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初次交鋒
後來的事情證明,人在遭遇危險的時刻,感覺總是很準確的。
上一刻還緊緊依偎在莫西北懷中,只會一味哭泣的慕容連雲,在聽到慕公子的聲音後,驟然抬頭,目光居然犀利冰冷如出鞘的寶劍,而她手中,也實實在在的抽出了一把此前一直藏在衣袖中的,長不過三寸的鋒利匕首。
「小……」一直站在莫西北身後的濛濛驚愕得只發出了一個單音。
莫西北倉促之間回手架住了慕容連雲拿匕首的右手。
「我要殺了你!」慕容連雲一招失手,眼睛睜得圓圓的,左掌立刻抬起,按向莫西北的後心,她仍然保持著環抱莫西北的姿勢,左掌的落點,又恰恰是人手臂向後回防的盲區。
莫西北暗自叫苦,她武功比慕容連雲高明很多,這時原本要拜託慕容連雲也不難,只是,強行掙脫難免傷人,此時也只能猛的吸了一口氣,將身子在吸氣的同時一縮,飛快的身子一蹲,同時左手用力一抬慕容連雲持匕首的右臂。慕容連雲受力,人不能自控的騰身而起,在莫西北頭上方翻了個身,一切不過是轉瞬,但是,對於莫西北來說,卻已經足夠了,藉著這個瞬間,她擺脫了慕容連雲的挾制,兩個人的身子迅速分開。
「慕公子借刀殺人的計策不過,只是你一個大男人卻躲在後面控制女人替你出手,不覺得太卑鄙了嗎?」莫西北脫困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嘲諷那位慕公子兩句,只是,腳下卻不敢有片刻的停留。因為慕容連雲雙腳一落地,身子踉蹌了兩步不過堪堪站穩,就在莫西北開口的時候。又如瘋似狂般揮舞手中的匕首衝了過來。
「過獎了,在下做事情。從來只看結果,至於什麼方法嘛,只要能達成目的就好。」慕公子似乎對眼前地情形十分滿意,人此時已經倚在帳篷內的一角,看起了熱鬧來。
「可惜這個遊戲。我不大喜歡呢。」莫西北大笑,在閃躲時藉機挪嚮慕公子身邊,猝然拔劍出鞘,居然對慕容連雲直刺肩頭的攻擊不理不睬,這一劍距離極近,莫西北地劍又一貫快而狠,慕公子連忙舉劍相迎,雙劍相交,發出一聲極細而深遠的鳴聲。幾乎在同時,慕容連雲地匕首刺破了莫西北的左臂,因為衝勢過猛。匕首在她的手臂上劃出一條長長的傷痕,直到手腕。
「你太急躁。」慕公子聲音逾越。手中的劍輕輕撥了撥莫西北地劍。
「但是。你卻輸了。」莫西北一笑,她的相貌本來並不甚精緻。但是一笑之下,眼波清澈如水中光影流動,看在人眼中,那一剎那的感覺卻是日月的光華在此時都淡去了,慕公子微微一愣,不知怎麼就想起了風華絕代這四個字,卻不知道,只是這一眼的迷茫,已經決定了戰局。
莫西北左腕一翻,就勢握住慕容連雲的匕首向前一探,她與慕公子雙劍相交,彼此距離已經不過半尺,這一番兔起鶻落,局面瞬間改變,慕公子再想躲閃卻已經是來不及了,那鋒利的匕首直入他的右肩頭,鮮血正有不少飛濺在慕容連雲的臉上。
同上次交手一樣,佔了便宜之後,莫西北迅速拖著慕容連雲後退到安全地帶。
「我可以帶走連雲了吧。」她問,不是不得意,雖然自己也傷了,但是說到底,慕公子地傷只能更重,絕對不會輕了,兩害相較取其輕,在莫西北的字典裡,這種威脅生命的事情,只要不吃虧就可以當成是佔便宜了。
「這些年裡,你是第一個敢傷我地人。」慕公子低頭看了看傷口中迅速湧出的鮮血,「你猜,我不會就此甘休?」
「兄弟,我又不是你肚子裡地蛔蟲,怎麼知道你會不會甘休,不過無所謂了,我從來不後悔自己做過地事情。」莫西北轉頭看身旁的慕容連雲,殷紅地血點大量分佈在她雪白的臉上,每一顆都晶瑩剔透,如同相思紅豆一般,可惜,也分辨不清哪一滴是自己的,那一滴是別人的,這讓莫西北覺得有些惋惜。
「莫大哥?」隔了一會,慕容連雲如夢初醒的看向四周,瞧見莫西北站在身邊,一時只覺得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怎麼猜到的?」慕公子也不包紮傷口,只盯著莫西北看。
「歪打正著吧。」莫西北說得輕鬆。
「莫大哥,你怎麼受傷了?」慕容連雲見莫西北別後重逢,對自己也並沒有憐惜之色,不免有些急了,正想發脾氣,卻在拉扯西北衣袖時,蹭了兩手鮮血。
「哦,一點小傷,死不了。」莫西北抬了抬手臂,輕鬆的安WEI慕容連雲。
「哎呦,咱家腿是慢了點,怎麼才一會的功夫,就……就都掛了彩呢?」帶路的小太監不知是才走到,還是剛剛不敢進來,總之,直到此時才進了門,「廠督吩咐奴才好好照顧貴客,這可如何是好?」
「這有什麼不好說的,我同慕公子一見如故,比武切磋,略有失手而已。」莫西北笑得狡黠,彷彿為了印證自己的話,在說話的時候,還用自己未傷的手用力拍了拍慕公子右肩膀。
「誰說的,我們何止一見如故,我們還一見傾心呢。」慕公子也沒再說什麼,只是作為報復,他也抬起左手,重重的捏在莫西北傷了的手臂上,一雙眼睛露在面具之外,此時寒氣逼人,冷漠如霜。
「如此自然最好,莫公子,廠督大人剛剛聽說了您的話後很高興,正在前面等您呢,咱們還是早點過去,別讓他老人家等久了。」小太監說。
「好呀,走吧!」莫西北點頭,連忙轉身就要走,慕公子卻沒有立即放手,反而湊近莫西北輕聲說:「黃錦也挾制不了我,今天的這筆帳,我先給你記上。」
第四十八章連環套
「廠督深夜傳喚,不知道有什麼是莫某可以效勞的。」莫西北將慕容連雲和濛濛安頓在自己臨時的住處,又悄悄叮囑濛濛不要多話,才一轉身又被請到黃錦的大帳,折騰了半宿,此時已將近四更天,真正是月影西斜,星光暗淡,人到了最疲倦的時刻,不過莫西北多少也猜到,黃錦找自己來,前面種種不過是個測試,真正難挨的時刻,才剛剛到來。是以,一進大帳,她便先開了口。
「莫公子快人快語,咱家要再轉彎抹角,倒顯得小家子氣了。」黃錦仍舊是白天時的打扮,衣帽鮮艷,笑容可掬,「正是有些小事,想同莫公子合作呢。」
「好吧,廠督就請直言,我需要做什麼,強調一下,我只想知道我需要做什麼,至於其他的,您大可不必多費唇舌。」莫西北點頭,自己在帳中找了個位置坐下,昏黃的燭光,讓人渴望睡眠,所以她老實不客氣的打了個哈氣。
「知道的事情越少,人就越沒有煩惱,莫公子果然是有趣的人。好吧,我要您幫忙的事情其實也不算複雜,明天我會派人把那位容容姑娘掛到城門去,當然,對外會宣稱那是慕容姑娘,我想,慕容松濤多半是不信的,但是他恐怕會來我這裡救女兒,到時候就拜託公子跟上,沿途給我們留個記號,就這樣,不複雜吧。」黃錦說道。
「且不說慕容前輩是不是會來救連雲,就是他來了,他可是武林盟主,城府想必深沉,會不會懷疑我我不知道。同樣的,他武功究竟有多高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可不保證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廠督確實是給我出了個難題。」莫西北歎氣,緊皺雙眉。
「慕容松濤來或不來,同公子無關,咱家只留你三天,三天後若是慕容松濤不來。就是他不念骨肉親情,東廠自然有別的辦法找他出來,到時候你可以帶連雲姑娘回江南,東廠的人絕對不會去打擾,當然,如果慕容松濤來了,咱家也相信莫公子一定有辦法做到這件小事。」黃錦一笑,頗為篤定莫西北不會拒絕。
「一言為定吧,三天之後。希望廠督能遵守您今天晚上說的話。」莫西北起身,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地帳篷。慕容連雲已經佔據了帳篷內惟一的簡易睡榻睡了,身子蜷縮成一個小小的球。只有嘴角微微上翹,倒像是在做一個好夢。倒是睡在地毯上地濛濛驚醒了。看見莫西北進來。就要起身。
「睡吧,」莫西北輕聲說。同時眼睛在帳篷裡掃了一眼,能睡人的只有地上,她困得狠了,也不多講究,倒頭就睡下了。
「莫大哥,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裡?」第二天一早,慕容連雲就追問莫西北。
「可能還要幾天。」莫西北只覺得肩酸背痛,手臂上地傷口也火辣辣的,強打起精神應付了這一句。
「他們說我爹是朝廷欽犯,我爹是個好人,他們一定是弄錯了,是不是,莫大哥?」連雲又問。
「只要你自己知道你爹是什麼人就好了,不用理別人說什麼。」莫西北從地上爬起來,反正連雲睡醒了,床閒著也是閒著,她做了個放鬆的姿勢一頭躺了下去,卻忘記了床和床也是不同的,於是帳篷裡的三個人都聽見了一聲頗為清脆地碰撞聲,那是骨頭和木料大力磕碰才能發出的聲音。
下午,一直很安靜的東廠營區終於有了點動靜,事前因為說要演得像一些,所以莫西北被要求不得離開帳篷,此時也只能走到門口一看,幾個錦衣衛拖著一個滿身傷痕的人從外面走進來。
「抓了什麼人呀?」正巧昨天帶路的小太監過來,莫西北就問。
「聽說抓了個傻小子,今天把那個死了的姑娘往外面一掛,不到一個上午,就有個傻小子瘋了一樣衝過來要劫人,接過不過三腳貓的功夫,這不,給揍得半死,估計也是個江湖人物,這會一併先抓了。」小太監捂著嘴笑了陣子,走來了。
倒是個癡情的種子,莫西北想著,就不免多看了兩眼,武林中傾慕連雲的人不知有幾許,只是肯在危難時刻不顧自身安危衝出來地又能有幾個,患難見真情,這樣的人她該叫連雲看清楚。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叫連雲出來看,那個渾身傷痕纍纍,臉上尤其佈滿了血跡的人,就已經被人拖著從帳篷旁經過了,不僅經過,那人居然還猛地掙脫了束縛直撲了過來,當然,他沒有碰到莫西北就被更多的人按住,只是那聲音,依稀耳熟,他在喊:「莫西北你這個畜生,是你害了連雲!」
「是他?」莫西北一愣。
「怎麼,莫公子認識此人?」身邊風地流向微微一變,已經有人走了過來。
「青城派地普通弟子罷了,」莫西北並不回頭,只是說:「我倒看錯了這個人,想不到他竟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
「不過是個混人吧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死了也是糊塗鬼。」身邊地人嗤笑了一聲。
「也對,同冷血動物談情義,可不是對牛談琴,」莫西北聳了聳肩膀,搖頭準備離開。
「冷血的人才能在這世上生存,血太熱就難免沾惹麻煩,如果你是想試圖激怒我,下次要換點說辭,」身後的人說,「不過,下次和我說話的時候,別用後背對著我。」
「好呀,如果下次你不是帶個晃眼的鐵皮面具,還專門喜歡站在太陽底下和我說話的話,我會考慮開口之前看看你。」莫西北大笑,「我也要說,我不想激怒你,打架太累了,所以正相反,我倒希望能博你一笑。」言罷,轉身進帳篷,還順手把簾子放下,身後久久沒有腳步聲,想來如慕公子一樣的聰明人,一定會仔細思考自己話裡的意思,不過天知地知自己知,她什麼意思也沒有,呵呵,她覺得自己終於在百無聊賴中給自己找到了點樂子。
「莫大哥,你別捉弄慕公子吧,他是個好人的。」沒想到,慕容連雲自裡面走出,卻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句。
「他是個好人?」莫西北一愣,「連雲,他抓了你,他還成好人了?」
「嗯!他雖然抓了我,但是並沒有為難我,你沒來的時候,很多人想欺負我,如果沒有他,我怕……」慕容連雲眼睛泛紅,頭垂了下來,莫西北眼角瞟見濛濛此時面色大變,心裡一陣酸痛,只得說:「之前的事情就別提了,都過去了,你說他是好人,那就當他是好人吧。」
「莫大哥,你是不是吃醋了?我沒有別的意思的。」見莫西北轉頭不看自己,慕容連雲拉著自己的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莫西北被連雲的話嗆了一下,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於是沉默。
這一夜,慕容松濤沒有出現。第二夜,同樣平靜無波。
只有慕容連雲偶爾會對這帳外的曠野說,「爹一定回來救我們。」
第三夜是黃錦同莫西北約定的最後一晚,莫西北照舊呆在連雲身邊的地上。
三更,帳篷外有了一點奇怪的響動,好像立著的麻袋倒在地上,沉悶的響了一聲。
「連雲!」莫西北連忙搖晃慕容連雲,只是,還沒等到慕容連雲睜開眼睛,帳篷已經被人「唰「的自一旁劃開。
「誰?」莫西北問。
「爹?」慕容連雲睜開眼,瞧著帳篷外的人影,叫了一聲。
「噓!」人影一閃身進到帳內,噓了一聲後,已經一把將慕容連雲抱起,轉身沉聲對莫西北說,「跟我來。」
聽聲音,確實是慕容松濤無疑。
「濛濛……」慕容連雲回頭望著仍躺在地上的女孩,小聲叫她的名字。
慕容松濤卻沒有理會,只是飛身躍出,莫西北不敢遲疑,也提起跟在後面,走了大約五十丈遠,身後東廠的營裡開始點燃火把,很多人在喊「欽犯逃走了。」
「上馬!」又跑出幾十步,路的急轉彎處,莫西北看見兩匹馬停在道邊,慕容松濤上了其中一匹,頭也不會的向前就走,她自然就上了另一匹,飛快的跟上。
一路狂奔,身後始終有很多馬蹄的聲音如影隨形,又跑了一陣,慕容松濤的馬上因為載了兩個人,此時已經漸漸放慢的速度。
「把你那匹馬的韁繩給我。」慕容松濤說。
莫西北依言並馬過去,遞上韁繩,慕容松濤三下兩下將馬繫在一起,在狂奔中拔出靴子中的匕首,刺進馬臀,同時自馬上躍起,跳入路邊的麥田地裡。
在他系韁繩的時候,莫西北已經猜到了他準備棄馬,這時也緊隨其後,跳入麥田地中。
亡命天涯的感覺,這回她體會得很徹底。
就這樣跑跑跑,後面的追殺被甩開,慕容松濤的腳步,終於停在了一個莫西北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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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兒,你說這裡風景好不好?」放下女兒,慕容松濤問了個很讓莫西北絕倒的問題。
「現在黑呼呼的,我什麼都看不到,爹,你為什麼這麼問?」慕容連雲也很疑惑,四下裡認真的看了看,這個山頭和每個山頭看起來都差不多,惟一的不同可能就是這個山頭高一些,山上的樹木影影綽綽的,似乎也不少。
「這裡風景很美,」慕容松濤卻繼續說:「早晨,這裡是群山之中最早看到霞光的地方,傍晚,站在這裡,向西邊看,你會看到太陽是怎樣一點點沉入大海,收起自己最後的一縷光芒,你最怕寂寞,喜歡玩,這裡山間有不少松鼠、野兔,也有各種小鳥,它們能讓你不那麼寂寞,你說,這裡好不好?」「爹,你是說,我們以後要隱居在這裡嗎?也好,外面那麼多壞人要抓你,我們住在這裡,他們一時半刻也找不到。」慕容連雲很開心,轉過身來問莫西北,「莫大哥,你也陪我住在這裡好不好,我們每天都可以採到很多野花,嗯,還能抓兔子,一定很好玩。」
「他會留在這裡陪你的。」慕容松濤很寵溺的摸了摸女兒的頭髮,「爹保證,以後你們可以在這裡好好玩耍,沒有人能再欺負你了。」
「有爹在身邊,本來就沒有人敢欺負我。」慕容連雲點頭,笑容燦爛,然而站在她身後的慕容松濤,嘴角也掛著笑容,眼神中。卻漸漸凝聚起殺氣。只一眼,莫西北就覺得心頭寒意蒸騰,方才一路狂奔。本來是滿頭大汗,此時。也不再覺得熱了,她的手下意識的摸到了腰間的劍柄上。
「莫公子,現在才後悔,似乎晚了點。」慕容松濤自然也看到了莫西北地動作,這時笑得更歡暢了。
「慕容盟主。你要做什麼?連雲是你親生女兒。」莫西北盯住慕容松濤的手,抓緊時間平穩呼吸,她開始慶幸,一路上她矛盾再三,終於在路上留下了幾處暗號,但願,她想,但願還來得及。
「雲兒是我最愛的孩子,偏偏她又最愛你。所以,我才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你來陪她,我做父親地。自然該為女兒實現心願,這不是很好?」慕容松濤語音輕柔。眼神卻變得漸漸猙獰。
這會兒。慕容連雲也聽出了不對,她回頭看向父親。卻被父親臉上的神情嚇了一跳,只叫了聲「爹?」
「連雲過來!」莫西北急叫,同時上前一步,想拉開她。
更快地,慕容松濤並指在慕容連雲身上一點,慕容連雲只覺得身體血脈一僵,再也動不了一下,她怎麼也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忽然對自己出手,就像她也不明白,莫西北剛剛為什麼要叫她過來。
「雲兒乖,這個小子怕不肯乖乖去陪你,所以,讓爹先送他過去,隨後再送你。」慕容松濤說著,人已經如展翅的雄鷹一般,亮出「利爪」,直接撲奔莫西北。
這是莫西北第一次同高手殊死一戰,慕容松濤的功夫絕對不同於此前莫西北遇到的任何一個人,他的招式剛猛有力,招招絕對沒有多餘地花哨,每一刀都直指要害部位,每一刀都逼得人避無可避只能硬碰,幾十招下來,莫西北就知道,如果繼續這樣,自己今天很可能就要留在這裡看太陽月亮了,於是,再一次刀劍相接時,她忽然大聲說:「廠督,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此時不擒下慕容松濤,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臭小子,敢出賣我?」慕容松濤明顯愣了一下,藉著這個機會,莫西北已經自他排山倒海般的刀影中脫身而出,順手從懷裡掏出個小藥球,就往地上扔去。
「撲哧」一聲,莫西北扔出的藥球爆開,慕容松濤正好也反應過來,四周寂靜得死氣沉沉,哪裡有東廠的人來,分明是莫西北的緩兵之計,只是莫西北的話也提醒了他,他惡狠狠的揮刀,想著還是速戰速決,省得東廠的人真地追到,自己的計劃就泡湯了。當然,眼見莫西北扔出了個東西,他還是下意識的一閃,只是接著,他就有發現那東西就發出了這個奇怪地一聲,連一點煙霧也沒有,再看莫西北也一臉莫名,猜他多半是慌亂拿錯了,再不遲疑,猛撲過去。
臭,臭得無以形容,上前一步後,慕容松濤以更快的速度向後連退了三步,他簡直沒辦法形容自己現在地感覺,圍繞他地那種臭味,簡直比掉進茅坑還更讓人覺得噁心。「臭小子,你這是什麼東西?」他暴怒,一張嘴,卻幾乎沒有吐出來。
「毒藥呀,獨門秘製,別無分號。」莫西北退開兩步,她本來想把上次托人做的那個煙霧彈扔出來好趁機跑路,不想忙亂中出錯,把自己為了捉弄人做地臭彈扔出去了,此時也只能不動聲色,笑了起來,眼見慕容松濤肩膀一動,忙說:「你可千萬別動,這毒號稱七步斷腸,你要是強運真氣發作更快,到時候我怕你兩步也走不上。」
「屁話,老夫從來沒聽說過外用的毒藥能七步斷腸。」慕容松濤也冷笑了一聲,「乳臭未乾的娃娃,倒來蒙老夫,你還太嫩。」
「你不信?不信那就走走,」莫西北點頭,「我距離你大約有七八步的距離,你走過來吧,我不動。」
「你……」慕容松濤遲疑了,因為他確實覺得自己很不對勁,非常想吐,那種感覺,和吃錯了東西中毒的感覺很類似。
「這就對了,站在原地,想想怎麼把毒聚合到身體的一個點,然後逼出來,這樣比較實在。」莫西北笑說,「我估計您逼毒怎麼也要個把時辰,我就不打攪了,希望您能趕在東廠的人來之前,成功的解毒,然後離開這裡。」
修改了一下錯字,非更新!!!會信,如果這毒是真的,你為什麼不趁機殺了我?」慕容松濤冷笑,雖然腳上不動,可是手上橫刀,也沒有放過莫西北的意思。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嗯我的比喻不太恰當,不過道理是這樣的,你這麼厲害,雖然中了毒,但是最後一擊晚輩我也是承受不起的,我們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何必生死相搏,您該知道,我是生意人,這麼明顯虧本的生意,我是不做的。」,莫西北笑笑,很無辜地眨眨眼睛,見慕容松濤還是沒有動,微微鬆了口氣,連忙回身去看慕容連雲。
慕容連雲仍渾身僵硬的站在山邊,渾身上下,只有一雙大眼睛還能一下、一下地眨動。莫西北過去試著將真氣注入她的血脈,不過慕容松濤點穴的手法甚為獨特,她嘗試了半天,慕容連雲仍是動也不動一下。
莫西北深知臭彈並不能拖延慕容松濤多久,山風一吹,臭味一散,被熏得噁心的感覺也會馬上消散,到時候,除非有人幫手,否則,自己絕對不是對手。
自然,她也有一種想馬上扛起慕容連雲就跑的衝動,但是此時,她也明白,只要自己稍稍露出一點異樣的神色,都可能馬上引起慕容松濤的懷疑,這個險,她不能去冒。
連雲的眼睛仍舊在一直眨個不停,葡萄粒大的淚珠一顆一顆的從眼眶中滾落,眼神中地淒楚和傷痛。讓莫西北心也是一陣地痛過,被親人拋棄,甚至要被親人殺死。她對這種痛本身並無感覺,但是。她這個身子,卻莫名就痛得彷彿對此時慕容連雲的痛感同身受一般。
「慕容前輩,晚輩有點事情不明白,不知道您肯不肯給解釋一二呢?」慕容連雲的穴道解不開,自己也不能抱著連雲逃走。莫西北索性就擺出勝券在握地姿態,轉身回來站在一動不動的慕容松濤面前。「哼!」慕容松濤哼了一聲,並不理睬她。
「虎毒不食子,你殺我雖然也沒道理,不過還算不違人倫,你為什麼要殺連雲?」莫西北盯住慕容松濤地臉,不放過他任何的一絲表情。
慕容松濤仍舊沉默,額頭滾下汗珠,看來正在運功逼著「毒」。
「你不說我也知道。連雲根本不是你的親生女兒,這些年你錦衣玉食的養著她,不過是掩人耳目。」莫西北知道要想自慕容松濤嘴裡問出什麼實在是很困難。不過眼下他身處險境又一心二用,倒是可以詐他一詐。
果然。慕容松濤臉色大變。猛然睜大了眼睛看向莫西北,「老夫實在是小瞧了你。聽說你從來不與江湖接觸,這次你肯來河南府,老夫心裡已經疑惑,接著好好的一場武林大會,東廠地人莫名就來攪局,這幾天老夫就想,這沒有家賊引不來外鬼,想不到原來是你,想不到你果然是有備而來,這麼多年前幾乎沒有人知道的隱秘,竟然也被你探聽出來了。」
「連雲竟真不是你親生的女兒。」莫西北一時間也覺得有些迷茫,很多原本看起來不合情理的事情現在合情合理了,只是,卻留下了更多的疑惑。
「知道太多的人通常都不長命。」慕容松濤冷笑,「莫公子,你也別怪老夫心狠,你知道的實在太多了。」
「少來,我今天就算什麼都不知道,你也原本就打算殺了我和連雲,然後偽造個你自己也死掉的現場,嫁禍給我,讓所有人以為我見財起意,殺人帶走了寶藏地圖逃走了,如意算盤打得倒是響,可惜,手段太老套,你以為今天你殺了我們,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獨享寶藏了?不怕告訴你,早幾天廠督找到我,就已經把你這步棋猜出來了。」莫西北知道慕容松濤已經決定不顧一切了,即便他相信中了毒,此時也恐怕是決定先殺自己再奪解藥了,於是,她也只能先拿話逼住他,一邊也用眼睛悄悄地四下看看,瞧瞧怎樣才能在帶著慕容連雲的情況下,全身而退。
「你也不用拿東廠嚇老夫,東廠的人要來早就來了,就算他們洞悉了老夫地計劃又能如何,你一樣要死。老夫將來也可以到江湖上說,你是如何為了偷生出賣江湖同道,甚至連身為你岳父的我,也沒有逃過你地暗算,最後,你還殺了連雲,老夫為了給女兒報仇,只能殺了你。」慕容松濤地眼神也四下掃了一會,不過他內力精純,此時並沒有聽到周圍有任何異響,方才懸起的心,又一點點落了回來。
「哈哈,慕容前輩果然就是比一般人高明,看來確實是騙不過你。」莫西北腦袋轉得飛快,此時又說:「只是連雲畢竟是您一手養大地,這十幾年人非草木,難道您就一點親情也不念?再說,這次尋找寶藏的道路肯定是非常艱險的,我就不明白,您為什麼還一定要殺我們呢?何況我們兩個人都不是您的對手,留下我們幫個忙不是更好?」
「臭小子,你不用再巧舌如簧的哄老夫,要是這麼容易上當,我也不能在江湖上平順的生活這麼多年了,今天,說什麼你都要死。」慕容松濤不等話說完,已經強自封閉了身上幾處大穴,決定先除掉莫西北,再搜解藥。
「我說慕公子,你再不出來,我死了是小事,慕容松濤跑掉了,你還到哪裡去追寶藏的秘密?」話一出口,莫西北身子猛的向後一縮,人已經閃到連雲身邊,扛起連雲的身子,就往來時的路上跑。
「同樣的把戲,老夫還能再上你……誰?」慕容松濤話未說完,揮出的刀鋒就被什麼東西擋了一下,在堪堪觸到莫西北衣衫的一刻偏到了一旁。
「這回我不是騙你,」莫西北帶著連雲又跑了十幾丈遠,站住了腳,一個一身黑色衣衫、臉上戴著銀色面具的男子就安靜的站在那裡,氣息沉穩安靜,彷彿來了很久了一般。
「好,既然來了,你們今天就都別想回去。」慕容松濤早看清了方才阻攔自己刀鋒的,不過是兩片小小的樹葉,是山中隨時能摘到一把的那種平常樹葉,自然,樹葉之所以能攔住自己的刀鋒,不是因為樹葉強韌,而是發出樹葉的人的功力深厚,摘葉飛花,傷人立死,上乘的內功配合上乘的暗器功夫,這位慕公子果然是個人物。
「聽說真正的武林高手都很自傲,你也不例外是吧?」莫西北發現連雲身子柔軟起來,估計她的穴道應該是已經自己解開了,這是不走,更待何時。
「所以呢?」慕公子並沒有馬上出手,而是轉頭看向莫西北。
「聽說真正的武林高手都很自傲,你也不例外是吧?」莫西北發現連雲身子柔軟起來,估計她的穴道應該是已經自己解開了,這是不走,更待何時。
「所以呢?」慕公子並沒有馬上出手,而是轉頭看向莫西北。
「所以既然我幫不上什麼忙,不如就不給你添亂了,要不我先撤了,回頭請你吃飯。」莫西北笑嘻嘻,雖然眼前這個慕公子也是敵非友,不過在某些攸關生命的利益面前,人也可以對原則打些折扣。
「你的如意算盤打得也不錯,可惜,我也不太笨。」一把抓住轉身要跑的莫西北,慕公子手上用力一甩,就直接把她朝慕容松濤的方向給扔了出去。
莫西北只覺得左臂一陣劇烈的疼痛,有心痛罵慕公子又故意往自己正在癒合中的傷口上捏,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趕緊出招,保住小命。慕公子的一擲之力不小,莫西北迅速在空中穩住身形,就勢出劍,劍尖避過慕容松濤的刀鋒,以一個讓人絕對意想不到的姿勢,突破了慕容松濤的內圈防線,「唰」的削下了一整片的衣襟。
而慕公子也趁此機會欺身而上,手中的劍從另一個刁鑽的角度刺出。
慕容松濤立時有些忙亂,以武功而論,他與慕公子只在伯仲之間,以體力而言,他雖然上了些年紀,不過還是大大的優於莫西北,單打獨鬥任何一個人,以他的經驗閱歷,只怕還都能略佔上風,只是現在,他卻要同時對付這兩個人,儘管此時莫西北並不太出招,只在慕公子要求下配合一二,但是,這份壓力,也漸漸讓他喘不過氣來。
「慕容盟主,您英雄一世,該明白識時務者為俊傑,交出你不該拿的東西,今天您還能全身而退,保全自己一世的名聲。」相對與慕容松濤的汗流浹背,氣息不勻,慕公子卻顯得輕鬆且游刃有餘,在勸誘的同時,招式卻沒有一絲留情,話還沒說完,慕容松濤左右兩腿便各吃了他一劍。
「你要的就這麼簡單?我給你,你就讓我走?」慕容松濤踉蹌了兩步,腿上傷口幾乎是立時就流出了一大片血跡,他的額頭上,汗珠子也更加明顯。
「那是自然。」慕公子點頭。
「好!留得青山在,才能有柴燒,給你。」慕容松濤咬牙切齒的嚇了半天決心,猛的從懷裡掏出一團東西,用力朝慕容連雲站立的方向扔了過去,「那就是你們要的地圖,可以讓我走了吧。」
「且慢!」慕公子的劍沒有停,仍舊招招進逼,「慕容盟主答應得太痛快,感覺反而不太踏實,我得去看看那些東西是真的,還是有人有心捉弄,莫兄,麻煩你支撐一會。說完,慕公子驟然撤出戰團,直向慕容連雲的方向過去。莫西北這才瞧見,連雲果然能活動了,此時正彎腰揀起了那團東西。
第四十九章人為財死
「哈……」一手搶先展開手中的東西,慕容連雲卻忽然笑了起來。
「乖連雲,給我。」慕公子走了過去,對她有幾分失常的笑聲聽而不聞,只是伸出手,看著慕容連
「給你?」慕容連雲止住笑,神情有幾分糊塗又有幾分偏執,「給你?我憑什麼給你,就為這麼點東西,我爹居然要殺我,給你?我不給你,我誰也不給。」
莫西北本就無心戀戰,她為了保住四樓和慕容連雲,只答應幫助東廠的人跟蹤到慕容松濤,此時任務已了,所以一聽連雲口氣不對,身子便向後一退,準備萬一慕公子為了得到那不知真假的東西傷到連雲,自己也可以救護。
這樣的空檔留給慕容松濤,他自然不會放過,一見莫西北退步,他幾乎立時就轉身準備逃走。
「慕容盟主,這樣就想走嗎?」莫西北只瞧見眼前人影一晃,再看時,原本站在連雲面前伸著手耐心等待的慕公子,已經重新擋住了慕容松濤的去路。
「慕公子,你有沒有信用,東西我已經交給你了,你還攔我做什麼?」慕容松濤手中刀一擺,並沒有馬上進招,但是卻仍舊擺了個攻守兼備的架勢「東西在令千金手中,並不算是給我了,所以,我仍不能放你走。」慕公子搖頭。
「雲兒,你還不把圖交給慕公子?」慕容松濤眼睛緊緊盯著慕公子,嘴裡卻厲聲一喝。
「不!我不給,我給了,你還會殺我。」慕容連雲搖頭,見莫西北靠過來。居然驚得跳了起來,「你站在那裡,你們都是壞人。你們都想殺我,再靠近。我就把它扔了。」
「我不動。」莫西北馬上站住腳步,試圖安WEI她,「連雲,你沒事了,別這麼緊張。」
「你騙我。你們都騙我。」慕容連雲搖頭,指著莫西北道,「你退到那邊去,別站得離我這麼近。」
莫西北苦笑,只得按照她說的,退到方才上山的路上。
「雲兒,你既然連爹的話也不聽了?」慕容松濤沒有回頭,只是聲音忽然和緩下來,「好孩子。爹並沒有想殺你,爹只是想殺莫西北這個奸細,點你的穴道也是怕你想不開。乖,把圖給慕公子。然後爹帶你離開這裡。你不是一直想到各處去玩嗎,爹都陪你去。」
慕容連雲愣了下。低頭看了看手裡抓地東西,似乎在思考,爹說的話是不是真的,適才,莫西北同慕容松濤地話她都聽到了,爹居然不是自己的親爹?這是她無論如何不能承受地結論,難道真是莫西北為了脫身,故意說出來的?但是,他說出來的時候,爹為什麼不否認?
慕容松濤也在等,直到他看見慕公子的手,重又落在了腰間的長劍上,他知道,慕公子已經不想等了。
「連雲!」慕容連雲仍在反覆地想著爹的話、莫西北的話,這幾天生活的變故實在太多了,先是家沒了,再是自己被東廠捕獲,接著是容容死了,然後爹又要殺她,最後是爹說她的未婚夫是奸細……她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在這幾天裡徹底地塌了,所有她愛的、她堅信的、她依靠的,統統背棄了她,此時,她就覺得自己似乎已經陷在了一片濃稠地黑暗中,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腦袋混亂成一團,完全整理不出思路,所以,當莫西北喊出她的名字時,她也只能茫然的抬起頭,看著莫西北衝過來,看著莫西北地劍擋在自己面前,看著爹每天擺弄的那把殘破地刀,那銹色地刀鋒,距離自己的眉間不過半寸。
騙人地,果然都是騙人的,慕容連雲想,原來爹是真的想殺自己,這十六年來,爹的愛是騙人的,爹的笑是騙人的,爹給她的一切都是騙人的,真好,都是欺騙,這個世界,全是欺騙。這樣想著,於是她笑了,因為她哭不出來,痛得麻木的心片片碎裂,只有一個念頭在催促她,毀掉手裡的東西,就是這東西,毀了她的一切,所以,她也要毀了它。莫西北方才雖然退開了,但是她的目光卻始終盯準了慕公子,她知道,這個人是在場的四個人中惟一的變數,果然,在看見慕公子撫摸兵器的動作後,她就衝向傻了一樣站在那裡的慕容連雲,堪堪擋住了慕容松濤劈過來的刀鋒。
這一刀,慕容松濤傾注了畢生功力,莫西北只覺得虎口辣辣的痛,一縷血順著手腕蜿蜒而下,很快就暈紅了她的衣袖,而心口湧起的一抹腥甜,這時也膩膩的直衝喉嚨,莫西北想,不知為什麼,碰到慕容連雲的事情,她總是受傷,真是……奇了,倒真像上輩子欠了債似的。
一切,事實上不過就發生在眨眼間,還沒等莫西北嚥下胸口這股血氣,慕容連雲已經瘋了一般的衝向山頭。
「給我!」慕容松濤自然抽刀就追了過去。
山頭下面是懸崖,構造和所有的山都沒有不同,只是這一帶地勢連綿起伏,懸崖究竟有多深,沒有人知道。
慕容連雲似乎是想帶著手裡的地圖跳崖,莫西北不是神仙,來不及每次都正好阻止她,不過幸好還來得及揀個石子,勉力彈出去,堪堪在崖邊彈中了慕容連雲的小腿,力道剛剛可以讓她腿一軟,趴在地上啃一臉泥巴。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慕容連雲驟然撲倒在崖邊,會讓受了傷、腿腳已經不利落,卻仍然躍起來撲過去的慕容松濤失了目標,連一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直接從慕容連雲頭上飛過,直直地摔落下去。
「爹!」慕容連雲像是忽然從噩夢中驚醒,猛的喊了一聲,居然爬起身。就也跟著往山崖下撲去。
「連雲!」莫西北非常佩服自己今天夜裡的反應能力,居然又被她趕上了,眼見慕容連雲跳下。她猛的向前一撲,好歹抓住了慕容連雲一隻腳。
「讓我死!」慕容連雲用力踢腿。莫西北剛剛把她的腿拖上來,就被她一腳踢在了正抱著山石固定兩個人身子地左臂上,她求死心切,這一腳踢得又狠又準,莫西北這條飽受摧殘的左臂是再也難以承受。立刻就光榮退役了。
哧溜一聲,兩個人猛的向下滑去,莫西北忍不住把眼睛一閉,她以前聽人說過,從二十樓上跳下去地人,都不是被摔死的而是被嚇死地,而她也一貫以為跳樓是最不可取的自殺方法,想不到自己雖然沒跳樓,卻要跳崖。這實在比跳樓還不如,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嚇死還是摔死,不過想來她馬上就知道了。只是這麼寶貴的經驗,卻沒有分享對象了。
「喂。如果你還沒死就快點先把你手上的人丟上去。這塊石頭不太穩。」半天沒有落地,莫西北小小的睜開眼睛。接著就聽人說了這麼一句,她連忙四下一看,她拖著慕容連雲仍然掛在山崖上,自己地腿卻被人拖住了,兩次跳崖,慕容連雲不知是暈了還是怎的,這會終於沒有動,大概估計了一下距離,她用力把手裡的人往崖上一丟。
手裡一輕之後,拖著她的慕公子開始向上拉她,一寸、兩寸,眼看著距離漆黑不見底的崖下越來越遠,莫西北的心一點一點的嚥回去,卻忽然聽見慕公子驚怒交加的說了聲:「你!」山石鬆動的聲音已經同時傳來,莫西北覺得身子一輕,人被迅速拉起,但是更快地,拉她的慕公子卻被一塊滾落的山石擊中,人幾乎是滾著,直往崖下落去。
伸手,絕對是下意識地動作,莫西北想,自己救人救出了習慣,只是慕公子卻不是慕容連雲,成年男子和成年女子的體重絕對是不一樣地,再想到這一點地時候,她已經不由自主的被拖了下去。
「笨死了!」耳邊,慕公子咬牙切齒地罵道,莫西北這回沒來得及閉眼,所以看到慕公子拉著自己,一邊已經把劍用力插向山石,以緩衝下降的力量。
她不敢裝死,也照葫蘆畫瓢,拔劍出來向石頭上用力的插,又滑落了十幾丈,兩個人的下落之勢終於緩了下來,事實上,是慕公子一劍奮力插進了山石中,然後兩個人就蕩鞦韆般的,掛在了崖上,不上不下。
「你猜下面還有多深?」莫西北往下瞄了一眼,天快亮了,山間霧氣濛濛,整個人如在雲端,然後她馬上發現自己又新添了一種毛病——恐高。
「你是在提醒我,把你扔下去,用你落地的聲音判斷下面還有多深嗎?」慕公子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當我什麼都沒說。」莫西北馬上閉嘴,她也想把自己的劍插進石縫,只是現在握劍的左手虛軟無力,她不敢亂動,生怕自己一動,慕公子真的鬆手,把自己扔下去。
兩個人就這麼掛在山石上,莫西北索性閉了眼睛,不看也不想,就當自己在練功。
良久,慕公子問:「現在知道怕了?」「知道有什麼用,也不能不怕了。」莫西北說。
「我拉不住你了。」慕公子歎道,「我掉下來也是因為你,我現在才鬆手,仁至義盡,你做鬼也別怪我。」
「我……」莫西北想說,只是她很快就忘記了自己想說什麼,因為她剛說出一個字,就感覺慕公子已經鬆開了手,整個身子失重般的墜下,她看著左手中的劍與山石劃出了一連串的火花,卻怎麼也阻攔不住自己墜落的勢頭,心裡一時空落落的,紅綠、慕容連雲,四樓的掌櫃,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從她的眼前閃過,最後是楚俊風的,那天,楚俊風說,「我肯」,他說他肯自帶乾糧,還每日給她準備一日三餐,然後跟著她,她去哪裡,他就去哪裡,莫西北恍惚的笑了,她以為她從未拿起,所以說不上放下,卻原來她已經拿起,並且沒有放下,只是……莫西北恨恨的想,楚俊風,他為什麼要那麼現實,他就不能再堅持一下下,很多時候,只要再堅持一下下,事情的結果,就不一樣了……
耳邊呼呼的風聲驟然停了,卻沒有預期中的痛苦,難道自己已經死了,在墜落的過程中被嚇死了?莫西北懊惱的想,其實從下落的時間判斷,剛剛慕公子鬆手把自己丟下來的地方,距離崖底應該已經不高了,雖然自己當時已經沒有力氣,且被恐高症折磨得四肢虛軟,不過如果自己不放棄,摔下來頂天也就是斷胳膊斷腿,怎麼也不會死。太可恨了,自己居然英年早逝,還是被嚇死的,可憐她的金礦、她每天賺大把銀兩的四樓,這下不知便宜誰了。
「我發現你對同伴缺少基本的信任。」忽然就有人在莫西北的頭頂上說話了,聲音還該死的有些耳熟。
「錯了,我從來都是信任同伴的,可是這裡沒有我的同伴。」莫西北遭到批評的第一反應是反駁,這是本能,因為她從小就號稱常有理,就是在任何事情上,她永遠是有道理的,正確不用說了,錯也有錯的道理,只是一睜開眼睛,她看見的卻是那在晨曦中仍然銀光閃閃的金屬面具,而面具的主人僅露出的一點薄唇此時正好說道:「既然我們不算同伴,那我也犯不著救你。」言罷,雙手一縮,莫西北連一聲驚叫也沒來得及發出,整個身體就和地面徹底的做了一次親密接觸,誰說山崖下通常有一層厚厚的柔軟的落葉?誰說落到崖下不死都能得到武功秘籍?莫西北只想說,這些統統是騙人的,山崖下實際上有很多尖銳的碎石子,大的小的都有,那種尖銳地程度。完全能把人硌得半天動不了一下。
「姓慕的,我和你有仇是不是?」被摔得腦袋裡空白了半天,莫西北在地上滾了滾。發現周圍還是硌人的石頭,這才顫抖著、痛苦地爬起來。
慕公子沒有出聲。只是背對著莫西北站著,有一會,他腳下的石子上忽然就被濺上了一滴濃稠地紅色液體。
莫西北正坐在地上揉著自己的頭,眼見著那殷紅的液體落在石子上發出了輕輕的「叮」聲,很快的。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
「喂!你怎麼了?」慕公子腳下地血跡在迅速擴大,莫西北匆忙站起來,手指輕輕搭在慕公子的手臂上,未及用力,眼前的人便猝然倒向她的懷中,一夜折騰,她同樣虛軟無力,受重後,只能重重的跪在地上。
「姓慕的。我確定,我和你有仇。」膝蓋和小腿疼痛鑽心,莫西北咬牙切齒。半天才緩過氣來,把壓在自己腿上的人用力推開。
慕公子的胸口。已經被他自己的鮮血濡濕了大片。他本來穿地是黑色的衣衫,只是此時那濃重的黑中。也隱隱透出了刺目地紅來,莫西北收回了後面的話,手乾脆利落地撕開他地衣衫,然後對著觸目驚心的傷口沉默。
慕公子地胸口橫亙著一道傷痕,不是特別深,從傷口的角度看,該是什麼人猝然偷襲留下的,從傷口周圍皮膚微微泛白的情況看,受傷應該在一個多時辰之前。
抬頭看了看太陽,初升的太陽紅艷圓潤,光線明亮卻不刺目,那麼,就是說,慕公子受傷該是兩個人墜崖之前。莫西北想起最後他們兩個人摔落時,慕公子曾驚怒交加的說了聲:「你!」當時情況太混亂,她什麼也沒有想,現在回憶,難道那時另有一個人也埋伏在山頭?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說他們昨天整晚的遭遇?
胡思亂想的過程中,她已經飛快的找出傷藥,慕公子受傷之初,就已經封住了傷口週遭的穴道,這就是他能拖到此時才暈倒的關鍵,莫西北的傷藥也不錯,厚厚的撒上去,傷口的血很快就止住了,現在惟一的問題是,沒有合適的繃帶。
撕自己的衣服明顯不是個好辦法,莫西北躊躇了一會,發現慕公子裡面的白布衣衫質量不錯,前面的染了血,洗洗才能用,不過後面的好像可以直接使用,於是立即用劍把他的衣裳割成兩片,用力抽出後背的一片撕成繃帶,固定傷口。
「我說,好歹救了你一命,你就不能稍微下手輕一點。」莫西北用力緊了緊繃帶,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慕公子居然就醒了。
「我不用點力,你也不能這麼快就醒。」慕公子戴的面具遮擋了他的幾乎整張臉,莫西北直到他開口說話,才發現人已經醒了,於是,只能訕訕的笑笑,見慕公子薄唇抿起,似乎不悅,於是隨便給自己找個理由,「你戴著面具,眼睛就露個縫,誰知道你醒了,算了,這回算我錯,但是要知道你醒了,我也能輕點的,不過說實話,你是不是長得特別難看,所以成天戴著面具?」
慕公子沒有回答她,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後迅速閉目,片刻後呼吸綿長,竟然是睡著了。
又坐了一會,覺得自己的體力雖然沒有完全恢復,但是精神好了很多,莫西北就站起來,開始在崖底四處查看,她清楚的記的慕容松濤昨夜先他們墜下來,只是不知道運氣如何,這個崖底四面環山,面積不大,雖然其中不少地方雜草叢生,但是也幾乎一目瞭然,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到處風吹草低,不見人影。
晚上莫西北支起架子,串了自己捕獲的野雞燒烤,慕公子也醒來,半支著身子坐在篝火邊。「我以前以為四樓的老闆是多麼精明的人物,沒想到昨天夜裡才發現,你蠢到極點,居然連命也不要的救別人,難為你當時怎麼想的。」莫西北全身貫注在吃上,慕公子閒來無聊,忍不住就譏諷起她來。
「我看你是烏鴉落在豬身上。」莫西北冷笑。
「怎麼講?」慕公子不解。
「看見別人黑,不知道自己更黑!」莫西北惡意的咬在黑上,斜了慕公子一眼道,「我救連雲,因為我有責任照顧她,我也沒求你救,你幹什麼多管閒事?」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誰稀罕救你,還不是慕容連雲拿了那張圖,我只想要那張圖而已。」慕公子嗤笑起來。
「哦,那圖呢?」莫西北點頭,猝不及防的發問。「……」慕公子想到圖仍在連雲身上,並且,連雲人此刻在山上,半天沒接上話。
烤雞的香味,很快就開始瀰散在空氣中,莫西北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般,在身上摸了摸,很快就眉開眼笑的從懷裡掏出一個不太大的小錦袋。
「你這是幹什麼?」冷眼瞧著莫西北打開錦袋,從裡面拿出若干個小紙包,開始把裡面的粉末小心的撒在烤野雞身上,慕公子有些奇怪,更多的是警惕。
「吃沒有調味的肉簡直就是一種折磨,幸好我有隨身攜帶調料分備用的習慣,你走運了。」莫西北得意的仰起下巴,她這些常備的調料粉派上用場的時候不多,這次機會難得呀。
「你……你還隨身帶這個?」慕公子的表情盡數掩蓋在面具下,只能聽出聲音有些好笑的無奈。
「民以食為天,讓自己吃好有什麼不對。」莫西北撒好調料,又小心的把紙包都包好,然後逐一裝到袋子裡,隨身帶好,這才撕下一條雞腿,單手舉到慕公子鼻子前一晃。
慕公子以為那是給自己的,只是莫西北剛才撒了那麼多不知道是什麼的粉末,這樣的東西,他卻是不吃的,正想拒絕,不想莫西北已經嗖的收回了手,一口就咬在了雞腿上,野雞此時正肥嫩,火候烤得也恰到好處,皮焦焦的,肉卻雪白,一口下去,略有冒油。
「你……」慕公子一時也不知道該說莫西北什麼好。
「我知道像你這樣臉都見不得人的傢伙一定很謹慎,加了料的雞你肯定是不吃的,我就不勉強你了,你千萬別和我客氣,更別勉強自己。這雞個頭不大,我一個人絕對能吃完。」說著,莫西北又咬了一大口。邊吃,自己還猶自發出小小的讚歎聲。猶如吃地是珍饈美味。
慕公子這才知道自己被奚落了,他自出生到如今,從未有人敢如此捉弄他,心裡一時惱怒,便不出聲。翻身背對著篝火躺下,這次他受傷不見得多重,但是失血過多,只坐一會已經覺得頭重腳輕,有心想賭氣去自己尋覓吃的,只是擔心自己走不出幾步會再暈倒,到時候更受恥笑,索性就躺著不動了。
莫西北痛快的將兩條雞腿、兩對翅膀並雞脖子統統消滅掉,她吃烤雞隻愛活肉。對於雞胸脯那樣大塊地白肉就不感興趣了。吃完舔舔手指,瞥見慕公子仍舊背對自己躺著,這才有些愧疚。不過也只是轉瞬間,喜歡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隨他吧。餓一天,明天就好了。
山崖下。感覺天黑得格外早,莫西北來回在四周溜了一圈,拾了些乾柴回來,就看不太陽地影子了,慕公子仍舊睡在原地,似乎動也沒動過,好在是夏天,山裡也不覺得冷,她樂得自顧自用乾柴鋪了個舖位,遠遠的睡到了火堆另一邊。
沒想到這一夜耳邊都沒有消停,蚊子、飛蛾輪番上陣,好容易挨到天亮,莫西北翻身起來,卻被躺在對面的人嚇了一跳。
慕公子的中衣早被她割下來撕成了布條充當繃帶,外衣破了又都是血,昨天也被她好心拿到溪水邊洗了,一直架在一邊晾著,衣裳倒是干了,不過因為此人昨天一直賭氣,莫西北也懶得理會,就沒給他拿過去。結果,此時落入莫西北眼中的,就是慕公子昨天還很白很漂亮結實地肩膀及整個後背,今天遍佈紅色的疙瘩,數目估計要細數好一陣子。
「喂,蚊子咬你你都不知道趕?」莫西北哭笑不得,幾步走過去抬腳就準備踢,不過想想還是收回了腿,蹲下來,用手指戳了慕公子的胳膊一下。
地上的人毫無反應,莫西北於是用手推了推,慕公子的皮膚觸手冰冷。
「喂!你怎麼了?」莫西北一愣,心沉了沉,順手輕輕一扳慕公子的身子,結果,眼前的男人就木偶般仰躺在了她面前。
抬手飛快的解開繃帶,莫西北長歎一聲,只想罵人,大概是昨天她包裹傷口太用力了,導致傷口的血確實止住了,但是周圍地皮膚卻因為不過血,此時有壞死的趨勢。處理傷口是莫西北最不在行的事情,於是她試圖將某人搖晃醒來自己處置,不過左晃右晃,人也是毫無反應,只在莫西北幾乎要放棄地時候,輕輕說了聲「水……」
幾片大樹葉折成小碗,莫西北端水回來又犯了愁,慕公子根本就不張嘴,他的面具又硬邦邦,手指伸過去,根本捏不開他地嘴,這水只能順著他地嘴角流到面具裡面,又順著面具流到髮際。
實際從權,莫西北想,她揭下這面具也是為了救人,只是,慕公子不以真面目示人必然有他自己的隱情,只希望他不要醒來,等自己把水給他灌下去,再順道看看他是不是發燒之後,就馬上給他戴回去好了。
這麼想,莫西北心裡雖然不安,但是手卻並沒有遲疑,輕觸那銀色地金屬面具,冰冷的觸感讓她心裡一激靈,指尖剛剛用上點力,不留神,慕公子的手猝然抬起,猛的就扣住了她的脈門。
「你確定想揭開這面具?」慕公子問,聲音毫無溫度。
「你醒了?」莫西北心頭火氣,另一隻手迅速地重重拍在慕公子肩上,皮膚和皮膚接觸,發出「啪」的一聲,「你醒了還裝死,水也不喝,裝死好玩嗎?」
「我說,你就不能下手輕一點?」慕公子沒料到莫西北的反應這樣獨特,趕緊鬆開了手,去摸自己的肩頭,五個指印已經腫了起來。
「既然沒事,就別巧使喚人,你的傷口惡化了,這是藥,你自己處理,要喝水,那邊有小溪,自己去喝個夠,我要去找吃的了。」莫西北也不知道自己的脾氣怎麼忽然就變得很暴躁,把樹葉子往地上一扔,小藥瓶往旁邊一拍,人就站起來,迅速走開。
山崖下,事實上也沒有太多可以吃的東西,走了半天,莫西北也只抓到了一隻野雞,找到幾個野果,略有失望的走回他們暫時的棲身之所,篝火的餘燼旁,卻沒有看見本該在此處的人。
「不會自己偷偷爬上去了吧?」莫西北咕噥了一句,只是自己都不信,一個受傷剛才還昏迷不醒的人,能馬上去爬幾十丈高的山崖,這樣想著,又往小溪的方向走了十幾步,繞過兩棵枝葉濃密的大樹,果然看到了一角黑色的衣衫,再向前幾步,莫西北笑了,衣衫的主人此時正散著一頭同樣烏黑的頭髮,蹲在小溪邊。
「你在照鏡子嗎?面具就有這麼好——」莫西北想說,面具有這麼好看,能值得看這麼長時間,只是,她的話卻在慕公子驟然回頭時,哽在了喉頭。
「很好,你是為數不多的,見到我這個樣子還沒有尖叫的人,不聒噪,很好。」慕公子手按在胸口,很慢的站起身,一步一步走過來,最後在距離莫西北五步遠左右的距離站定,眼神幽暗,似乎在等待什麼。
「通常我對太醜、太恐怖的東西反射都很慢。」莫西北點頭,盡量別開眼睛,因為眼前這張臉看著實在是太彆扭了,她從來就沒想過有人會把自己易容成青面獠牙的怪物,「那個……話說回來,我覺得,你還是帶你那張金屬面具看起來比較好。」
「是嗎?」慕公子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見莫西北反應平淡,也就有些意興闌珊,「這次出來得急,我就隨身帶了這個,金屬面具當然好,但是吃東西不太方便,還是這個軟,我只好將就一下了「那也隨你便。」莫西北點頭,實在不願意再多看眼前這人一眼,把手裡的野雞往他懷裡一扔,轉身囑咐,「把毛都拔掉。」
「我為什麼要做這個,我是救你才受傷的,這種事情本來就該你做。」慕公子一臉嫌惡,不等雞落入懷中,就趕緊一掌把雞拍開,只是動作太急牽動傷口,不免咳了兩聲。「因為你形象太差,影響市容,更影響我弄飯的胃口,」莫西北走開兩步,把手裡的水果在身上蹭了蹭,咬了一口,酸得眼睛瞇成一道縫,緩了好陣子才說,「你也可以不收拾那隻雞,但是今天我也不會去找別的吃的,如果你不怕餓。那請便,當然,如果你的傷好了可以自己去找吃的。也隨便。」
「你恩將仇報!」慕公子很惱怒,聲音提高了不少。
「你自己也說。你是為了地圖不是為了救我,那你對我有什麼恩?」莫西北把酸果子丟得遠遠地,滿臉得意的回頭一笑,然後愉快的走開,找地方睡覺去了。
正午地太陽暖暖的照在身上。莫西北躺在距離地面不高地一根粗樹枝上,心想要是能有張躺椅,這個時候就舒服了,不過沒有也沒關係,她可以想想。所以,雖然耳邊聽到細微的腳步聲,也只做不知,直到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癢癢的拂過臉頰,才猛的睜眼。
「鬼呀!」這回。她地嘴終於跟上了眼睛,因為就在自己躺的樹枝旁,此時掛著一個滿臉烏黑的人頭。一雙沒有黑眼仁的圓眼睛正慘白的盯著她。
莫西北從小就最是膽小,這時猝然受驚。一個翻身。就直接從樹枝上摔了下去,屁股著地。頓時摔得哎呦一聲。
「哈……」烏黑的人頭張嘴大笑,莫西北抬頭,這才看清,所謂的人頭就是慕公子的頭,他不知道何時又換了張面具戴著,這時正笑著把扣在眼睛上的東西拿下來,見莫西北半天沒站起來,不免聲音帶著得意道:「怎樣,說到整人,本公子未必輸給你。」
「你不是說,你就帶了一張面具嗎?」莫西北很無辜地問。
「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說你笨,還真是笨。」慕公子很得意的晃晃腦袋。
「不是我笨,是你太狡猾。」莫西北憤憤,用手支撐著身體想站起來,結果剛剛一動,就非常痛苦的停了下來,只呻吟了一聲,身子就栽倒在地上,縮成一團。
「別來這套,我不上你地當。」慕公子背著手站開幾步,見莫西北仍不起來,便說,「你喜歡在地上打滾就盡情的滾吧,雞我已經烤熟了,你不吃,我就全吃掉。」
「雞腿很香,你真地不吃?」想起昨天莫西北地種種,慕公子就有氣,此時也依樣畫葫蘆,撕了條雞腿,對著莫西北吃得香甜,只是,莫西北雖然不在地上滾了,卻也沒有起來,甚至沒有抬眼看他一眼。
「翅膀肉更香,嗯嗯,骨頭都酥了,」於是,他又撕了條雞翅膀。莫西北一動不動,仍舊蜷縮在地上。
「真的摔傷了?」慕公子終於忍不住站起來,按著胸口緩慢地走過去,低頭一看,莫西北半埋在手臂下的額頭,細密的一層汗珠,這才想到方才莫西北摔下來的樹枝和地面很有些距離,怕是摔重了,心裡有些懊惱,忙蹲下來去扶她。
因著受傷,彎腰就很不便,他堪堪俯下身,莫西北卻動了,腳似乎很不「小心」的一伸,正踢在他腳踝的穴道上,一陣酸麻,身子就不由自主的軟了下來,莫西北早一個翻身閃開,留下他一頭紮在了土中。
「你說的對,說到整人,我們誰也未必輸給誰。」莫西北站在一旁,拍拍衣裳上面滾的土,「所以這次,算扯平了。」
慕公子慢慢的翻過身,他的衣衫在受傷的時候就被刮破了,這時也不過勉強掛在身上,翻身便露出了胸口包裹的傷口,本來重新處理後,血已經止住了,此時一摔,傷口又撕扯開來,眼見著,鮮血就自體內湧出,一片刺目的紅,迅速暈開。
「慘了,你的傷口又裂開了。」這回輪到莫西北後悔,她帶的傷藥並不多,偏偏慕公子身上的傷口面積很大,這樣傷勢反覆,他們要什麼時候才能爬出去?她都不敢想像,山上的慕容連雲如果一心求死,這會已經死過幾回了。
「勞駕,我把藥放在那邊了。」慕公子唇色慘白,此時輕聲開口,手指微微向昨夜他睡過的地方一指。
莫西北趕緊乖乖去拿藥,瓶中的藥所剩無幾,拿回來就趕緊遞過去,只是慕公子的手一直在顫抖,她站開一步,他居然無法抓到瓶子。
「你還好吧?」歎了口氣,莫西北只得蹲下來,靠近一些又把瓶子遞過去。「我確實不太好。」慕公子點頭,抬手去接藥瓶,卻在下一刻猛然握住莫西北的手腕,手一用力,硬生生把她拉入了懷中。
莫西北早有防備,手肘一支,就撞向他的傷處,耳聽慕公子悶哼了一聲,知道自己撞的位置不差,正準備推開他,卻不想眼前的世界翻天覆地,只一個眨眼的功夫,她自己就被按在地上,而慕公子沉重的身體,居然覆了上來。
「拿命來玩,很有趣嗎?」慕公子奇怪的臉距離她的鼻子只有幾公分,眼神烏黑,深沉如海,完全看不出他要做什麼,於是莫西北也不掙扎。男女在體力上的差異客觀存在,她不認為自己能馬上掙脫開,何況,要對付一個受傷,而且傷得不輕的男人,還有很多辦法可以使用。
「你忘了,我和你不一樣,我每天都是拿命來玩的。」慕公子聲音仍然很輕,「何況,對付你這種頑劣的人,沒有什麼比這樣更有效。」
「可惜了,」莫西北微微搖頭歎了口氣。
「別再玩花樣了,我怎樣也不會再上當。」慕公子也跟著搖了搖頭,嘴角向上翹起,正如他說的,這中古怪的面具比金屬面具柔軟,完全不影響人表情的傳達。
「我不想玩花樣,我就說一句事實,」莫西北笑了,眼神晶亮,笑容顯得有些甜意,「如果你能換一張傾國傾城點的面具,我並不太介意用這樣的姿勢仰望。」
「你?」慕公子被噎了一下,正想說什麼,卻忽然停住,與此同時,莫西北也聽到了草叢中有什麼聲音傳來,那聲音,分明就是人的腳步聲。
腳步聲並不是一個人的,距離這裡還很有段距離,不過聽落地聲音的深淺,倒不像練武之人。
「喂,來人了,你還不起來。」莫西北口氣有些惡劣,這是她生氣的前兆。
「還說,剛才那麼用力的撞我,傷口又被你撞裂了,這會說起來就能起來嗎?」慕公子動了動,莫西北剛覺得身上的重量一輕,下一刻,此君就又壓了下來,這一起一落,莫西北只覺得被重物壓得透不過氣來,滿眼都是小星星。
「爹,你看,那有兩個妖精在打仗。」於是,在他們各自喘氣時,一個很稚嫩的聲音傳了過來。
「虎子,別瞎說,青天白日,哪裡又妖精。」一個男人的聲音也傳來,聽口音,也該是當地人,一邊說,就一邊走了過來。「把你的臉藏起來,省得嚇到人。」莫西北深吸口氣,不管不顧的一把把慕公子掀翻到一邊,急忙在草叢中站起,走過來的男人不堤防草地裡真有人在,倒被唬了一跳。
「你是什麼人?」男人退後兩步,手裡握柴刀的手指下意識的緊了緊,有些防備的看著眼前這個長相清俊卻一身狼藉的少年。這位大哥,您別誤會,我是過路的人,前幾天進山,因為迷了路,又遇到歹人,被追趕中就跑到了這裡,還請問大哥,這裡是什麼地方?」莫西北一邊讓自己的笑容和善些,看起來很無害,一邊把身旁慕公子剛抬起的腦袋往下用力的按,生怕那怪物的面具嚇跑眼前這個好容易出現地山民。
「這裡叫野狼凹,過去時常有野狼出沒的。不過這幾年山裡的獵戶圍捕過幾次,狼少多了,你沒遇上。也是幸運了。」男人說著,一邊也看向莫西北身後。莫西北訕笑著用手再去按,卻按了個空,聽見背後地響動,再看對面的男人忽然變得瞠目結舌,還以為是慕公子地面具嚇壞了他。連忙說,「我這位朋友受了傷,他好開點小玩笑……」一邊連忙回頭準備補救。
慕公子此時已經支撐著站到了她身後,正微微低頭,用一隻手撥開額前的亂髮,手指過處,露出額頭肌膚如玉,向下看,手指移開。一雙鳳眼再無遮擋,此時目光上移間,光華流轉間。竟是邪魅十足,見到莫西北看得有點發呆。高挺鼻樑下微薄的嘴唇便扯出了一抹略有嘲諷的笑意。如刀削般線條流暢的下巴一抬,輕聲說:「看你地反應。這張臉該是比較符合你的要求了?」
莫西北搖頭,迅速轉頭看向有些發呆的父子倆,問道:「我這位朋友傷勢嚴重,能不能帶我們先離開這裡?」
「哦!」男孩先回過神,連忙點點頭說:「我們家就住在那邊山下,離這邊不太遠,兩個哥哥可以先在我家休息一下,」說完後扯了扯自己爹的衣角,雖然盡量放小了聲音,但是畢竟是山裡孩子天真淳樸,連遮掩也不用,就說:「爹,後面那個哥哥好美呀,你說他是不是戲文裡唱的女扮男裝。」
「哈哈……」莫西北撐不住,頓時笑得前仰後合,半天才招手叫小男孩過來,摸摸他的腦袋說,「小朋友,你可真聰明,今年幾歲了?」
「我不是小朋友,我今年十歲了,爹說,再過兩年就要給我娶媳婦了,我也要和哥哥一樣,娶這麼漂亮的媳婦。」小男孩卻似不滿意莫西北摸他腦袋的動作,退開一步,撅起小嘴。
「難得,你小小年紀,就這麼有志向。」莫西北狂笑,腰都笑得彎了下去,直到一條手臂突兀的自身後探出,扶住她地腰身,用力將她拉起。
「恭喜你,這張面具確實太精彩了。」莫西北一邊推環上腰的那隻大手,一邊讚美,「回頭你不用了,把這張面具送給我吧,這樣美的臉蛋,太值得收藏了。」
「哼!」回答她地是一聲冷哼,接著,慕公子的大手一扯,居然迅速上抬,一下搭在了莫西北地肩上,然後,莫西北聽到一個冷冰冰卻故意放得嬌柔地聲音說,「既然相公這麼喜歡,就扶奴家一把吧。」
幸好那對父子已經各自背起柴火和藥籃子當先開道了,莫西北想,不然就慕公子這個姿態聲音,準把人家嚇跑,抬腳有心狠狠的踩他一腳,脖子上卻被勒得一緊,慕公子仍舊用很輕地聲音說,「如果你不打算背我出去,就別動歪腦筋。」
山路崎嶇,莫西北想起自己聽過的順口溜,叫望山跑死馬,孩子所說的一會就到,卻足足走了兩個時辰,直到日暮,才遠遠看到一個炊煙飄渺的小山村,又往前走了一程,一群孩子在嬉戲玩耍,看到小男孩虎子都熱情的招呼他一起。
「回家要煮飯了,晚上玩吧。」虎子只是搖頭。
虎子的家住在村東頭,一間茅舍,一個農婦正在門口劈著柴禾,瞧見丈夫兒子回來,忙站起身迎了過來,男人簡單說了經過,農婦就熱情的帶了他們進到屋中。
「我們小門小戶,也沒有房間,二位就睡在這邊,我讓我媳婦回娘家先住幾晚,我和虎子睡那邊好了。」男人指著屋裡僅有的一鋪炕說。
「怎麼好這樣麻煩,」莫西北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連忙想反對。
「這位大哥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就這樣吧,打擾了。」慕公子卻攔住莫西北,同時又小聲對她說,「我的胸口火辣辣的,你一會快點幫我看看。」
莫西北抬頭見他眼神渙散,唇色慘白,也知道他的傷不能再拖,本來這人心狠手辣,死活與她無關,可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失血過多就這麼死了,莫西北歎氣,感慨自己真是個好人。扶了慕公子躺好,就趕緊去打水。農婦瞧見慕公子受傷,也找來了一團家裡織的粗布,料子粗糙了些,不過勝在乾淨。
處理完慕公子的傷口,莫西北在身上找了找。她進東廠本沒計劃久呆,因此隨身攜帶的銀兩有限,何況在東廠大營暫住時,大部分都打賞給了黃錦身邊那個小太監,此時居然一文不名。慕公子地衣裳她脫了兩回了,裡面有什麼沒有什麼,她比他更清楚,居然也是個沒錢的。翻找了一圈,她也只找到了脖子上掛的小金麒麟。金麒麟個頭不大,並不值錢,但是做工精巧。是她走遍了江南地金店,找最好的師傅。按她最喜歡地式樣專門打造的。其實金麒麟是一對的。一大一小,大的她掛在自己的睡床上。小地隨身攜帶,只是此時,再不捨也要拿出來了。
得了金麒麟,農婦很不好意思,當即就去鄰家借了只正生蛋的老母雞,濃濃的燉了一鍋湯來,慕公子連番折騰,傷口有些惡化,到了晚上發起熱來,山上缺醫少藥,雖然農婦家有些自己採來曬乾的草藥,只是不知藥性,莫西北也不敢輕易嘗試,最後也就煎了薑湯,給慕公子發汗。
山裡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晚飯過後煎好薑湯,男人就將媳婦送到了不遠處自己的丈人家,回來後也不過招呼兒子一聲,兩個人臉腳都不洗,外衣一脫,就躺在了炕上,片刻後,鼾聲大作。
莫西北原準備到屋頂去睡一夜,偏偏山裡晴雨不定,她躺了不過片刻,外面就下起了大雨,被迫進屋來,桐油燈一熄,屋裡除了一鋪炕能坐人外,居然再沒有可坐之處。
「你在這裡睡會吧,明天我好點,咱們就找路出去。」慕公子並沒有睡著,常年的習慣讓他在任何一個陌生的地方都難以入眠,眼見莫西北站在地上,身子便向那對父子身邊又挪了挪,指了指另一邊空出的地方。
「我最怕睡炕,硌死人了。」莫西北搖頭不肯。
「土地上我看你睡得也不錯,」慕公子冷哼,「我知道你想什麼,我已經點了他們的穴道,不到天亮他們醒不了,至於我,哼哼,我地傷你也看到了,一條命不過剩下半條,有賊心也沒力氣,何況,看著你的樣子,就連賊心也起不了。」
莫西北白了慕公子一眼,想想站上一夜實在是可怕,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推脫就是矯情了,當下也就磨蹭的爬上炕,連靴子也不脫,緊貼著自己這側地牆一躺,這戶農家的土炕並不寬綽,不過睡四五個人還是可以地,慕公子又向外側挪了挪,與莫西北保持了半尺地距離,再不出聲。
第二日大雨居然未停,男人出去打聽了一下,發現出村的必經之路昨夜已經被山洪衝斷了,若是平時,這樣一道溝壑道未必難得住莫西北兩人,只是如今,他們只能暫時留住在虎子家。
「喂,起來吃藥。」莫西北端著藥碗對慕公子說,她帶地傷藥用完後,虎子的娘找來了他們常用的外傷藥材,居然效果不錯。
「我沒有名字嗎?怎麼總這麼叫我?」幾天後,被暫時稱呼為「喂!」的人生氣了。
「我總不能總叫你慕公子吧,我又不是你的使喚人。」莫西北不理睬這種抗議,直接一捏慕公子的鼻子,就要強行灌藥。
「我自己喝。」慕公子連忙掙脫魔掌爬起來,自從住在這裡的第二天,他被莫西北強行灌了一次藥,咳了半個時辰後,他對莫西北的話再不敢怠慢,因為知道眼前這人手黑心也黑,對他絕對不會有一絲客氣。「那省事了,快喝,一會我好教虎子認字。」莫西北樂得清閒。
「以後叫我的名字吧,我叫做非難。」喝完藥,慕公子忽然說。
「慕非難?」莫西北重複了一次,忽然問,「我一直想問你,你姓慕,我隱約記得,慕姓出自鮮卑族,原本也是姓慕容的,是後來人們拆分了慕容兩字,於是有人姓慕,有人姓容,連雲偏巧姓慕容,你們五百年前會不是本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