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陸意涵打電話,說想去吃海鮮,他有點兒受寵若驚,連聲說,你不生氣了就好,我馬上過來接你。
掛掉電話的時候我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人怎麼都這麼賤呢,得不到的永遠是好的,被偏愛的就有恃無恐,我憑什麼這麼對陸意涵呢。
我連跟他說「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氣我自己」的勇氣都沒有。
我穿著那條明黃色的裙子站在宿舍門口等陸意涵的時候,正好遇到顧萌,她看到我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極為不自然的笑,然後將手裡提著的東西往身後藏了藏。
我隔壁宿舍有個暴發戶的女兒,特別喜歡提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宣告世人「我別的沒有,就是有錢」。她真的只是有錢而已,一點兒品位都沒有,每次買回來的東西都被大家暗地裡批得體無完膚。
這一點兒,顧萌勝她太多了。
她手裡只有兩個小小的黑色紙袋,紙袋上的雙C標誌透著低調的華貴。
我不是土包子,也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錯,我能夠理解她對物質的嚮往和憧憬,在這個萬丈紅塵紙醉金迷的時代,在這座火樹銀花物慾橫流的城市,追求名牌,貪圖物質,這都是合理的。
她若是不懂這些也就算了,也許她也就會安安心心地跟陳墨北一直在一起,畢業結婚,相夫教子,幸福美滿的一生就是這麼簡單的幾個字。
可是她偏偏懂了這些,她周圍的女生,她眼前的世界,都跟過去不一樣了。
人就是這麼奇怪,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也能過下去,可當有了一二三,就會想要四五六,等有了四五六,又覺得七八九也不能少,最後人人都想要十全十美。
我跟顧萌也是朋友,但在那一刻我首先想起的,是那個夜晚,陳墨北映在湖面上,哀傷的臉。
我冷眼看著顧萌,她在我的注視之中起先臉上還有些怯弱,漸漸地,那些怯弱消失了,取代的是一臉的堅毅。
我頭一次發現,原來顧萌的眼神可以那麼犀利,她不是永遠都那麼靦腆的,笑起來像只小白兔的。
她對我說,蘇薇,你沒有資格鄙視我。
我應承著她字字鏗鏘的話語,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不鄙視你,你自己覺得問心無愧就好。
多年後我依然記得在我說完這句話拔腿要走的時候,顧萌拉住我的手,誠懇地看著我,那一瞬間我覺得我熟識的那個顧萌又回來了。
她的聲音跟表情是一樣的真切,可是她說出來的話卻讓我不寒而慄。
她說,蘇薇,如果陸意涵一無所有,你還會跟他在一起嗎?
我怔怔地看著她,她並不需要我的回答,這句話不過是為了鋪墊她接下來的那些句子,最開始的時候我也不願意的,最開始的時候我也覺得這種交易很骯髒,最開始的時候我也像你們所有人一樣對那些用青春交換慾望的人充滿深深的鄙夷。
但是蘇薇,每個人都有一個價碼,一千塊固然不肯,那麼五千塊呢?五千塊還是不肯,那麼一萬塊呢?一萬塊如果還不行,十萬塊呢?一路加上去,總有一個價碼可以讓你肯。
蘇薇,無論你怎麼看我都好,我不在乎了,比起窮,這一點點自尊,不算什麼。
她說完這些話就放開了我的手,那麼決絕那麼果斷,我看到她的尾指上戴著一枚小小的戒指,但是上面鑲嵌著一顆奪目的鑽。
我比陳墨北還要先明白一件事,他永遠失去那個純真得像花蕾一樣的顧萌了。
當晚我跟陸意涵去看話劇,四座安靜,激情澎湃的男主角站在台上捂著胸口,用一種極其熱烈而絕望的語氣說著台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