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剛年輕時一定很惹女孩子著迷,那個年代會彈吉他的都是文藝青年,何況他還長著一張電影明星般的面孔,盧振宇可以想像當年紡織廠禮堂裡的情景,英俊的男青年彈著吉他,美麗的團委副書記在台上跳著芭蕾舞,牆上掛滿錦旗和安全生產標語,台下是一群心醉的男女青年。
一曲終了,陸剛悵然若失,大家都安靜不出聲,讓陸叔叔慢慢走出心境,陸剛到底是梟雄級的人物,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招呼鄭濤和娜娜在自己左右兩邊站著,讓盧振宇給他們一家拍個合影。
盧振宇到底是記者,從包裡拿出微單來,拉著架勢給這一家三口拍了張照片,陸剛又單獨和盧振宇拍了一張合影,「今天很開心,很有意義。」陸剛握著盧振宇的手說,「感謝你,小盧。」
酒足飯飽,也煽情完畢,盧振宇開車把陸剛送回天鵝酒店,而那個十樓房子的鑰匙則留給了鄭濤。
鄭濤和娜娜目送五菱之光離去,對視一眼,神情複雜。
「這房子能要麼?」娜娜說。
鄭濤沉默了。
……
盧振宇把醉酒的陸剛交給了天鵝酒店的大堂經理,自己驅車離去,今天是週末,外面玩兒的人很多,現在到了回家的時間,鬧市區很難打車,出租車見不到一輛空載的,網約車也極其緊張,排隊幾十號。
忽然,人群中一張熟悉的面孔吸引了盧振宇的注意,他點了下剎車看清楚,沒錯,又是法醫姐姐。
「宋法醫,要搭車麼?」盧振宇喊道。
宋欣欣一手拿著手機,一手牽著小女孩,抬頭看見是盧振宇,頓時笑了,說勝男上車。
「咱們還真是有緣。」盧振宇說,「這是你女兒?」
「對,是我女兒,宋勝男,勝男,叫哥哥。」
「哥哥好。」小女孩很乖巧的招呼了一聲,盧振宇心說宋法醫你不講究,這就長了我一輩啊,嘴裡卻客氣著:「乖,幾年級了?」
「勝男上五年級了。」宋法醫說,「學習可好了,將來肯定能考上醫科大,和媽媽一樣,當一個好法醫。」
盧振宇逗孩子:「勝男,為什麼你要當法醫,而不是當普通的醫生呢?」
勝男別看年紀小,口齒伶俐頭頭是道,她說:「現在殺醫事件那麼多,我可不敢當醫生,至少法醫的病人都不會鬧事。」
盧振宇哈哈大笑,法醫的病人那都是死人,當然不會鬧事,而且法醫也是警察,尋常醫鬧也不敢來碰瓷鬧事。
很快開到了醫科大附近的專家樓,這回宋欣欣說什麼也要請盧振宇上去喝杯冷飲,盧振宇爽快答應,停好車去宋法醫家做客,雖然做了一定思想準備,但是客廳裡一整面牆架子上的骷髏頭還是嚇了他一跳。
「哥哥別怕,都是真的。」小勝男壞笑著說。
「我不怕,就是瘆得慌。」盧振宇說,「冷飲也不用喝了,渾身起雞皮疙瘩啊。」
宋欣欣端了兩杯冰咖啡過來,勝男回自己房間做作業去了,不打擾大人聊天。
「收集這麼多頭骨,一定很不容易吧。」盧振宇決定找個話題打破尷尬,在這兒坐著怎麼都覺得不對味。
「當然,每一個頭骨都有來歷,都有名字,時間久了,就像是親人一樣,呵呵,你別說,我這兒從不招小偷,就連送快遞的都不敢走進來。」宋欣欣走到架子前,如數家珍的介紹著頭骨們的來歷。
「這兩個頭骨是來源於一對母女,她們在同樣的年紀被同一個人殺死,當年也算是個奇案了。」宋欣欣戴上手套,拿起兩個頭骨展示給盧振宇看「你能看出哪個是母親,哪個是女兒麼?」
盧振宇看了半天,搖搖頭:「既然是母女,肯定很像了,我哪兒分得出。」
宋欣欣說:「母女未必就像啊,反而是長得像父親的女兒和長得像母親的兒子比較多,還有像舅舅的外甥,像太姥姥的孫女,你知道樊建川麼,他的第二個外孫女就長得像他九十多歲的母親。」
盧振宇說:「像父親的兒子也有啊,而且不止是像了,簡直是酷似,我今天就見了一對,不信你看。」說著拿出微單相機調出照片給宋欣欣看。
他是一時衝動,轉眼就後悔了,陸剛是公眾人物,知名企業家,而且說過要讓盧振宇幫自己保密,轉眼自己就把陸剛有私生子的事兒曝光了,這也太不厚道,太不專業了。
不過宋欣欣並沒有認出陸剛來,她仔細看著照片,搖搖頭:「不對,這更像是孿生兄弟,而不是父子,這也太像了,母親的基因完全沒起到作用。」
盧振宇想趕緊岔開陸剛的事兒,就說這不稀奇,我就認識一個人,和外國的另一個人長的酷似,臉書上好像有個叫撞臉的軟件,專門尋找長得相同的毫無血緣關係的人,宋法醫你怎麼科學的解釋這件事情。
宋欣欣說:「我不是遺傳學權威,我只能說世界上有七十億人,重樣的幾率肯定存在,你有可能和千里遙遠之外的人長得如出一轍,但是父子之間長得酷似的比例也不太高,如果你想研究,我明天找找大學裡主攻這方面的教授。」
盧振宇並不想研究這個,他只是有一個危險的預感,也許鄭濤並不是陸剛的兒子,這個念頭也許一直埋在心裡而不自知,是宋欣欣的話將這個念頭挑了出來。
是啊,父子之間何必長得跟孿生兄弟一樣,盧振宇想到鄭濤的髮型、打扮氣質都和錄像裡的新郎陸剛如出一轍,這更加令人懷疑,在我們國家的東面有一個鄰國,他們的領導人就在幕僚團的建議下將自己的形象處理的和祖父一模一樣,借此強調自己的正統性,那鄭濤的目的是什麼呢?
滿懷心事的盧振宇連冰咖啡都沒喝完就告辭了,他趕回基地,連線文訥把自己的懷疑說了一下。
「我總覺得這個鄭濤出現的太過及時,他長得豈止是像陸剛的兒子,簡直像是陸剛的克隆版本,這傢伙未免用力過猛了。」盧振宇說道,「最重要的一點是,我覺得他在演戲,不是演的不好,而是太好了,反而失去了真實感。」
文訥說:「盧兄,你太在意這件事了,陸伯伯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他吃過的鹽比我們吃過的米都多,他認鄭濤這個兒子,肯定是經過嚴格考證的,現在不比古代,冒認官親是不成立的,因為只要一份DNA鑒定報告,狸貓永遠是狸貓,變不成太子。」
「如果鑒定報告是假的呢?」盧振宇反問。
「那就是另外一個範疇的問題了。」文訥也嚴肅起來,「李幼軍他們正在對付金天鵝,如果鄭濤是假兒子的話……不堪設想啊,得給陸伯伯提個醒。」
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給陸剛提醒是不妥的,盧振宇決定自己先進行調查,又到了出動包子的時候,人海茫茫,如果有人想專門找個和陸剛酷似的人,那麼撞臉就是最好的平台。
……
一份鄭濤的檔案發到了盧振宇郵箱裡,這不是請李晗調取的公安內網戶籍資料,而是包子從金天鵝人力資源部電腦裡黑來的,上面有鄭濤的履歷表和身份證複印件。
一切都很正規,從小學到大學的成長軌跡一目瞭然,檔案上蓋著鮮紅的公章,證件照上的鄭濤意氣風發,老師評語,組織意見,實習報告和論文都能找到鄭濤的戶口在江北市下面的某個區,以前是縣級行政劃分,十年前才撤縣為區,現在發展的很迅猛,鄭濤曾經就讀的小學已經撤並,中學也不存在了,更別說什麼官網貼吧了,他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身份證上的住址早已不復存在,想查都沒地方查。
盧振宇心生疑竇,葉小冬的遺願是讓兒子在健全的家庭長大,嗯,就是自己這樣的家庭,父母雙全溫馨幸福,為什麼鄭濤卻是被單親父親收養?難道說傳遞過程中的執行不到位?
手機響了,是包子發來的語音請求,他告訴盧振宇一個重大發現,鄭濤根本沒從大學畢業。他簡歷上寫的畢業院校是一所外省民辦三本,包子不費勁就進入了學校的系統,在畢業生檔案中根本沒找到鄭濤的名字。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一個現代社會人很難全面抹掉自己在網上留下的痕跡,但鄭濤卻幾乎空白,包子深扒鄭濤的底細,發現他連手機號都不是用自己名字註冊的,而且這個號碼也是在進入金天鵝前剛剛申請的。
在網絡上包子是王者,到了實地採訪就成了青銅,下面該胡萌出馬了,她領受了小盧老師的任務,去尋訪了鄭濤當年中學的老師,雖然老師已經調離,但是保留了歷年的學生畢業大合影,在一本舊相冊裡,胡萌找到了當年的畢業照,但和鄭濤名字對應的人,是個戴著厚厚近視鏡的黑胖子,和盧振宇見過的鄭濤完全不是一個人,就算整容都整不出那麼帥,老師說鄭濤同學性格內向,學習成績也不好,中學畢業後沒能繼續接受高等教育,聽說去外地打工了,已經很多年沒他的消息,和同學們聯絡也不多。
盧振宇可以確定,他見到的鄭濤是假的,偽造者的活兒做的很糙,似乎並不怕被人發現,想想也能理解,他們取得陸剛信任,並不需要完美的履歷,只需要一份DNA鑒定報告,再加上一個優秀的酷似自己的兒子,投其所好,攻其不備,陸剛想不上當都難,因為對方太清楚他的弱點了。
如果陸剛知道自己失散多年的兒子居然是個冒牌貨……盧振宇簡直不敢設想,設計這個局的人太狠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