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振宇當然明白這案子和「利」有關,這不明擺著的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世上的諸多紛爭,大都和利益財富相關,只不過方式和標的不同而已,廟堂之上的人為價值上千億的控股權博弈交鋒,底層的社會大哥們為控制土方運輸大打出手,犯罪分子為博取高額的回報,不惜鋌而走險販運毒品,這一樁案子無疑是和鑽石有關。
「張隊,這顆鑽石一定很大。」盧振宇說。
「廢話。」張湘渝用手指掐滅煙蒂,「走,跟我破案去。」
盧振宇一聽這話就來了精神,跟張湘渝來到醫院外面的馬路上,醫院的車位是最緊張的,每天大門口都堵著長龍一般的車流,而張湘渝的捷達堂而皇之的停在路邊,車窗上已經貼了一張違停的罰單。
張隊很隨意的揭下罰單,塞到手包裡去了,盧振宇瞥見手包裡亮閃閃的東西似乎是一副手銬,但沒瞅見槍,他坐上副駕駛位子,觀察著這輛捷達車,保養的極好,插鑰匙打火,引擎聲音歡快,不像是十年以上的老車。
「知道我為什麼帶著你麼?」張湘渝戴上墨鏡,隨口問了一聲。
「因為張老師的面子,您照顧我。」盧振宇說。
「算是吧。」張湘渝開動捷達,直接在雙黃線上調頭,完全無視交通規則,引起一片不滿的鳴笛聲,囂張的做派讓盧振宇懷疑這輛捷達的車牌是假的。
張湘渝開車風格相當粗暴,猛踩油門急剎車,要不是看他兩鬢的花白,還以為是個年輕氣盛的小伙子,他只花了別人正常行駛一半的時間就把車開到妙法山下,觀音湖邊,這裡是近江的風景區,沿途禁止停車,但是停車場又都滿了,張隊依然故技重施,直接把車停在路邊,走向一處茶樓。
盧振宇抬頭望去,這是一棟古代建築,三層樓宇,翹脊飛簷,青瓦白牆,一塊牌匾上寫著「書琴齋」三個字,字體古拙,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筆。
張隊徑直推門進去,茶樓裡沒什麼顧客,前台後面的小妹迎出來問道:「您兩位麼?」
「你不用招呼,我找人。」張湘渝直上三樓,小妹不放心在後面跟著:「先生,三樓不對外營業的。」
「我找大鑫,我看見他車了。」張湘渝頭也不回的說道。
盧振宇心裡一動,大鑫?哪個大鑫?難道是
小妹還是跟著上了三樓,一身香色拷綢唐裝的蔣先生正坐在整雕黃金樟大茶桌後面和人談事兒呢,看見兩位不之客,一時間愣住了。
「蔣先生,我沒攔住」小妹沒說完就被蔣先生揮手趕走,又跟旁邊的客人說了句今天就到這兒吧,回頭再聯繫,客人也很知趣的下樓去了。
「張隊,你來也不打個招呼,我得下樓接您啊。」蔣先生這才露出驚喜的笑容,從茶桌後面轉出來,和張湘渝握手,搖晃了半天才鬆開,然後和盧振宇握手:「小盧現在跟張隊跑新聞了?有前途,張隊絕對大拿,張隊,你可以啊,小盧是目前的近江第一猛人,差不多快趕上當年劉漢東了,哈哈。」
分賓主落座,蔣先生上煙,點火,倒茶,慇勤備至,張湘渝也不和他客氣,開門見山的說道:「大鑫,我來找你沒別的事,打聽幾個人,四五個面生的瑞典人,帶噴子,應該是幫人幹活的小嘍囉。」
蔣大鑫迷茫了:「瑞典人?道上啥時候都用起老外當小弟了。」
張湘渝說:「大鑫你落後了,三天不學習,趕不上劉少奇,瑞典人就是東北虎的意思。」
「早說嘛,我是老了,不大會用手機上網,最多玩個微信。」蔣先生哈哈一笑,拿起手機開始打電話,他是道上大佬,把事情交代下去等回信就行,張湘渝也不廢話,起身告辭,蔣先生趕緊挽留:「說啥也不能走,咱哥倆有好些年沒見了吧,今晚我安排,不醉不歸。」
旁邊一個倒茶的美女嬌嗔道:「蔣先生您不是戒酒了麼。」
蔣先生說:「戒酒歸戒酒,張隊回來我不得給俺哥哥接風洗塵,今天開戒,把我那瓶5年的茅台開了,那誰,給我定閱江樓的大包」
張湘渝說:「大鑫,咱兄弟就別客氣了,你也別整這個,五條禁令知道不,你這不是坑你哥哥麼。」
蔣先生陪笑道:「我的錯我的錯,忘了忘了,那咱喝茶行不,不違規吧,你坐一會,咱敘敘舊。」
張湘渝說:「不是哥哥不給你面子,這不正辦案麼,公事在身,你忙,得空再聚。」
蔣大鑫親自把張湘渝送下樓還覺得不夠,又送到車旁,看到捷達便嘖嘖道:「我的哥,你怎麼還開捷達,我車庫好幾輛抵賬來的卡宴,你開走就是。」
盧振宇以為張湘渝會堅決推辭,沒想到這位爺說道:「行,有時候能用得上,回頭你讓人給我開過來,別忘了把油加滿。」
蔣先生拍著胸脯說:「那必須的,哥,你慢點開啊,有事兒直接打電話,絕對一拉就響。」
「行,你回去吧。」張湘渝上了車,帶著盧振宇絕塵而去。
盧振宇將一張罰單遞給張湘渝:「張隊,又一張。」
「塞手套箱裡。」張隊說。
盧振宇打開手套箱,裡面已經十幾張罰單,基本上都是違停的。
「聽說你是近江新上位的第一猛人,咋回事?」張湘渝叼了一支煙在嘴上,盧振宇很有眼色的幫他點上,笑道:「張隊消息那麼靈通,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讓你說就說,那麼多廢話。」
「那不行,這樣吧,我回答你一個問題,你也回答我一個問題。」盧振宇現在膽子肥了,要在以前,在這種匪氣十足的老警面前還不得嚇得跟鵪鶉一樣。
「操,和你師父一個熊樣,黏糊糊的一點不乾脆,你先回答我。」
「我雖然是個記者,但是比較能打,有幾次和道上的夥計起了衝突,小小的摩擦了一下,就這樣。」盧振宇很謙虛的詮釋了一下自己近江第一猛人美譽的來歷。
張湘渝冷笑:「恐怕是你把十幾號人按在地上摩擦吧。」
盧振宇心說這位老張哥頭腦真不是一般清楚,嘴裡卻謙虛:「不存在的。」
「現在該你問我了。」張湘渝說。
盧振宇剛想問,張湘渝卻忽然打斷他:「好了,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了,我和蔣大鑫早就認識,我當片警的時候他就是小混混,我拘過他幾次,算是不打不相識,後來他就當我線人了,每月給他五百塊線人費,夠他買煙喝酒的,這個小兄弟挺能混,老一輩退隱之後,他居然上位了,還蔣先生哩,呵呵。」
「那您」盧振宇還想接著問,張湘渝道:「該我了,不過我不想問了,遊戲結束,跟我喝酒去。」
盧振宇想說我已經和女朋友約好了,但張了幾次嘴都沒說出來,他覺得這個張隊很有故事,想跟他多交流一下,順便瞭解案情進展,於是給文訥了微信說明了情況。
張湘渝開車來到城鄉結合部一處飯館,地方略偏,但是生意火爆,路邊停滿汽車,一進店門,老闆娘就招呼張哥來了,拿了一張油膩膩的菜單和啤酒起子過來,說你們先點,啤酒自己開,喝多少算多少。
過了一會兒,6續有人抵達,都是社會上混的人,但和蔣先生那一路有些不同,這些人更樸素和接地氣,他們也不認識盧振宇,只以為是張哥的小兄弟,大家推杯換盞喝起來,飯店生意太好,上菜不及時,他們就直接從後廚端菜,不管是誰的,端過來就吃,喝到一半,來了位膀大腰圓的妹子,膚色黝黑,猜拳很厲害,喝酒更厲害,扯著瓶子往喉嚨裡倒。
喝到晚上十點鐘,張湘渝看了一下手機,拍拍巴掌說:「差不多了,小王你去買單,我們分兩隊到目標外集合,地址我群裡了,點子扎手,都注意點。」
盧振宇看了一眼牆角的酒瓶子,八個人喝了四箱啤酒,不算多,但是總算是喝了酒,不論是開車還是幹別的,恐怕都不大合適。
他們分乘三輛車出,剛開出去就遇到交警查酒駕,盧振宇一顆心砰砰跳起來,可是當交警伸出酒精測試儀讓司機吹的時候,居然沒亮。
「放心吧,我這幫兄弟,心裡有數。」張湘渝拍了拍盧振宇的後背。
三輛車來到烏魯木齊路號。這裡很早以前是近江最豪華的娛樂總匯,後來老闆出事,店也倒了,6續轉手好幾次一直生意蕭條,現在對外承包,樓下門面賣茶葉保健品,上面有健身房有畫室有學英語的輔導班,白天人流量不小,魚龍混雜,晚上基本上都拉下了捲簾門,一片靜悄悄。
弟兄們都下了車,從後備箱裡拿出黑色的防彈背心穿上,張湘渝遞給盧振宇一件:「穿上吧,記者,今天讓你開開眼。」
「犯罪嫌疑人不會就在上面吧?」盧振宇已經大開眼界,張隊辦事真不像警察,倒像是黑老大,那些兄弟們也不像是刑警做派,也許他們本來就不是警察吧。
大家都把手機拿出來放進一個紙盒子,拿出八個摩托羅拉對講機別在肩膀上,耳麥戴好,分成三組行動,兩組人馬上樓包抄,一組留在樓下守住出口,盧振宇緊跟著張湘渝,這老傢伙走路如同貓一般輕盈,動作敏捷,來到六樓的樓梯口,從褲腰裡摸出一把手槍來。
前面是一家健身房的大門,鐵門緊鎖,能聽到裡面打牌的吵鬧聲,張湘渝打了個手勢,一個夥計上前,用錫紙條裹著鑰匙坯子將門鎖投開,豎起大拇指表示k。
張湘渝彈了彈喉麥出信號,樓下的夥計拉下了電閘,健身房裡一團漆黑,大家一擁而上,踹開門的同時用強光手電照射著裡面,只見健身房內四個大漢正圍坐桌旁打撲克,身邊擺著空酒瓶和煙盒子,對著大門的傢伙正是昨天拿槍頂盧振宇腦袋的,他的五四式此刻就放在手旁。
人在突然滅燈後,眼睛會進入短暫的失明階段,需要幾十秒鐘才能緩過來,這時候用高達1oo流明的強光手電照射人的眼睛,簡直能把人照瞎了,張湘渝不等那人摸槍,先下手為強,兩根導線射出,掛在衣服上釋放出五萬伏電壓,辟里啪啦的藍色火花閃個不停,那人倒在地上痙攣成一團,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其他夥計們一擁而上,用甩棍和電擊器將其餘三人制服,幾乎沒費什麼勁兒就搞定了,室內恢復照明,增援抵達,帶來了四副手銬,將這四個傢伙全都上了背銬,勒令趴在地上不許動。
盧振宇看看手機,行動從破門而入到制服嫌疑人,不過三分鐘,驚心動魄,有驚無險,而這一切居然都是出自一幫業餘人員之手,他佩服的五體投地。
張湘渝拿起那把五四,嫻熟的退掉彈夾,拉動套筒,一枚亮閃閃的銅殼子彈從拋殼口跳出來,被他凌空一把抄住,「操,還上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