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 潛熱 第三章

白雪嵐心裡一跳,神色上很鎮定地說,「這種事沒有什麼好不好的。那人不錯,又和我氣味相投,所以我就喜歡瞭。」

三司令冷冷地說,「你倒說得瀟灑。玩男人的名聲,都從首都傳到傢裡來瞭,虧你喜歡得起來?」

白雪嵐隻好垂著頭,謹聽教訓。

又聽三司令嘆氣說,「你放肆愛玩,我是知道的,隻要不惹出大麻煩,我也沒工夫為這種污糟事揍你。」

白雪嵐松瞭一口氣,臉上掩飾不住,逸出一絲微笑來,生怕惹惱三司令,趕緊又收斂住瞭,正正經經地道,「多謝父親。」

三司令這時氣也消得差不多瞭,對兒子說話和氣瞭幾分,吩咐說,「韓傢的助力,我們是需要的。韓小姐就在城裡,她又樂意和你來往,這很好。你陪她幾天,哄她高興。你別拉著臉,知子莫若父,哄女子的本事,我知道你是盡有的。不然你才十來歲時,是怎麼哄得廖傢那女娃娃對你死心塌地?下個月,我上門替你向她哥哥提親,趕緊把事辦一辦。至於你那個副官,先把他放在我這,等你和韓小姐有瞭兒子,我把他還你。放心,耽擱不瞭他幾年。」

他以為自己這番佈置,很是順應情理,既照顧瞭大局,又沒太妨礙兒子的喜好,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是十分不錯的。因此一邊說著,一邊摸著下巴剛長出的一點硬須,顯出一副欣悅的樣子。

白雪嵐自他說出打算,就一直垂著頭,瞧不見究竟如何神情。隔瞭半日,他才抬起頭,直看著三司令,說,「父親的吩咐,恕我辦不到。」

聲音不高,但話是說得一字一句都很清楚瞭。

三司令一愣,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麼?怎麼辦不到?」

白雪嵐說,「那副官,我是一定要帶在身邊的。」

三司令臉色一變,又生氣起來,「你在身邊放這樣一個人,你妻子臉面如何下得來,我怎麼和韓傢提親?難道你為瞭那什麼副官,要耽誤自己的正經婚事?讓你老子斷子絕孫?你要是敢說一個是字,我現在就叫何副官帶瞭他來,當著你的面,老子一槍崩瞭他!」

白雪嵐見瞭他父親後,總擺出一種順從的態度,挨打也是很老實地任他來打,這時卻昂起頭,露出堅毅的表情,「你崩瞭他,就等於崩瞭我。要是斷子絕孫,也是父親挑的路。」

「他媽的!」三司令猛然將手中空茶碗往地上一擲,砸得粉碎,從太師椅裡暴跳起來,沖到白雪嵐面前,「不孝的東西,你這是要造反啦!」

伸手去摸腰上,皮帶卻早就解下來瞭。這才想起剛才抽完白雪嵐,順手把皮帶丟在瞭地上,這時候要再彎腰去撿,一是輸瞭氣勢,二是抽那麼幾下,實在不夠解恨。

三司令咬牙切齒,也不多想,索性抬腿往白雪嵐身上踢。虧白雪嵐身板厚實,挨瞭幾下,身子一陣搖晃,竟硬撐著仍是跪住。

三司令又伸出蒲扇大的手,蓋頭蓋臉的打,邊打邊罵,「你這小畜生!你是我的崽子,為瞭一個外人,你咒我斷子絕孫?我本來不一定要殺他,現在非殺瞭他,倒要看你為瞭他,要糊塗到什麼田地?」

白雪嵐由著他打,既不反抗,也不舉手遮擋拳腳,隻用很低沉剛硬的聲音說,「你殺瞭他,再給我一把手槍,我自然能讓你親眼看看。」

三司令大罵,「不孝的東西!你以為用死來威脅,我就害怕嗎?你死瞭,我再生十個!」

怒火燒暈瞭腦子,更是下瞭死力,一腳蹬在白雪嵐胸口上。

白雪嵐身子驟地一歪,砰地倒在地上,沒有瞭動靜。

宣懷風跟著野兒鉆狗洞進瞭三司令的小院後面,偷偷摸摸爬大酒壇子往屋裡偷看,眼睛剛湊到窗戶縫前,就聽見白雪嵐在裡面說,「那副官,我是一定要帶在身邊的。」

他心裡微微一緊,有些驚訝,屋中父子倆的閑話,似乎正說到瞭自己身上,怎麼這樣巧?

瞇起一隻眼往窗戶縫裡看時,又吃瞭一驚,原來白雪嵐並不是和父親喝茶閑聊,卻是正跪著受教訓呢。

後來三司令和白雪嵐的對峙,他字字句句都聽得清楚,既感動於白雪嵐的心意,又不禁為白雪嵐擔心,還想著白雪嵐的婚事,恐怕是不能再拖延瞭,韓小姐在白傢出現,可見韓傢對這樁聯姻也是樂見其成的,這事又如何解決?

他自從打定主意跟著白雪嵐後,一顆心就和白雪嵐系得緊緊,別的事也罷瞭,一牽涉到白雪嵐身上,那簡直要嚴重上十倍。

腦子裡塞瞭無數念頭,又有多般滋味,仿佛要從舌根下沸騰著翻滾上來,也說不出是甜是酸是苦。

片刻怔忪之間,忽地一聲脆響,像是什麼打碎在地上,把站在窗邊的宣懷風驚醒過來。

就聽見三司令暴跳如雷的怒罵,「不孝的東西,你這是要造反啦!」

宣懷風把眼睛往窗戶縫裡窺探,見三司令在痛打白雪嵐,那心就像被人丟進瞭滾水裡一樣,忍不住就要轉身走。

野兒一把抓住他袖子,低聲問,「幹什麼去?」

宣懷風說,「我不能幹看著。」

野兒把他的袖子抓得更緊瞭,威脅地瞪著他說,「別幫倒忙。三司令知道我們偷看,更要氣大。我聽剛才他們說話,就是說的你嗎?那你還不老實躲著,讓三司令見到,真把你給槍斃瞭,是個什麼後果?少爺說你死瞭,他也要死呢。」

宣懷風聽她這樣說瞭,正一猶豫,忽然就聽見屋裡砰的一聲。聲音雖然不大,卻不知為何,沉沉地直傳進宣懷風耳裡,讓他的心臟也隨著那聲響,砰地重重一跳。

緊接著,就聽見白太太驚慌的大叫,「孩子!你怎麼瞭?」

宣懷風聽這句話,知道必是白雪嵐出瞭事,哪還顧得瞭別的,猛地揮開野兒的手,轉身跳下大酒壇,飛快跑去。

白太太和丈夫負氣,出瞭屋子。然而她既然知道丈夫回傢是要和兒子生氣的,又哪肯遠離,便一直尋著由頭在門外逡巡,找著何副官,問司令今日在外頭見瞭什麼人,午飯吃得如何?

何副官在門外守著,自然知道白太太的意思,一一答瞭,又笑著低聲勸解說,「太太不必過於擔心。司令對少爺,也就是教訓一下的意思罷瞭,總不至於出大事。」

白太太苦笑道,「都說兒行千裡母擔憂。雪嵐這孩子,不在我跟前,我要為他擔心。到瞭跟前,我的心也要時時提著。你說,這不是向我討前世債嗎?」

說到這,門裡已經有三司令的罵聲傳出,兩人都停瞭說話,豎著耳朵聽屋裡動靜。

三司令罵瞭一陣,隱隱有刷刷揮打的聲音傳來,白太太便知道是在打瞭,隻不知道用什麼東西打。

母親聽兒子挨打,心是很疼的,可想到他父親教訓他,也並不為沒有緣故,要是進去攔著,先不說慈母多敗兒的罪名,自己要承擔起來,就往這孩子的將來前程去說,如此無法無天,今日不讓他受點他父親的教訓,以後更不可教。

因此雖然心疼,白太太倒是硬朗地堅持下來,沒去推眼前的那扇門。

心裡想,今天我打定主意,不做慈母瞭,倒要看你教訓瞭他,他能有多少長進。如果有長進,自然是你教得不錯。如果沒有長進,日後看你還拿什麼話來責怪我。

於是一個副官,一位太太,隔門聽見裡頭父親打兒子,都呆站著沒有動作。

漸聽著三司令已經緩下氣來,都以為這個坎過去瞭,不料提到那個副官,又驟生變故。白太太聽著三司令砸瞭茶杯,忍不住把門推開一條縫往裡看,何副官自然不會攔她。

看著三司令連在白雪嵐身上踢瞭幾腳,白太太隻覺那腳就像踢在自己身上,待要進去,又想起剛才打定的主意。

隻這麼一遲疑,三司令一腳踹在白雪嵐胸口上,把白雪嵐踹得倒下去,再沒有動靜。

白太太大吃一驚,再顧不上慈母還是狠母,大叫起來,「孩子!你怎麼瞭?」

一邊用力推門進去,再看時,白雪嵐倒在地上,嘴邊掛著一絲殷紅顏色,兩眼緊緊閉著。

白太太半跪在地上,抱起兒子的頭,叫著晃瞭兩下,不見動靜,越發慌瞭,叫道,「孩子,你醒醒!你要嚇死我嗎?」

顫著手在白雪嵐頭上臉上摩挲。

三司令見瞭,也有些著慌,又趕緊鎮定下來,對太太氣呼呼道,「你又進來搗什麼亂?他比牛還壯,還怕我踹死瞭他?一定是裝的!」

白太太正探白雪嵐鼻息,忽然臉色一變,嚇得手往後一縮,大叫起來「啊!他!他不喘氣瞭!」

三司令一怔,嘴上說,「你胡鬧。」

何副官是跟著白太太一道進來的,這時不等吩咐,彎下腰,往白雪嵐鼻子下伸出一個指頭探瞭探,皺起眉沉聲道,「司令,沒有呼吸瞭。」

《金玉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