鋪開去,說也奇怪,這樣緩慢的劍勢卻把西門燕的急攻化解瞭。

這一下連牟一羽也是始料之所不及,原來這一招名為“臥聽松濤”,乃是他的父親近年所創的劍法、他還未學得到傢的,隻因這一招以劍理而論,是最適宜於化解對方的連環劍招的,他對冒險拿來一試.心裡本來還在打算。若是抵擋不住,就用內力震飛西門燕的劍的,誰知無須運引內力,已是能夠化解。

西門燕攻勢受挫,自知父親的劍法練得還未到傢,隻好又再變回得自母親聽授的太極劍法瞭。牟一羽一招得手,也就不斷的用新招來試探她。

這一試探,登時又獲得一個新的發現,他若是用父親近年所創的劍法,西門燕就不知如何應付,但若是用父親在三十歲以前的劍法,亦即是他現在已經學到瞭手能夠運用得非常純熟的劍法的話,西門燕卻反而能用同樣的劍法應付。

牟一羽奇怪之極,“這種現象,若依常理來說,隻有一種解釋,她是爹爹三十歲以前所收的弟子。”但當然這是絕不可能的事,他的父親今年已有五十多歲,二十歲的時候,西門燕還沒出生。

不錯,另外還有一個“可能”,西門班的父母在二十多年之前,曾經跟他的父親練過劍法,但這個“可能”其實也還不能成立的。西門燕的父母是鼎鼎大名的綠林人物。而且和他的父親是同一輩,又怎能做他父奈的弟子?偶繼切磋或有可能,但西門燕使出來的太極劍法,可絕不是隻憑偶然的切磋就能夠練成功的啊。

牟一羽百思不得其解,隱隱覺得其中隱藏著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秘密。

西門燕所懂得的太極劍法都已在他面前施展瞭,他也無須再試探下去瞭。他賣個破綻,讓西門燕的招數使老,一個斜斜劃出的劍圈,登時把西門燕的劍勢都封住瞭。“當”的一聲。西門燕的劍脫手墜地,牟一羽的劍尖指到瞭她咽喉。

西門燕閉上眼睛,喝道:“有膽你就殺瞭我,媽媽不給我報仇,表哥也會給我報仇的!”

她口裡是這麼說,心裡其實是十分害怕,那明晃晃的劍尖,貼近她咽喉,她不敢張開眼睛,已是準備閉目受死瞭。

過瞭一會,她忽然感覺劍氣好像沒有那麼冷森森的瞭,而且好似動也不動,那種異樣的寂靜令她不由自己的張開瞭眼睛。

張開眼睛,她不禁又奇怪,又是害羞,又是氣惱!隻見牟一羽的劍尖垂下,一雙眼睛卻是睜得大大的,幾乎是貼近瞭來凝視她的粉臉!

牟一羽凝視她的粉臉,記憶卻回到許多年前。

他的母親已經病瞭三個月,就快過年瞭,他的父親還未回傢。

他雖然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大孩子,對大人的事也懂得一些瞭。父親的秘密他也略有所知,有些是從下人的竊竊私議中偷聽到的,在些是從母親對父親的“數說”中偷聽到的。

他在母親的病榻前不由得氣憤說道:“爹爹準是又給那個不要臉的女人迷著瞭!”

母親道:“不要罵你爹,也不要罵那女人,她並不是不要臉的野女人!”

他大為不平,立即說道:“媽,你的心腸也未免太好瞭,那個不放爹爹回傢的女人,分明是個人所共憤的淫賤女人,你還要替她辯護。”

他母親道:“淫賤?是誰說她淫賤的?”

“你不要追究是誰告訴我的,總之我已經知道她是誰瞭。”

“哦,你知道是誰?”

“江湖上有名的毒婦,外號‘青蜂’的常五娘。”

媽媽嘆瞭口氣,“如果是青蜂常五娘那倒好瞭。”

他吃瞭一驚,說道:“那女人比常娘更毒?”

他母親道:“不,她是個氣質高貴的女人,有才有貌,武藝也高,樣樣都勝於我。”

“媽,我可不相信還有比你更好的女人。”

媽媽苦笑道:“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世上最好的女人。但我對那女人的好處還說得不夠呢,她不隻是樣樣都勝於我,而且是遠勝於我!”

他疑惑不已,說道:“媽,你也太長敵人志氣瞭,但我還是不懂你剛才說的那句話的意思。”

“你不懂嗎?你的爹爹是不會喜歡像常五娘那樣的女人,即使有過孽緣,那也不過逢場作戲而已。所以,如果那女是常五娘的話,我倒放心瞭,因為她是不能令你的爹爹一直迷戀她的。”母親說道。

他這才懂得媽媽的意思,說道:“那麼爹爹準是真正喜歡那個女人瞭?”

母親避而不答,隻道:“你爹也是真正喜歡我的。”

“那就是爹爹的不對瞭,爹爹有大俠之名,怎麼可以這樣三心二意?”

“不要怪你爹,也不要怪那女人,這是,這是……唉,也不能說是孽緣,隻能說是命運。”

“那女人是誰?”

“別去管你爹的事,你爹,其實他、他的心也是夠苦的。”

當時他對母親說的話是一點都不懂的,現在他凝視西門燕的粉臉,卻是忽然如有所悟瞭。

他和西門燕不過是剛剛相識,但眼前的西門燕卻好像是她早已熟悉的人!

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他凝視西門燕的粉臉,驀地心中一動:“莫非那個女人就是她的母親?”

西門燕的母親殷明珠出身武林世傢,年輕時曾被譽為“武林第一美人”,下嫁西門牧,又變成瞭綠林盟主的夫人,氣度高華,才色雙絕,直到如今,還是為人津津樂道。

她具備的這些條件,她所擁有的“特殊身份”,豈不正是和他母親所說的“那個女人”相符?

但他卻又怎敢想象“那個女人”就是西門燕的母親?

是耶?非耶?真乎?假乎?他不禁如墜五裡霧中,但感一片迷茫瞭。

西門燕睜開眼睛,見牟一羽手中的劍垂下,臉上則是一副著迷的神氣,定睛看她,她不禁又氣又怒,啪的就是一記耳光打去。

武功高明之士碰上突如其來的襲擊,本能就會躲閃,但饒他躲閃得快,也還是著瞭一下。不過,不是被打在臉上,而是手中的劍被她打落瞭。

“你要殺就殺,幹嘛欺負我?”西門燕斥道。

牟一羽道:“咦,我幾時欺負你瞭?你有一個奢遮的母親,我又怎敢欺負你?”

西門燕一想,他隻是定瞭神的看著自己,可並沒有什麼侮辱的舉動,心裡想道:“看來他倒好像真的隻是為我的容貌著迷。”少女總是喜歡別人欣賞自己的容貌的,不覺氣就消瞭,說道:“你知道就好。”

牟一羽斜身躍出,腳尖一挑,把西門燕那柄劍挑起來,跟著抬回自己的劍。

西門燕怔瞭一怔,喝道:“你想……”

“怎樣”兩字未曾出口,隻聽得牟一羽已在說道:“我打落的劍,你也打落我的劍,可說剛好打成平手。用不著再比瞭吧?”

西門燕明知他是有意討好自己才這樣說的,但面子得以保全,也是禁不住心中歡喜,便道:“其實你的劍法是比我高明一點的,不過,比起我的表哥,你還是差一點兒。好,劍已比過瞭,這就請吧。”

牟一羽道:“你請我上哪兒?”

西門燕道:“你的小師妹已經走瞭許久瞭,你不要趕緊去追上她麼?”

牟一羽道:“哦,原來你是請我走呀!”

西門燕道:“當然是瞭,難道我還要把你留下不成。”

牟一羽道:“喂,你別忙著走,你不要我留下,我可要你留下呢!”

他話猶未瞭,倏地已是一躍而前,抓住瞭西門燕的手腕。

西門燕吃一驚道:“你,你幹嘛……”

牟一羽不答,把她拉到瞭潭邊,山谷中的寒潭,水平如鏡,照出瞭他們的影子。

牟一羽道:“你仔細看!”

西門燕道:“看你的影子?”

牟一羽道:“看我的影子,也看你的影子。咱們是不是有點相似?”

西門燕不覺也咦瞭一聲,說道:“真的好像有點相似,那又怎樣?”

牟一羽忽道:“你的相貌是像爹爹還是像媽媽?”

西門燕道:“你問這個做甚?”

牟一羽道:“沒什麼,我隻是想要知道。”

西門燕心想,或許這就是他剛才凝視我的原因瞭。說道:“親友說我像媽媽,但媽媽卻說我像爸爸多一些,隻可惜爸爸去世的時候,我還在媽媽的懷裡吃奶。爹爹的相貌如何,我根本就不知道。”

牟一羽道:“我沒有見過你爹,也沒有見過你媽,但依我想來,你還是像媽媽多些。”

西門燕好奇心起,問道:“你為何這樣說?”

牽一羽道:“你的媽媽是武林第一美人,人所共知。”

西門燕笑道:“你這張嘴也倒是很會說話,繞個彎兒給我臉上貼金。但你又說咱們相貌相似,那豈不等於也是自己捧自己瞭。”

牟一羽道:“可惜我隻和你有幾分相似,不過我的爹爹年輕時候倒也是曾經有過美男子之稱的。”

西門燕笑道:“不用說你是像你爹爹多一些瞭。”

牟一羽笑而不答,心裡則在想道:“隻怕你也是像父親多些。”

西門燕思疑不定,說道:“牟一羽,你這番做作到底是什麼意思?”

牽一羽模仿她的腔調反問:“什麼意思?”西門燕道:“好端端的你為什麼拉我在寒潭照影,又和我說這些風言風語,我可不相信你這是孩子氣的胡鬧”。

牟一羽道:“當然不是胡鬧,你現在已經知道瞭咱們確是有幾分相似瞭的,對麼?”

西門燕道:“你就是要讓我知道這一點,我知道瞭,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不是對我有好處,是對你有好處。”

“這更奇瞭,對我又能有什麼好處?”

“你冒充我的妹妹,一定有人相信。”

“我幹嘛要冒充你的妹妹?”

“這樣你就可以跟我前往遼東,用不著避男女之嫌。”

“因何我要跟你前往遼東?”

“你不是要找你的表哥嗎?”

“你知道我的表哥是在遼東?”

“你不必管我怎會知道,總之我不是騙你!”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牟一羽道:“我若存心騙你,教我身敗名裂,在武林無立足之地,在人前也抬不起頭來!”

假如他隻是罰誓“教我不得好死”之類,西門燕或許不會相信,但罰到這樣的重誓,西門燕可不敢不信他是具有誠意瞭。要知少林武當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他以一大門派的掌門之子,那是沒有什麼恥辱比身敗名裂,在武林無立足之地更大的瞭。一個人到瞭“不能在人前抬起頭來”的地步,不是比死更加可怕麼?

西門燕呆瞭片刻,說道:“你和我的表哥是有過節的,因何你要幫我的忙?”

牟一羽道:“隻是為瞭報答令堂對我的賞識,我雖不敢謬托知己,卻是不無知己之感。”

西門燕半信半疑,說道:“隻因為我媽媽稱贊過你,你就願意這樣委屈自己?”要知牟一羽幫她去找表哥,那也等於是牟一羽去向他的表哥求和瞭。

牟一羽忽地問道:“你的媽媽對你的表哥是不是很好?”

西門燕道:“當然是瞭,我沒有兄弟,媽媽當他好像親生兒子一般。”說到此處,驀地省起,笑道:“媽媽和你素不相識,她卻那麼樣的誇贊你,聽她的口氣,她對你似乎比對我的表哥更好瞭。”

牟一羽道:“是呀,所以我非得報答令堂的賞識不可,你和你的表哥是她最疼愛的人,我還能夠計較東方亮與我的過節麼?”

西門燕本來就是個性情特別,喜怒無常,好惡隨心的人。她做的事往往也是出於情理之外的,換瞭別的人,多半不會相信牟一羽的解釋,但她見牟一羽說得這麼誠懇,卻是不禁又多幾分相信瞭。

牟一羽見她沉吟不語,笑問:“你在想些什麼,還不相信我麼?”

西門燕道:“不是不相信你,但我不能和你一起前往遼東,你可以把表哥的下落告訴我麼??

牟一羽道:“我也是要到瞭遼東方能打聽得到的,為什麼你不能跟我一起?”

西門燕道:“沒什麼,我隻是不想。”

牟一羽似笑非笑說道:“是不是怕你表哥妒忌?”

西門燕臉上一紅,說道:“你管不著!”

牟一羽忽道:“你的表哥也真可惡!”

西門燕怒道:“你憑什麼說表哥可惡?”

牟一羽道:“你說不是嗎?他有你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表妹,竟然故意裝作不懂你的心意,對你不理不睬,甚至對藍水靈還要比對你好些,虧你能夠忍受。哼,如果換瞭是我……”

西門燕道:“你怎麼樣?”

牟一羽道:“對不住,我說溜瞭嘴,再說下去,就變成挑撥瞭。你自己想吧。”

西門燕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不錯,我也應該氣一氣他,他要誤會就讓他誤會去吧。”

牟一羽道:“妹妹,你想通瞭?好,咱們這就走吧!”

西門燕嗔道:“誰是你的妹妹?”

牟一羽笑道:“你呀,你忘記瞭咱們是要冒充兄妹的麼?如果平時不是這麼稱呼,一不小心,在人前就會露出破綻。”

他口裡這麼說,心裡可想道:“但願她不是我的妹妹就好瞭,但看來她的母親多半就是那個女人,隻怕我不想做她的哥哥也不成。”思念及此,不禁心中苦笑,臉上一片迷惆!

西門燕與他並肩同行,發覺他一臉茫然的神氣,不覺有點奇怪,說道:“怎的你好像心神不屬的模樣,是在記掛你的小師妹麼?”

牟一羽當然不能夠把真正的原因告訴她,將錯就錯,說道:“她獨自回山,我的確有點放心不下,不過,在見到你之後,我就放心瞭。”

西門燕詫道:“為什麼?”

牟一羽道:“你又聰明,又能幹,年紀雖然比她長不瞭多少,江湖的閱歷可比她多得太多。這幾個月來,她都是跟著你的,她有你這樣一位好老師,我當然不用擔心她瞭。”

西門燕道:“你倒真是會哄人歡喜,我倒有一事想要問你,因何你叫她小師妹,她卻稱你為小師叔?”

牟一羽道:“論輩份,我是比她長一輩,但論年紀,也比她大不瞭幾歲,我打算請爹爹收她為徒。”

西門燕道:“你爹爹肯嗎?在別的門派,輩份可是不能隨便改的。”

牟一羽道:“我爹和我一樣,都是不拘小節的。”

西門燕道:“俗語說有其父必有其子,你應該說是你和你爹一樣才對。”

牟一羽道:“多謝指教,但說話必須想過才說,也未免太拘束瞭。”

西門燕道:“啊!對瞭,這正是你的不拘小節之處。”

她看瞭牟一羽一眼,忽道:“你知不知道,你在想事情的時候,那模樣,那模樣……”

牟一羽道:“很難看,是嗎?”

西門燕道:“不,很有趣。”說罷,噗嗤一笑。

牟一羽道:“你笑得這樣古怪,定必有因?”

西門燕笑道:“我不是已經說過瞭嗎,這個原因,就是因為你的模樣有趣呀!”

真正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有趣”,而是因為她想起瞭她的母親。“媽媽常常莫名其妙的好像在想什麼,她沉思的時候,眉頭輕皺,眼睛望著遠方,模樣簡直就和牟一羽一模一樣。”想至此處,忽地又生出另一個更奇怪的感覺:“不僅神氣相似,在他的臉上,似乎還可以看出媽媽的影子。”正是:

寒潭照影驚相似,臉上神情更可疑。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武當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