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凝華 第二十一章

白雪嵐先不回答,將書記官先前所做的證詞記錄,又嘩啦翻瞭翻,找出一處,指著說,「這裡,還是金德爾醫生的證詞。他說,我的副官住院後,病情惡化,他為瞭搶救病人,甚至托友人緊急運來國外的藥物。書記官先生,我說的可有錯?」

有大使在,書記官未經上司示意,是不便貿然開口的。不過白雪嵐拿著他寫的白紙黑字,指著他問,又不能不做回應,書記官隻好點點頭,表示上面確實是如此寫的。

這原是無關緊要的一個動作,但這樣一來,就仿佛是連書記官這屬於英國大使館的人,也做瞭白雪嵐一個證人似的。白雪嵐的氣勢,無形中又增瞭一分。

白雪嵐帶來那疊文件,似乎一個百寶箱,法寶總能層出不窮。此時,他又從中抽瞭幾張薄薄的紙來。

查特斯譏諷道,「你不會又弄來瞭一份病歷吧?」

白雪嵐說,「正是我副官宣懷風前次住院的病歷,它可以證明,在金德爾醫生對懷風用瞭那藥物後,懷風病情更加惡化,甚至到瞭生命垂危的地步。」

查特斯說,「你是什麼意思?金德爾醫生也受到瞭別有用心的人的脅迫,也收瞭一筆巨款,在病人的藥物裡下毒,打算殺死他的病人嗎?」

白雪嵐說,「你錯瞭,我並不懷疑金德爾醫生。我懷疑的是,他托友人拿來的藥,被別有用心的人動瞭手腳。」

查特斯哼道,「白總長,原來你是個懷疑主義者。你完全是在浪費大使先生和我們的時間。」

白雪嵐對他蠻橫的指責,根本不予理會,繼續有條不紊地往下說,「我曾經問過金德爾先生,他說,為瞭盡快把藥運過來,他請瞭一個朋友幫忙。紮佈斯.道格拉斯,大使先生,這個名字,你應該聽過吧?」

聽見這個名字,查特斯臉上,頓時不自然起來。

大使也感到詫異,說,「當然聽說。紮佈斯.道格拉斯,是我的一位秘書。」

白雪嵐說,「這位道格拉斯秘書,對金德爾醫生說,藥是他托一位叫普拉的英國人從國外帶回來的。可事實上,他給金德爾醫生的藥,是我們面前這位安傑爾.查特斯先生提供。各位,就是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把有毒的藥物經道格拉斯交給金德爾醫生,讓我的副官差點在醫院死去。如果說,這裡有一個殺人兇手應該受到懲罰的話,那就是他瞭!」

查特斯被白雪嵐的手一指,充滿冤屈憤怒地大叫起來,「誣陷!無恥的誣陷!可惜道格拉斯不在。不然,我非要他立即揭穿你骯臟的謊言不可!」

白雪嵐笑笑,又抽出一份文件,遞瞭過來。

查特斯失去風度,劈手把文件打落在地毯上,高聲說,「沒有必要!一切都是謊言!卑鄙的中國人!你們中國,就是一個偽造的國度!」

李處長卻彎下腰,把地上的文件撿起一張,看瞭兩眼,驚訝道,「這證詞下面的落款,就是那位紮佈斯.道格拉斯?」

白雪嵐點頭。

查特斯頓時叫起來,「看啊!謊言!偽造的證詞!白雪嵐,你露餡瞭,道格拉斯根本不在中國,他怎麼可能為你寫什麼見鬼的證詞?」

白雪嵐用打量白癡般的眼神,打量瞭查特斯一眼,說,「你以為他為瞭完成婚約,兩天前就回英國去瞭,對嗎?事實上,他並沒有登上回英國的飛機。因為他幡然醒悟瞭,決定說出真相。所以現在,他也成瞭我的證人。隻要有需要,他願意為我到法庭上作證。」

一個英國大使館的秘書,會為瞭一個中國人,來指證英國大使的小舅子,這實在令人感到奇怪。

但宣懷風隻一想,就大概明白瞭。

當初那三個伏擊白雪嵐的男人,不就是看在白雪嵐一道「麻辣黃鱔」的份上「幡然醒悟」,指證瞭周火嗎?

現在多半也是故技重施瞭。

以白雪嵐的手段,要降服一個文弱的英國秘書,也不算什麼事。

直到現在,白雪嵐手上的文件,終於一份不剩。

他輕松地拍拍手掌,面對著大使說,「大使先生,這是一件嚴重的謀殺未遂案。犯罪者是你妻子的弟弟,而你的秘書,則充當瞭不知情的幫兇。懷風的病歷,金德爾醫生和你秘書的證詞,都能支持我的說法。現在,是否要就此案件,公平公正地維護你們最神聖的法律的尊嚴,請你表明態度罷。」

查特斯憤怒地揮動手臂,說,「你這個無恥之徒,有什麼資格要英國的大使表明態度!別忘瞭,這是英國大使館,在英國政府的管轄下!無論如何,你們兩個,今天休想離開這棟建築物!」

白雪嵐冷笑,「好一位英國紳士,道理上說不過,就打算強來啦?」

查特斯說,「英國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帝國,為什麼不能強來!」

他這樣張狂,自然是仗著自己是大使的小舅子。在宣懷風藥中動手腳的事情已經敗露,如果再把白雪嵐放回去,就等於放虎歸山,倒不如趁著人在自己地盤,做一個瞭結。

既有這樣的想法,查特斯的行動也激烈起來,揮舞著拳頭沖向白雪嵐。

白雪嵐身經百戰,怎會怕這種貨色,輕蔑的一笑,單手就把查特斯伸到面前的手腕握住瞭,再往外一拉,查特斯隻覺一股巨力湧來,身不由己,摔在地毯上。

這一來,他倒找到瞭借口,抱著摔痛的手腕大叫起來,「我的手腕!他襲擊我,折斷瞭我的手腕!」

臉色陰鬱的英國大使,在正義和邪惡的邊界徘徊。

道格拉斯和查特斯聯手給宣懷風藥物動手腳的事,他的確不知情,是一個無辜者。

可是,作為一個顯赫的英國外交部官員,他在英國國內也有大量敵人。小舅子和秘書陷入殺人未遂案,即使是未經審判的捕風捉影,也足以成為他可怕的人生污點,對他的仕途來說,這絕對是致命的。

如果不加以控制,他也許就要毀滅瞭美好的未來。

因此,查特斯一慘叫,大使就下瞭決心,把手舉起來,對著白雪嵐,下瞭嚴重的定義,「罪犯!你這個闖入大使館,襲擊英國公民的罪犯!」

李處長驚呆瞭,忙叫起來,「大使先生,白總長是受邀過來澄清事實的,查特斯先動的手,這闖入和襲擊兩個詞,可不能隨便用。」

白雪嵐笑道,「李處長,人傢是強國,愛用什麼詞就什麼詞吧。在這裡,黑的是黑的,白的也是黑的。」

大使提高瞭聲音,「來人!罪犯!這裡有一個襲擊罪犯!他襲擊瞭查特斯,我和胡翻譯都能作證!這是在英國管轄地上的襲擊罪!」

宣懷風這一次,算是徹底瞭解瞭強國外交傢指鹿為馬,而且毫不臉紅心虛的本領。這時也無暇震驚,滿心焦灼,想著自己和白雪嵐的手槍都被崗哨搜查走瞭,就算白雪嵐功夫好,但雙拳難敵四手,若大使館的警衛聽見大使召喚進來,他們這一方絕不會有好結果。

唯一的辦法,就是趁著警衛未到,先把大使挾持住!

宣懷風心裡狠勁一湧,正要往大使的方向過去,忽然砰地一聲,房門被推開瞭。

看著那些金發碧眼的警衛們沖進來,宣懷風不禁心裡一沉,挾持大使已是來不及瞭,他下意識跨前一步,護在白雪嵐面前。

大使見瞭警衛,手還是朝白雪嵐指著,「就是這個襲擊犯,立即逮捕他!」

奇怪的是,警衛們竟沒動手。

大使憤怒地問,「你們沒聽見嗎?我叫你們逮捕他!他襲擊瞭查特斯!」

這時,忽然有個聲音傳來,也是優雅地道的英國腔,「很遺憾,他們不會再聽從你的命令。你顛倒黑白,厚顏無恥的行為,已經令我們的政府蒙受莫大恥辱,超出任何一個有道德的英國人可以忍受的界線。我不得不使用首相賦予我的特別權力,現在就緊急解除你的一切職務。相信我把此事親自稟報給首相後,他會認為我做瞭一個正確的決定。」

隨著聲音,一個外國中年男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這個身影,是無論如何也讓大使意料不到的——居然是漢克斯爵士!他昔日的情敵。當年,大使正是從漢克斯手上,把如今的大使夫人搶瞭過來,讓漢克斯頗為鬱猝瞭一段時光。

如今,漢克斯深受英國首相青睞,又成瞭他政治上的死敵。

這麼說,今天最不堪的一幕,竟然被自己最大的敵人看見瞭嗎?

想到這裡,大使發出瞭一種近乎於呻吟的哀音,「我的上帝,這不可能……」

這瞬間的軟弱後,大使身上屬於外交傢的堅韌不拔,又奇跡般的出現瞭,振作起來說,「漢克斯,你一定是誤會什麼瞭,這是一件復雜的事情……」

漢克斯說,「事情有多復雜,我很清楚。畢竟,我在十一點鐘的時候就到瞭。」

大使震驚地看向墻角的大鐘,「十一點?」

「不錯,我十一點就已經到瞭。但我並沒有讓任何人通報,也沒有走進門,而是站在門外傾聽。因為有一位朋友告訴我,假如我在這個時間到來,並且保持安靜,那我將聽到一場世界上最精彩的表演。他說得沒錯,確實精彩之極。」

漢克斯說著,對白雪嵐微一頜首。

不用問,那位對他通風報信的朋友,自然就是白雪嵐瞭。

《金玉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