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去鄉下的火車上,遇見過一個女孩子。
她坐在我的對面擺弄著她的相機,在我側過頭去看著鐵軌之外漫山遍野的白茫茫的蘆花的時候,我感覺到她對著我摁下了快門。
我對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但她卻開始很熱情地跟我攀談起來,她問我,美女,你是去旅行的嗎?
我想沒有必要對一個旅途上認識的人說太多事情,便微笑著點了點頭。得到我這個友善的微笑之後,她問我,既然是旅行,你為什麼一點兒行李都不帶呢?連相機都不帶?
我張了張嘴,我想,要怎麼跟她說呢,我認識一個人,他無論去哪裡都不帶行李,不做計劃,不帶相機,有時可以為了一碗好吃的餛飩就中途下車改變行程,走到哪裡就看到哪裡,或許那才是真正旅行的意義。
但我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那個女孩子向我要了地址,不久之後我收到了她寄來的相片,我側著臉,眼睛裡有無限的落寞。
她在那張相片的背後寫了一句話,給我哀傷的朋友。
還有一張便箋紙,她說,你非常漂亮,但你看起來真的很不快樂。
我凝視著那張相片中自己的眼神,那個眼神與嘉年臨上警車時回頭看我的那一眼,漸漸重疊。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有時我又覺得那一幕就發生在昨天。
墨北扶住當時還很虛弱的我,我和嘉年隔著推推搡搡的人群看著對方的臉,他動了一下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但我曉得他要說什麼。
他叫我照顧奶奶。
鳴著笛的警車和救護車都漸漸遠去,我一步都沒有追。人群漸漸散去了,地上有一攤來歷不明的血。
墨北緊緊地將我攬在懷裡,他說,蘇薇你哭啊,你哭出來啊。
但我就像一尾被丟棄在沙灘上的魚,身體裡沒有一絲水分。
我很後悔,如果不是我在喪失理智的情況下對嘉年說「我要他死」,如果我肯早一點兒振作起來,嘉年的人生不會寫上這麼慘重的一筆,他的人生或許不會是那個樣子。
但不是那樣,又會是什麼樣?
我把那張相片貼在牆上,旁邊是一張闌珊穿著紅色毛衣的相片,那時候的她看上去是那麼凜冽,就像一塊冰一樣。
黃昏的房間裡,光線昏沉暗淡,空氣逼仄。
我靜靜地看著牆壁,感覺到時光像一條河流,從我的手邊慢慢淌過。
我在這頭,而我們的青春,在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