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公子,您誤會了,我家少爺不是這個意思,哎,我剛才說的,我說的,算了,小人不大會說話,公子別見怪才是,我家少爺受了傷,您好歹別這個時辰趕我們。」田心看看自己家臉色鐵青的少爺,再看臉色同樣很壞的莫西北,眼睛急不可差的微微一轉,不等人瞧見,就迅速把頭壓得低低的,語氣裡滿是愧疚。
「我怎麼知道,你們大老遠跑到河南府想要做什麼,總之,現在做什麼都和我無關,識相就自己走,要不然,別怪我扔你們下去。」莫西北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發這樣大的脾氣,冷硬的丟下這句話,轉身往出走,方才船裡鬧出那麼大的動靜,雖然她已經吩咐過所有人,夜裡無論聽到什麼也不要出來,但是心裡還是不太放心,幾步走到紅綠艙前,拍了拍門,叫聲紅綠,馬上就聽到了裡面的回應時,這才鬆了口氣。
船裡自己的人都沒有受傷,莫西北回到房間的時候,發現楚俊風已經走了,剛才打鬥中撞翻的桌椅都歸了位,就連盒子裡的圍棋,也被一顆顆揀了回來,棋盤上,甚至已經恢復了那天她自己同自己下了一半的五子棋的格局。
她是不耐煩下圍棋的,覺得其間的殺伐攻守太保守含蓄,不如五子棋直接有趣,不過她不相信楚俊風也會玩五子棋,只看過一眼棋盤的形勢,就能照樣擺出來,真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可以這樣有心。
幔帳上濺上了許多點細密的血珠,看到它們,就彷彿又看到了剛剛的一幕,莫西北皺眉,一把扯了下來,嚇了隨後進來的紅綠一大跳。
「髒了我拿去洗洗,」蹲下看了看招惹到自己主子的東西,上面的血點子也馬上引起了紅綠的注意。
「不用了,幔帳這麼多,不差這一副,拿去丟掉吧。」莫西北揉了揉頭,把自己叫人精心縫製的床罩也揭了下去,叫紅綠一起拿出去丟掉。
自稱「慕容連雲」的少女居然就回來了,帶著她的兩個隨從,見到莫西北好好的站在一旁,還很驚訝的問:「你怎麼起來了,你不是被天蠶絲捆著麼?」
「是呀,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就起來了,但是我知道,你會怎麼倒下。」莫西北笑了,爽快而猙獰。下一刻,她的手極快的伸出,一把捉住」慕容連雲」的手腕,猛一用力,已經聽到少女「啊!」的一聲痛呼。
那兩個隨從早已戒備,但也沒料到一個普通的生意人能有這樣的身手,再要救下「慕容連雲」已是晚了。
一擊得手,莫西北拖著「慕容連雲」退開幾步,然後說,「不想她有事,就乖乖的站著,自己點自己的穴道。」能少做一件事情的時候,莫西北是絕對不肯多出一份力的,她只是微笑著收緊自己的手,「慕容連雲」已經難以忍耐,哭了出來。
「你知道她是誰嗎,還不放手。」猛然,那個聲音嬌柔又清脆的女孩忽然沖莫西北說話了,語氣是十分的傲慢:「你現在放開她還來得及,不然,我們回去見了我家老爺,就有你好看的。」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年輕女子,深夜跑到陌生男人的房中,告到誰那裡,又能說你們對?」莫西北一扭手,利落的把手裡的「慕容連雲」按在地上,手指輕輕的移動,嘴上說,「你們說,我先把她的衣服剝光了,掛在船頭,讓天下人看看,所謂的武林第一美人究竟如何美不勝收,是不是個好主意。」
「下流!你無恥!」「慕容連雲」在感覺到莫西北的手指觸碰到自己的衣衫時,就暈了,剩下方才說話的女子,激動的已經衝了過來。
「紅綠,綁了她。」莫西北點住「慕容連雲」的幾處穴道,隨手丟給紅綠,然後起身,閃過兩名隨從一前一後的招勢,順手一揮,已經一手一個,抓住了兩個人的手臂。
「放開你的髒手,」兩個女子幾乎同時說,然而,晚了,莫西北不僅沒放手,反而輕而易舉的點住了他們的穴道,兩個女人都軟軟的倒向地面,方才一直說話的一個卻被莫西北伸臂攬住,「武林第一美女,我倒要看看,究竟是真美還是徒有虛名。」
紅綠聽得莫西北這樣說,就準備去揭自己綁好的年輕女子的面紗,但是,莫西北卻連看也不看這邊,反而是將她剛剛捉到了女子迅速放平在床上,然後,手一探,慢慢揭去了那人頭上包裹的厚厚的面紗。
一瞬間,星月的光華,都失了顏色。
紅綠想,居然找不到什麼太合適的詞彙,來形容眼前躺在床上的女人。
不是一個單純的美字能夠形容,但是,不用美字形容,又無法描繪心中的驚歎,天下,竟真有如斯的美人,肌膚白得晶瑩剔透,五官猶如玉雕一般,完美無暇到了極至。
「真是像……」莫西北卻如遭雷擊一般,呆呆的失神了好一會,才喃喃著,手輕輕的撫摸著那絕美的臉蛋,「你才是真正的慕容連雲對吧。」問句,卻說得篤定。
「你既知道我是誰,還要如斯輕薄嗎?」真的慕容連雲眼中已經有淚,「你知不知道,就是你現下的一舉一動,都會成為將來我要你死的理由。」
「你要我死,根本就不需要理由。」莫西北眼神始終有些迷離,隔了會才說,「你這樣美,還是不要老想著什麼死不死的比較好。」
「你——」慕容連雲想說什麼,卻再也說不出來,因為莫西北忽然俯身,一把將她抱起,緊緊的,抱住她。那一瞬間,慕容連雲聽到了自己的心,在這個輕薄狂徒的懷抱裡,砰砰的跳動聲音,那種感覺妙到極點。只是,不等她體會清楚,莫西北已經又將她放回床上。眼波一改迷離而變得晶瑩閃爍,她自詡美貌慣了,初看到莫西北的時候,毫無感覺。只在此時,她才猛然有一種雲破天開,紅日初升的感覺。彷彿禁閉的心門,猛的被人用力推開。「你會為你做的,付出代價。」她再開口時,聲音已經沒了先前的鋒銳。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代價,不過我不太介意。」莫西北一笑,目光卻似留戀般,不捨得從慕容連雲臉上移開,自然也全不理會紅綠投過來的殺人般的目光。
紅綠確實想殺了眼前這個傢伙,她平時逗弄畫舫的姑娘也就算了,今天竟然變本加厲,連武林盟主的女兒也敢輕薄。看這樣子,還真是穿一身男裝,就把自己當成真的男人了。這不是瘋了嗎?瘋了!
「現在告訴我,這些天的事情,都是怎麼回事吧。」莫西北躺在慕容連雲身邊,「那些死的人,都是怎麼回事?」
「死的人?」慕容連雲主僕三人卻似乎大吃了一驚,忘了男女大防,莫西北不能靠她這麼近的事情了,「什麼死的人,什麼人死了?」
「明知故問。」莫西北才想說什麼,猛然就聽得外面有人大喊,「走水了!」
出得船艙,莫西北立時被眼前的沖天大火嚇了一跳,旁邊一艘同來的船烈焰沖天,船上的人正慌亂的跳水自救,然而,還有更多的人因為在底下一層的艙裡,這時來不及出來,正無望的在呼救。
「莫少,我們救不救他們?」一時,紅綠也跑了過來。
「搭上跳板,叫咱們的人帶著細軟趕緊到岸上去,今天看情形不大對頭。」莫西北沒有多想救人的問題,救人之前得先學會保全自己。何況,她也已經看到,楚俊風躍到了火海中,劈開了底層的艙門。
因為船身是全部木質的材料,火一起,那種摧枯拉朽的勢頭根本無從阻擋,楚俊風一掌劈開底層的艙門後,立時就被火焰逼退,不能再靠近分毫,甚至,躲閃不及的衣角,也被點燃了。
莫西北一直看著楚俊風的動作,這時歎了口氣,也騰身躍起,一把扯下了起火大船的船帆,把沒燒著的部分迅速按進水中,然後吸一口氣提起,船帆帶著大量的水騰空而起,呼的澆落在楚俊風周圍,幫他劈開了一條通道。
見方法可行,莫西北不再遲疑,只迅速的舞動船帆,第二次,第三次,越來越多的水,隨著她的動作,澆落下來,大船的火勢漸漸受到了些控制,艙底的人都逃了出來。
「多謝莫兄援手,」等兩個人也都到了岸上,楚俊風對莫西北說。
「我不是幫你,你不用謝我。」莫西北搖頭,目光在岸上的人群中轉了轉,才發現,慕容連雲主僕仍在船上,一種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她猛的騰身而起,身子尚未落上自己的船,一團紅光,已經在眼前爆開。
「西北!」有人自身後用力將她壓在船板上,她的船大,第一聲爆炸發生在底層。
「放開!」她觸電一般,將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推開,便繼續往艙裡跑去,臉上是熱的,這一刻,心也是。
「你不要命了?」楚俊風也看到了方纔的紅光,他奮力拉住莫西北,第二朵紅光已經起了,船艙裡太危險。
「裡面有人。」莫西北猛的一甩手,人已經衝了進去,一、二,兩條人影拋向他,楚俊風只來得及伸手接了,莫西北用的力很大,楚俊風又有傷在身,接人的時候,就被莫西北傳過來的力,推出老遠,再然後,不等他再有其他的反應,巨大的爆炸氣流已經又一次將他推了開來。
莫西北的船中間炸成兩截。
「西北!」楚俊風大喊,一瞬間,心被掏了一下般,鈍鈍的痛著,混合點點的涼意,瀰漫心頭。
「小姐!」手裡抓著的兩個人喊,聲音裡已經帶了顫抖的哭意。
然而,當他們的喊聲,混合在連天的爆炸聲中時,就已經微不足道了。
岸上的眾人都驚恐萬分,他們盯著水面,直到爆炸平息,直到,莫西北大船的殘骸四散飛濺。
楚俊風一直呆呆的站在方才落腳的淺水中,甚至忘記了自己手上還提著兩個女人。甚至忘記了,因為吃重,他後背的傷口又裂開流血。他只記得,方纔,莫西北舞動船帆時,隨風飄蕩的衣袂,他只記得船即將爆炸前,莫西北甩開他的手時清亮純粹的眼神。
在這樣冷血的,只有爭執、權謀和殺戮的江湖中,居然還有這樣人,危難時刻,不記生死的,去搶救一個和自己全無關係的生命。
許久,紅綠忽然跳起來,指著遠處的水面,手指顫抖,居然發不出聲音。
楚俊風這才鬆了手,早有人跑過來,接過了他手中的兩個女人。
水面上,一個人影迅速的游了過來,楚俊風已經看得很清楚了,那不是莫西北又是誰?
此時的莫西北,是他從未見過的狼狽,一身衣衫濕透了貼在身上,頭髮也散亂的糊在臉上,她背著一個昏迷中絕美的少女,涉水而來。然而,當她站到楚俊風面前的時候,卻彷彿他們並沒有剛剛經歷過什麼生離死別,只是不久前分手又重新遇到了,有些喜悅,卻還是滿不在乎般的笑了笑說,」怎麼,是沒想到我的水性這樣好,還是沒想過我這樣的人,也會去救人?」
「沒想到你的水性這樣好。」楚俊風微笑,按捺住了強烈的,想抱住莫西北的衝動。
「是嗎?」莫西北淡淡的笑了。
「現在,你最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等到一切都平靜下來,遠離其他人,莫西北隨便從紅綠方才拿下船的行李中提了件外衣披上,坐在火旁,看著如秋葉般抖動的慕容連雲,「你們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有人要殺你們?」
「我們小姐現在很害怕,有什麼你不能以後再問?」連雲的丫頭婉兒有些不滿,但是卻說得不算理直氣壯,畢竟人家剛剛冒著生命危險救了小姐和自己。
「那我的船能不能改成十年二十年後再爆炸?」莫西北冷哼。
「莫公子,是連雲的錯。」慕容連雲小聲的說:「我並沒有想到會這樣,我真的只是想捉弄一下你們而已。」
「為什麼要捉弄我們?」莫西北不解。
「因為我爹忽然要我嫁人,還要舉行武林大會,我不想嫁給個只會舞刀弄槍的莽夫。爹平時什麼事情都聽我的,就是這件,無論我怎麼哭,怎麼求,他也不肯同意,整天就抱著一把破刀,左看右看,喃喃自語。」慕容連雲一邊說,一邊偷偷的看了眼莫西北。
「我聽爹說,當今少年一輩的俠客中,就……就楚公子最出類拔萃,所以專門打聽了他來河南府的路線,想捉弄他,最好能嚇走他。」
原來全是因為你,莫西北凶狠的瞪了一眼在一旁坐著的楚俊風,心裡盤算著這回的損失。卻見楚俊風一臉的若有所思,正想譏諷他兩句,楚俊風已經說:「你買通舟子,然後以唱歌為信號,讓他們假裝中邪跳河嚇唬上我們,但是那些舟子為什麼會死呢?」
「你們都說他們死了,他們怎麼會死呢?」慕容連雲也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他們水性都很好,我們說好,只要游一陣就可以上岸的,為什麼你們一個兩個,都說他們死了。
「我說了但是沒看到,是他的書僮看到的。」莫西北用手指了指楚俊風,擺出和我無關的架勢。
「田心確實這樣看到,他不會說謊。」楚俊風說,「我想慕容姑娘也沒有說謊,根本就是還有一夥人,也潛伏在側,藉機暗算我們。」
「好話壞話都讓你一個人說了。」莫西北撇了撇嘴,「只是,不知道這夥人是什麼身份,又想要做什麼?」
「他們是什麼人我不知道,但是,教我唱歌的人我卻知道。」慕容連雲忽然說,「當時我只想捉弄你們,還沒有想到用什麼辦法。一日,我在城外散心,一個道姑打扮的人說她會相面,一看就知道我有心事,還給我出了這樣的一個主意。」
「道姑打扮的人?」莫西北和楚俊風彼此看了看對方,都覺得這位慕容姑娘還真是非常擅長製造麻煩的人,本來就一頭霧水的一件事情,現在看起來,似乎更加的複雜了。
「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慕容連雲看向莫西北。
「涼拌,不然熱炒也行,反正我餓了。」莫西北摸了摸肚子,那裡已經呱呱叫了好一陣子了,難怪天都亮了。
「去河南府吧,已經走到這裡了,去了,大概就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楚俊風也看向莫西北。
「別看我,這回我損失慘重,正心痛得要命,你們想想怎麼補償我的損失才是正經的事情,在沒有還錢給我的時候,我肯定要跟著你們。」莫西北被他們看得彆扭,怪叫道:「現在我真的要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