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生死茫茫如夢幻 恩仇瞭瞭隱江湖1

抬棺材的四名弟子不波、不疑、不憂、不惑都是武當派第二代“不”字輩中的出類拔萃之士,尤以不波為最。不波是已故首席長老無極道人的首徒,劍術之精,功力之深,早已不遜於“無”字輩的師叔,但這個灰衣人托棺的力道用得非常巧妙,並非硬碰,而是順勢借力,四名弟子身向前傾,那口棺材已是給他輕輕放在地上。

灰衣人雙膝跪下,額角碰棺,如哭如訴的聲音說道:“真人,我來遲瞭!”

不波本來就要發作的,但見此人恭行大禮,而且表現得如此傷心,又怎能以惡聲相向?

四大弟子不知道這灰衣人和死者有何交情,一時間都沒作聲,但有個“外人”卻是口出“惡聲”瞭:“向天明,你阻撓下葬,意欲何為?若想逞能,葬禮過瞭,過某與你比劍!”

說是“外人”,亦非“外人”。說話的這個人是在武林中有“劍神”之稱的巴山劍客過鐵錚,他是無相真人生前的好友,也是剛才給無相真人扶靈的四個別派名人中的一個。

過鐵錚出來“發話”已是令得全場矚目,待到從過鐵錚口中聽到那個灰人的名字,更是令得眾人大吃一驚,因為向天明乃是近年來名頭最響的劍客!他年過四十,方始出現江湖,一出現就打敗瞭劍神過鐵錚,獲得瞭劍聖的稱號,不過,因為他的足跡從未踏入中原,此際在場的各路英豪,認識他的卻是很少。

向天明眼角也望向過鐵錚,淡淡說道:“咱們不是早已比過瞭麼?”

過鐵錚心頭火起,亢聲說道:“那是十年前的事瞭,十年前你僥幸勝我一招,就不屑與我比劍瞭麼?”

向天明道:“不是這個意思,隻因我有約會在前,今日卻是無法奉陪閣下瞭。”

過鐵錚道:“約會,和誰的約會?”

向天明道:“和無相真人的約會。”

過鐵錚哼瞭一聲,說道:“向先生,你不是開玩笑吧?”

向天明道:“武當派的掌門人想必不會認為我是來開玩笑。”頓瞭一頓,接著說道:“三十七年前,我隨傢師玄貞子上武當山討教,當時我年紀還小,但無相真人卻曾親口答應過我,待我藝成之後,不論什麼時候,都可以找他比劍的,這約會並無期限!”

無名真人道:“約會無期限,人壽有盡期,正如你說的那樣,你來遲瞭。”

客人中的本無大師說道:“是啊,人死不能復生,施主,你總不能把無相真人從棺材裡拉出來和你比劍吧”本無大師是少林寺達摩院的首座,在客人中以他的地位最尊。他捋著斑白胡子說出這句俏皮話,許多人都忍俊不禁,輕輕笑瞭出來,好在死者壽過八旬,在世俗屬於“笑喪”,客人失笑也不算失儀。

本無大師以達摩院首座之尊來給無相真人幫腔,眾人隻道這個風波當可平息,哪知向天明卻是說道:“是遲亦非遲,是死亦非死!”

本無大師道:“施主是給老僧說偈麼?可惜老僧愚昧,參悟不透。”

向天明道:“說偈不敢,我說的隻是眼前事。”

不波幾乎忍不住就要發作,冷冷說道:“什麼眼前事?”

向天明道:“晚輩悔來遲,傳人永不死!”

無名真人吟瞭一聲道:“你的意思是……”

向天明道:“我身為晚輩,是後悔來遲一步,未得親領無相真人教益,但真人雖已羽化登仙,他的劍術武功是不會隨之羽化的。據我所知,貴派新任長老的不歧道人,就是他的嫡傳弟子!”

過鐵錚道:“哦,你還要與他的傳人比劍?”

向天明道:“古人有言,一諾千金,死生不渝,縱使今人難比古人,但以無相真人這樣的大德高賢,若他地下有知,當也願見他的傳人為他踐約的吧?”

武林最重信諾,本無大師聽他這麼一說,倒是不便插言瞭。

不波忍住一肚皮悶氣,禁不住道:“去年你的弟子東方亮已經來替你赴約瞭!我們不是怕你,但你分明是來搗亂!”

向天明皮笑肉不笑地打瞭個哈哈,說道:“道長此言差矣!我的弟子比無相真人低瞭兩輩,我即使狂妄之極,也不能叫他來替我赴約。若然那樣,豈不是變成瞭對真人的大不敬麼?我隻是叫他來向真人報信,順便領教責派年輕一代弟子的武功,而且據我所知,當時出手教訓小徒的也不是無相真人,又怎能說是已經替代我與無相真人比劍瞭?”

向天明當然知道,當時出手“教訓”他的徒弟的就是此際站在他面前的無名真人,他故意沒說穿,骨子裡實是對無名真人的諷刺,諷刺他以大欺小,自貶身份。

不波那日也曾敗在東方亮劍下,不覺面上一紅,說道:“那日令徒可是頂著你的名頭來的。”

向天明道:“是嗎?小徒也是太過胡鬧瞭,不過他倘若不是這樣,武當派長一輩的人物恐怕也不屑賜教他瞭。”話裡有話,這“長一輩的人物”自是指不波而言,不波已經自貶身份,無名真人的“長兩輩”的,那就更加不用說瞭。

他頓瞭一頓,繼續說道:“小徒無知,真人請莫見怪,我今日來此,可隻是想踐當年之約,無相真人已經仙逝,唯有向他的摘傳高弟請教瞭。請問哪位是不歧道長,在下恭候賜招。”

無名真人對他的諷刺可以一笑置之,但對他的指名要向不歧挑戰,卻是不敢視若等閑瞭。不歧是給那偽裝聾啞道人的王晦聞用得自常五娘的青蜂針殺害的,無名真人思疑不定:“莫非向天明亦已串通好瞭,要是我找不出不歧應戰,他們就要誣我瞭?但王晦聞是尚有所求於我的,他總不能任由向天明破壞他的計劃吧?”遊目四顧,在人叢中卻是找不到那個聾啞道人。

不波道:“不歧師弟並不在場,貧道雖不敢說是得到前任掌門的真傳,但……”

他話猶未瞭,向天明已在裝出非常驚詫的神情說道:“不歧道長是現存的無相真人的唯一嫡傳弟子,他怎能不來參加葬禮?”

無名真人暗自尋思:“此際可還不是揭出真相的時候,且試一試他知道多少?”於是隻好編造謊言:“不歧哀傷過度,不幸已病倒瞭。”

向天明道:“啊,那可真不巧瞭。無名真人,你是即將繼任的掌門,前任掌門的約會,本來也可由你替代,但葬禮過後,就要舉行冊封儀式,對你來說,隻怕不甚適宜。當然,如果你肯賜教,那是最好不過,如果不便,你也可以在貴派弟子之中挑選一人替代不歧。”

無名真人昨日曾經見過他的身手,心裡想道:“他的劍法比明珠還勝一籌,即使無色師弟出場,恐怕也未必是他對手,不波更不用說瞭。哼,他連我都敢挑戰,莫非他還藏有什麼絕招,昨日未曾顯露?”

無色道人站出來道:“向先生,貧道和你討教幾招。”

不波立即說道:“這位向先生的心願本來是想和已故掌門的衣缽傳人比劍的,我雖然不是無相真人的弟子,卻是不歧的師兄,這場比劍似乎應該由我替代不歧,較為適當。”要知無色與不歧的年紀雖然相差不大,但無色卻是和無相真人同一輩份的。不波自告奮勇,用意其實是在於貶抑向天明的身份。

無名真人暗自尋思:“不波和他比劍,是非敗不可的。但若由無色出場,輸瞭更沒光彩。”他昨日見過向天明的劍法,知己知彼,情知除非自己出馬,否則恐怕武當門下,無人能是向天明敵手。但自己是即將接任掌門的,在冊封儀式舉行之前,以自己的身份又的確是不宜出手。

他正自躊躇不定,隻聽得向天明哈哈一笑,已在說道:“你們兩位不必爭,不如並肩子上吧!”

無色大怒道:“向天明,以為你有劍聖之稱,就敢自中無人嗎?”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說道:“師祖的這個約會,當然應該由我替代,師叔祖和大師伯,請你們不要爭瞭。”

走出來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年紀大約隻有十七八歲。不是別人,正是耿玉京。原來昨晚他雖然給聾啞道人打得不省人事,但聾啞道人也隻是要他“不省人事”而已,並沒將他打傷。不過經過這一場激鬥,耿玉京的元氣即使未是‘大傷”,“小傷”卻是難免的瞭。

向天明道:“小哥兒,你今年幾歲瞭?”言下殊有不屑之意。

耿玉京傲然說道:“你管我今年幾歲,你應該問的隻是我有沒有資格?”

向天明道:“好,那麼我就問你,你憑什麼資格替無相真人踐約?”

站在一旁的武當派首席長老無量道人忽地替他作答:“他名叫耿玉京,正是不歧唯一的弟子,年紀雖小,劍法倒是貧道已故的掌門師兄親自傳授的。”他以首席長老的身份,如此鄭重其事的介紹本派一名小弟子,倒似乎是恐怕向天明不肯接受耿王京做對手似的。

向天明道:“哦,如此說來,你倒是無相真人唯一的衣缽傳人瞭。”

耿王京道:“你這一問我倒是不好回答,我的劍法雖是師祖親授,但到底得瞭幾分真傳,那可還得待我和你比劍過後,由本門的幾位長老法限鑒定瞭。”

向天明也曾聽過東方亮稱贊藍玉京的天資穎悟,劍法非凡,但見他隻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又怎能將他放在限內,當下哼瞭一聲,說道:“這個約會本來是我和無相真人的約會,不管你是八十歲的老頭,或十八歲的小子,你替無相真人踐約,我就隻能把你當作無相真人的替身瞭。這可不是當玩耍的,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耿玉京道:“我明白,你是怕別人說你以大欺小罷瞭。那咱們就把話說在前頭,你盡管全力以赴,我也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向天明道:“好,有志氣,那就來吧!”

無名真人並不知道耿玉京昨晚曾與聾啞道人交手之事,見耿玉京形容惟悴,隻道他身經慘變,哀悼義父,以至影響精神,便道:“向先生,這個約會押後兩日如何?”

向天明道:“為什麼?”

無名真人道:“他素來極得師祖疼愛,如今來送師祖下葬,心中自是難免哀痛,而且於禮也似有不合。”

向天明道:“真人此言差矣。第一,這約會是我和無相真人生前定下的,理當在他入土之前瞭結,這才能等於他親自赴約一般,而且,藍少俠既然是無相真人最疼愛的徒孫,他欲盡孝思,就正該把他的師門所學,在無相真人靈前施展,好讓真人知道他的得意徒孫劍術有成,方能告慰死者於地下啊!”

無量長老點瞭點頭,說道:“這話也說得有理,玉京,你就當作是師祖親臨,看你比劍吧。”

他這樣說法,等於是給向天明補充瞭第三點理由:讓耿玉京在師祖墳前比劍是給瞭他無形的激勵瞭。

無名真人聽得不禁皺瞭眉頭,但他可不能不尊重無量長老的身份,心裡雖然很不滿意,也隻能止於皺眉瞭。

本無大師忽道:“向施主,當年你與無相真人訂下約會,目的該是和他印證劍術吧。”

向天明道:“不錯,不過,我是晚輩,印證二字改為討教,似乎更恰當一些。”反正無相真人已經即將入土,他也樂得謙虛一些。

本無大師道:“既然如此,那麼你們這場比創。是應該點到即止瞭。”

向天明道:“本當如此,但刀劍不長眼睛,倘有誤傷,恐怕也隻能各安天命瞭。”

在場送葬的客人,差不多都是同情耿玉京,聽瞭這話,不禁議論紛紛。有的說道,比劍就隻該在劍法上定出輸贏,比招不比力;有的說道,誤傷雖屬難以避免,但若是令對方受到內傷,那就是用內力傷人,而不是失招的劍傷瞭。用內力傷人,就該禁止。有的還認為若是用內力把對方的劍震飛,那也應該禁止。

本無大師念瞭一聲“阿彌陀佛”,說道:“誤傷難免,但似誤非誤之間,卻是很難判定的,老衲但求你們雙方都有與人為善之心,那就好瞭。”

無名真人趁機說道:“是誤非誤,法眼難求,有此眼力者,無過於本無大師。這場比劍,就請大師做個公正如何?”

本來這個“約會”,隻是屬於私人性質的約會,與江湖上一般結有仇怨的兩派的比武之約不同。後者必須有個證人,前者則是可有可無的。但無名真人提出,本無大師亦已答允,向天明自是不能不尊重本無大師少林寺達摩院首座的身份,隻好裝作“欣然同意”瞭。

向天明拔劍出鞘,先對無相真人的棺材抱劍施禮。

向天明行禮完畢,朗聲說道:“我自三十歲過後,從未用過五金所煉的刀劍。但今日我是來赴武當的掌門真人之約,倘若不用有形之劍,隻怕是對前輩不恭,請各位識者見諒!”表面是對無相真人的尊崇,但一股驕矜之氣,卻也溢於言表。

不過,他這話倒也說得不假。劍術練到瞭上乘境界,任何物件,信於拿來,都可以當作寶劍,甚至根本無須有劍在手,也可使出劍術。例如昨日他和西門夫人的“比劍”,西門夫人的“劍”是一根樹枝,而他的劍則隻是一雙手掌。

過鐵錚的好友秦嶺雲冷笑道:“裝模作樣,胡吹大氣。分明是因自己以大欺小,隻怕勝之不武,不勝為笑,這才推到無相真人頭上。”秦嶺雲也是有名的劍客,當然應該算是“有識之土”,這話是有意奚落向天明的。在場的客人同情耿玉京者甚多,聽得此言,轟然大笑。

向天明哼瞭一聲,說道:“我不與無知者計較,誰若不服,待這場比劍過後,大可來試試我的無形之劍是甚滋味。”

秦嶺雲被他橫瞭一眼,怒氣上沖,說道:“比劍過後,你若不死,我第一個向你請教。”

無量長老忙作調停:“請各位看在本無大師和貧道份上,別要節外生枝。”本無大師是證人身份,是以他特地把本無大拉來加重自己說話的份量,那些起哄的人果然被他這話壓住,不敢喧嘩瞭。

本無大師不置可否,卻對耿玉京道:“小施主,你是不是最近剛剛病過一場?”

耿玉京心頭一凜:“這老和尚的眼力真是厲害。”但口裡則在說道:“沒有呀。”

本無大師道:“沒有就好。我是見你精神似乎不佳,故有此問。好,你打點精神,盡你的所能比劍吧,行傢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勝負不必放在心上!”說罷,輕輕拍瞭一拍耿玉京的肩膊。

一拍之下,耿玉京隻覺似有一股暖流,從他的肩並穴輸入,瞬息之間,流遍全身,精神為之大振。心知本無大師是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便道:“多謝大師鼓勵。”說罷,拔劍出場。

向天明已經立定架式,腳步不丁不八,目註劍尖。莊重的神氣,竟是如臨大敵。

搏獅子用全力,搏免亦用全力,這正是一流高手保持不敗之道、須知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唯有凡事都是用同樣的認真態度對待,才可預防意外。

行傢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但向天明隻是這麼一站,就顯出瞭嚴似淵停嶽峙的宗師氣象。

向天明是有“劍聖”之稱的成名劍客,耿玉京雖說是無相真人的嫡傳徒孫,卻隻是個初出道的“雛兒”,如今他對這場比劍如此認真,固然令人感到意外,但也意味著他是對無相真人的尊重。武當派的一眾弟子都是一方面感到滿意,一方面又不禁為耿玉京擔心瞭。連深知耿玉京劍法的無名真人也是心裡想道:“隻盼他能夠抵擋個三五十招也是雖敗猶榮瞭。”

耿玉京在眾人註目之下,已經走到向天明的面前站定,橫劍當胸,緩緩說道:“向先生遠來是客,請出招!”

向天明怔瞭一怔,隨即笑道:“不錯,你是無相真人的替身,我可不能把你當作武當派一個小弟子看待,主客之禮顛倒,那就是對無相真人的不敬瞭。”說罷一聲喝道:“接招!”劍光疾如閃電般地掃過來。

隻聽得“叮”的一聲,耿玉京退瞭一步,向天明連環三招,接續而來。第二招儼似長虹攔腰橫卷,第三招卻似匹練般的直指心窩,叮叮叮三聲響過,耿玉京連退三步,但看他模樣,仍是氣定神閑,絲毫不露敗象。

這一下眾人都是大為驚詫,不波站在無名真人旁邊,輕聲說道:“沒想到玉京師侄對本門武學的精義參悟得如此透徹!”武當派的武學精義是“以柔克剛”,耿玉京抵擋向天明這三招凌厲的攻勢,正是深得“四兩撥千斤”之妙。

向天明哼瞭一聲,續采攻勢,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下。耿玉京一個個的劍圈劃將出來,大圈圈,小圈圈,圓圈,斜圈,圈裡套圈,劃一個圈圈,就消解向天明的一分攻勢。不知不覺,已是過瞭三十多招。無名真人與本無大師的臉上都露出瞭笑容,心中俱是想道:“這孩子即使在此際落敗,亦足以保持武當派的威名於不墜瞭,最怕的就是他不知進退。”

此時耿玉京若是罷手認輸,可說得是雖敗猶榮,對武當派的聲譽也是隻有增加,絕無損失(須知他隻不過是無相真人的徒孫)。但這隻能由他本人來作決定,旁觀者是不能越俎代庖的。

但耿玉京卻似毫無退讓之意,他仍是見招拆招,見式拆式。而且,好像進入瞭忘我的境界,和向天明一樣,全副精神都註在對方的劍尖上。雙方都是如此,那就非得勝負已決才能罷休瞭。無名真人又是歡喜,又是擔憂,歡喜的是,本派一個小弟子也能夠和‘創聖”拼鬥至五十招開外,擔憂的是耿玉京終須落敗,縱然敗瞭亦已無損武當聲譽,但他本人卻是恐怕不死也得受傷。

向天明的劍法霍霍展開,劍勢當真是有如飛鷹展翼,盤旋飛舞,曲直相乘,站得近的人,已是可以看見耿玉京的額上滴下黃豆般的汗珠瞭。無名真人、無色長老、不波道人等武當劍術高手,比別的人更加吃驚,原來向天明的劍法亦是剛中有柔,他那盤旋飛舞的劍勢好像波浪的四面擴張,竟然也是隱隱含有太極劍法的“劍意”。耿玉京雖然還能夠招架,但落在這三位大行傢的眼中,耿玉京的劍法已是被對方所克瞭。

耿玉京吸瞭一口氣,心中默念“任他如泰山壓頂,我隻當清風拂面。”靈臺恢復清明,劍勢輕如柳絮,但柳絮輕風,也不至為狂風粉碎。

向天明不覺也有“憐才”之意,但轉念一想:“我若讓這小子過瞭百招,還有何面目見天下英雄,更莫談開宗立派瞭!”爭名之念蓋過憐才之意,一咬牙使出瞭更為根辣的絕招。劍光有如電閃,在旁圍觀的人都給劍光射得幾乎都睜不開雙眼。耿玉京縱然懂得“四兩撥千斤”的妙用,但看不清楚對方的來勢,卻又如何能夠施展?

無名真人正想拼著失瞭體面,替耿玉京認輸,但就在他想要喝止的時候,一個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突然在他眼前出現瞭。

耿玉京在這樣劇烈的戰鬥之中,竟然閉上瞭雙目!

但說也奇怪,他閉上雙目,隨意揮灑,卻是每一招都恰到好處的化解瞭對方攻勢,他重新恢復瞭氣定神閑,額上的汗珠也不復見瞭。

不波看得如醉如癡,問無名真人道:“玉京師侄這個境界,當真是我夢想不到,這、這是怎麼練成的,本門的劍法似乎未載。”

無名真人也是看得神搖目奪,半晌,說道:“庖丁解牛,以神遇而不以目遇,到瞭這個境界,根本就無須講究什麼劍法瞭。”

不波大吃一驚,說道:“玉京師侄已經到達瞭這個境界?”,

無名真人道:“我不知道,因為我自己也還未曾到達這個境界,但依我看來,他即使未曾到達這個境界,也是相差不遠瞭。不波,你對本門劍術最有心得,你看他這兩招是不是從無到有,似有還無?”

所謂“從無到有,似有還無”,亦即是重視“劍意”的意思。參透瞭上乘劍術之後,隨意揮灑,皆成妙手,看似無招,實是有招。“無”與“有”已經不是“對立”的物事,而是混為一體的瞭。故雲從無可以到有,似有仍是還無。

不波點一點頭,道:“掌門說得不錯,玉京師侄的出招。雖是本門劍法所未載,但仔細看來,卻仍是合乎太極劍意的,不過,奇怪,向天明的劍法,似乎也有點本門劍意。”

無名真人道:“你這話隻說對瞭一半。”

不波道:“請掌門指教。”

無名真人道:“不錯,向天明的劍術是有幾分太極劍意,但仍是以他本門的飛鷹回旋劍法為主的。論境界也要比玉京稍遜一籌。”

不波是個“劍癡”,本來想趁這個機會,請無名真人給他更多一些指點的,但此時場中的比劍,已經到瞭十分緊張的關頭,他恐怕漏著瞭一兩個精微的變化,隻好專註鬥場,不再言語。

不波與無名在談論劍法的妙理,旁觀的客人則大多是在看“熱鬧”,而不是在看“門道”。耿玉京閉目比劍,當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末聞,不由得人人都為耿玉京喝彩。“哈哈,號稱劍聖,卻打不過一個閉瞭眼睛的孩子!”“不見得吧,劍聖還是占瞭六七成攻勢的!”“但對方是閉上眼睛的,打得過也是天下奇聞瞭!”“你們看出來沒有,這孩子閉上眼睛,好像還勝過睜開眼之時。”“這,你就不懂瞭,劍聖的劍光有如閃電,閉上瞭眼睛才不至於耀眼生花。”最後說話的這個人雖然不懂上乘劍理,說的也是實情。

向天明聽得那些人的譏諷,拼著孤註一擲,突施殺手!

隻見那閃電似的劍光,突然好像銀虹暴長。向天明一聲叱吒,身形平地拔起,劍勢凌空下擊!

他已經使出瞭飛鷹回旋劍法中最後的一個絕招!

場中不乏識貨的大行傢,見他這招使出,無不吃驚。甚至連本來對耿玉京頗具信心的無名真人,不禁也變瞭面色!

他這一招宛如鷹擊長空,盤旋而下,在那盤旋曲折的劍勢之中,最少藏有九種變化。

三十七年前,他的師父玄貞子和無相真人交手,玄貞子使出這招,無相真人也不過僅僅能夠化解他的劍勢而已。最後雖然還是無相真人勝瞭,但隻論這招,無相真人還是隻能化解,而非破解的。

而且玄貞子使這一招,隻不過有七個變化,現在向天明使這一招,卻已有瞭九個變化!

即使是精通四兩撥千斤手法的人,也是絕難在這瞬息之間,消解這一招九式的劍勢,何況向天明的功力又是遠在耿玉京之上。

耿玉京能夠抵擋得住這勢若雷霆,且又是變化極其繁復的凌空一擊麼?

就在眾人屏息以待之際,隻見耿玉京也是飛身躍起,劍勢斜伸,形如白鶴亮翅。

老一輩的武當派弟子更加吃驚瞭!

當年無相真人破這一招,用的是平平無奇的推窗望月,推窗望月,見順勢卸勁,雖然平平無奇,卻能以拙勝巧。但這一招白鶴亮翅,卻是非得和對方硬碰不可!

無名真人方自吃驚道:“這孩子已是悟瞭上乘劍理,怎的忽然如此糊徐?”暮地看出,原來耿玉京這一招仍是“似有還無”,形如白鶴亮翅,實則“劍意”不同。

但盡管如此,無名真人也還是為耿王京擔心,擔心他縱然能夠破解這招,但既然是身於懸空,硬碰硬接,最少恐怕也落得個兩敗俱傷,稍有疏神,隻怕還得送瞭性命!

眼看雙方就要在半空碰上瞭!忽地隻見一片“紅雲”平地冒起,原來是本無大師脫下身披的大紅袈裟,硬生生的從兩道劍光之中穿過。

隻聽得當當兩聲,兩口寶劍同時落地。本無大師的袈裟化成瞭片片蝴蝶。

耿玉京倒縱出數丈開外,咕咚一聲,坐在地上,向天明退出瞭六七步,臉色難看之極!

無色道人瞪瞭向天明一眼,走過去將耿玉京扶瞭起來,問道:“京兒,你怎麼啦?”他在武當四個長老之中名列第二,劍術則是第一,耿玉京的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法就是跟他學的。和無相真人一樣,他對耿玉京也是一向愛護的。此時暗自想道:“倘若京兒受瞭內傷,我決計不放過那個向天明!”

耿玉京道:“沒什麼,我隻是慚愧、慚愧……”他想說的是慚愧未能打敗對方,但無色已在說道:“你用不著慚愧,非但不用慚愧,你已經是大大為師門爭氣瞭。在劍法上你並沒有輸給那個什麼劍聖!”

本來這種近乎“評判”的說法是隻能由公證人說的,不宜出於無色之口。但無色卻是忍不住心頭氣憤,忍不住說瞭。

耿玉京好像大病過後,身子十分虛弱,無色將他扶瞭起來,他還是晃瞭兩晃,才能穩住身形,眾人見他如此情形,心中懼是想道:“他即使沒有受到內傷,也是被對方的內力擊倒的瞭。嗯,這場比劍應該算是誰贏呢?”要知比劍之前雖然有人提過不許用內力傷人,但被對方的內力擊倒卻是另一回事,而且比武未曾終結,本無大師就將他們分開,這也是有違武林規矩的,這又該怎樣說呢?場中所有的人都在看著本無大師瞭。

隻聽得本無大師咳瞭一聲,緩緩說道:“老衲將你們分開,實是逼不得已,你們若要責怪老衲不守證人本份,老衲甘受無辭。但依老衲之見,你們這場比劍,就當作是不分勝負吧。向施主,你意下如何?”

場中的人,雖然十九都是同情耿玉京,但聽瞭本無大師這番說話,分明是偏袒耿玉京這方,心中也都是不免想道:“耿玉京已被擊倒,向天明可不是省油燈,怎肯當作是不分高下?”

哪知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隻見向天明面上一陣青,一陣紅,終於澀聲說道:“不,是我輸瞭!本無大師,多謝你給我面子,但輸瞭就是輸瞭,我可不能抵賴!”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驚愕。就在此時,一陣風吹過,突然有一片銅錢般大小的圓形佈片,隨風飄蕩。這市片是哪裡來的呢?

眾人定睛看去,這才發現,向天明的胸前部位,上衣開瞭一個窟窿,恰恰是個銅錢大小。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向天明確是非得認輸不可!

他們剛才是在即將接觸,尚未接觸之際,給本無大師分開的。

雖然尚未接觸,但雙方的內力都已貫註劍尖,甚至發出瞭無形的劍氣。

是以耿玉京的劍尖雖然未刺著向天明的身子,那無形的劍氣,已是劃破瞭他的衣裳。

同樣的道理,向天明最後那一招揮劍狂劈,雖然沒劈著耿玉京,耿玉京也如中瞭劈空掌力一般,被他的內力擊倒瞭。

好在有本無大師及時將他們分開,他們才僥幸沒有受傷。

反過來說,假如沒有本無大師在這關鍵時刻出手,其結果就勢必是兩敗俱傷瞭。

不過,縱然是兩敗俱傷,傷的程度也是有所不同的。

對耿玉京來說,當然會受到嚴重的內傷,但不一定會喪命。因為他的劍招後發先至,向天明一被刺傷,他的劍就不能劈著耿玉京,隻能憑著最後發出的那股內力來傷耿玉京瞭。但耿王京那一劍若不是手下留情,向大明的胸口就要開個窟窿瞭。

這就是向天明非得認輸不可的原因。

向天明面色慘白,驀地發聲狂笑:“無相真人的徒孫尚且如此,我妄欲與他老人傢爭勝,真是井底之蛙瞭,恭喜你們武當派出瞭這樣一位少年英傑,向某甘拜下風!”

狂笑聲中,向天明已是出瞭墓園,走瞭。

武當弟子以及一眾客人,紛紛來向耿玉京道賀。無名真人將他引至無相真人棺前,讓他和師祖行瞭辭靈之禮,武當四大弟子把棺材放入墓穴,人多好辦事,不過半個時辰,填土,平頂,墓穴合攏,已是築起新墳,並且立瞭墓碑瞭。

無相真人的葬禮完成之後,跟著就將是無名真人正式宣告接任掌門,並接受朝廷的封號瞭。

朝廷欽使諸千石上前祝賀,說道:“葬禮給延誤瞭一個時辰,冊封儀式可以開始瞭吧?”

按照傳統儀式,新掌門人接任的宣告,等於是“刻板文章”,首先是說奉前掌門人遺命,跟著是多謝同門擁戴,然後再說幾句客氣話的。

兩名武當弟子,手捧玉盤,已經站在無名真人的兩旁,一個盤子裡放的是掌門人的印信,一個盤於裡放的卻是一件破舊的道袍,這件道袍乃是武當派開山祖師張三豐的遺物,這兩樣物事是武當派掌門人權力的象征。

無名真人忽道:“你們暫且退下,我有話說!”兩名弟子面面相覷,大為驚詫,須知按照規矩,在無名真人作瞭按任掌門的宣告之後,便當接過印信,披上道袍的。“宣告”不過是刻板文章,說話無多,很快就可“念”完,即使不依慣例,無名真人也不該叫他們退下,到時再讓他們匆匆忙忙地走上來,但掌門人有命,這兩名弟子也隻好退過兩旁瞭。

客人不知道武當派的規矩,還不覺得怎樣,武當派的弟子可是人人心裡哺咕,眼睛望著無名真人,豎起耳朵來聽。

隻聽得無名真人緩緩說道:“本門弟子想必都還記得,無相師兄代師收徒,立我為掌門弟子那天,曾發生一件特別事情。”

這件事情武當派的弟子當然全都知道,但也有些客人是尚未知道的,紛紛向武當派的弟子打聽。

無量長老說道:“那天東方亮冒充他的師父上山挑戰,無名師弟隻不過用瞭一招,就把他的人皮面具剖開,令他心服口服的認輸!”無量滿肚密圈,隻待無名真人在接任之後便即讓位給他,他隻道無名真人是想誇耀他的“得意之作”,因此給他說明。

一眾客人方始恍然大悟,心道:“原來無名真人是因立瞭這件功勞,方得繼任掌門的。”巴山劍客過鐵錚笑道:“那天打敗瞭徒弟,今天打敗瞭師父這可真是無獨有偶,也是來給貴派新掌門人增慶的啊!”無量長老聽得不覺皺眉頭,過鐵錚說罷方始省起,這個恭維有點不大合適,打敗徒弟的新掌門人,打敗師父的卻是比新掌門人晚兩輩的小弟子。

無名真人繼續說道:“我本是俗傢弟子,那天一上山,無相師兄便替我主持出傢儀式,跟著又立我為掌門弟子,此事其實是不依本派常規的,隻能算是權宜之計。”

無色長老道:“此事也並非沒有前例可援,本派的第三代掌門就是俗傢弟子牟獨逸,牟祖師也正是你們牟傢的祖先啊!”

無名真人道:“那是二百年前的事情瞭。自先祖獨逸公以俗傢弟子接任掌門之後,就從來沒有過相同的例子,我不想破例。”

無色道:“你雖然是在出傢的同一天被立為掌門弟子,但也已經是出傢人的身份瞭,不算破例。”

無名真人道:“我剛說過,這不過是無相師兄的權宜之計。我在受命之時,就曾許下諾言,我是準備隨時讓賢的。”

不波對無名真人最為佩服,他是個直性子,便即說道:“是啊,前任掌門師伯是因你的劍術無人能及,而本派又正處於多難之秋,做掌門的人,除瞭精通劍術之外,還要年富力強,精明能幹才行。因此,這才想到,要把你請來,接任掌門的。前任掌門決定的這樁事情,不管是否當真如你所說那樣,隻是權宜之計,但在一切情況沒有改變之前,你總是還要勉為其難的!”

無名真人道:“不,已經有變瞭。”

不波大聲道:“你以為挫敗瞭劍聖師徒,就可以對前任掌門交代得過去瞭麼?你難道不知本派還有比你這個更重要的事情,要你擔當、料理!”

他在第一次發言時,說出,“本派正處於多難之秋”這樣的一句話,如今又說出瞭“本派還有比挫敗劍聖師徒更重要的事情”要無名真人擔當的話,登時舍得全場聳然動容!有的人心裡想道:“武當派如今正是威名顯赫,如日中天,怎能說是多難之秋?”但也有些人對武當派的“多難”略有所知,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情,隻盼不波多揭一些“傢醜”。

無量長老皺瞭眉頭,心中責怪:“不波已經是位列長老的瞭,怎的還是如此不通世故,把不該讓外人知道的也說出來。”但因不波是已故首席長老無極道人的大弟子,且又已升任長老,無量雖然心中不滿,卻也不便阻攔。

無名真人說道:“你既然說瞭,我也不用對朋友隱瞞瞭,十七年前,本派有三位和我同一輩份的師兄,死因都很離奇,這個案子,我們是必須查究的。但我不做掌門,也可從旁協助呀!”“秘聞”揭露,眾人自是不免一陣沸騰。

不波待場中稍靜下來,說道:“無名師叔,你曾是中州大俠,以大俠的身份,怎能為德不卒?大事未瞭,就要讓賢?”他情急氣憤,口不擇言,不稱“掌門”,改稱“師叔”,而且居然責備起新掌門人來瞭!

無量這才裝作忍不住喝道:“不波,不可如此放肆!須知我們隻能勸掌門人回心轉意,卻不可口出怨言。”

無名真人卻似毫不在乎,淡淡說道:“不波,你說得不錯,我這大俠之稱,隻是浪得虛名而已。我的確是道心不堅,隻待新掌門確定之後,我就要還俗瞭,或許我還俗之後,更加方便我為本派出力。所以,你可以責我道心不堅,但為德不卒這四個字,那倒似乎責得過重瞭。”

即將接任掌門的人,竟然說要“還俗”,武當派的道傢弟子,都覺臉上無光。但無量卻是樂意看到他當眾出醜,故意嘆瞭口氣,說道:“你難耐清修之苦,那也不能勉強,唉,怪不得你剛才說是不想破例瞭,原來你早就有瞭還俗的打算!”弦外之音,當然是贊成無名讓出掌門之位的瞭。

不波忙道:“師叔,請你三思而行,你口口聲聲說要讓賢,可賢人卻在何處?”

無名真人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頓瞭一頓,目光從無量、無色、不波三個長老的身上橫掃過去。

無量長老的一顆心砰砰跳動,他是早已得知那偽裝聾啞道人的王晦聞的設計的,原來的設計是要由無名真人讓位給他,然後由他傳給不歧。不過,無名真人是立即讓位,他傳給不歧,則可以等待幾年,在傳位之前,先立不歧為掌門弟子,如此安排,乃是因為無相真人曾經說過,在他身後的新掌門人,最好是選擇年富力強者為宜,至於選擇不歧做下一任的掌門,一來是因為不歧名正言順(無相真人碩果僅存的弟子),二來是因為不歧有把柄在他們手裡,他們隻是要不歧做個傀儡而已。

哪知不歧昨晚竟不惜自暴其罪,對“誤殺”師弟一事,向耿玉京直認不諱,而且還先後對無名真人與耿玉京發誓,要盡一己之力,為他們找出當年殺害無極道長與兩湖大俠何其武等人的真兇,王晦聞就是因此殺瞭不歧的。

無量患得患失,暗自思量:“不歧已死,我傳給誰呢?若不先立掌門弟子,我又上瞭年紀,隻怕一眾弟子就不肯贊同由我接任掌門瞭。”忽地得瞭一個主意:“啊,對,我可以選擇不波,他性子雖然憨直,但不通時務,自必也是要受我們擺佈。

心念末已,隻見無名真人的目光停在耿玉京身上,接著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人就是無相真人的唯一徒孫藍玉京!”

此言一出,連在場的客人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武當派的弟子更是驚得呆瞭。

無量不覺失聲叫道:“什麼,你要把掌門之位,讓給這個娃娃。”

無名真人斬釘截鐵地說道:“不錯!”

耿玉京嚇得張口結舌,好不容易才嚷得出來:“掌門真人,我、我、我怎能擔此重任!”

無名真人作瞭一個手勢,待場中靜瞭下來之後,緩緩說道:“玉京雖然年少,他的劍法卻是有目共睹的,劍聖都敗在他的劍下,你們自問有誰能夠勝得過他?我不過功力比他稍高而已,論劍法我也自愧不如呢!”他以師叔祖的身份,不惜貶低自己,對耿玉京的誇贊,也真可以說得是至矣盡矣瞭。

無量長老氣得臉上通紅,但他也不敢說出自己的劍法勝得過耿玉京。

不波是個“劍癡”,他呆瞭片刻,忽地說道:“我不知道別人怎樣想,我對玉京師侄的劍法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無名師叔,你說得不錯,他的確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材。本門也好在沒有立下規矩,說是必須到瞭多少年紀才能夠做掌門的!”言下之意,當然是贊同耿玉京瞭。

《武當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