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海租車行的工作人員看到李晗的警官證,又看著眼前這幾個一身水、一臉血的人,還是有點匪夷所思。
「下雨路滑,」盧振宇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車開得急了點,剛才撞了一下,沒事,那什麼,你把那輛車的軌跡調出來吧。」
工作人員將信將疑地打量著他們,但還是在電腦前將那輛漢蘭達的軌跡調了出來。
果不其然,這輛漢蘭達從租車行開出來後,直奔紡織宿舍,在文訥家的那棟樓下停了大約半小時,然後再次啟動,一直向北開,又在淮江二橋南岸附近停下了,大約一個小時後,車子再次啟動,駛上淮江二橋,前往北岸區,最後在黃宗盛租的倉庫旁邊停了下來。
根據車輛GPS顯示,這輛車現在還停在那裡沒挪窩。
「好!」看著李晗用手機把軌跡地圖拍了下來後,盧振宇直接站起來,「走,去倉庫!」
他拔腿飛奔,一群人跟在後面跑著,來到外面,變形的五菱之光四輪朝天,現在只能坐悍馬了,一輛悍馬坐不下那麼多人,許家豪拜託陳浩他們留在這裡幫忙處理車禍現場,跟他說今晚這輛悍馬先借我開開,給你撞壞了不好意思,回頭賠你一輛新的,陳浩趕緊說救人要緊,豪哥你儘管開去用,啥賠不賠的,說這話就見外了,心裡卻暗暗叫苦,悍馬早停產了,配件都不好找,上哪兒弄新的去。
盧振宇負責開車,李晗坐副駕,許家豪坐在後座,人手不多,但足夠了,就算黃宗盛練過幾下,有盧振宇和許家豪兩個人也足夠對付他的。
「小盧,那倉庫是什麼地方?」許家豪問道。
盧振宇說道:「以前調查過,是黃宗盛租的一個倉庫,算是他的一個落腳點吧。」
「黃宗盛是誰?」
「就是那個色魔!」
許家豪點點頭,明顯臉色好些了,但是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殺氣,開始把指關節掰得啪啪響。
三人都把安全帶系得牢牢的,碩大的悍馬冒雨狂飆,很快就來到了北岸區黃宗盛的倉庫。
大雨中,悍馬亮著氙氣大燈開進院子,兩道強光照在倉庫大門上,那把大鋼鎖赫然掛在那裡。
李晗剛掏出手機說了句「要不我再找鎖匠來」,就看盧振宇轉頭和許家豪對視一眼,兩人同時用力點一下頭。
就聽盧振宇喊道:「都坐好了!」
李晗一陣不祥的預感,下意識地抱著腦袋,就覺得一股強大的推背感襲來,緊接著一聲巨響,燈光中灰塵木屑亂飛,她尖叫一聲,驚魂未定地望向窗外,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在倉庫中了。
她剛想怒斥盧振宇,就見盧振宇和許家豪雙雙推門跳下車,而且還雙雙掏出了「凶器」,盧振宇抽出了一根甩棍,許家豪掏出了一支黝黑的手槍,李晗嚇了一大跳,心說這傢伙當真是急眼了,當著警察的面都敢掏槍了。
在悍馬的氙氣大燈照耀下,盧振宇找到開關打開燈,倉庫中一片明亮,一切都一目瞭然,許家豪第一次來到這裡,看到滿地堆放的架子床和各種設備,也不禁心驚,雖然沒人跟他解釋,但他自己也猜到了七八分。
盧振宇和李晗都看得出來,倉庫裡和上次沒什麼變化,盧振宇返回院子裡,看到暗處停著一輛大車,過去一看,正是黑色的漢蘭達,看車牌號,確定是銀海租車行的那一輛。
李晗拿出租車行的備用鑰匙,打開漢蘭達,用手機電筒照著簡單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異常,前座後座都沒有什麼殘留物,沒什麼明顯的頭髮、血跡、體液什麼的,也沒有掙扎打鬥的痕跡。
不過目前也只能目測一下,至於詳細的,比如有沒有文訥的指紋、DNA什麼的,就要警方鑒證小組來了。
許家豪把槍插回腰裡之前,在李晗眼前晃了一下,笑道:「別緊張,狼狗而已,不是真傢伙。」
……
李晗拿出手機,向安犁天報告情況,說嫌犯租的車已經發現了,具體在什麼位置,請速派技術人員來檢測。
安犁天也告訴了李晗一些初步調查結果:首先,黃宗盛的手機無法定位,無論用GPS方式和基站方式都找不到信號,看來這人反偵查意識很強,不僅關機,很可能連SIM卡都摳掉扔了,當然這也在意料之中。
其次,刑偵幹警已經前往紡織宿舍勘探第一現場,正在給古文訥的父親張洪祥做筆錄,目前張老師的情況不太好,血壓比較高,做完筆錄後已經把他送去醫院觀察了,應該沒什麼大礙。
至於黃宗盛的家裡和唱片行,警方也都正在勘查,唱片行還沒查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主要是排查店內的監控視頻,傳訊店內打工的幾個女生,至於黃宗盛的家裡,各種證件票據、貴重細軟都不見了,確實有倉促收拾出逃的跡象。
李晗欲言又止,看來他們還沒發現黃宗盛屋裡的針孔攝像機,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主動說出來。
「對了,小晗,」安犁天苦笑一聲道,「現在呢,古文訥家裡已經知道這個事了,她媽媽快瘋了,而且把火都撒在張洪祥頭上,她放話說萬一她女兒有個三長兩短,她就要張洪祥的命……我說,你還是讓盧振宇到醫院去看看吧,一方面照顧他老丈人,另一方面也能保護一下,我們肯定不至於專門派幹警保護老張去吧,萬一那女人真幹得出來呢?」
掛上電話,李晗苦笑著把安犁天的話又說了一遍,盧振宇直接說我不去,都什麼節骨眼上了,還讓我去醫院守著,小文媽媽明擺著是說氣話呢。
許家豪冷冷地說道:「你怎麼知道她是說氣話?你瞭解她麼?」
盧振宇一愣:「怎麼著,她還真敢殺人不成?」
許家豪冷笑一聲:「真到那一步,她絕對幹得出來,而且這活兒多半還是交給我去執行,不過你放心,要辦人的話,我也不會辦老張的,那畢竟是小文的爸爸。」
盧振宇盯著他:「這意思是,你是想辦我了?」
許家豪一言不發,冷冷地點頭。
「好啊,」盧振宇也冷笑道,「真到那一步的話,我隨時奉陪,不過在那之前,你別給我添亂就行,別礙著我救小文。」
許家豪陰鷙地看著他,半晌才咬牙切齒地說道:「行啊,沒問題。那麼……接下來,該查什麼地方了?」
三個人面面相覷,盧振宇深吸了兩口氣,讓自己消消氣,然後看著李晗,突然說道:「你說,黃宗盛半道還在一個地方停了一個鐘頭是吧?在什麼地方?」
李晗掏出手機看了下軌跡照片,說道:「上車,走!」
……
悍馬又開過了淮江二橋,回到了南岸,順著引橋的大轉盤轉到了橋下,剛才通過的淮江二橋依舊燈火通明,不過已經高高的在頭頂上了,現在正在淮江二橋底下,周圍一片荒涼,像是一個報廢車輛的停車場,大量廢舊車輛停在這裡,都蒙著厚厚的灰塵。
根據黃宗盛的行車軌跡,到北岸倉庫之前,他曾經在這停了一個小時之久。
雨已經停了,盧振宇推門下車,四下張望,眼前是漆黑的淮江,江心不時有運煤運沙子的拖船緩慢駛過,背後不遠處就是高大的妙法山。
依山傍水,按說這裡環境不錯,又在淮江二橋旁邊,交通便利,不應該這麼荒涼的。
「這兒不是那個爛尾遊樂場麼?」李晗也下車,望著遠處說道。
盧振宇望著夜幕中一個黑乎乎的高大身影,也想起來了,那玩意兒是個摩天輪,號稱「華東地區最大摩天輪」的,現在也黑燈瞎火的報廢在哪兒了。
前幾年上海要建迪士尼樂園,全國很多地方都受了刺激,一窩蜂地上馬各種主題公園,近江也不例外,就在這依山傍水的江邊搞了個主題公園,可惜沒兩年就爛尾了,一直爛到現在,偏偏這片爛尾工程還挺大,本來妙法山北麓這一大片要風水有風水,要風景有風景的,就被這一大片爛尾工程拖累成鳥不拉屎的地方,到處荒草半人高,野貓出沒,甚至還有黃鼠狼和蛇,連累的淮江二橋南岸這一大塊都遲遲發展不起來。
要是放在幾年前,早就有開發商紅著眼睛搶過去重建了,偏偏這幾年房地產不景氣,再加上這塊地錯綜複雜的經濟和法律糾紛,這麼一大塊燙手山芋,沒人願意接。
「這地方我熟,」許家豪在後面說道,「這兩年過來看了不下十次,一片廢墟,跟鬼城一樣,倒是囚禁人的好地方。」
這句話提醒了盧振宇和李晗了,黃宗盛在這耽擱了一個多小時,很可能他的秘密巢穴就在這裡,他先把文訥弄進巢穴裡,然後又去北岸倉庫幹什麼不可告人的事的!
李晗問道:「兩年來看了不下十次?為什麼一個勁兒的來這兒看?」
「有段時間,」許家豪點上一根煙說道,「公司想把這塊爛尾地拿過來,重新開發。」
盧振宇問道:「後來呢?」
許家豪瞥了他一眼,眼中滿是「關你屁事」,但噴了口煙,還是搖搖頭:「後來放棄了,不划算。」
李晗說道:「那還等什麼?進去看看!」
盧振宇點點頭:「走,上車!」
悍馬亮著氙氣大燈,緩慢開在廢棄的遊樂場裡,夜晚的廢棄遊樂場陰森恐怖,滿地荒草,到處都是參天大樹,這些大樹都是建遊樂場的時候移過來的,有些已經枯死,只剩下巨大的軀幹如同鬼魅,還有新長出來的一叢叢灌木,不時有一座銹跡斑斑的大型遊樂設施,還有一些場館建築,也都是鎖著大門,玻璃砸得稀爛,湊近了用手機電筒照著看,裡面各種雜物,還有干了的屎尿,陰冷潮濕,臭氣熏天。
「注意看看有什麼生活痕跡,」盧振宇慢慢開著車,往車窗外瞅著,「比如什麼生活垃圾,沒有塵土的車輛,或者門窗比較完好的房子,之類的……」
後座,李晗已經用手機把情況報告給了安犁天,很快就會有大批刑警來對這裡徹底搜索。
……
匯報完畢,掛上電話,李晗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許大少,這麼好的一塊地方,你們金天鵝怎麼就沒接過來做呢?」
許家豪瞅著窗外,心不在焉地應著:「風水不好。」
「風水不好?」
「對,」許家豪說道,「離山太近,還是在山北邊,背陰,每天見太陽的時間太短,陰氣重。我爸找人看過,說是大凶之地。」
他頓了一下,又說道:「當年建遊樂場的時候就事故不斷,前前後後死了六個工人,最後資金鏈斷了,老闆跑路,沒多長時間就讓討債的逮著了,讓綁起來嘴貼上膠布扔後備箱裡,不小心憋死在裡邊了,現在案子都破了,這塊地幾年之內換了兩茬子老闆,基本都是誰接誰倒霉。金天鵝不想做第三個,就這麼簡單。」
盧振宇咀嚼著他說的話,然後轉臉看了他一眼,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不是說不划算麼?怎麼又改風水不好了?而且李晗就問了一句,他說這麼多幹什麼?
他問道:「是不是陸總想拿下,但是許總找人看過,說風水不好,然後說服陸總放棄的?」
「對,干房地產的都信這個,再加上確實不太划算……」許家豪望著窗外,突然轉頭盯著盧振宇,一臉的狐疑,「我說,你老盯著這事問是什麼意思?跟小文失蹤有關係嗎?」
「沒事,」盧振宇嘴角撇了撇,「隨便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