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1]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 [2]。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3]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4]
【註釋】
[1]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為什麼要認為「道」是「無名」呢?「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如果感興趣,可以參看黑格爾的《邏輯學》。與《老子》相同,黑格爾也是從「無」開始。進而進入「實有」。之所以是這樣,因為認識本身有一種將整個世界統一起來的「內在衝動」;而在還不能認識物質的內在聯繫之前,只好借助想像了。這或許是一種錯誤的理論態度,但卻是正確的思維方向。
這裡還涉及了一個在中國古典哲學中相當重要的概念,即「名」。什麼是「名」呢?例如「桌子」、「椅子」,這都是「名」;而在「名」之外,「桌子」、「椅子」的物質實體獨立存在。但是寧可說,「名」或者要比簡單的「名稱」具有更高級的意義。特別是結合哲學的一般課題所要考察的。
與「名」相對立的概念是「實」。什麼是「實」?如果聯繫前面的解釋,那麼可以說,無論你叫它「Desk」也好,桌子也好,無非都是指同一類或同一個東西。
以上可以說是對「名」、「實」的最簡單的理解。但就是這個看來簡單的問題,在中國古典哲學中佔據了十分重要的地位。例如法、儒。
為什麼這個問題會引起許多學派的爭論呢?大體上說,凡認為「名」比「實」重要的,都可以歸為以儒家學派為代表的「唯心主義」派別;而認為「實」比「名」重要的,則可以歸為以法家學派為代表的「唯物主義」流派。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例如老子就主張「實」更加居於首要的地位,但很難說老子是個「唯物主義」哲學家。
更進一步說,「名」、「實」的爭論也體現了不同的流派對於政治本身的理解的不同。
例如孔子認為,政權應該將「正名」放在一個首要的地位(「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而法家認為君主應該強調政治機器的運作等等。
這就是說,一派認為統治的實體是某種精神或道德的因素;而另一派則認為統治應基於物質或暴力的因素。這樣,建立在這樣截然不同的基本觀點之上的體系也就完全不同了。(或者說,所謂「儒」、「法」的對立主要是基於方法上的不同。至於其目的,都是服務於統治的。)
就《老子》而言,毫無疑問,其立場是唯心主義的。而韓非出於自己的目的,特意顛倒了《道》與《德》的順序,試圖以此找出一條唯物主義方式解釋《老子》的道路——僅此就可以看出《老子》一書在古代(當然不是指胡說八道的宋明時代,而是人才輩出的先秦時期)的重要地位了。
這個問題在老子看來,「名」即「實」,所以老子雖然主張「取實」,但老子所說的「實」,其實就是別人所說的「名」。
[2] 如果進行理論的考察,則主體「退出」普遍聯繫;如果進行實踐的考察,則主體進入聯繫。二者的區別在於,當處於前者的情況下,規律的進程不預先知道結論,一切都不能以主體的意志為轉移;而後者則強調過程的方向以及結果。所以「無慾,以觀其妙;有欲,以觀其徼。」所謂「妙」,本身就包含「出乎意料」的意思;而「徼」,即「歸宿」、「終歸」。/p>
[3] 「無」與「有」是同一的。這個典型的黑格爾式的觀點曾令多少具備「正常理智」的人跌破眼鏡啊!然而令人吃驚的是,原來早在2500年前,《老子》中已經確實這麼清清楚楚地寫過了。什麼是「玄」?否定。「一切肯定皆是否定」。斯賓諾莎的著名命題。「玄之又玄」,即「否定之否定」,是理解這個世界的「關鍵」。世界因而在人類面前展現自己。(感興趣的讀者可以參考黑格爾的《邏輯學》第一部分「有論」的前面幾章。)
肯定,一般的肯定,就其抽像的意義來考察,因為其所謂自身的單純「同一」性,所以它恰恰是其反對的東西,即一般否定。這種否定不是具體的否定,而是抽像的、一般意義上的否定,所以這種否定因此證明在其內部缺乏可與之相對立的東西,所以它又表現為否定。正是這種即包含否定、又包含肯定的東西,被稱為「玄」。
或者說,「有」與「無」的區別不是絕對的、無條件的;而是相對的、有一定的前提條件的。這個「條件」在這裡,按照老子的觀點,其實就是實踐的「目的」。所以當條件確定之後,二者的對立也是確定的、絕對的了。而抹殺這一點的就不可避免地導致所謂的「相對論」了(不是物理學上的「相對論」)。
[4] 那麼什麼是「玄之又玄」呢?如果說「玄」是「否定」的話,那麼「玄之又玄」自然就是「否定之否定」了。「眾妙之門」,即「否定之否定」是認識這個世界的基本途徑和方法。
【譯文】
「道」,可以用言辭表述的,就不是永恆的「道」。「名」,可以說得出的,就不是永恆的「名」。「無名」,是天地的原始;「有名」,是萬物的根本。所以應該從經常不見其形之處體察「道」(「無名」)的奧妙,應該從經常顯露其形之處體察萬物(「有名」)的歸宿。「有名」和「無名」這兩者來源相同而名稱各異,它們都可以說是幽深的。他們幽深而又幽深,是眾多微妙變化的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