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點多,盧振宇才悠悠醒來,只覺得頭疼欲裂,天旋地轉,他強撐著簡洗了把臉,發現床頭櫃上放著一大瓶果汁,明白這是小文的貼心照顧,想起昨晚自己在車裡酩酊大醉,小文扶著自己一口一口餵水,心中著實暖暖的。
盧振宇洗去一身酒氣和看守所的晦氣,光著膀子坐在床上,又看到枕邊的大劍魚和甩棍,心中一喜,心說付博強那小子還真有面子,自己的兩把裝備果真被要回來了。
他拿起新得的甩棍把玩了一會兒,只覺得這把甩棍做工精良,通體烏黑,手柄上有幾個小字:EKA,然後跟著一串編號德。
他不知道EKA是什麼牌子,有沒有ASP好,冷兵器他還是懂一點的,ASP算是甩棍裡的頂級品牌了,正版的話幾百上千都有,關鍵這牌子就跟LV一樣,好是好,但已經爛大街了,仿品到處是,小混混都人手一把ASP,你就算拿個真的,人家也認為是假的。
以前社會大哥們流行玩氣狗、狼狗,這一兩年查的嚴了,又開始流行玩冷兵器,名刀,名棍,爪子,脅差,彰顯身份,一擲千金毫不在意,EKA這牌子有點冷僻,不過既然是從趙大頭手裡搶來的,趙大頭破產前好歹是個老大,他的傢伙事應該不會差吧。
玩完甩棍,檢查一下微信,果然有留言,是小文的文字留言:睡醒啦?先喝果汁,然後給我打電話。
盧振宇乖乖擰開果汁,灌了大半瓶,果然感覺渾身舒服多了,這才撥打小文的電話。
「盧老爺,您睡醒啦?」文訥壞笑的聲音傳來,「果汁喝了嗎?」
「喝了。」
「那,請您起駕下樓吧,奴婢過去接您。」
「那什麼……」盧振宇終於反應過來了,趕緊賠笑道,「小文,昨天多謝你了,你吃早飯了嗎?我請你吃早飯。」
「謝謝啊,盧老爺,這都幾點了,早吃過了。」文訥依舊是一副揶揄的腔調,不過明顯能聽出來,開心多了。
盧振宇嘿嘿訕笑了幾聲,直到對方掛了電話,他才迅速翻出一件自由兵的卡其短袖速干襯衫、一條戰地吉普的軍綠工裝短褲穿上,把大劍魚和甩棍都裝進工裝短褲的深口袋裡,戴上山寨5.11速干棒球帽和山寨雷朋蛤蟆鏡,對著門口穿衣鏡照了一下,滿意地對著鏡子裡比了一下手槍姿勢,然後帶上門,快步下樓。
天鵝快捷酒店和紡織宿舍直線距離也就兩百米,一個在御井路上,一個在路南的御井南巷,幾分鐘後,文訥的紅se牧馬人停在酒店門口,幾個服務員趴在玻璃門口看傳說中的許大小姐,然後目睹著盧大記者上了大小姐的車。
……
「一猜你就沒吃早點,」文訥遞給他一個元祖的小紙盒子,「湊合吃兩口吧,待會兒我們到阿丁店裡吃大餐。」
盧振宇打開小盒子,只見裡面是一塊精緻的小蛋糕,還有塑料叉子。
「慢點吃,」文訥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有點涼。」
然後又摸出一盒特侖蘇,遞給他:「別噎著了。」
盧振宇吃著美味的元祖小蛋糕,喝著特侖蘇,突然胸膛中塞滿了感動,一手蛋糕,一手牛奶,嘴裡塞得滿滿的蛋糕和牛奶混合物,癡癡地望著文訥,只覺得喉頭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文訥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飛瞥了他一眼,低頭微笑道:「你看什麼呢?」
盧振宇又喝了一大口牛奶,努力把口中的蛋糕嚥下去,感動道:「小文,你真是個好人。」
文訥一怔,抬起頭來,轉眼皺眉:「嗯?……好人卡?」
盧振宇目瞪口呆,幾乎想扇自己一個嘴巴,他兩隻手拿著蛋糕和牛奶,下意識揮動著,口中含糊解釋道:「不是……那什麼,小文,你誤會了……」
文訥笑嘻嘻地擂了他一拳,笑道:「沒事,咱倆這麼好的哥們兒,不用解釋了。」
盧振宇臉憋得通紅,想說這真的不是好人卡,但看文訥憋著一臉壞笑的樣子,心說別再多說了,再多說會被她玩死的。
車內空調開得很足,音響放著一首高冷的鋼琴曲,盧振宇沒話找話:「這啥曲子啊?挺好聽的。」
文訥微微一笑:「巴赫C小調托卡塔,古爾德版的。」
「哦。」盧振宇不懂古什麼德,只覺得這種性冷淡的古板曲風和古靈精怪的小文很不搭,怎麼也得是鋼琴王子理查德‧克萊德曼那樣熱情浪漫的音樂才配得上小文這個人嘛。
文訥望著遠處的路面,沉思著說道:「我們馬上要去破案了……破案前聽巴赫,最好不過。」
「哦……」
「巴赫,尤其是他的鋼琴和管風琴,冷靜、理性、邏輯嚴密,有種冰山般的感覺,似乎能洞悉一切,不知道你有沒有同感,聽巴赫,就像和漢尼拔‧萊克特醫生在交談一樣。」
盧振宇嚇了一大跳,漢尼拔‧萊克特醫生?那不是《沉默的羔羊》裡那個吃人的變態心理醫生嗎?
他一腦子瀑布汗,只是低頭喝牛奶吃蛋糕,嘴裡含糊的應承著,感覺巴赫的棺材板快要按不住了。
到丁海的店裡時已經十一點了,店裡開始上生意了,阿丁笑嘻嘻地過來招呼他們,讓他們自己上二樓大包,說馬上就走菜。
大家都是熟人了,也不必客套,兩人熟門熟路地爬上陡峭木梯,進入二樓的小包間,秦琴已經坐在裡面了,看到盧振宇進來,起身笑著打了招呼,然後看到文訥,兩人親密地擁抱了一下。
昨天晚上看的不真切,現在盧振宇仔細觀察秦琴,發現她的頭髮長了些,從原來的寸頭長到了半指長,雖然還弄不了什麼髮型,但能看出來,已經有打理的痕跡了,而且秦琴的臉上也化了淡妝,看起來沒有以前那麼慘白了。
這是好現象,說明秦琴又重新開始擁抱生活了。
「嫂子……」文訥剛說完,就意識到口誤,有些尷尬,連忙改口道,「秦琴……」
秦琴微微一笑:「沒關係,還叫嫂子吧,反正丁海比你大。」
「對對,」文訥反應過來,拉著她的手,開心地笑道,「我就還叫你嫂子,以後也不叫他阿丁了,就叫他丁大哥。」
然後文訥很敏感地開始誇讚秦琴的裙子,秦琴今天穿了一條水藍se的連衣裙,看得出來,面料奢華,裁剪精緻,品位極高,而且頸上配了一條鉑金項鏈,還帶一個鑲藍寶石的小吊墜。
「哇塞……鴿子蛋誒……」文訥捂著小嘴,拿起秦琴的手,欣賞著她手上的那枚克拉鑽戒,「是定情戒指嗎?」
秦琴則是帶著幸福的笑,像個模特一樣,任憑文訥各種「參觀」。
文訥嘻嘻笑道:「都說上海男人疼老婆吧?嘖嘖嘖,看看,以後就是老闆娘了!」
盧振宇感歎,連小文都沒穿戴得這麼土豪過,看來這個丁海實力不差啊,他也很欣慰,秦琴這個受盡不幸的女孩子,如今終於苦盡甘來,享受幸福人生了。
兩個女孩又咬著耳朵說了一陣悄悄話,然後咯咯笑成一團,秦琴一邊笑一邊還瞥了眼盧振宇,盧振宇撓撓後腦勺,一陣尷尬,知道他們肯定是在說自己,但又不好問。
很快,丁海也跑上來了,文訥看他對秦琴那麼好,對他印象極好,一口一個「丁大哥」的甜甜的叫,丁海也是開心得不得了,攬著秦琴,享受著眾人的祝福目光,就好像仰慕多年的珍寶終於到手、恨不得用鑲寶石盒子將其珍藏起來的感覺。
這時候文訥的手機響了,她接起來,先甜甜地叫了一聲「晗姐姐」,然後跑下去了,盧振宇才知道,今天李晗也來參加。
片刻後,和李晗手拉手上來了,李晗跟大家打了一圈招呼,丁海看人都到齊了,就下去催菜了,很快本幫菜上了一桌子,大家喝著黃酒,吃著地道的上海本幫菜,把酒言歡。
吃過了飯,丁海讓服務員把這間屋打掃乾淨,泡上一壺茶,開始第一次案情分析會。
李晗今天不是以警察的身份來的,而是以朋友的身份來的,但這並沒仿礙她迅速代入盼望已久的刑警角se。
她掏出小黑皮面本子打開,然後把手機的錄音打開,放在桌面上,注視著秦琴,嚴肅地說道:「秦琴,接下來的一系列問題,可能會觸動你不好的回憶,你準備好了沒有?」
秦琴轉臉望著丁海,丁海點點頭,握住了她的手,文訥握住了她另一隻手,點點頭說道:「這是為了救更多的人。」
秦琴感到兩股溫暖的力量注入體內,她深吸一口氣,頓時覺得平靜多了,看著李晗,說道:「我準備好了。」
李晗點點頭,問道:「你是怎麼被綁架的?」
其實這些基本問題李晗都看過卷宗,當初秦琴跑出來後就去報案,做筆錄的時候警察都問過了,不過李晗覺得,當時秦琴的情緒還處在非常激動和失控中,回憶和描述肯定有很多漏洞和錯誤的地方,現在時隔多日,她的情緒已經完全平復,可以更冷靜地回憶了。
秦琴凝望著窗外,回憶道:「去年六月份,我們剛參加完畢業演出,我們幾個女生的四重奏室內樂團表演非常成功,於是,我們四個人決定晚上去酒吧街玩玩,慶祝一下……」
她說到這裡,飛快地瞥了一眼文訥,然後低下頭,黯然說道:「當時我已經跟許家豪分手一段時間了,但是那天晚上,我看到了許家豪帶著他的新女友也出來喝酒……不知怎麼的,我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差,喝的就猛了一些……正好當時周……周……」
秦琴猶豫了一下,看著錄音手機,問道:「我能不能不說名字?」
李晗點點頭:「可以,說代號,或者化名也行。」
秦琴想了一下,說道:「當時,我們第二小提琴手的男朋友正好也來那家酒吧,大家碰上了,過來打了圈招呼,然後第二小提琴就過去跟她男朋友單坐了……沒過多久,中提琴要去衛生間,大提琴陪她一起去,她們拜託我幫她們看著點飲料……我說好,你們去吧,然後我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喝,可不知怎麼回事,就感覺頭昏,特別的困,當時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想趴在桌子上睡一會兒……我想,她們兩個馬上就來,沒事的,就趴在桌上,眼睛一閉上就再也睜不開了……」
盧振宇默默地聽著,他已經猜出來接下來會怎麼樣了……上次薇薇安不就著了同樣的道了嗎?何況秦琴這個涉世未深的女大學生呢?
李晗卻沒有馬上問下面發生了什麼,而是低頭翻了一下黑皮面的小本子,似乎在找什麼,突然,她找到了,問道:「四重奏……這麼說,你是第一小提琴了?」
秦琴點點頭。
「然後你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關起來了?」
秦琴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
李晗看了一眼小黑皮本,又問道:「後來你發現裡面有多少女生?」
「十五到十八個。」
「怎麼講?」
秦琴回憶著:「我剛去的時候,裡面一共有十五個女生,加上我十六個……後來陸續又新來了三個……到我逃出來的時候,裡面一共有十八個女生。」
「十六加三,應該是十九個。」
秦琴閉上眼睛,露出痛苦的神se,慢慢說道:「中間有一個女生被殺了。」
在座的只有盧振宇是第一次聽到這些可怕事情,他頓時覺得後脊樑一陣發涼。
但是李晗只是點點頭,繼續問道:「十八個女生裡面,有多少學音樂的?」
「至少一半。」
「都是學什麼的?」
秦琴喝了一口茶,慢慢回憶道:「三個練小提琴的,一個練大提琴的,一個練中提琴的,兩個練鋼琴的,還有一個練古典吉他的。」
李晗把這些樂器和人數記在小本子上,然後翻到前一頁,對照點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沒錯,全是器樂。」
文訥想了一下,補充了一句:「而且沒有管樂。」
李晗抬頭,迷茫地看了她一眼:「什麼?」
文訥解釋道:「都是絃樂和鍵盤樂器,沒有長笛、小號、單簧管雙簧管這種管樂器。」
李晗一愣:「這說明什麼?」
文訥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啊……對了晗姐姐,你小本本上記的什麼啊?」
李晗連忙蓋住,笑道:「沒什麼,就是……嗯,就是以前的一些筆錄,對照一下,呵呵,對照一下。」
文訥和丁海對視一眼,兩人都感覺到了李晗的一絲異樣,她似乎有一個提問的單子,還涉及到樂器什麼的,但她自己卻不太懂這些問題……
難道她在替別人問?
李晗合上本子,換了個話題,對秦琴問道:「對了,那個女生,她為什麼被殺?」
秦琴心想,終於問到這個問題了……她閉著眼睛,緩緩說道:「串聯其他女生,策劃逃跑。」
李晗問道:「是被那個se魔殺的嗎?」
秦琴臉se有些發白,顫抖著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
李晗問道:「那是被誰殺的?」
秦琴喉嚨乾澀的滾了滾,看了一眼那部手機。李晗點點頭,伸手把錄音關掉了。
秦琴說道:「所有人。」
盧振宇一愣:被所有人殺死的?什麼意思?東方快車謀殺案?
秦琴大口吸了好幾口氣,平穩了一下情緒,聲音生硬地說道:「那個女生被綁住手腳,然後脖子上套一根繩索,連著天花板上的一組滑輪……其他所有的女生拉住繩子的那一頭,就像……就像拔河一樣,一起用力,最後把那個女生拉得離開了地面,然後……然後,很快,她就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