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伏特加.把子肉

  剛坐下,盧振宇端起麵湯,想以湯代酒說兩句的,比如今後跟著張老師一定好好幹,您多指導什麼的,張洪祥的腰包裡響了起來。

  張洪祥拉開拉鏈,掏出一部華為榮耀,接起電話:「哪位,哦,周律師啊,嗯……這邊弄得差不多了,你過來找我吧,對,現在就行。我就在報社對面三磊把子肉,知道地方吧?嗯,好,掛了。」

  打完放下電話,張洪祥問他:「喝什麼酒?白酒洋酒?先說好,要喝啤酒你自己喝。」

  一邊說著,一邊從腰包裡掏出一隻不銹鋼小酒壺,頓在桌上,又掏出一隻藍se玻璃小扁瓶,也都頓在桌上。

  老頭指著藍se小扁瓶,對目瞪口呆的盧振宇介紹道:「這個,是紅星二鍋頭八年陳釀,43度,味兒不錯,挺純。」

  然後又指著不銹鋼小酒壺,略帶得se地介紹道:「這裡邊,是法國灰雁伏特加,40度,我丫頭給我進貢的,我那還有一箱子,你嘗嘗要喜歡,回頭你拿兩瓶走。」

  盧振宇嚇了一跳,他是沒料到這老頭還是個酒貓子,腰包裡隨時裝著兩種酒,還有洋酒,中午出來吃頓把子肉都得弄兩口,而且貌似口味還很刁鑽,他不由得想著張老頭和小文互相攙著醉醺醺從酒吧出來的情景,心想,沒準這爺倆還是酒友呢!

  盧振宇並不好酒,這兩種酒他都沒喝過。紅星二鍋頭很常見,但這種藍瓶的八年陳釀可沒喝過。伏特加,他也是只聽過最有名的絕對伏特加,灰雁也是第一次聽說。

  盧振宇覺得吃菜還是該配白酒,尤其是這種豪放大塊肉。但老頭既然說這是他女兒「進貢」的伏特加,言語間還略帶顯擺,很明顯是想讓自己「開開洋葷」的。於是盧振宇投其所好,決定滿足一下老頭小小的虛榮心。

  他拿過兩個一次性杯子,笑嘻嘻地說:「張哥,那我就弄點伏特加,嘗嘗啥味兒。」

  張洪祥喜滋滋的擰開小酒壺,給他倒了小半杯,然後又給自己倒了小半杯,笑道:「伏特加這玩意兒,有人喝得慣,有人喝不慣。其實能喝慣二鍋頭的人,一般都喝得慣伏特加。」

  盧振宇好奇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感覺還不錯。味道還真有點像二鍋頭,空空的,純純的酒精味兒,但是比二鍋頭更柔和,口感層次更豐富。嚥下去後,口腔內泛著微甜。呼出氣來,整個鼻腔都舒服無比。

  盧振宇是喝得慣二鍋頭的人,他立刻喜歡上了這種酒,由衷誇讚道:「不錯,好酒!」

  老頭更得意了,端起杯子來:

  「咱弟倆今天第一次,來,一心一意,走一個!」

  一心一意的意思就是一口悶。一人小半杯伏特加下肚,他那隻小酒壺空了。於是,張洪祥又每人倒了半杯二鍋頭。兩人就著二鍋頭,抄起筷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盧振宇酒量還是可以的,不過饒是伏特加比二鍋頭柔和,這麼小半杯下肚,還是感覺勁兒上來了,頭暈乎乎的。他聽著老記者吹著當年的牛逼,思緒卻不由自主往小文那邊飛了過去。

  盧振宇記得,那天送小文回家的時候,在紡織宿舍樓下聽保安大叔說,小文她爸住在紫竹林別墅的,紫竹林別墅是近江的高檔別墅區,怎麼都和眼前這個老記者對不上號啊!

  就算他記者當得再牛逼,也只是記者,又不是老總,不可能住得起別墅。還是省城的別墅。

  盧振宇打量了一下老頭這身行頭:十塊錢一包的中南海,兩百多的橙se馬蓋先機動腰包(甚至都未必是正版),一千多的榮耀手機,就算手串和玉牌子值點錢,那也不代表什麼,喝點好茶好酒,還都是女兒「進貢」的……反正,怎麼都不像有錢人。

  當爹的這麼窮,當女兒的怎麼這麼有錢?

  一個不祥的念頭閃過:難道是小文在近江認了乾爹了?

  盧振宇被自己嚇了一跳,他只覺得心裡一陣壓抑,端起杯子悶了一大口,試圖趕走這個不祥的念頭。

  「咦,小老弟你怎麼自己喝,來來來,一起。」張洪祥舉起杯子。

  一口酒下肚,盧振宇也不想那麼多了,他也端起杯子,想藉著酒勁兒開口問呢,就看老記者一揚手,好像在招呼誰。

  回頭一看,一個西裝革履的眼鏡男夾著皮包,面帶微笑,走到了桌邊。

  「周律師,來來來,」張洪祥又從桌底下拽出一個凳子,「坐!介紹一下,這是正義律師事務所的周律師,這是小盧,我新收的小兄弟,現在跟我幹活兒。」

  周律師點點頭坐下,跟張洪祥和盧振宇都客氣地握握手,然後笑道:「張老師中午還弄兩盅?呵呵,張老師是有名的老饕,這家把子肉的老闆丁三石我認識,他開的算早的,江北把子肉裡能排的上前三。」

  張洪祥也沒跟他多廢話,掏出一個手機U盤遞過去:

  「你手機有OTG麼,東西都在裡邊,要不你先看看。」

  周律師接過U盤,插在自己手機上,點開後,用手指一下一下的劃著,盧振宇這個角度看不到內容,但他知道,肯定是圖片。

  過了一會兒,周律師面露喜se,點點頭:

  「業內口碑,都說張老師辦事穩狠准,果然名不虛傳,行,有張老師出手,現在這案子十拿九穩了。」

  他把U盤收起來,然後從皮包裡掏出一個信封,從桌底下遞給張洪祥,張洪祥接過來,也不看,只捏了一下就不動聲se裝進腰包裡。

  周律師又閒談兩句,跟兩人握握手,站起來。張洪祥嘴裡嚼著把子肉,含糊地說:「走了?不一塊兒吃點兒?」

  周律師矜持地笑笑:「吃過了,改天我請您。」然後抱著皮包揚長而去。

  這類似交換情報的場景,盧振宇全程目睹,那個信封可不薄,起碼一萬塊,他現在開始有點明白了,這個傳說中的「江北最牛記者」,是個什麼人物。

  盧振宇心裡又燃起一絲希望:張記者戴的是記者的帽子,卻在暗地裡干私家偵探的活兒,貌似還挺來錢的,也許小文的開銷都是他給的,想到這個,他又舒暢起來。

  盧振宇很識相地裝作沒看見,但張洪祥卻沒打算瞞他。跟他碰了一下杯,說道:「你也看見了,現在都得弄點副業,咱們記者這行說起來是什麼無冕之王,其實收入不行,這幾年紙媒不景氣,吃不飽餓不死的,小年輕誰也不願來,也就是小老弟你,看得起咱這兒,我當哥哥的也不能虧了你,還是那句話,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你跟我一塊兒干,咱倆好好配合,多了不敢說,絕對比你拉廣告掙得多。」

  盧振宇點頭如搗蒜。

  ……

  吃飽喝足,回到報社,總編安排盧振宇到人事重新簽了合同,算是正式調到采編部,工資也從1600漲到了2300,因為廣告部那邊主要靠提成,底薪很低。

  張洪祥在采編部給他安排了一個桌子,一部電腦,但是在外面的格子間裡。

  這是為盧振宇的成長著想,他剛來,需要盡快熟悉報社裡的情況,多接觸其他人,如果直接就往內間裡一安,就會自絕於人民,成為群眾的公敵。

  張洪祥還算有數,當著同事的面,並不強迫盧振宇叫自己「張哥」,自己也只是喊他小盧而已,下午張洪祥給他佈置了常規工作,主要是寫稿子,說是寫稿子,其實連採訪也不用,都是些應景兒的小豆腐塊,用張洪祥的話說,在網上查查資料,東拼西湊就能弄出來。

  到現在為止,盧振宇心裡滋味兒挺複雜的,原先對報社的憧憬消散殆盡不說,就連張大記者頭上的光環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本來以為他是個不畏強權、為民請命的無冕英雄呢,現在看來,喝酒、盤手串、接私活兒、正事兒不幹,還那麼不著調,也許他年輕時候真的很牛逼,但現在,看來也是磨光了雄心壯志,只知道靠歪門邪道賺外快的老油條罷了。

  自己年紀輕輕的,還沒談女朋友,當然想掙錢,但是更想好好當個記者,幹出一番事業,起碼用手中的筆,為這個社會做一點事情。

  到底要不要跟他同流合污呢?

  盧振宇想得煩了,一推鍵盤,往椅子上一靠,心說我怎麼那麼倒霉啊!

  ……

  下班時候,張洪祥把盧振宇叫進去,叼著煙,撅著屁股從櫃子下層拖出一隻箱子,打開,裡面裝著十來瓶灰雁伏特加。

  張洪祥不由分說抽出兩瓶,扯兩張報紙一裹,找個手提袋裝了,往桌上一放:「拿去喝。」

  盧振宇趕緊推辭,但心裡還是挺熱乎的,老頭不是那種隨口說完就算的人,還挺講究。

  張洪祥哪由得他在這假推辭,一瞪眼,盧振宇把提包拿手裡了。

  提著兩瓶酒,跟著老記者一塊兒下樓,一路同事們不斷地打招呼,很多人態度還頗為殷切,也說不清是招呼誰,盧振宇突然體會到了什麼叫「狐假虎威」。其實,這感覺也挺爽的。

  到了下面停車場,就看見張洪祥一邊打電話約朋友喝酒,一邊從車棚底下推出一輛錢江125摩托,跟盧振宇揮了一下手告別,然後打著電話,叼著煙,圍著腰包,像個包工頭似的,「轟隆轟隆」騎出去了。

  盧振宇乘公交回到家,剛進門,老爸已經回來了,正坐在沙發上翻電話本呢。一眼看見盧振宇手裡的提包,說道:「盧瑟。」

  聽到這個名字,盧振宇心裡一陣彆扭,站在那,懶懶地說道:「幹嘛?」

  「提的什麼?」

  「酒。」

  「酒?」老爸一臉狐疑,警惕起來,「什麼酒?打開我看。」

  盧振宇一撇嘴,眼睛盯著天花板,懶洋洋地把兩瓶灰雁伏特加掏出來,放在茶几上。

  老爸雖然官不大,但好歹混了一輩子體制,見多識廣,一看這兩瓶洋酒,認得,而且不便宜,趕上瀘州特曲了,兒子才進了幾天報社就提回兩瓶好酒來,感覺不是好事情。

  老爸立刻眉毛皺成了一團,嚴肅地問道:「盧瑟,你老實交代,這兩瓶酒從哪弄的?」

《罪惡調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