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訥認真看了年輕侍者一眼,然後表達了真誠的感謝,用手機將菜譜背面的郵箱地址拍了下來,然後付賬走人,額外給了二十美元的小費。
從小飯館出來,文訥胡萌交換一下眼神,異口同聲道:「他就是國王。」
兩個女孩都是冰雪聰明,稍微分析就能得出答案,這並不是什麼巧合,而是從一開始就命中注定的安排,要知道這家小飯館並不是他們隨機選擇的,而是根據劉漢東的強烈推薦而來,現在想起來那份攻略和諸葛亮的錦囊有一拼。
起初他們並沒特別在意這個年輕侍者,只是覺得他長得比較清秀而已,待人接物也很大方得體,現在回想起來,這位侍者手指甲裡根本沒有油泥,頭髮也保持的很清爽,沒有廚房的油煙,也沒看到老闆對他的呵斥,他甚至沒有服侍過其他客人,總是在這桌中國客人光顧時出來應酬一下。
「沒有受過高等教育是寫不出這種花體字的,還不是一般的學校教育,而是私人教師的培訓。」文訥說,「你注意到他的英語麼,是牛津口音。」
胡萌聽不出什麼是牛津口音,但憑著感覺也能判斷出小伙子就是國王陛下,這回小盧老師有救了,不過隨即她又擔憂起來:「抓人的是國王辦公室第五處,這說明國王已經對身邊的強力機構失去了掌控權,他隱居在老城區的小飯館裡是出於什麼打算?我猜想國王已經被架空了。」
「就算被架空,他也是國王,趕快回去寫郵件求援,時不我待!」文訥加快了腳步,兩人匆匆回到凱賓斯基酒店,在大堂見到了風塵僕僕的張洪祥,老張星夜兼程從中國趕來,還在辦入住手續,見到女兒嚇了一跳,幾天不見,文訥瘦的都脫形了,胡萌也好不到哪裡去,本來還有些嬰兒肥,現在成了瓜子臉,三人簡單寒暄,回房間商量對策。
聽女兒說了告御狀的事情,張洪祥沉吟片刻道:「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營救小盧,還是要靠我們自己,以及國家的力量,當然其他途徑也不能放棄,小文你這就發郵件,能動用的能團結的力量都用上。」
文訥一直沒閒著,剛才是一邊說一邊敲打著鍵盤,早已將求援信發了出去,給阿米爾陛下那一份還附帶了判決書的照片,有這兩路還不夠,文訥還想到了劉漢東,這位傳奇人物如果出馬,那就萬事無憂了。
老張作為資深媒體人,豈能不知道劉漢東這麼一號人物的存在,他聽女兒提了之後,說我採訪過劉漢東的繼父,那次化機廠宿舍殺人案,他拿了一把軍刺,一顆訓練彈,殺了兩個還是三個五大三粗的**,不過聯繫方式怕是沒找不到了,文訥這邊剛一噘嘴,老張又說:「我找原來省報的白娜白記者,她一定有劉漢東的電話。」
……
週六,文訥再去小飯館,年輕侍者並未出現,她打包了一份烤肉失望離去,又約了侯賽因去探視盧振宇,路上侯賽因告訴他們,本來塔基卡提新聞報已經留了一個版面揭露富豪們買賣人口的惡行,但是臨時被撤下,因為總編受到生命威脅,試圖以輿論影響絞刑執行的想法破滅了。
一路沉默,來到監獄,又是一番嚴格的搜身,食物根本就不讓帶進去,並且當場檢查,幸虧他們沒在烤肉裡夾帶鋼鋸條之類越獄工具,否則當場就會被逮捕。
會面之後,盧振宇的精神似乎振奮了一些,還反過來安慰文訥,說自己就算上了絞刑架都未必能吊死,到時候圍觀群眾認為是神跡出現,說不定迫於壓力,當局會特赦自己哩。
「那也不能上絞刑架。」文訥雙眼紅通通的說道。
胡萌的心情並不比文訥好到哪裡去,可是這個場合輪不到她說什麼,只能將一腔愁緒埋在心裡。
會見時間很短暫,甚至沒等張洪祥說什麼,獄警就催促他們離開了,盧振宇拖著腳鐐走出會客室,一步三回頭,最終消失在門外。
離開監獄,侯賽因說他向獄警打聽過了,本來盧振宇的絞刑是審判後立即執行的,只是因為執行法官急著去迪拜度假才得以倖免,週六週日兩天是最後的營救機會,週一絞刑按時執行,神仙來了都救不了。
「如果國王親自下令赦免呢?」文訥問侯賽因。
副主編搖搖頭:「幾乎不可能,國王太年輕了,沒人把他當回事,如果某些人一定要讓犯人死,那麼即便國王發話也不起作用,他根本不是這個國家的統治者,他只是一個孩子。」
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回到酒店,文訥接到路老師打來的電話,碰巧她正在迪拜度假,收到郵件後第一時間趕過來,是從陸路來的,現在已經進入科林境內,還有半小時就到凱賓斯基。
路老師的到來又給大家打了一針強心劑,但是路老師聽了事情敘述之後,說時間太倉促了,我需要詳細的監獄建築藍圖,看守的配置,門鎖的型號,盧振宇所處牢房的具體位置,我還需要精通技術的黑客,壓制看守的火力,搞這些都需要時間。
「有沒有更加便捷的辦法?」張洪祥問,「監獄是平頂建築,我們是不是可以搞一架直升機,在放風的時候劫獄?」
「老人家,您美國電影看多了。」路老師毫不客氣的說道,「這需要周密的計劃,完美的撤退路線,老實說不是不可行,還是那句話,時間太緊,就算是海豹六隊來了,也需要時間。」
「解鈴還須繫鈴人,如果我們去求賽義德王子,也許會有用,畢竟他有可能是pcs的後台,抓捕小盧老師的始作俑者。」胡萌開口了,「只要能救小盧老師,他要什麼我們就給他什麼。」
「你覺得一個中東王子會對什麼感興趣?」路老師掃了胡萌一眼,「他的錢比我們加起來都多,他享受過這個世界上最頂級的一切,你有什麼?就算你獻身,他都未必看得上。」
胡萌低下頭去,她恨自己沒本事,長得不夠漂亮,哪怕願意犧牲都換不來小盧老師的生命。
「不過精神可嘉。」路老師拍拍胡萌的腦袋以示讚許,「你的思路可以借鑒,那個賽義德全名叫什麼?」
「賽義德阿卜杜勒默罕默德,石油部長的兒子。」胡萌記得很清楚。
「綁架他,或者綁架他最重要的人。」路老師迅速做出決定,「但是前提條件,是掌握他的行蹤,這也需要情報支持,他的作息時間,他的保鏢配置,他房屋的安防系統,沒這些情報,貿然登門就是被當成靶子打。」
「圍魏救趙,也許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張洪祥贊同路老師的決定,「咱們立刻行動起來。」
他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距離週一行刑時刻還有四十小時。
……
事實證明,制定計劃簡單,執行起來難度要放大一百倍,別看路老師神通廣大,那是建立在足夠的情報和充足的準備工作前提下的,只給她二十四小時去綁架一個居住在封閉環境下,有嚴格安保的人,而且沒有團隊支援,她也只能望洋興歎。
路老師還是搞到了賽義德的電話,她以國際珠寶商的名義打電話過去套話,是賽義德助理接的,說王子正在打獵,週一會回國,到時候再約時間。
中東王子的打獵,一般是在沙漠裡開著越野車,帶著獵隼和獵豹驅趕獵物,隨從眾多,且配備各種武器,路老師單槍匹馬的,綁架這種事想都不用想了。
「週一回來,這是特地回來看絞刑的。」路老師咬牙切齒道。
此時已經是週日下午,距離行刑時刻還有十六小時。
大使館方面已經盡力交涉,但休息時間科林外交部不上班,官老爺們也都聯繫不上,張洪祥動用的是外交部一個副部長的關係,已經很到位了,但這畢竟是國外,又是宗教國家,常規辦法不起作用。
能想的辦法都想過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所有人都進入絕望境地,從酒店窗戶望出去,外面車水馬龍,一片祥和安逸,或許誰也不會在乎,一個異國人將會在明早冤屈的死去。
他們沒心情吃飯,酒店廚房送來的食物沒人動。
「再去一趟小飯館。」文訥忽然站起來,「去找小國王,只有他能救盧振宇。」
一群人呼啦啦都要去,文訥制止他們:「人多了反而不好,我和路老師去就行。」
兩人來到小飯館,找到後廚,直接了當的說要覲見陛下,老闆是個留著大鬍子的中年人,他給了文訥一個地址說你們要的人在那裡。
文訥按圖索驥,找上門去,這是一棟位於老城區的土耳其浴室,並沒營業,大門裡站著兩個幹練的青年男子,一看就是受過訓練的,進門之後,有人帶兩位女賓穿過長廊,終於見到了阿米爾陛下,也就是那位年輕侍者,此時他已經換上了白色長袍和紅白格的頭巾,看起來威嚴莊重。
文訥不知道該怎麼行禮,還是路老師反應快,行了一個西式的屈膝禮,文訥也有樣學樣的行了一禮。
「尊敬的國王陛下,我請求您赦免盧振宇。」文訥用英語說。
阿米爾答非所問,起身來回踱步,緩慢優雅地訴說著當年的故事,在他還是一個十一二歲小男孩的時候,國家發生了叛亂,王宮被叛軍圍攻,身為王子的他是乘坐中國代表團的車提前逃出來的,隨後經歷了種種生死考驗,借助各方力量,一次次從追殺中逃出生天,最終逃到伊拉克,調回特別空勤旅勤王救駕,最終力挽狂瀾。
小國王娓娓道來的故事讓文訥明白,眼前的君主雖然年輕,但絕非溫室裡的花朵,生在帝王家的孩子,天生就是政治鬥爭的高手。
「我收到了郵件,也赦免了你的朋友,但辦公室告訴我,根本沒有這回事。」阿米爾話鋒一轉,變得殺氣騰騰起來,「他們把我當成孩子,我可以容忍,但是侮辱我的智慧,就是侮辱薩利赫家族,這是不能寬恕的。」
路老師小聲說:「其實是這幫孫子讓國王在妹子面前丟了臉,這口氣嚥不下。」
文訥白了路老師一眼。
「我們現在就去監獄,把你的朋友放出來。」小國王說完,起身去了內室,片刻後換了一身衣服出來,沙漠迷彩服,肩膀上是王冠和薩拉丁雄鷹,腰間配槍,腳下沙漠靴。
文訥和路老師欣喜若狂,以為要上演一出扮豬吃老虎的大劇了,但是沒想到的是,她倆跟隨國王的路虎車隊出來之後,去的並不是監獄,而是一處軍營。
這是科林陸軍基地,週日傍晚的基地內沒有任何軍官值班,軍銜最高的是一個中士,國王的突然駕臨讓士兵們激動不已,數百名士兵聚集在訓練場上,聽國王演講。
「這是鬧哪樣?」文訥傻眼了,問路老師。
「我估摸著,是國王要造反。」路老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