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 十面埋伏 第一章

丘陵,一切沉浸在寧靜的夜色中。

這裡離同國的都城,同澤,已經路途甚遠。

蟲鳴聲此起彼伏,仿佛情人問傳達著不能為人所知的私語。

西雷王容恬和手下侍衛綿涯,此刻正潛伏在半人高的野草中,監視著前方不遠處臨時駐紮的營地。

一路上,他們跟蹤著西雷文書使團,已經追至西雷與同國的交界處。

西雷與同國在邊界詳細劃分問題上,向來存在分歧,有的地帶歸屬權尚未明確,爭執多瞭,自然常有軍隊交鋒,打起來後,反而讓村民們四處逃亡,荒廢傢園,軍隊離開後,留下的都是大片沒有人煙的荒涼之地,成為盜賊們的據點。

按照鳳鳴的話來說,就是三不管地帶。

而今晚文書使團駐紮休息之處,正好處於這樣一個三不管地帶。

容恬怎麼可能放過天賜的好機會?

「大王,營中的守衛很快就要交接瞭。」綿涯伏在他身旁,壓低著嗓音稟報。

現在營中眾人大部分已經入睡,午夜交接的守衛,前一班的早就困瞭,即將交接任務,警惕性會松懈,而後一班的,剛剛醒來準備接手,也正睡眼惺忪。

這是最好的潛入時機。

容恬的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啾著前方的營地,露出一絲淺笑,「動手吧。」首先弓起身子,鬼魅一般潛向夜色下的營地。

綿涯手握利劍,緊隨在後。

跟蹤觀察瞭多日後,他們對於這個小小文書使團的人員配置瞭如指掌,清楚知道守衛分佈和交接時刻,有瞭這些情報,潛入這樣一個防守一般的營地,對容恬和綿涯這樣的高手來說,根本不再話下。

但最關鍵的,他們這次行動,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覺。

蘇錦超那囂張的小子必須莫名其妙在營地消失,才能讓身為文書正使的郝垣絳百口莫辯。

誰都知道,老臣子郝垣絳,對由瞳兒掌權後一手提拔起來的年輕跋扈的青年寵臣,其實並不如何瞧得起。

新老兩派大臣的鬥爭,現在隻差一個可以引發震動的導火索。

按照既定路線,容恬和綿涯悄悄沿著山助邊角潛入營地內圍,穿過一個帳篷時,帳篷門簾忽然毫無預兆地掀開。

一名侍從大概醒來想解手,一邊掀著門簾,一邊半瞇眼睛大打哈欠,驚覺面前的高大人影,驟然臉色大變。

還未來得及張口喊叫,容恬一劍從他喉頭劃過,當場瞭結。

綿涯抱住倒向地面的屍身,避免發出響聲,借著昏暗的光線看清瞭那人的臉,輕笑一聲,「巧瞭,這傢夥是蘇錦超的近侍。明天早上等他們發現蘇錦超失蹤,而蘇錦超的近侍又被人幹掉瞭,我看郝垣絳那老傢夥夠頭疼的瞭,瞧他見到那該死的篡位小賊時怎麼解釋。」

容恬唇角帥氣地微微上揚,提醒道:「小心點,如果被他們發現我們來過,事情就沒這麼有趣瞭。」

「是。」綿涯認真應瞭一聲,又道:「事情就沒有這麼有趣瞭?呵呵,大王現在說話,腔調都有點像鳴王瞭。」

想起鳳鳴,容恬溫暖地笑起來,朝綿涯使個眼色。

兩人又繼續保持警惕,向蘇錦超那最容易被當成目標的華-麗帳篷迅速摸去。

整個計劃,是把蘇錦超綁架,現場則佈置成蘇錦超被人暗中謀害的樣子,好栽贓嫁禍,挑撥離間。容恬和綿涯都不是講客氣的人,到瞭帳篷外,首先掩到門外的侍衛身後,一人對付一個,無聲無息的解決掉。

兩人潛入帳中,摸到床前。

蘇錦超神態安然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薄的錦被,瞧那表情,八成正做著好夢。

綿涯對他當然也不會客氣,得到容恬默示,從懷裡取出早準備好的棉巾,在上面灑一些粉末,對著蘇錦超臉上用力一按。

蘇錦超立即被驚醒,猛然瞪大眼睛,瞧見黑暗中強壯的男人身影,嚇得倒抽一口氣,頓時把棉巾上的粉末吸瞭大半,昏死過去。

綿涯用錦被把蘇錦超一裹,當成貨物一樣扛在肩上。

兩人按照來時的路徑,一路平安地悄悄離開,找到兩人藏起來的坐騎,立即揚鞭打馬快速離開。

一口氣奔瞭大半個時辰,到瞭另一處預定的休憩地,才在小湖邊的草地停下。

綿涯翻身下馬,把橫在馬背上的「貨物」也卸下來,扔在草地上。

湖水清澈幹凈,容恬在湖邊掬瞭一把洗臉,忽然聽見身後綿涯嗤瞭一聲,召泛小子,居然還有這樣的癖好。」

容恬回頭一看,不禁也笑瞭起來。綿涯已經把錦被打開,原來躺在裡面的蘇錦超身無一縷,竟是光溜溜的。

綿涯低頭看著他,奇怪地問:「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容恬神情自然地道:「這是裸睡,鳳鳴說過,有的人喜歡這樣,沒什麼奇怪的。我們不能這樣帶著他到處走,你找一套衣服來給他穿上。」

綿涯愣瞭一會,無奈應道:「是。」

但荒山野嶺,去哪找衣服?大王的替換衣裳,那小子更沒有資格去穿。他隻好從自己包袱裡取瞭一套,蹲下來,幫昏睡得像死豬似的蘇錦超換上,皺眉道:「全身連個繭子都沒有,這哪裡像個男人?」

容恬把蘇錦超抓瞭出來,想起自己曾經答應過讓鳳鳴有機會打蘇錦超屁股,心情也不錯,聽見綿涯不滿的聲音,爽朗笑道:「連個繭子都沒有嗎?摸起來想必不錯。呵,可惜他不是女人,不然本王把他賞給你好瞭,算是獎勵你最近跟著本王四處奔跑辛勞。」

「追隨大王是屬下的榮幸,不敢奢望賞賜。再說,」綿涯拍拍蘇錦超細嫩又昏迷中的臉,坦白道:「屬下最反感這種囂張的執褲子弟,他就算是女人,我也不要。」

「你不要不行,」容恬威嚴地說瞭一句,見綿涯抬起頭,有些錯愕地等著他下令,才笑著解釋道:「此人還有些用處,何況,本王已經答應過鳳鳴,不會隨便殺他。所以接下來,本王繼續向西琴進發,你則負責秘密押送這小子,把他交到鳳鳴手上。」

洛雲的行動還算順利,接到鳳鳴指派後,趁夜離開同安院,前往郊外江邊和蕭傢船隊接頭。

區區城墻對他這等高手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最近沒什麼戰事,同國的守兵們巡邏時睡眼惺忪,隨便敷衍著逛逛就交差瞭,哪會想到有蕭傢高手夜間出動。

洛雲夜色中靠著爪索翻過城墻,到瞭同澤城外,沿著黃泥小徑,一口氣騎到船隊停泊的偏僻江邊。

下瞭馬,掏出懷裡火信點燃,站在岸邊朝著船隊打出信號。

不一會,就有小艇靠瞭過來。

「是洛雲?」夜色朦朧,遠瞭隻能看見輪廓和燈光閃動,小艇靠近後,才能看清對方。冉青叫瞭一聲,讓洛雲上艇,奇怪地問:「出瞭什麼事,半夜跑到這邊來?」

「烈中石和烈鬥在哪艘船上?立即載我過去。」

冉青和洛雲共事不止一、兩天,見洛雲說話語氣略有不同,愕然一會後,已意識到出事瞭,不再亂問,應聲答道:「他們就在最大的主船上我這就劃過去。」雙臂使力,把木漿在水中晃得嘩嘩作響。

小艇驀然加速,箭一樣向江心靜靜停泊的主船飛去。

「烈中石!烈鬥!」

到瞭主船上,烈中石和烈鬥這兩個大頑童居然還沒有入睡,一聽見深夜有人叫他們名字,立即雙雙從房裡蹦瞭出來,「在!在這呢!咦?」

看清楚叫他們的是洛雲,又頗有默契的同時發出不可思議的怪叫,「怎麼是你,苦瓜臉小子!」

苦瓜臉小子是他們幫洛雲取的綽號,他們閑著無事,幫洛雲取瞭不少奇奇怪怪的綽號,洛雲向來不予理會,繃著臉對著兩人道:「少主有命,吩咐烈中石和烈鬥去辦一件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洛雲還沒說完,烈中石一聲歡呼,往後騰空翻個筋鬥,已興奮得抓耳撓腮,朝著身旁的烈鬥叫起來:「烈鬥,有重要的事要我去辦瞭!極重要的事!」

烈鬥不甘地反駁道:「什麼要你去辦?分明是要我們去辦,沒聽見苦瓜臉小子說,烈中石和烈鬥去辦一件重要的事嗎?」

「哼?就算是我們兩人辦,還是我比較大。沒聽見烈中石的名字在前面,烈鬥的名字在後……」

「閉嘴!」洛雲最討厭這胡攪蠻纏的兩人,如今事情緊急,更沒耐性聽他們亂嚷,冷冷道:「再不聽話,就全部給我回去睡覺。」

兩人一聽要被趕回去睡覺,豈不悶死人?頓時乖乖閉嘴。

恰好,羅登這個船隊總管也在主船上,得到冉青報告洛雲登船,匆匆趕來,「洛雲?怎麼深夜趕來船隊?少主有什麼吩咐?」

洛雲把自己知道的大略說瞭一下,也沒時間詳細解釋,最後道:「少主覺得烈中石和烈鬥的藏匿功夫最好,要他們帶著同國大王的人頭去慶彰府邸栽贓。」

烈中石和烈鬥生恐被剝奪分配重要任務的權力,苦忍著不敢打算洛雲說話,但聽見洛雲說鳳鳴覺得自己藏匿功夫最好,樂不可支,眼珠子咕嚕咕嚕亂轉,一臉得意驕傲。

羅登比較老成,聽完洛雲的話,先要烈中石兩人去把同國大王人頭找出來。

他覺得事情發展出乎意料,不知是吉是兇,沉穩持重道:「想不到同澤城中發生這麼多事。少主目前身在城中主持大局,人手是否足夠?我看我還是立即發出信號,將附近的蕭傢人馬召集起來,趕往同澤在少主身邊護衛才妥當。」

「羅總管說的對,我也擔心少主身邊人手不足。」洛雲沉默一會,又道:「不過,少主的計謀是要陷害慶彰那個卑鄙小人,這時候蕭傢人馬大批調動,可能會引起慶彰懷疑,反而妨礙少主用計。」

羅登也是老總管瞭,反應奇快,頓時醒悟過來,「那我就先暗中召集人手,埋伏在同澤城外。你現在趕回少主身邊,向少主報告船隊情況,若遇險情,隻管向空中放出蕭傢信號煙火。我會立即帶冉青他們入城援助你們。」

幾句話的時間,烈中石和烈鬥已經找瞭裹著慶鼎人頭的匣子出來,還有模有樣用包袱包瞭,背在烈鬥背上,對洛雲道:「我們幹活去瞭。」

「這事對少主非常重要,千萬不要在路上玩耍胡鬧,還有,不可驚動……」

兩人鬥志昂揚,心急得火燒似的,哪有工夫聽洛雲板著臉叮囑,不等洛雲說完,嘻嘻哈哈道:「知道!知道!我們從來都不胡鬧的。」一邊朝洛雲等人擺手,一邊胡亂往後退,一副急著逃走的模樣。

退到甲板邊緣,烈中石和烈鬥似乎不知已無落腳處,依然往後退卻,兩人腳下一個翅起,往後一栽,竟雙雙從甲板上掉往下方。

這種小把戲從前常能把眾人唬上一下,但現在玩多瞭,人人知道他們是在作戲。

洛雲把頭往船外一探,兩個調皮的傢夥早就穩當當落地,鐵塔似的矗立在大船一芳停泊的小船上。小船雖小,載著一頭一尾站著的兩人,居然毫不搖晃,正迅速往岸邊靠去。

這般輕身功夫,確實令人嘆為觀止。

蕭傢人劍術一流,善於搏殺之術,但若論輕功,卻也不得不承認烈傢這兩個可亞心的傢夥有獨到之處。

洛雲事情辦完,和羅登商量好接應之事,放心不下待在同安院的鳳鳴,也立即告辭。

匆匆騎著馬往回趕,到瞭同澤城外,遠遠看見一行人騎,正朝自己迎面而來。

洛雲蹙眉遠觀,隱隱看見眾人中一個熟悉的身影,快馬加鞭趕上去,語氣復雜地問:「父親沒有守在少主身邊嗎?」

果然是洛寧,身邊還有被他從慶彰王府中帶出來的秋藍等人。

慶彰得到洛寧密報,已經想出反制鳳鳴的計策,這群侍女對於慶彰來說並無價值,為瞭不讓鳳鳴一方起疑,達到把慶離這個王位繼承人幹掉的目的,慶彰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撒回小院門外的所有監視,一讓洛寧把她們都帶瞭出來。

所以洛寧幹這個差事,分外輕松。「少主擔心侍女們在慶彰王府會受到傷害,要我護送她們在船上去。」洛寧勒住馬頭,道:「幸虧天色已晚,慶彰王府中眾人多半已經入睡,帶她們出來,還不算麻煩。」

「洛雲,」秋藍也騎著馬過來,到洛雲跟前,才借著月光看清楚他的臉,喘著氣不解地問:「到底出瞭什麼大事?鳴王呢?你怎麼沒有跟著鳴王?」

鳳鳴一行人出去,就沒有消息回來。

洛寧到瞭她們那,也不花點功夫解釋,隻說瞭「出事瞭,立即跟我走」一句話,就催促秋藍她們離開慶彰王府,上馬走人。

秋藍她們被洛寧氣勢所懾,又知道他是有實權的蕭傢總管,嚇得無暇多問,連行李衣物都不曾收拾就上馬瞭,一路上志下心不安,急得半死。

此刻見瞭比較熟悉的洛雲,趕緊追問鳳鳴下落。

事情詳說起來太費時間,洛雲也沒那功夫,隻道:「等到瞭船上,問羅總管吧。」往後面陸續趕到的眾人群中舉目一掃,臉色輕輕一凜,「怎麼不見秋月?」

「秋月的師傅生瞭急病,到福氣門照看她師傅去瞭,晚上還捎瞭口信給我們說要在福氣門過夜的。」

「我們已經派侍衛去通知秋月,把她趕緊帶出來瞭。」

秋星把手上韁繩調整瞭一下,悶悶不樂道:「本來我們就說要等秋月回來一道走的,可洛總管就是不肯答應。」不滿地偷瞪身旁臉色嚇人的洛寧一眼。

洛雲心臟砰地一跳,隱隱有不妙之感,立即道:「你們先去船上,我親自去接秋月,隨後就到。」

朝著人群中一指,「曲邁!」洛雲點著一名蕭傢高手的名字,吩咐道:「你立即到同安院去,見到少主告訴他,他吩咐洛雲的事情,洛雲已經辦妥。等我將秋月接到船上,即趕到同安院和少主會合。」

一邊說,一邊往馬臀上狠抽一鞭,朝著遠處的同澤城急馳而去。

慶彰王府,正處於外松內嚴的一級警戒狀態。

「稟王叔,禦前將莊濮將軍已經到瞭門外。」

「快快!將莊濮將軍請進來!」慶彰早就等得有些焦急,聞言聲調往上一提又警覺似的壓下來,提醒道:「記住,不要把動靜鬧大,把莊將軍小心地接進來千萬不要讓外面的人察覺有異,把我們等的小賊嚇跑。」

「是。」

片刻,稍顯急促的腳步聲,在寂靜的王府走廊上傳來。

「有什麼緊要軍情,王叔如此急著叫末將過來?」莊濮一身戎裝,神色焦灼地大步跨進來,見到客廳中並沒有燈火通明,反而刻意隻留著兩三根角落的細燭,昏黃不清的燭光,對偌大客廳來說亮度絕對不夠,仿佛掩藏著什麼陰謀似的。莊濮愕然之下,不由有些惱火,「王叔這是做什麼?」

看見莊濮及時出現,慶彰反而冷靜下來,老奸巨猾地笑道:「呵,莊將軍辛苦瞭,先別著急,坐下說話。」

莊濮一屁股坐在椅上,默然片刻後,向慶彰一抱拳,沉聲道:「末將可是看瞭王叔的親筆信後,氣都不喘一口趕來的。請問王叔,信中所說有關大王生死安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王叔不會是騙我的吧?」

「莊將軍這說的什麼話?」慶彰臉色一正,「我怎麼會拿這種事情哄騙將軍?今夜把將軍緊急請來,確實和大王生死安危有關。」

莊濮看他不像作假,立即也露出肅容,「王叔請詳說。」

「將軍還記得,當日你我得知蕭傢少主即將到達同國,為顯出我同國對蕭傢的友好,特意一同趕赴方敵,親自以大禮迎接蕭傢少主的事吧?」

「這個當然。」

「當時外面已有傳言,說我們大王實際是被西雷容恬所暗害,鳴王——也就是現在的蕭傢少主,也有參與。」

莊濮奇道:「王叔當時不是說,這絕對是謠言嗎?」

「我當日,確實這樣想的,若他害瞭大王,怎麼還有膽子到同國來呢?」慶彰感慨地長嘆一聲,才露出悲憤地表情,搖著頭道:「可是沒想到,天下竟有這樣膽大心狠的人,慶彰白活瞭幾十年,臨老反而被一個臭小子給騙瞭。」

「什麼?難道那個傳言,居然……」

「確有其事。」慶彰重重吐出這四個字,喘瞭一會氣,聲音沉得嚇人,「本王叔一片好心,隆重迎接,一路護送,還讓他入住我的王府,待之如貴客。不料相處下來,這蕭傢少主的很多做法,都顯得神秘鬼祟,他的下屬總是來往匆匆,也不知道派往何處。我留心起來,便暗中命心腹打探監視,沒想到,卻打探到一個極其可怕的消息。」說到這裡,猛地打住。

莊濮已聽出不祥,連忙追問:「什麼消息?」

慶彰的臉在搖曳的燭光下昏黃不清,更顯陰鷥,半晌後,才扭曲著臉痛苦道:「原來大王……我的親生兄長他,真的早就被容恬和鳳鳴這兩個狠毒的小人給下手暗害瞭!」

「大王!」莊濮猛地從椅上彈起來,手按在劍柄上。他矗立在陰暗的大廳中,如同一尊高大的黑色雕像,靜默片刻後,急促的喘息才漸漸平靜下來。

「王叔,」激動過後,莊濮的理智恢復過來。他把聲音放低瞭點,慎重地對慶彰道:「那人背後,有著西雷和蕭傢兩派勢力,最近又和單林賀狄達成同盟。大王生死,事關重大,王叔這個消息,到底是如何得到的?是否有實據?」

他手握軍權,即使慶彰和慶離這樣的王族重要人物,也不能輕易調動同國大軍。

同國大王慶鼎當初之所以選擇莊濮當禦前將,除瞭相信他的忠誠,更重要的是,他同時還是一個做事小心,看重事實的人。

這樣的人,才不會輕易被讒言左右。

慶彰對莊濮的個性早有瞭解,不慌不忙道:「沒有幾分把握,我也不敢隨便向莊將軍說這番話。前段日子,我隻是覺得懷疑,所以話裡話外,提醒將軍小心此人。但今晚,我已接到密報,那蕭傢的小雜種不但害瞭大王,這次大膽進入同國,還要把本王叔也害瞭。隻有把我也鏟除瞭,他才能夠幫助慶離掌握同國大權。當然,慶離為瞭報答他,也會給蕭傢不少好處。」

莊濮臉色一變,心中更加懷疑起來。

他和莊濮在方敵迎接瞭蕭傢船隊,一路陪同到同澤都城,途中還經歷瞭賀狄的江面欄截。對於那位年輕的蕭傢少主,他還是打過一點交道的。

實在看不出他會如此心狠手辣,大膽歹毒。

而王叔慶彰和大王子慶離的不和睦,卻是大傢都心裡有數的。

如果有機會,王叔慶彰大概也會……想借自己的手,除掉王位的繼承人,慶離殿下吧?

想到這裡,莊濮更加謹慎起來,思忖良久,才道:「王叔剛剛說的話,恐怕是一時氣言吧?慶離殿下是大王的親骨肉,而且已被大王選定為王儲,他對大王自然隻會盡孝道。怎麼可能和蕭傢少主勾結,不但謀害大王,還要害王叔您呢?況且,慶離殿下對蕭傢少主,一向深為痛恨,認為是他殺害瞭大王,不是還企圖對蕭傢少主不利嗎?王叔怎麼卻說他們是一夥的?」

「同國上下,人人都看到慶離對蕭傢少主深為痛恨,還因為流言的事,想著把蕭傢少主殺死,為父王報仇。」慶彰冷笑一聲,反問道:「可莊將軍又知不知道,蕭傢少主,現在正在何處?」

「這麼晚瞭,不是應該在王叔府邸中休息嗎?」

「不,他正在同安院,和慶離私下會面!」

「什麼?」莊濮露出訝色,「竟有這樣的事?」

「莊將軍如果不信,不妨立即派人察看,看看他是在我的王府裡,還是秘密去瞭同安院。」慶彰做出一副坦白氣惱的樣子,「不說蕭傢少主本人,在我這名義上的暫住之地,就連他心愛的侍女,都已暗中接走。他表面上和慶離關系惡劣,其實這正是他們騙人的仗倆,實際上,兩人早就勾結起來,為同國王位而暗中謀劃。」

慶彰義憤填膺地說瞭一番,又加瞭一句用意險惡的話,「大王身體健壯,定能享壽百年,但卻沒有想到,他狠心的兒子,等著登基那一天,已經等不及瞭,竟和外人勾結起來,派人在外地將他刺殺。」

說到「傷心」處,還舉起袖子,在眼角拭瞭幾下。

莊濮已經有些動搖,卻不動聲色道:「慶離殿下是大王親子,同國大王子,就。算和蕭傢少主私下見面,也許雙方隻是和解,待我問清楚瞭再說。而且……」

「莊將軍現在還對他們抱著希望?」慶彰憤然,「也好,今晚鐵證就會活生生出現在將軍眼底,我倒要看看將軍見到後,還能為那傷透人心的逆子慶離說什麼好話?」

「鐵證?」

「我已得到消息,他們為瞭害我,今夜會派遣輕功高強的心腹手下,潛入我的王府,埋下一樣東西,明日,等他們帶著慶離一起到我的府邸,從我的地方挖出這一樣東西後,就可以用謀反的罪名來處死我,除去慶離登基的最後一道障礙。」

莊濮皺眉問,「埋下什麼東西?」

「人頭,」慶彰的聲音,仿佛從喉嚨裡一個一個擠出來,用令人感到極端壓抑的聲調道:「大王被殺後,他們砍下的——大王的人頭!」

「什麼?」莊濮裹著厚重盔甲的身軀猛烈一晃,終於臉色大變,驚叫出來。

洛芋芋默默跟隨著蕭縱的背影,來到同澤城中東邊的一處小河邊上。

這條小河由阿曼江一條不知名的小小支流引入,被城中居民用作飲水洗衣取水,為瞭方便大傢木桶取水,不寬的小河兩岸鋪有又大又粗糙的青石臺階。

時值深夜,平日喧鬧的小河邊一個取水人也不見。

蕭縱和洛芋芋這對關系復雜的男女,獨占瞭這片悄然水色。

一路上,兩人都不曾交談。

太多的往事壓在心頭,洛芋芋正竭力想讓自己從驟見蕭縱的震撼中擺脫出來。那種生命中極致的追求,熱切的希望擁有的瘋狂,和不著一物的空虛感,糾纏在心頭,像毒藥一樣生出腐蝕般的劇痛。

多少年過去瞭,雲兒都已經長成俊美青年。

她卻仍像過去那個一見到蕭縱,就會魂魄不全的小女孩。

看著蕭縱停駐在前,俯視靜靜流水的背影,洛芋芋終於忍不住跨前一步,和蕭縱並肩而站,學蕭縱那樣,低頭凝視腳下反射微弱星光的黯淡水面,道:「少主剛才不是問我,深夜發出追殺令,要殺人的人是誰嗎?」

「那是剛才。」蕭縱的聲音沒有起伏,聽不出任何情緒,淡淡地道:「現在,我已經不想知道瞭。」

洛芋芋沉默,然後又問:「連我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同澤,少主也不過問一下嗎?」

「沒必要過問。」蕭縱冷冷道:「我已經不是什麼少主,你應該稱我為老主人。」洛芋芋雙肩顫瞭一下,苦澀道:「我從小跟在你身邊,伺候你、愛慕你,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那個蕭傢少主。到如今,你卻要我叫你做老主人,稱呼搖曳的那個兒子做少主嗎?」

她開始說時,話音極低,可提到搖曳的名字時,語調忽然激動起來,抬起頭,盯著身旁的蕭縱,冷冽笑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在此時放出追殺令,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出現在同澤,我偏要告訴你。蕭縱,你猜對瞭,我出現在同澤,為搖曳的兒子目前也在同澤,早在知道他會來的那一天,我就動身往這裡來瞭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

「因為你要殺我的兒子。」蕭縱一針見血,不再凝望腳下流水,轉過頭來,盯著洛芋芋。

他目光冷硬無情,像最銳利的劍刀,足以割破皮肉。

洛芋芋心中百感交集,各種復雜的滋味混合在一起,卻唯獨沒感到懼怕,豁出去般當著他的面,仰頭針鋒相對道:「對!我要殺瞭他!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把他的骨頭到成灰!」

仿佛此刻就算蕭縱對她一劍穿心,也無所謂瞭。

她昂起頭,毫無懼色地看著蕭縱,胸膛劇烈起伏。

幾縷松散的發絲,在夜風中被輕輕拂動。

蕭縱森冷地審視著她的臉龐,片刻之後,天公雕琢出的俊逸輪廓,令人吃驚地逸出一絲笑意。

「知道那天晚上,我為什麼饒你不死嗎?」蕭縱的笑容,不過驚鴻一現,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潺潺水面,仿佛這條小河裡藏瞭讓他最感興趣的東西,視線深深射入看不見的河底深處,仿佛思緒已被拉到遙遠的過去,回憶著沉聲道:「因為當我醒來時第一眼,看見瞭你望著我的眼神,那個眼神很像搖曳。又高傲、又倔強,好像裡面燒著一把連自己都不肯放過的烈火。」

他說得那個晚上,正是多年前,搖曳抱著剛剛初生的孩子來見蕭縱,卻被蕭縱狠心趕走的那個晚上。

那一晚,蕭縱第一次暍得酩酊大醉。

蕭縱從不是放縱的人,他也曾經喝過酒,但從來沒有喝醉過,在蕭縱眼裡,沒有勇氣面對生命,遇到痛苦,就將自己托付於酒水這等濁物的人,沒有攀登巔峰的資格。

劍手的心志,應該是永遠澄凈堅毅,沒有絲毫動搖的。

要成就自己的夢想,他覺得自己必須時刻保持清醒。

他從不允許自己喝醉。

可是那一晚,在搖曳絕望地離開後,他卻不知不覺地開始喝酒,開始隻是一杯、兩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是一壺、兩壺……

蕭縱總是保持警覺,可那一天,他卻連洛芋芋什麼時候出現在身邊,都不清楚。蕭縱甚至不記得,那天在他懷裡的,究竟是那一直乖巧聽話的洛傢小妹,還是去而復返的搖曳。

他不該喝酒。

隻有醉瞭的人才會有那種夢中的不切實際的感覺。他以為自己抱住瞭心愛的女人,醒來後,卻發現懷裡是另一個。

有什麼比這更令一個男人覺得憤怒?

而洛芋芋,在發覺他清醒後,卻從容地抬起瞭頭。

「我一直在門後,看見你喝醉瞭。所以,我穿瞭她的衣服,身上灑瞭她愛用的香料,用瞭她留下的木釵,還有,她心愛的唇紅。還有……」洛芋芋吹氣如蘭,提醒道:「你的劍,就在床頭。」

蕭縱本來想殺瞭她,卻在瞬間打消瞭這個念頭。

殺人,由殺意而起。

沒有瞭殺意,蕭縱根本不願意拔出他的劍。

今夜,面對著同一個女人,相同的事情又發生瞭。

他應該憤怒、拔劍,可是,他卻隻想靜靜站著,看腳下無休無止的流水。

洛芋芋等瞭很久,終於悵然若失,「是我不值得你拔劍嗎?即使如此,我也不會放過搖曳的兒子,這個你應該清楚。」

「那孩子,叫什麼名字?」

她不敢相信地看向蕭縱,顫聲道:「你問的是雲兒?你……你從來沒有向我主動提起過雲兒。」

「他叫洛雲,對嗎?」蕭縱語氣中並無遺憾感嘆之意,話鋒一轉,忽道:「他的劍法,其實還算不錯。」

洛芋芋喜得幾乎落淚,「你怎麼知道?難道你……你曾經看過他練劍?」

「隻看他握劍的手,我就已經知道瞭。」

「他……露兒他很用功練劍,」洛芋芋忍不住道:「他好像生來就是握劍的,從小就刻苦,白天晚上,不分晴雨……」

「隻能勉強說是有點天分,要臻至聖境,恐怕做不到。」

洛芋芋被他冷冷打斷,不禁一愣,轉而咬牙切齒道:「在你心裡,也隻有搖曳生的才是你的兒子!可搖曳又生瞭什麼象樣的東西?她生的那個,連雲兒一成的天分都沒有!」

蕭縱恍若未聞,轉身便走。

洛芋芋微愕,追上去拽著他的衣袖問,「少主,你去哪裡?」

「放手。」

「你……你就不怕我真的殺瞭搖曳的兒子?」洛芋芋恨恨道:「你知道我的脾氣,絕不是虛言恫嚇之徒。」

蕭縱連背也不曾轉回來,聽瞭洛芋芋的話,絲毫沒有猶豫地沉聲道:「他是我的兒子,我已經把整個蕭傢交給他瞭。如果他連下面幾個總管都對付不瞭,還無能到被人害死,又能怨得瞭誰?」

這個回答,連洛芋芋也聽瞭一愣,「你真的放任不管?」

「為何要管?搖曳是何等聰穎機敏的女子,她懷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不會那麼容易被人害死。」蕭縱慨然道:「喜怒哀樂,生死榮辱,都是人生的滋味,每一種滋味都有其美妙之處。若他從小留在我身邊,人人看我的威名對他敬畏奉承,他今天怎能成為天下人人皆知的鳴王?若他遇到艱險,就要我這個做父親的去搭救,拿不出自己的看傢本領,又怎配得到蕭傢上下的尊敬?」

他仰起頭來,對天一陣長笑。

笑罷,袖子一揮,甩開洛芋芋已經沒有力度的手,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同安院,王子妃長柳所在院落的大廳中。

鳳鳴坐在椅上,一邊向外面張望,一邊問身邊的人,「容虎,等下那個裳衣來瞭,你打算怎麼辦?不會一見面就大刑伺候吧?」

「鳴王放心,我又不是嗜好刑罰的人。她是同安院的人,按照規矩,來瞭之後,還是應該先讓長柳公主問話。她如果好好招供,也不一定要動刑。不過,要是狡辯不認,就該我出手瞭。」

「我還不知道你會刑訊這種可怕的東西。」

「噓,快來瞭。對瞭,鳴王估計沒見過這種場面,審訊最重氣勢,氣勢森嚴可怕,對方就容易膽怯供認。鳴王等一下不管是否同情那女人,都萬萬不可露出同情之色。否則她會利用……」

「知道瞭。嗯,我有那麼笨嗎?」

裳衣被幾名侍衛拽著手臂,拖到客廳中央。

她吸入迷藥時正在床上,身無寸縷,師敏胡亂往她身上套瞭兩件衣服,就吩咐侍衛把她帶到這裡,以致頭發衣裳都是亂糟糟的,眼神惺忪迷離,顯然還未完全從迷藥中清醒過來。

長柳雍容華貴地高坐在客廳主位上,冷冷看瞭癱坐在地上的裳衣一眼,才把頭轉到左邊,語氣平淡地對鳳鳴道:「鳴王,這就是那個蠱惑慶離的女人——奉慶彰的密令,潛伏入同安院,挑撥慶離和鳴王關系的裳衣。」

鳳鳴明白,現在就是營造「森嚴可怕」的審訊氣氛的時候瞭。

越是輕描淡寫,無情冷漠,就越能嚇唬對方。

為瞭酊合,他對長柳公主輕輕點頭,淡淡道:「見過。」

確實見過一次。

上次參加同國王宮宴會時,這年輕漂亮的女子和位於第一排席位的慶離並肩而坐,其得寵的風光,全沒將貨真價實的王子妃放在眼內。

誰想到第二次出現在眼前的,會是那麼落魄凌亂的模樣?

彼時之光彩照人,與此時之一敗塗地,反差也太大瞭。

鳳鳴一邊暗暗感嘆,一邊裝模作樣地向容虎打個眼色。

容虎心領神會,徐徐走到裳衣面前,先用冷漠犀利的眼神,居高臨下審視瞭裳衣片刻,吩咐侍衛道:「看她的樣子,要站也沒力氣。癱在地上不雅,去,找張椅子來,讓她坐著回答公主的問話。」

立即有人端瞭一張椅子放在廳中,左右兩邊把手腳尚在麻痹的裳衣往上一托,一讓她半挨著椅子坐好。

「我怎麼會在這裡?」

裳衣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緩沖,已經看清楚周圍情況,瞧見長柳公主姿態十足地坐在上面,旁邊居然還伴著絕不應該出現在同安院的鳴王,舉目都是不認識的陌生侍衛,猜也猜到事情大大不妙。

美麗的臉龐,先是逸出驚惶,很快卻又做出不滿而委屈的表情,先向長柳公主怯怯地請安,才道:「王妃若要召喚裳衣,大可派遣侍女,吩咐一聲,裳衣怎敢不遵命。請問王妃這樣做,殿下是否知情?」

師敏正站在長柳公主身後伺候,見這狐貍精到瞭此刻,居然還敢把慶離抬出來當擋箭牌,累積的怨氣再也忍耐不住,鄙夷道:「虧你還敢提起殿下?你這個惡毒的女人,要不是你串通慶彰,哄騙殿下吃下迷藥,殿下怎會認不清你副狡詐嘴臉?幸虧上天保佑,讓我們識破瞭你的奸計,今晚就是你拿命贖罪的日子!說!慶彰派你來,到底要幹什麼好事?」

裳衣心內一震。

慶彰的名字一被叫破,又扯出「哄騙殿下吃下迷藥」的事,看來他們密謀的事,確實已經被長柳知道瞭。

她能被慶彰看中,安排為潛伏到慶離身邊的人選,除瞭臉蛋夠漂亮,身材夠好外,自然還需要一些膽色。

遭到師敏喝罵後,裳衣也知道在早就嫉恨自己的長柳公主面前,扮演爭取同情的角色沒用處,沉默片刻,把楚楚可憐的表情都收瞭回來,換上一副冷漠面孔。

「裳衣剛才的問題,王妃尚未回答。王妃今晚所為,究竟是否得到瞭殿下首肯?難道……」她緩緩環視眾人一周,最後把目光挺在長柳公主身上,沉聲問,「難道這種殺人放火兇徒才會用的迷煙手段,王妃不但把它用到瞭裳衣身上,竟也用到瞭殿下身上?請問王妃,殿下現在人在哪裡?」

這一問,正好戳到長柳公主軟肋。

她之所以一直在同安院裡受種種委屈,自然是因為慶離偏愛裳衣,遠遠超過對自己這個王子妃的寵愛。

這次擅自做主,迷昏兩人,把裳衣帶來私審,雖然是情非得已,但這事勢必大大傷到虛榮心極強的慶離顏面,以後就算解釋清楚,要修補起兩人關系來,還不知要費多少心思。

鳴王他們自然不覺得這有什麼為難,但對自己而言,慶離畢竟是要相伴一生的夫君,腹中孩子的父親。

夫妻,最怕的就是心結難解。

裳衣擅於察言觀色,一瞧長柳表情,已經知道長柳確實是擅自行動,心裡松瞭一下。

隻要慶離還對她迷戀,自己就有希望。

「王妃到底受到誰的慫恿,做出這等事來?」時間越長,麻藥越散得徹底,裳衣在椅子上坐直瞭上身,隻把眼睛盯在長柳身上,一字一頓地道:「慶離殿下對於西雷鳴王的厭惡,王妃非常清楚。可是,為什麼這不受慶離殿下歡迎的男人,竟在深夜時分,出現在王妃的院落之中?殿下他……應該也不知道您和鳴王暗中會面的事吧?王妃身為殿下正妻,這事若傳出去,您如何對天下解釋?」

師敏氣得臉色發青,喝道:「閉嘴!死到臨頭,還想誣陷別人?今晚是要審你這個狡詐女人,可不是讓你審我們!」

「你才給我閉嘴!」裳衣反喝回去,不屑道:「你是何人,敢來審我?」

師敏愣住瞭。

這女人一向都是柔弱纖細的可憐模樣,隻會在慶離面前撒嬌邀寵,借著在床上的功夫吹枕頭風,哪知道還有如此兇悍的一面?

裳衣微昂起頭來,「你不過區區侍女,伺候王妃的人罷瞭。我是同國大王子殿下的側室,按照同國王族禮制,親手跪接過蓋著同國王族印章的納娶手卷。你見到我,也應該尊稱我一聲夫人。裳衣若有過錯,王妃可以訓斥,卻輪不到你在我面前吆喝縵罵。」

她口齒清晰,客廳上的每個人都能把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鳳鳴錯愕得直想撓頭,還想著形勢會一面倒,哪料到還能欣賞一出很不錯的肥皂劇。

不過說真的——還挺精彩。

「好一張厲害的小嘴。」長柳高坐在上處,右手輕輕搭在扶手上,冷笑道:「原來你還知道我是王妃,有權處置你。我問你,你是何時和慶彰開始密謀加害殿下的?為瞭什麼歹毒目的,給殿下服用影響神志的藥丸?還有,問什麼挑唆殿下殺害鳴王?說!」

「王妃說的話,裳衣一句也聽不懂。」這種時候,最佳的辦法莫過於死不承認,裳衣也知道一松口就連一線生機都沒有瞭,隻盼拖到慶離出現,「我受殿下挑選,入同安院伺候,一直忠心耿耿……」

「你敢說你沒有偷偷給殿下吃迷藥,把殿下弄得神志不清?敢說你沒有和慶彰合謀,挑唆殿下刺殺鳴王,企圖陷殿下於不義?」

「王妃先是不經殿下首肯,把裳衣弄暈,秘密抓到別院,現在又要把眾多罪名強安到裳衣頭上嗎?」

裳衣道:「裳衣為殿下酊的藥丸,確能令人產生如在夢中的愉快之感,這一點殿下也非常清楚,絕非王妃所說的,偷偷給殿下吃什麼有害的迷藥,王妃如果不信,可以把殿下請來,親自問問殿下。至於刺殺鳴王,是殿下為瞭替大王報仇的一片孝心。」

「撒謊!你受慶彰指使……」

「王妃有何證據,我受瞭慶彰指使?」

長柳一窒。

說到證據,雖然賀狄和子巖言之鑿鑿,但裳衣和慶彰互通的書信,卻沒有保存下來。

因為照賀狄開始有些惡意的旁觀心態,他是不打算伸張正義的,當然也就沒想著保留證據,書信隻看看內容就算瞭,都是抄過來的,並非裳衣本人字跡,至於替換收繳來的迷藥,賀狄臨走前並沒有提及。

就算長柳手頭有,也難以證明這些東西出自慶彰之手。

裳衣見長柳不說話,大概猜到幾分,咄咄逼人起來,「若有證據,請王妃拿出來,和我一同面見殿下,請殿下處置。若沒有證據,呵,王妃欲除我之心,同安院中眾人皆知,裳衣就算今晚死在此地,終有一天也會沉冤得雪。」

「大膽!」師敏被她的囂張氣得胸膛起伏,咬牙道:「狐貍精!你以為做得幹凈,就沒人能褐穿你嗎?少在這裡殿下長殿下短,慶離殿下現在不在這裡,看誰能護得瞭你。你招還是不招?要是不招,立即大刑伺候!」

長柳也被裳衣氣得太陽穴有些發疼,她這兩天著實勞累瞭,身子有些熬不住,決定把事情交給容虎,嘆道:「本來不想弄得太難看的,看樣子是沒法子瞭。」朝一容虎點瞭一下頭。

容虎知道該輪到自己出馬瞭,向前走來,先在裳衣面前站瞭站,才從容地對她道:「本人是鳴王部下,名叫容虎。」

和通常的審訊人不同,容虎不但沒有兇神惡煞,反而表情溫和,說完後,隻是向門外輕輕打個手勢。

門外幾個西雷派系的侍衛,早按他的吩咐準備瞭幾樣刑具,這時立即都搬進來。

除瞭尋常的炭火爐、皮鞭、尖竹外,還有幾種形狀古怪的東西,有菱有角,似乎可以組合,因為不知道怎樣使用,反而看起來更加可怕。

裳衣早想過會遭到刑訊,但此刻舉目一看這些陌生的刑具,再瞧瞧表情平靜,顯然相當內行的容虎,心內也驚懼起來,色厲內荏地問:「你想怎樣?」

容虎又對她笑瞭笑,卻不答話,轉過頭去,問後面坐著旁觀的長柳公主,「請問公主,按照律法,謀害國傢儲君的罪人,應處以何種刑罰?」

長柳答道:「同國律法,膽敢謀害王族中人,處以斬首之刑。」

「哦。」

師敏雖然很恨裳衣,但始終是常年在溫柔院落中的女人,眼看動刑在即,不禁有些緊張,輕輕咬著下唇問:「容虎將軍為什麼忽然想問這個?」

「好奇而已,各國律法,對這種嚴重罪行,各有不同的處死之法。在同國,是斬首之刑,」他聳瞭一下肩,談論傢常似的說道:「而在我們西雷,則是活煮。」

鳳鳴正端著一碗茶放在嘴邊喝,猛地嗆到,幾乎把肺都咳出來。秋藍等侍女都不在身邊,師敏趕緊過去幫他撫背舒緩,又命人端上新茶給鳴王漱口。

等鳳鳴喘息著,狼狽不堪地椅子裡勉強豎起腰時,容虎已經指揮著幾個侍衛把剛才送進來的東西組合成一個稀奇古怪的木架,中間還有繩索和簡單的絞。

「你既是慶離王子的側室,我也暫且尊稱你一聲夫人。」容虎把組合好的刑架呈大約四十五度角豎好,走到裳衣面前,誠懇又坦然地道:「夫人也知道,最有效可信的供詞,必須是在不曾被逼供的情況下拿到的。所以,對夫人動刑,實在非容虎所願。」

裳衣努力調整開始紊亂的呼吸,惡狠狠道:「王妃嫉妒我得到殿下寵愛,才這樣誣陷加害我。你若敢碰我一根頭發,就是屈打成招,欺辱弱小女人,將來必定遭天雷劈頂!慶離殿下不會讓你活著離開同國!」

容虎對她的詛咒並無反應,仍舊那副讓人咬牙切齒的平靜樣兒,接著自己剛才的話往下說,淡淡陳述道:「怎麼才叫不曾被逼供呢?我認為,最要緊的,是身上沒有傷痕。」一邊說,一邊側開半邊身體,讓裳衣看清楚那弄好的古怪刑架,「雖然時間倉促,弄出來的模樣不太好看,不過使用起來應該還是不錯的。既不會有鞭痕烙傷,更不會手足斷殘……」

不知為什麼,他越輕描淡寫,眾人越覺得那怪東西邪惡恐怖,渾身汗毛都冷浸浸有些倒豎的跡象。

裳衣身為當事人,更是一陣發抖,咬牙道:「我是慶離殿下寵妾,你敢在同安院裡傷我?我是被冤枉的!是王妃和西雷鳴王合謀誣陷……」

容虎把手一揚,幾個侍衛不理會裳衣尖叫,把她從椅上拖出來,手腳都綁到刑架上面。

鳳鳴看得臉色蒼白,容虎柔聲道:「鳴王放心,雖然綁住手腳,不過屬下已經考慮周全,用的都是軟皮索,就算留下痕跡,也很快會消失。」

鳳鳴點點頭,心裡暗罵。

容虎這小子,哪裡是安慰他,分明是間接恐嚇裳衣,告訴她一定會很慘嘛。

想不到容虎居然如此精通於制造心理壓力。

那個……看來他從前板著臉教訓自己的時候,還算比較手下留情的瞭。

師敏不住擦著額頭上滲出的細汗珠,忍不住低聲問:「這個東西……到底怎麼用呢?」

容虎道:「其實越厲害的刑具,道理往往越簡單。這個東西說白瞭,隻是綁住人的手腳,把人的身子慢慢上下拉長而已。」

「這麼簡單?」鳳鳴驚訝地道。

看容虎裝模作樣準備這個,準備那個,他還以為技術含量很高呢。

「就這麼簡單。」容虎輕松笑道:「用絞盤收緊繩索,拉展身體,可以慢慢審訊。拉到差不多瞭,又松回去一點,潑點冷水就能把人弄醒。」

鳳鳴看見容虎朝自己使眼色,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要配合著制造氣氛,隻好又開始充當不恥下問的角色,努力表演出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充當好奇寶寶,「呃?什麼叫拉到差不多呢?」

「教我這種刑罰的老人說過,這種A具用到極限時,對著陽光,甚至可以看見繃緊皮膚下大致的內臟輪廓。那也就應該差不多瞭。」

長柳公主低呼一聲,撫著小腹,抬頭向師敏低聲道:「我不要讓寶寶看見這樣的場面,等一下你站我前面擋著一點。」

師敏連忙點頭。

「這個法子,不用處理燙傷之類的傷口,也不用擔心傷痕,」容虎繞著被束在刑架上的裳衣走瞭一圈,似乎細心地檢查繩索綁好瞭沒有,故意停瞭一下後,語調沒有異常地道:「若不小心弄死瞭,因為隻是內部出血,不把屍體割開,一般不會發現曾經受過刑訊。」眾人一起點頭,瞭然地「哦」瞭一聲。

裳衣卻心底一寒。

最後這點才是最要命的,就算她熬到最後,不給供詞,他們也可以把她的身子拉傷至死,驗不出傷痕的話,隨便給她的暴斃捏造一個借口,在神志不清醒的慶離那裡也許就能敷衍過去。

以長柳公主對她的嫉恨,「不小心弄死」的可能性可是很大的。

想到這裡,心底大慌,在刑架上掙紮道:「慶離殿下不會放過你們的!長柳,你這是存心加害!放開我!我要見殿下!我要見殿下!殿下,你在哪裡?殿下!」

容虎仿佛沒有聽見她的尖叫,一切就緒後,雙手環抱在胸,淡淡吩咐左右,「動手吧。」

侍衛們開始絞動木盤,收緊繩索,裳衣聽見容虎開頭的介紹,早就心驚膽顫,感覺雙手雙腳被漸漸往兩個地方拉伸,想起身體被拉到極致時能看見內臟輪廓的慘狀,痛苦被潛意識放大瞭何止十倍,頓時叫得更為淒慘,「不要!放開我!放開我!救命啊!啊,我要死瞭!」

雖然得到容虎事前警告,可鳳鳴始終不忍,猛地站起來,急得圍著刑架團團轉,拚命勸道:「裳衣夫人,我們都知道這不是誣陷,你確實有和慶彰合謀啊,幹脆痛快點招瞭吧,不然下場一定很慘。那個……那個……你沒和容虎打過交道,不清楚他的為人,其實他他他……他沒什麼人性的,就算對著我也狠得像毒蛇一樣!」

容虎在旁邊臉色古怪。

他什麼時候對鳴王狠得像毒蛇瞭?

不過現在沒多餘空暇再想別的,正在此時,裳衣狂亂的哭叫已經鉆進耳中,「我招!我什麼都招!」

容虎立即喝命:「松開她!」

眾人將嚇得魂不附體的裳衣放下來,鳳鳴不放心,還特意上去審視一番,松瞭一口氣,安慰道:「還好,手指腳趾一根也沒少。好瞭好瞭,不要哭瞭,快點寫供詞吧。坦白從寬,隻要你好好配合,我們會對你好點的,絕不會再讓容虎折磨你。」還不忘目光怪異的啾瞭容虎一眼。

容虎哭笑不得,攤開雙手道:「並非屬下對女人毫無憐惜之心,其實,屬下根本還沒有正式開始,她現在最多是手腕拉得有點疼而已。」

長柳長長吐出一口氣,平靜地道:「正事要緊,還是快點讓她寫下供詞吧。

對裳衣的審訊,很快告一段落。

經過這麼一次,鳳鳴對容虎的厲害又有瞭更上一個臺階的認識,並且在心底嚴重提醒自己——日後千萬不要惹火容虎。

容恬那傢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把容虎留在自己身邊監視加嚇唬的。

自己明明就很聽話啊,最近也沒怎麼惹事……

「鳴王,供詞已經寫好瞭。」

容虎的聲音鬼魅般從身後傳來,把正托著腮幫想東西的鳳鳴嚇瞭一跳。

「哦、哦……寫好瞭啊。」鳳鳴有點心虛地接過來接過來,假裝認真的低頭審視,「嗯,寫的和我們猜想的差不多。慶彰命令她潛入同安院,迷惑慶離,挑唆慶離殺我。這個東西,長柳公主已經看過瞭吧?對瞭,公主的身體好點瞭嗎?」

審訊過後,長柳公主就覺得身體不舒服,大吐一頓後,又說頭暈,腦袋漲痛得難以忍受,身體實在撐不住。

不得已之下,向鳳鳴告瞭一下罪,讓師敏陪著到內室休息去瞭。

「應該沒什麼大礙。」容虎聳肩道:「她肚子裡面那個,說不定就是同國未來的王位繼承人,同安院裡面就常駐著宮廷派來的禦醫。現在已經在內室為她診斷瞭。女人嘛,懷著孩子不是這裡疼就是那裡疼,頭暈嘔吐都是尋常事。」

「容虎,你有沒有假設……嗯,我是說假設。」

鳳鳴小心地問:「長柳公主是被你殘酷的審訊場面給嚇的?」

容虎露出一個非常頭疼的表情,無辜地道:「稟告鳴王,屬下已經盡力瞭。不要說殘酷,屬下覺得,這連一場正式的刑訊都算不上。最多隻是嚇唬瞭那女人一下罷瞭。」

「先說好,以後你不可以用這種法子來嚇唬我。」

容虎異常聰明,微笑道:「沒有必要的時候,屬下當然不會這樣做。」

「這種回答簡直就是敷衍逃避打太極!」

兩人正說話,師敏從內室出來,稟告道:「公主要我來問,那女人的供詞寫好瞭沒?要是寫好瞭,公主想看看。」

鳳鳴趕緊把手上的密密麻麻寫滿的供詞交給師敏,問:「公主身體怎樣?」

師敏神色一黯,有些擔憂地道:「最近糟糕的事情實在太多瞭,一直憂愁,又懷著孩子,怎麼能不病呢?不過禦醫說,小心休養幾月,應該不會有大礙。」拿瞭裳衣供詞,轉身回瞭內室。

過瞭一會,師敏又轉瞭回來,向鳳鳴道:「鳴王,公主有請。」

鳳鳴把大部分侍衛留在客廳,領瞭容虎進去。

長柳公主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稍厚的毯子,臉色虛弱地蒼白,見瞭鳳鳴,要師敏把她扶起來,上身靠在床頭,對鳳鳴低聲道:「鳴王請過來說話。」

鳳鳴靠瞭過去。

「裳衣的供詞,我已經看過瞭。看來,她說瞭實話。鳴王剛才在審訊時說過,如果裳衣坦白招供,寫下供詞,就饒瞭她。」長柳公主歇瞭一口氣,抬眼啾瞭鳳鳴一眼,幽幽地問:「這是鳴王為瞭讓她坦白的權宜之計,還是鳴王心底真的打算呢?」

鳳鳴有些吃驚,「公主為什麼這樣問?她雖然有罪,但並不是主使者,況且坦白從寬……」

「鳴王不要著急。」長柳公主淺淺笑瞭一下,低聲道:「我不過是個身體虛弱的婦人,隻盼著傢人平安就好。如今大事都由鳴王做主,如何處置裳衣,自然也是聽鳴王的。」

容虎道:「我們鳴王也並不是心腸軟弱,不敢殺人之輩,不過鳴王想的比較周到,有供詞還不夠,必須有人證,才能一舉把慶彰定罪。留著活口,總比一具屍體有用。」

鳳鳴想到別的,「對瞭,說到這個,不知去慶彰王府埋頭的事,進行得怎樣瞭?」

容虎計算瞭一下時間,「洛雲應該早就和船隊聯系上瞭,他說過辦好就立即回來稟報的,恐怕也快到瞭。」

正巧說到這,就有侍衛在簾外說有事需要稟報。

鳳鳴忙問:「是洛雲回來瞭嗎?快點叫他進來。」

「稟鳴王,洛雲還沒消息。不過隔壁廂房裡面的慶離王子已經醒瞭,他情緒激動,正在大吼大叫,問我們裳衣在哪,還幾次要用頭撞墻,瘋瞭似的。屬下過來請示一下,是否要帶他過來?」

「把他帶到客廳吧,」鳳鳴想起要見一個吃迷藥吃上癮的慶離,就苦惱得想撓頭,站起來道:「公主就不要去瞭,聽侍衛說的模樣,他大概藥癮上來瞭。等他清醒一點,我們把情況給他解釋清楚瞭,再夫妻見面吧。」

「不,我和鳴王一道見他。」長柳公主露出剛強的一面,吩咐師敏把自己攙扶下床,毅然道:「既是夫妻,有的事逃也逃不過。裳衣的事情已經審得清楚明白,我要親自告訴他,他看上的女人,到底是個怎樣的貨色。」

一俠色中,洛雲一身裡一衣的影子像風一樣,向福氣門所在的大街趕去。

秋月平日去福氣門學藝時,他常常主動承擔起護送的責任,對福氣門周邊的地形瞭如指掌。

漆黑的道路對他靈動的身形毫無影響。

從快捷方式小路拐角轉到可以正對福氣門側樓時,洛雲猛然剎住腳步。

一絲隻有殺手才能察覺到的危險感,讓他的神經頓時繃緊。

福氣門大門緊閉,低矮的圍墻內,小樓中隱約有燈光閃爍。

洛雲從腰中把劍輕輕拔出來,潛到福氣門的外墻,靈貓一樣翻墻而過,順著墻邊迅速移向樓門。

往常熟悉的一切在星光黯淡的夜色下顯得有些陌生,前庭階下的大片空地,放置著一堆接一堆的海螺殼。

秋月曾說,帝紫那種美得驚心動魄的顏色,就是從這些海螺的分泌物中提取出來的。因為海盜肆虐,海螺越來越難得到,隻剩下這些用空瞭的,幹枯卻依然美麗的海螺殼,成瞭福氣門的一道風景。

「一切無恙?」樓前現出黑影,壓著嗓子說話。

洛雲驟然往後一靠,貼墻藏起身子。

對方人物大約有五、六個,都穿著晚上行事的緊身衣,用佈蒙臉,觀其行動,都是身手高明之輩。

「辦妥瞭,」其中一人打個手勢,「火線已經點燃,隻要火起,什麼痕跡都不會留下,媽的,沒想到那娘們竟然會使劍,害老子差點吃瞭大虧。」

另一人沉聲罵道:「蠢材,王叔說瞭,最要緊的是辦得幹凈,若不是你……」

話音未落,低頭聽命的下屬忽然身子一歪,如一堆斕泥般倒在地上。那人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看著眼前散發著寒氣的身影。

「哪個女人?」洛雲把劍從那人背上抽回來,盯著面前的男人,「王叔慶彰的人,為何夜闖福氣門?」

他並沒有蒙上面目,近距之下,對方還是把他的臉看清楚瞭。

領頭者是慶彰心腹,當然認得他是何人,心底大凜,一揮手朝左右低喝,「動手!」自己卻往樓內疾退。

洛雲冷哼一聲,身形驟動,閃出包圍圈,貼至他面前。

那領頭看見劍光一亮,舉劍就擋,嘈!一聲,虎口劇痛,沒想到洛雲就勢便削,順著往右一挑。

「啊!」慘叫聲淒慘劃過夜空。

洛雲一劍挑斷對方手筋,隻不過瞬息之間,一腳把慘叫的敵人踢飛到階下,藉此把圍攻過來的眾人擋得腳步一滯,搶占先機,一劍劃過側面襲來的敵人喉嚨。

鮮血飛濺。

蕭傢殺手團名聞天下,洛雲身為其年輕一代最厲害的高手,早不知經歷過多少被人圍攻的場面。

血戰中練就的功夫發揮到極致,一劍封喉後,洛雲眼都不眨,踢得屍體打橫飛去,回身又一劍刺中攻來的一人。

轉眼之間,圍攻過來的五人已經被他解決瞭三個。剩下兩人駭然膽震,忽然狂叫一聲,丟下劍發瘋般地向大門外逃去。

洛雲不理會其它,躍下臺階,一腳踩在被削斷瞭手筋的男人背上,沉著臉問,「福氣門的人呢?」

「都……都在裡面……」那人心驚膽顫地拚命朝著樓內指,「火……火要起瞭。」

洛雲一腳踢在他腦側,把他踢暈過去。

進入小樓,一股刺鼻的火油味撲鼻而來,一根火印正緩緩閃著紅星,即將沿及撒滿火油的地板上。

洛雲搶前把火頭踩滅,心裡擔憂不已,顧不上別的,直沖二樓福氣門老掌櫃的臥房。進到房中,入目都是東歪西倒的福氣門中眾人,管傢和賣佈的夥計們都在。老掌櫃躺在床上,緊閉雙眼。

唯獨不見秋月。

洛雲臉色烏黑,去到床頭,伸手探一下鼻息,心中稍安。

幸好,那班人隻是用瞭迷藥,估計是打算偽裝成火災意外。

他無暇他顧,看見桌上留著一碗已經冷卻的藥湯,端起來潑在老掌櫃福通臉上,又在他人中處用力一諂,見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趕緊問道:「秋月呢?秋月人在哪裡?」

「嗯……」福通醒過來,左右看看,睜著昏話老眼,口齒不清地道:「秋月?那孩子……剛才還在這的……秋月、秋月。」還輕輕喚瞭兩聲。

洛雲心中大急。

但他受過各種訓練,知道越關鍵的時候,越不能自亂陣腳,此時必須頭腦冷靜。

知道問不出什麼,放開福通,在房中再打量一圈,確定秋月不可能藏在房中哪個角落,便走出房門。

剛才躲在暗處窺探那班人,他們出來時並沒有挾持任何人,可見秋月應該還在樓中。

幹這種潛入殺人的事,洛雲可以稱得上是個中高手,走到樓下,首先從小樓中儲存佈料的地窖中搜起。

提起地窖的木板,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飄入鼻尖。

洛雲陡然一震,撲下窖中。

「秋月!」

一個熟悉的身影,軟軟伏在一卷佈料上。

洛雲沖過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從伏臥轉為仰躺之時,他看見瞭秋月熟悉美一麗的臉龐。

還有她下腹處,正潺潺流血的傷口。

大片的鮮血弄濕瞭她新做的翠綠長裙。

「洛雲……」

「別說話。」洛雲讓她靠在自己懷裡,用牙咬開秋月衣裳的扣結,掀開已經被血染透的佈料,輕聲道:「一點小傷,不礙事。我要先幫你止血。」

他懷中常備有止血藥粉,此刻已經全灑在秋月傷口上。

但瓶子都空瞭,血卻仍然像永不幹涸般流淌,白色的粉末,都染成血色,被一點點沖離傷口。

「洛雲,」秋月朝他虛弱地笑道:「我用瞭你教我的劍法。」

「我知道,別說話。」

「我學得不到傢,反而中瞭一劍……」

洛雲聽得心頭一顫。他平素很少笑,現在想擠出一個笑容來安慰秋月,強笑得卻比哭還難看,隻能聲音幹啞地道:「是我教得不好,等你好瞭,我就用心的教。」

「我剛才……一直在想,」秋月輕輕地,給瞭他一個平生難忘的微笑,「要是我有洛雲一半的本事,恐怕就不會怕那些壞人瞭。」

洛雲看見她的微笑,渾身泛起毛骨悚然的不祥之感,連拿慣劍的手都抖得無法抑制瞭。他不忍再聽秋月說話,努力用一貫的冷硬表情,沉聲道:「你閉上眼休息一會,我帶你去船上,羅總管治這種刀劍傷很有一手。」要把秋月從地上打橫抱起來。

秋月被他一抱,輕輕倒抽瞭一口氣,忽然用全身的力氣,伸出雙臂抱住洛雲的脖子,撐起上身,半靠在洛雲身上,央道:「我哪也不去。洛雲,我不行瞭,你陪我說說話。日後……日後我死瞭,也好有個念記。」

洛雲聽得心如刀絞。

他見慣生死,從不覺得死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此時,卻覺得天都快塌下來瞭,連雙膝也軟得嚇人,要不是秋月還在懷裡,他簡直跪都跪不穩。

「你沒受過傷,所以才以為這傷口厲害。其實、其實一點也不重,隻是看得嚇人。聽我說,秋月,不要閉上眼睛,堅持住。羅總管他醫術不錯,就算他不行,還有我們蕭傢殺手團的大夫,他專為我們看這種外傷,不知治好過多少弟兄……」洛雲急切說著,不知不覺中,眼淚已奪眶而下。

秋月見瞭,嘴角又如當初般輕抿起來,淘氣之中,卻又比往常溫婉動人,輕聲道:「你還騙人,自己都哭瞭呢。」

傷口傳來一陣幾乎麻痹般的劇痛,她蹙眉沉默一會,又笑著問:「還記得那次,你拿劍指著我嚇唬我嗎?你還罵我,說我刁蠻、無理取鬧……」

「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會瞭。」洛雲把她緊緊抱在懷裡,賭咒發誓道:「是洛雲當初錯瞭,以後你要怎麼報復都成。你不刁蠻,一點也不無理取鬧。誰要這樣說你,我就宰瞭他。」

他生性不喜多言,惜字如金。

此刻一口氣說瞭許多,抱著懷裡心愛的女人,一字一淚,無比認真。

「秋月,等你好起來,不管做什麼都行,你要我教你什麼,就教你什麼,一身劍術都教給你,讓那些壞人……讓他們,再也不敢碰你一根頭發……秋月?秋月?」

察覺懷中有異,他愣瞭一下,停下雜亂無章的自言自語,低頭輕輕喚著懷裡人的名字。

不知何時,秋月靜靜地閉上瞭眼睛唇角之上猶帶笑意,宛如入睡之前,聽到瞭世上最動人的情話。

洛雲深吸一口氣。

他流著淚,將秋月抱在兩臂之間,仿佛要把她永遠護在自己胸前。

纖細的身子溫馴地依在他懷裡。

秋月好像從未這樣對他溫順過。

洛雲卻恨不得她永遠都如當日般,高傲刁鉆,昂著頭,和秋星一邊說話,偶爾轉過頭來,兇蠻又不屑地橫自己一眼。

那令人酸澀異樣的眼神,他如今,再也看不到瞭。

「秋月。」他徒勞地低喚她的名字,卻不能像昨日般,得到她一個鮮活的回眸。

一切都刺骨地凝結。

時間殘忍的,從擁抱在一起的兩人旁默默走過。

當秋月最後一絲餘溫消逝時,一直僵若石頭般的洛雲終於有所動作。

他找到倉庫中珍存的最後一匹帝紫,扯開來鋪在地上,珍借萬分地,讓秋月仰面平躺在她心愛的帝紫錦緞上。

大片炫目的紫色,被血染透的翠綠長裙。

洛雲知道,他終此一生,也不會忘記秋月這個宛如睡去的安詳微笑。

最後凝望瞭秋月一眼後,他從地上找到自己掉落的劍,出瞭地窖,回到小樓外面,把被踢暈的那個頭領弄醒過來。

「這是慶彰的命令?」

醒來後,那人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浮現在洛雲眼中,令人肝膽俱裂的恨意,和無情。

沒人膽敢件逆這樣的洛雲。

「是……是王叔……」那頭領打著冷顫答瞭一句,又哀求道:「小的也是……也是奉命行事,傷那女人並非我們原意,隻是沒想到她忽然拔劍,我們也是迫……迫不得已才傷……」顫抖的聲音忽然中斷,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洛雲一劍劃斷瞭他的喉嚨,看著他的屍身,冷冷道:「自己向她賠罪去吧。」

伏下身,在那人身上搜尋片刻,掏出一塊可在慶彰王府出入的特制令牌。

他冷笑一聲,將令牌放入懷中,又把地上這些人的兵器都撿起來,統統束在背上,找到門外那群人留下的馬匹,挑瞭最好的一匹駿馬,向慶彰的王府奔去。

這個連月亮和星星都避之不及的夜晚,非一般的漫長。

慶彰王府內外,前所未有的殺機重重。

從慶彰口裡知道令人震撼的「實情」後,一向老成持重的莊濮立即下瞭決定。

根據慶彰所言,莊濮已經派出心復查過鳴王目前下落。

「報將軍,小院內果然大部分房子都是空著的,隻有外面留著幾個無足輕重的看門人。」

「你看清楚瞭?」

「確實看清楚瞭。」

「同安院中的情況呢?」

「今晚同安院守衛異常森嚴,潛入不易,暫時未能探得內情。」何晏把剛剛送回來的消息向莊濮稟報,「不過在同安院院墻裡,可以窺看到拴瞭大批駿馬,可見裡面有不少外人。」

何晏是莊濮心腹愛將,實際上掌管著莊濮專門的情報網。

莊濮嘆瞭一聲,「看來慶離殿下真的和鳴王有私下碰面之舉瞭。」

光這一點可疑的事實,就已證明西雷鳴王暗中有所動作,否則何須半夜把自己的人馬全部撒走?

慶彰巴不得禦前將立即領兵開往同安院,把同安院中的慶離和鳴王逮個正著。

不過他遇到的,卻是同國立場最中立,而且深深忌憚同國王族骨肉相殘的莊濮。

此事牽涉到大王子慶離,沒有絕對消除對王叔慶彰的懷疑前,莊濮隻會按兵不動。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為瞭弄清楚誰是誰非,西雷鳴王到底是否心懷歹意,他必須留在慶彰這裡,親眼看著事態如何發展。

慶彰對此求之不得。

「莊將軍願意留下,當然是最好不過瞭。到時候將軍就可以親眼看見,西雷鳴王在慶離的要求下,是如何加害於我這個親叔叔的。」

在莊濮到達之前,慶彰已經把全府的人手安排妥當,偌大王府看似警戒普通,但每一個可以進入王府的地方,尤其是圍墻和密道,已被嚴密監視。

為瞭達到最佳效果,慶彰還嚴令,發現侵入者,不得阻攔。

唱戲要唱全出才精彩。

務必讓莊濮這個執掌軍權的大將,親眼看見鳴王對自己所做的一切。

洛寧前來告密時,還曾經說過鳴王指定瞭派來的人,是烈中石和烈鬥。這消息也讓慶彰一樂,太妙瞭,這兩個又笨又吵的傢夥,他和莊濮都曾經在陪同鳳鳴來同澤的路上見過。雖然隻是一個照面,他們就被侍女們趕到另一艘船上去瞭。

但如此特殊的外形,想必莊濮也不會忘記,得活抓到他們,不用慶彰挑唆,莊濮自己也能認出這是鳴王手下。

「人手已經都埋伏好瞭,人隻要進瞭王府,就如魚兒進瞭網,休想逃出我們包圍。」

「好,記住,務必生擒。」

「啟稟王叔,地牢中諸般刑具已經準備齊全。」

「嗯?」和慶彰一同屏息等待著異常動靜的莊濮,聞言回過頭來,「怎麼?要動刑嗎?」

「呵呵,莊將軍放心,本王叔豈是胡亂逼供之人,更不會利用這個機會陷害慶離,」慶彰當然明白莊濮心裡擔心什麼,挑明瞭道:「等抓到活口,由將軍對其審訊拷問,我不插手。」

反正,那些人遲早會招供出他們是鳴王派來的。

這根本就是實情,慶彰連誘哄誤導的工作都省瞭。

如今萬事俱備,就等著那兩個帶著大王人頭的倒黴蛋,翻墻進入王府,在眾目睽睽下做天下最最大逆不道的事瞭。

漆黑一片的王府中,無數人影潛伏著。

不知過瞭多久。

忽然,一個黑影在高墻邊一閃。

「有人!」埋伏的人中猛地一聲低呼,惹得所有人心頭一跳。

早搭在弓上的,黏有麻藥的箭差點直射出去,被在旁的莊償手急眼快一把奪過,壓低瞭聲音喝罵道:「有那麼小的人嗎?」

他一說,眾人才回過神來。

「蠢材!是貓!」慶彰看著那黑影在墻上輕靈地閃沒,轉身時分明還有一條尾巴,不禁氣得嘴巴都歪瞭。要不是唯恐驚動很快會投入羅網的栽贓小賊,他真想給那差點壞瞭大事的笨手下一個耳光,黑著臉罵道:「要是把他們給嚇回去瞭,看我不拆瞭你的骨頭?」

一切都寂靜下來,繼續在繃緊的黑暗中等待。

慶彰王府外,對面大街的一裸百年老樹上,烈中石和烈鬥正興致勃勃地遠遠觀察著死寂一片的慶彰王府。

包裹著同國大王人頭的佈包袱,好像是一包無關緊要的東西,被他們很輕松地掛在旁邊一條橫向岔出的樹枝上。

風聲驟起。

一個小小的黑影忽然不知從哪竄出來,準確地落入烈中石懷裡。

正是那隻可愛罕見的聰明飛貂——小秋。

「回來啦,」烈中石把在他懷裡撒嬌亂贈的小東西抱起來,笑道:「小秋,你在王府裡面玩得高興嗎?」

小秋「啾」地叫瞭一聲,便開始拚命大搖尾巴。

烈鬥在一旁看瞭,露出奇怪的神色,「小秋很高興呢。咦?王府裡面很多人陪它玩?」

他顯然說對瞭,小秋又興奮地「啾啾」叫瞭一陣。

「王府裡面的人還都藏著?」烈鬥摸瞭摸小秋的頭,「他們是不是藏起來,打算要抓我們啊?」

「沒道理,他們不知道我們要來,又怎麼知道要藏起來抓我們?」

烈鬥不滿道:「那你就是不相信小秋瞭?」

「也不是不相信,可是如果有人藏在裡面,我們怎麼進去埋人頭呢?」

「小秋說不要進去。」

要不是因為正在潛伏,烈中石差點叫喚起來,「要進去!一定要進去!我們難得有機會辦要緊事。」

「不行!小秋說王府裡面藏著很多人要抓我們。

「小秋看錯瞭。」

「啾!」

小秋憤怒地叫瞭一聲,立場堅定地從烈中石懷裡蹦出來,鉆進烈鬥懷裡,對烈中石瞪起兩顆小黑眼珠,怒目相視。

烈鬥頓時得意起來,「怎樣?我說得沒錯吧,小秋說不可以進去,就不可以進去。」

「不行,一定要進去。」烈中石也倔起來瞭,挺起胸膛道:「我是少爺,你是侍從,侍從要聽少爺的!」

他這一手對烈鬥沒用。烈鬥胸膛挺得比他還高,小秋趴在他懷裡,要用爪子勾著他的衣裳才沒滑下去,「我是侍衛,你是少爺,應該是少爺聽侍從的!」

烈中石氣得瞪眼,「我問你,大哥臨走前,吩咐我們要聽鳴王的話,是不是?鳴王叫我們去埋大頭,對不對?」

「大少爺臨走前,吩咐我們要聽鳴王的。」

「那就得瞭。」

「但大少爺還說,鳴王不在時,我們要聽小秋的。」

烈中石愣住。

烈鬥嘿嘿兩聲,「現在鳴王不在,就聽小秋的。小秋說不進去,我們就不進去。」

小秋及時捧場,探出小腦袋來,立即得意地「啾啾啾啾」唱瞭一段。

烈中石愣瞭半天,鬱悶地拚命撓樹,忽然對小秋道:「給你五把糖,你讓我也進王府去玩一會,可以嗎?」

烈鬥急瞭,不管自己正站在樹上,跺腳道:「可惡!可惡!你怎麼可以賄賂小秋?不然這樣,你不聽小秋的,我們去找鳴王,聽他的話好瞭。」

小秋是罕見靈異的飛貂。

凡是靈異通性之獸,通常自尊心極強。

開始被烈中石懷疑,小秋已經極度不爽,現在聽烈鬥說,烈中石「不聽小秋的」,頓時大為不滿。

它和烈中石從小相處,當然知道怎樣令烈中石聽話,黑溜溜的眼睛一轉,「啾」地就從烈鬥懷裡跳出來,蹦到烈中石懷裡。

烈鬥臉色大變,忙叫:「小秋不……」

最後的「要」字還沒有出口,小秋已經實施瞭對烈中石的「教訓」——朝著烈中石手臂閃電般的一口咬下去。

力道計算得絲毫不差,咬破點皮,剛剛好出血。

「小秋你又咬我……」烈中石一句話都沒說完,看見鮮血,立即兩眼一翻,軟瞭下去。

烈鬥嚇得立即把他抱住,免得他一頭栽到樹下去。

「小秋,你你你……你……」他抱著和自己一般高大強壯,卻不省人事的烈中石,焦急擔憂地抱怨道:「說瞭多少次,不可以咬他、不可以咬他,我上次喂瞭你那麼多糖,你不是答應瞭不咬嗎?你……小秋你……」

他和烈中石吵架時,一定火花四濺。

但烈中石不能和他吵時,比什麼都讓他難受。

烈鬥抱著烈中石,眼中淚水直滾,心疼得咬牙切齒。小秋想挨他懷裡磨贈,被他責備地瞪瞭一眼,不許它過來,「誰叫你咬他?你咬我不行嗎?你咬他!」

「啾」。

小秋發出一聲無辜的叫聲,蹲在樹幹上,傷心地豎著尾巴。

烈鬥抱著昏過去的烈中石,看看遠處的慶彰王府,又看看掛在樹枝上的包袱。

本來埋人頭是挺好玩的,不過小秋已經說瞭不可以去,現在烈中石又暈瞭……

他雖然四肢發達,但並不等於頭腦遲鈍,否則也不可能善於輕功潛伏,想瞭一下,才對小秋無奈道:「算瞭,現在罵你也沒用,現在城門關著,我們先找個地方藏起來,等他醒瞭再說吧。」

向小秋打個招呼,抱著烈中石躍下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鳳於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