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驍只是一個普通的香港警察,雖然在重案組工作,但接觸的無非是一些本地販毒、兇殺案件,上次公海洗劫賭船的事情之後,他連發了一個多月的噩夢,又是找心理醫生又是放大假,半年多才緩過來。
本以為劉子光的身份只是內地公安,沒想到現在又牽扯上什麼中央來的處長、日本情報機構,梁驍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趕緊說:「我建議你們還是找保安科協助調查此事。」
劉子光說:「找什麼保安科,找你不就行了。」
梁驍徒勞的解釋道:「保安科就是以前的警務處政治部,不是一般警察,是歸英國人直接調遣的情報機關,他們手眼通天,香港魚龍混雜,各國明裡暗裡的間諜信息他們都掌握。」
劉子光置若罔聞:「我和他們不熟,就找你了。」
梁驍苦著臉說:「大佬,承蒙你看得起我,可是我負擔不住啊,打份工而已,把命送了就不好了。」
「那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劉子光問道。
雖然只是一句簡單的問話,卻在梁驍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的父輩不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而是六十年代從大陸偷渡來港的難民,他小時候在啟德機場附近的棚戶區長大,鄰居儘是底層社會的貧民,中五畢業後考上了警校,成為穿制服的阿SIR,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輝煌。
從軍裝巡邏警員做起,衝鋒隊,機動隊都有過不俗的當差經歷,並且通過進修取得了大學學歷,意氣風發的梁驍毅然報考督察,經過筆試和面試,以及警校重新培訓,肩膀上終於掛上了一顆花,成為見習督察,人也從軍裝部調到了反黑組當新人,普通PC升級成白襯衣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這是梁驍人生第二次輝煌。
從那時候起,梁驍進入了一個低谷期,反黑組都是一幫老於世故的油條,而且極其排外,梁驍被他們排斥在群體之外,什麼行動都無法參與,還落了一個廢柴驍的外號,他憤而向警司投訴,卻落得更慘下場,反黑組聲明絕不要此人,警司值得把他調到重案組去工作。
重案組是高級督察苗長官的天下,恰巧苗SIR和反黑組的老大是好朋友,又怎麼能給梁驍好臉色看,只給他一些買奶茶和叉燒包的工作,相當於組裡的打雜人員。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乎整整一年,後來內地公安來港辦案,上頭要求重案組這邊派人協助,苗長官就把廢柴驍派了過去,沒想到後來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破獲押運車大劫案,公海賭船搶救無辜市民,不但徹底洗清了廢柴驍這個名號,還讓梁驍揚名立萬,成為警隊的光榮,半年前,行政長官親自授予他象徵英勇的紅雞繩,這可是香港警隊最高榮譽,全港幾萬名警察也只有幾十個人有此殊榮。
而這一切,全都拜劉子光所賜,沒有那次公海上的傳奇遭遇,說不定自己依然是跑腿買叉燒包的打雜人員,想到這裡,梁驍的呼吸就急促了起來。
保安科都無法接手的工作,我能幹麼?這個念頭僅僅一閃而過,就被滿腔壯志豪情所取代,上次的功勞全是別人送的,這次說什麼都要靠自己的能力破一個大案。
「好吧,我幫你。」梁驍斬釘截鐵的說。
……
江北,市立醫院急診科,陳昆依然在搶救之中,X光片顯示他的右腿粉碎性骨折,CT顯示又有不同程度的內臟損傷,醫院方動用了最好的外科醫生來做手術,目前傷者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陳昆的家人已經趕來,而且還在陸續增加中,陳昆媽看到守在手術室門口的方霏,怒從心來,撲上去撕扯著方霏的衣服喊道:「都是你,害了我兒子,要不是追你小昆也不會被車撞。」
方霏慌忙後退,忙不迭的說對不起,陳昆媽氣焰更盛,不依不饒的大鬧起來:「不行,你要負全責!你得照顧我兒子一輩子!」
醫院工作人員前來勸阻,被陳昆媽一把推開,坐在地上抹著眼淚哭喊起來,醫院本來就是人來人往的地方,看到有西洋景,大家紛紛前來圍觀,有那好事的家庭婦女七嘴八舌的問起來,陳昆的二姨就解釋開了:「這個護士是我大姐沒過門的兒媳婦,剛才在家裡給老婆婆下馬威,摔門就走,我外甥追出去就被車撞了,你說這是什麼人啊!」
中年婦女們最見不得這種撒潑的兒媳婦,立刻站到了陳昆家一方指責方霏,方霏的臉紅的快要滴血,咬緊牙關不說話,忽然人群中站出一個大姐來,斥責陳昆二姨:「這明明是我們鄰居老劉家的兒媳婦,怎麼就成了你家的兒媳婦?」
方霏抬眼一看,站出來說話的是貝小帥的媽媽,手裡還提著一袋子藥,原來她是到醫院開藥來了,沒成想遇見這一幕,本來她就是個急脾氣,當場就站出來說話了。
這話一出,陳家人當場就炸了,原來方霏還有歷史遺留問題啊,本來學歷低年齡大,陳家人就不怎麼滿意了,再加上一個作風問題,陳媽媽簡直就要氣瘋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就去撓方霏的臉,旁邊幾個護士趕緊上前阻攔,陳家人一哄而上,搶救室門口亂作一團。
貝小帥的媽媽以前是在晨光廠開叉車的,身體素質相當過硬,一個箭步上前護住了方霏,把陳媽媽甩到了一邊,陳昆二姨急眼了,上去就抓,又被貝小帥的媽媽推到了地上。
正好二姨夫處理了交通事故趕到醫院,看到這副亂局,火一下就上來了,上去就要打人,醫院保安從旁邊衝上來把他攔住,二姨夫用夾著香煙的手指著眾人威脅道:「行,你們等著,別以為有個副院長撐腰就牛逼了。」說著拿出手機開始叫人。
貝小帥的媽媽也拿出手機打給兒子:「兒子,有人要打你媽,你快來吧,就在市立醫院。」
不大工夫,二姨夫的兒子帶著七八個刺龍畫虎的小伙子來到了醫院,從腰裡抽出鐵棍就要動武,醫院的保安都是些四五十歲的老頭子,維持秩序指揮車輛還行,讓他們對抗黑社會分子就勉為其難了,一個個嚇得往後縮。
「誰打我大姨的?」小伙子惡狠狠地盯著眾人問道。
一片寂靜,誰也不敢說話。
忽然外面傳來摩托車的轟鳴聲,一輛公路賽直接衝進了急診室走廊,嘎然停住,摩托手下車,摘掉頭盔,露出一頭不羈的長髮,腳下鑲著鐵掌的長靴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貝小帥來了。
「誰在這兒鬧事?」貝小帥走了過來,瞧瞧陳昆二姨的兒子,問道:「跟林國斌混的是吧?」
小伙子打量一下貝小帥:「高土坡貝小帥是吧,我聽過你的名號,怎麼著,練練?」
「啪!」貝小帥跳起來一巴掌抽在他臉上,當場放倒在地,從袖筒裡拽出一把鋼鋸條打磨成的利刃,二話不說照頭就砍。
「住手!」關鍵時刻,貝小帥的媽媽喝止了兒子。
鋒利的刀子停在小伙子頭部三厘米的位置,貝小帥收刀冷笑:「就你,也配和我練?」
小伙子恨恨的拿眼瞪著貝小帥,不敢再說硬話,對方的江湖地位和實力遠比自己高,玩軟的硬的都不是對手,只能嚥下這口惡氣,他身後一幫夥計也忌憚對方的名氣不敢上前。
警笛聲傳來,派出所的警車到了。
……
荒木直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禍得福,原本在馬尼拉那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當站長,又打了一場敗仗,這是在舊帝國時代是要切腹的罪過,但是上面居然放過了他,而且還把他調到了香港負責商業情報搜集工作,香港雖然不比以前那麼繁榮了,但仍是遠東地區數一數二的大都會。
九七之後,英國人撤離香港,各國在港的情報工作轉入地下,明面上的工作由總領館人員負責,私底下的事情就交給以商社身份為掩護的情報人員,冷戰結束很久了,中國大陸的意識形態也漸漸融入了主流社會,當下的主要工作放在政治經濟情報的搜集上,作為有實戰經驗,又對中國文化頗有研究的一線特工,雖然遭到敗績,荒木君還是受到內調室高官的欣賞,被派來當了古川株式會社駐港辦事處的頭頭。
金旭東是個中國人,同時也是個情報掮客,多重間諜,據荒木直人瞭解,這傢伙同時在為台灣、美國、澳大利亞和日本提供情報,當然主要是以不違反大陸法律的經濟情報為主,要不然大陸的國安早把他抓起來了。
古川會社和金旭東的接觸早在三年前就開始了,不過花了大價錢買到的只是一些垃圾情報,但情報工作就是這樣,必須維持一個長久的合作關係,才能在關鍵時刻拿到猛料。
荒木直人知道,金旭東和中國華夏礦業新上任的鄒文重總裁有著密切的關係,同時又曾是雷拓礦業的中國僱員,他這次要賣給自己的情報據說和中國在西非掌握的一個大型鐵礦資源有關,日本作為一個資源缺乏的國家,在世界範圍內投資了許多礦產,三大礦都有日本的股份,海運業更是日本的支柱產業之一,所以不管國際鐵礦石價格如何上漲,對於日本來說,不過是左手的錢換到右手而已,無關大礙。
但是如果中國掌握的這個鐵礦投產的話,勢必會對國際鐵礦石價格走勢造成劇烈的衝擊,海運指數也會有相應的變化,作為重視情報工作,向來未雨綢繆的日本人來說,必須掌握先機,於是才有了這次和金旭東的會面。
面前的金旭東有些惶恐,大概是意識到對他的偵察活動,這傢伙昨天匆忙從上海飛到香港,緊急約見荒木君,要求提前交易,荒木直人雖然很討厭這個「漢奸」但還是答應了。
在約定地點樓上,荒木直人看到了跟蹤金旭東的人,當時他的腎上腺素就上升了許多,因為他記得,那個人正是在馬尼拉港口大敗自己的中國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