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了頓之後說,我本來沒以為這次是去香港掃貨,你用不著這麼看著我,再艱苦的環境我也不怕。
他側過臉來戲謔地問我,沒有獨立衛生間也不怕?要你自己倒痰盂也不怕?
怎麼會不怕,我光是聽他這麼說就已經想嘔了,但我不能表現出來,要不從此之後他看我跟看晴田,和看別的女生有什麼不同?
我裝得很淡然,我的演技比陳墨北和顧萌那真不是好了一點兒,如果說他們只是三流電視劇演員,那我就是奧斯卡影后。
我是到了周嘉年奶奶家才發現這個渾蛋騙了我,環境哪有那麼差,只是比不上城市的繁華而已,日常生活根本不成問題。
院子裡曬了一地的花生,我一走進去就踩爛了幾顆,周嘉年回頭瞪了我一眼,我立刻噤若寒蟬。
他高聲叫了一聲奶奶,然後我看見一個步履蹣跚的老太太從裡屋走了出來。
其實我以前也跟幾個男朋友回家吃過飯,見家長這種事情對我來說算是輕車熟路了,但不曉得為什麼,我哪次都沒緊張成這樣過,我緩緩地挪到周嘉年的身後,緊緊地揪住他的衣袖,奧斯卡影后的淡定完全破功。
周奶奶先是笑著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周嘉年,最後才發現蜷曲在他背後、笑得比哭還尷尬的我,她那雙被歲月侵蝕得有些混濁的眼睛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亮了。
接下來她很熱情地把我拉進屋,問我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她就端出了很多我兒時很喜歡吃的零食,什麼花生酥、冬瓜糖、開心果之類的。
端出來也就罷了,還一捧一捧地往我手裡塞,生怕我客氣。
我抬起頭看著周嘉年,我快要哭了。
他終於做了件人做的事,他走到他奶奶身後拉住老人,笑著說,奶奶,你誤會啦,她不是你孫媳婦兒。
我又不高興了,這個烏鴉嘴,他怎麼就知道我不是他奶奶的孫媳婦兒!
那天晚飯周奶奶做了很多菜,老人家看我太瘦,怕我吃不飽,連飯都用菜碗給我盛的。我捧著那碗堆得像山一樣的白米飯,心裡琢磨著,這怕是我平時一天所攝取的碳水化合物的量了。
但不吃的話一定會傷老人的心,我只能心裡一邊流淚表面上一邊笑著往嘴裡扒飯。
周嘉年像個餓死鬼,只管埋頭苦吃,周奶奶叫他給我夾菜他也不理,含著飯怒視著我「你自己沒手啊」。
那一刻我想,這人是不是有暴力傾向啊,如果我真的嫁給他了,他會不會每天在家打我?
我陪著老人洗碗的時候,周嘉年坐在院子裡跟那條小黑狗玩得很開心。他手裡夾著煙,對著小黑狗吐煙圈兒。鄉間的夜空星星那麼亮,我想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個畫面。
周奶奶小聲跟我說,姑娘,嘉年從來沒有帶過女孩子回來,你要是不嫌棄這裡,以後就多來看看奶奶。
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就掉下來了,好在我及時收住,咧開嘴對老人笑,好啊。我總不能告訴老人家,不是周嘉年帶我來的,是我自己死皮賴臉跟著來的。
老人休息得早,還沒九點她就回屋去睡了,臨睡之前還替我準備了新的鋪蓋。我偷偷問周嘉年,我睡床,那你睡哪裡?
他還是那副死人樣,誰說你睡床?是老子睡床,你睡地板。
實在吃得太多了,我央求他帶我到四處走走消化一下,原本做好準備被他拒絕,沒料到他竟然答應了。
我們一前一後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空氣裡有植物的芬芳,我看著前面這個清瘦的背影,頃刻之間忽然覺得,要是我們可以不回去了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