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8章

  第十六章安置

  回到通縣後,莫西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去看三兒,小姑娘安安穩穩的睡在床上,陪伴她的丫鬟都說,今天一天,三兒都乖乖的,和平時並無不同。

  「這個孩子很不簡單,她才多大年紀,倒睡得著。」楚俊風說。

  「是呀,外面殺聲震天,丫鬟都坐臥不寧,她反而睡得安穩,還真是有夠沒心沒肺了。」莫西北有同感,只是不動聲色,轉身到了大廳。

  她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叫休問來,聯合城內的富戶,各家拿出一些銀兩,幫助安置這次死難者留下的家眷。其實通縣富戶不多,莫西北也叮囑休問,遊說其他富戶,讓他們各自盡力就好,大項的銀子,並不必指望。

  「這些人都是為通縣而死,為什麼大筆的銀兩反而是我們出?既然是我們出,又為什麼還要拉上其他人家,不讓百姓乾脆感激我們?」休問話很少,聽了莫西北的吩咐,轉身就出去了,倒是梅兒一直在旁,十分的不解。

  「梅兒,你問題真多,以前一定是個問號姑娘。」莫西北一笑,只自顧自的喝茶,並不想多說的樣子。

  「楚大俠?」梅兒認識莫西北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也明白,有些事,莫西北不願意說,她怎麼問也是白費,但是不問,心裡畢竟癢癢的,像有什麼,一下一下撓著心肝,坐立不安。

  「我想,西北是不想鋒芒太露,將來招惹麻煩,畢竟這次死的人不少,難免有人借此生事。本來鄉勇就是我們組織的,如今再由我們單獨出面撫恤,怕有心人說是倭寇本來就是衝我們來的。他們不過是代我們受過。」楚俊風見莫西北一副於己無關的樣子,只得回答。

  「我們才來幾天。倭寇可是這些年就時時來滋擾地,怎麼能怪到我們頭上。」梅兒一聽,有些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咱們幫他們,怎麼聽你一說。反而是幫錯了呢?」

  楚俊風沒出聲,倒是莫西北撐不住笑了,「我的大小姐,這年頭人心不古地事情多了,我也就是做生意習慣了,總想防一手,你也不用想太多,不善良的人永遠只是很少地幾個,外面大部分人還都是好人的。」

  「我知道呀。我遇到的,休問了,你了。楚大俠了,都是好人。」梅兒點頭。很多事情她從來不去多想。因為休問說,他會全部替她去想。那麼,只要跟在休問身邊就好了,他做的事情,永遠的對地,他信賴的朋友,永遠是可以信賴的,想到這裡,她搖搖頭,將滿腦子聚合起來的問號甩掉,「我只要知道你們都是好人就足夠了,你們忙活了一天,都這個時辰了,一定還沒吃飯吧,我去廚房幫你們準備一些。」

  「好梅兒,就等你這句話呢。」莫西北拍拍早就唱空城計的肚子,連連點頭。

  到梅兒走遠,楚俊風才微歎的說道,「休問雖然話少,但過去總讓人覺得他很憂鬱,似乎滿腹的心事,現在不想,倒娶了這樣一位無憂無慮的夫人,我瞧著他整個人都開朗了,再聽他的琴聲,也有一種滿天雲彩散盡地溫暖愜意,人生的因緣際會,果然妙到極點。」

  「我小時候聽過一個最俗也最有道理的比喻,說是一把鑰匙開一把鎖,他們大概就是這樣了,月下老人紅繩系足,任憑是相隔千里,身份懸殊,總是要到一起地。」莫西北也歎了聲,心思悠然飄遠。

  那麼你呢?你的姻緣在哪裡?楚俊風在心裡問,只是瞧著莫西北漸漸地心不在焉,唯有苦笑,他原本是有機會地,只是……算了,昨日之日譬如昨日死吧,只有這樣想,人才能坦然的面對今天和明天,「今後,你有什麼打算。」隔了一會,他問。

  「還沒想到,也許,四處走走看看吧。」莫西北回過神來,輕輕聳聳肩,「我不太喜歡在一個地方呆得太久,總是忍不住想換個地方,這大概是個惡習。」

  「四處走走好呀,可以吃到很多美味,我也想四處走走呢。」楚俊風點點頭,「你想好要往哪個方向走了嗎?也許我們可以同路,做個遊伴。」

  「京城呀,京城是個好地方,我還真沒玩夠。」莫西北眨眨眼,說得很隨意。

  「你……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京城去了。」楚俊風一愣,只是隨即也猜到,「你覺得,這次地倭寇來襲,和京城有關?」「也許吧,我只是覺得,似乎有人故意在我身邊設置了很多麻煩,想拖住我留在這裡不走開。」手指輕輕在臉上拍了拍,莫西北說,「我實在想不明白,我有何德何能,值得有人在我身上費這麼大的心思,不過做戲做足全套,他要演,我也沒道理不看下去,不過這裡看戲,位置太偏,想來想去,還是京城好,熱鬧,人多,位置也好「西北,你從前給人的感覺總是對什麼都看得很淡,一副不想管閒事的樣子……」楚俊風皺了皺眉頭,京城,京城裡,那人如今,大概是……

  「結果熟悉之後,你發現,其實,我這個人很好事。」莫西北搶了一句,一時也很感慨。「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時候很矛盾,只是這次出來時間長了,才想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時候多,我不想操控別人,可也不喜歡被人操控的感覺,有時候,事情無外乎就是這樣,我所求的,也不過是一個痛快的了結。」

  「好,我們就去京城,找個痛快的了結。」楚俊風看著莫西北,眼前的女子依舊是運河上的衣袂翩翩,顧盼神飛,只是有些東西也在變化,逐漸在她的眼底沉澱為堅毅和勇氣,他過去一直認為,這種沉澱是不會出現在一個年輕女子身上的,但是,莫西北就是這樣的人,她總有辦法讓他刮目相看。

  「你要和我一起去?」倒是莫西北驚訝了。

  「和你作個伴,京城我來去的次數多了,也沒真正靜下心來玩賞過,怎麼,不歡迎?」楚俊風故意皺緊眉頭,苦著臉說,「我這麼面目可憎,不能入目嗎?」

  第十七章重返京城

  莫西北離開通縣時,儘管時序入秋,江南卻仍是一片暑熱濃重,走之前她沒有任何表示,甚至連行李也沒有整理,是以,當梅兒備好早餐卻遲遲不見她起身時,推開半掩的房門,只找到書信一封。

  信上並沒有寫她要去什麼地方,只是說明將通縣的一切留給了休問夫婦,祝福他們白首偕老,能在這裡過一些平靜的生活。看著信,休問久久不語,梅兒著急,要去找楚俊風商量,這才發現,在這個清晨,不辭而別的,並不只是莫西北。

  事實上,莫西北出門的時候還是半夜,這天夜裡難得有很清爽的涼風,她睡不找,擺弄著跌打酒的瓶子,這個瓶子她摸索的次數太多了,終於不小心把蓋子碰了下來,於是,蓋子內側刻著的字,讓她驟然動了馬上去京城的念頭。

  蓋子內的字,是京城一家同心堂藥鋪的標記。

  莫西北可不認為,這瓶跌打酒是慕非難上次離京時隨身攜帶,歷經爆炸等等事件後,仍保存完好的東西。而她在江南已經生活多年,素來知道,跌打酒這種大眾的藥酒,不少百姓都是自己調配,藥鋪也售價低廉,絕對不會有商家願意千里迢迢從京城運這個到江南來售賣,那得賠死。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應該是,慕非難這幾個月中,應該已經往返過京城,而他半夜跑來丟下這瓶跌打酒,很可能是在傳遞給她這個重要的信息。

  想到的事情,馬上就應該做到,何況外面有清風,更有一輪清澈皎潔的明月為伴。

  莫西北對生活要求較奢侈,雖然住了一年左右,但是屋子已經添了無數的東西,她也懶得收拾,因為舒適的家還刻意再找再佈置,她需要的,也不過是幾身替換的衣裳,當然,還有銀子。

  走的時候,她有心不叫楚俊風的,不過一想明天早晨他也會知道,到時候,自己也未必躲得開他,不如乾脆同行。

  就這樣,兩個人一路疾馳,飛騎入京。

  金秋時節,此時的京城處處是風景。而最美的,莫過於香山紅葉。

  莫西北抵達京郊後,不急入城,反而在香山附近的一個村落裡暫時租住到一間民房,悠哉游哉的每日進山去賞紅葉。

  楚俊風不明白莫西北路上趕得那樣急,為什麼到了京城,反而不入,只是莫西北總有自己的打算,就如同他一樣。

  於是,每天莫西北上山賞紅葉,他就換上粗布衣衫,進京城去。

  京城依舊繁華熱鬧如平日,原來莫西北的春風如意樓居然也在照常做生意,全然不似曾經無聲無息關閉過的樣子。楚俊風留意了幾天,不少春風如意樓的舊人仍在,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消失又出現的。只是少了莫西北的春風如意樓,到底不再有過去的灑脫大氣,門口站了不少濃妝艷抹的女子,招攬著客人,銷金窟依舊是銷金窟,只是,味道不同了。

  楚俊風很快就打聽到,春風如意樓如今當家主事的人非常神秘,就是掌櫃,也很少能見到當家人,普通夥計,根本就連老闆是男是女,是長是扁都不知道。而最近半年,京城裡的達官顯貴們來這裡的次數卻越發的頻繁,私底下百姓都說,是在是春風如意樓裡的姑娘太美了,不僅美,而且才藝雙全,把京官家裡的黃臉婆們統統比下去了,如此的溫柔鄉,想不留人都困難。

  當然,楚俊風也打聽到了田心的下落。

  據說,他因為有功,已經被皇帝破格提拔,成了吏部的一名侍郎,只是具體是什麼功勞,還真沒有人能說清楚。老百姓唯一能說清楚的,就是這位少年吏部侍郎鮮衣怒馬,出入皇城,漸漸在朝堂上為皇帝倚重,雖然官職距離尚書還差一些,但是,已經隱隱有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架勢。

  而事實上,半年多以前,年輕的嘉靖皇帝就已經很少上朝了,朝廷中的事情,每天只由幾名親信大臣進宮匯報,而這不多的能面聖的人中,赫然就有田心在內。

  第十八章宮闈秘聞

  打聽到了這些消息後,楚俊風就一直在思量,要在什麼時候告訴莫西北,又要怎麼對她說起這些她最討厭的宮廷和政治。

  宮廷和政治,都是莫西北討厭的,雖然她從來沒有說起過,但是楚俊風猜想,在莫西北身上,一定是有一段早已不為人知的故事的,否則,作為老興王的女兒,當今皇上的嫡親妹妹,又如何會流落江湖呢不過有些事情,莫西北不說,他也不願意去探究,過去的事情就是過去了,這也是他這一年中剛剛想明白的道理,昨日之日,最好就是隨風散去。只是,如今莫西北對皇上和太后,還有幾分情面,畢竟是血濃於水,她會關心還是不關心,這才是讓他猶豫的原因。

  「這幾天,你在京城都打聽到什麼了?」倒不曾想,最先打破沉默的,反而是莫西北。

  「你的春風如意樓又開張了。」楚俊風不暇思索的答了一句。

  「春風如意樓我當作嫁妝給了紅綠,這個你知道,那裡不算是我的了。」莫西北渾不在意,笑了笑說,「不過上次樓裡的人都神秘的消失了,我後來查過,不是宮裡動的手,人也不知道都被弄到什麼地方去了,能再開業,算是新聞一樁,怎樣,裡面現在都是什麼人?」

  「我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大部分,應該還是原來樓裡的人。」楚俊風想了想說,「只是如今春風如意樓被糟蹋的不成樣子,感覺上,也和那些煙花柳巷不相上下了。我側面打聽過,如今店內的掌櫃和夥計。都說不清老闆的來歷和樣貌,甚至不清楚老闆究竟住在什麼地方,這也算一樁奇聞吧?」

  「大概是吧。」莫西北點點頭。想了想才說,「還有別地嗎?」

  「有是有。還可能是更壞的消息。」楚俊風苦笑了一下,才慢慢說,「田心入朝,一年不到的時間,平步青雲。已經官至吏部侍郎了。京城地人都說他聖眷正隆,陞遷指日可待。」「你的小書僮都有這樣安邦定國地才能,你應該高興才是,怎麼反而說這是壞消息?」莫西北似笑非笑,眨眨眼睛,語調雖然正常,但楚俊風卻覺得,莫西北絕對不是無意提起這個話頭的,當時只覺得心裡一陣翻江倒海。淡淡的苦澀湧出,嘴裡一陣的發乾。

  「紅綠怎麼樣,有她的消息嗎?」楚俊風地表情盡數落入莫西北的眼中。隔了一會,她才長歎出聲。「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我是在是看走了眼了。也不知道紅綠怎樣,我是不是害了她呢?」

  「田心的府第戒備森嚴,我試過幾次,白天是根本不可能進入的,除非是晚上去看看。」楚俊風搖搖頭,「我擔心你這邊的情形,沒有等到晚上,改天去探探就知道了。」「很不必你去。」莫西北卻搖頭,「你和田心一場主僕,他瞭解你可能更甚於你自己瞭解自己,夜探恐怕不安全,所以探望紅綠的事情,還是我自己做就好了,也不急在這幾天,她若是……」話到這裡,莫西北停了一會才又接著說,「她若是出事了,也早該出事,一年多了,但願她平平安安的。」

  「田心對紅綠……應該不會怎樣。」楚俊風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莫西北,因為他同樣看走了眼,這麼多年,他竟然不知道,田心是怎樣的一個人,這不能不讓他充滿了挫敗感。

  「事情已經這樣了,再想什麼也沒有用,互相埋怨更是沒有。你打聽到地說完了,那麼你想不想聽聽,我都打聽到了什麼?」莫西北一掌不輕不重的拍在桌子上,起身走到窗口,太陽已經西斜,此時不過比香山上一些樹木略高一點點。

  「我就知道你沒有閒著,怎樣,打聽到了什麼?」楚俊風起身,站到莫西北身邊,同她一起看向外面。

  「嫻貴妃,哦,就是慕容連雲,生了一個兒子,據說,最近不少朝中的大臣都聯名遞上了折子,請皇帝立這個才幾個月地孩子為太子。」莫西北說著,側頭看了楚俊風一眼,「皇帝立儲,講究的是立嫡、立長、立賢,這個孩子雖然是長子,但是並非嫡子,皇帝皇后都年輕,將來未必不會生育子女,這事如今有太后擋著,懸而未定。」

  「你還是很關心朝廷情況地。」楚俊風點點頭,立儲這種事情,市井間百姓不得而知,若不是用心向特定地人打探,是不會有結果的,這至少說明了莫西北地態度,於是他說,「其實剛剛我沒有說完,我除了看到春風如意樓開張以及田心當官之外,還聽說,皇上已經數月不朝了,一應大事小情,都有六部處理,再報請他批准。」

  「聽說皇帝如今沉迷於煉丹修仙之術,宮裡請來了兩個人,每日裡就是和皇上一起靜坐煉丹,看來這話不假。」莫西北點頭,看楚俊風露出疑惑的表情,笑了起來,半天才說,「你一定是想知道,這些宮闈秘聞,我是如何打聽到了,進而想,我這麼記掛我名義上的母親和哥哥,一定是對她們親情難以了斷,是不是?」

  楚俊風沒有回答,乾脆來了個默認。

  「其實香山的紅葉雖然美,但是這裡更吸引人的地方,還在於這裡有一片面積很大的太監墳。這幾天,正有人來這裡為自己選個好地方,不過是花點銀子,沒什麼打聽不到。」莫西北笑得頗有幾分得意,「其實這些宮闈秘聞,我本來是不感興趣的,不過有些巧合,來得是在太過有趣,就像是看戲,我最討厭看戲,但若是看戲時對戲台全然不理會,又覺得有些對不起台上賣力演出的人,

  「那麼,你整理出了什麼思路?」楚俊風聽莫西北的比喻有趣,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還沒有,我又不是幹活的機器,忙什麼。」莫西北回答得理直氣壯。

  「那麼,誰演戲,誰看戲,總能分辨出來吧?」楚俊風對莫西北的懶惰無可奈何,只得搖頭。

  「我們看他們的時候,我們是看客她們是演員,同樣,她們看我們的時候,我們也是演員。」莫西北含糊的說,「沒有一概而論的,何況我對她們要演什麼並不感興趣,我只想求得我自己滿意的答案就好了。」

  莫西北滿意的答案,無外乎就是慕非難,楚俊風轉身走開,不想去面對這樣注定傷人的話題,只在沉默了一會後才說,「西北,你就不怕,有時候,不管你是怎樣希望的,事情總還會按照既定的軌道前進,你想獨善其身,別人卻未必能懂你的意思,還可能以為你是故意的欲擒故縱呢。」

  「隨便他們怎樣想吧,我控制不了別人的想法,我只希望,這裡的事情能盡快瞭解,然後,我能夠遠遠的離開京城,去一邊吃一邊玩樂。」莫西北聳聳肩,正待再說別的,卻忽然眉頭一皺。

  幾乎與此同時,楚俊風也生生打住的話頭,側耳細聽,窗外十幾丈之外,有布料在風中飄蕩的細微聲音傳來。

《風傾城之莫西北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