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寒的情緒有些飄,因為烈酒的催化,無法把控。
她沉默地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帳篷,她這次是真的睡著了。閉上眼,就像被推進漩渦,頭昏腦漲地失去了意識。
可是好像沒多久,就被驚聲尖叫吵醒。
她猛坐起身,恍惚覺得這不是夢境,立刻爬出帳篷。
篝火邊沒有人,遠近很多人影簇擁在一處,抱著頭,蹲在帳篷旁。
她在黑暗中前行兩步,被人猛拉著手臂,蹲下來:「盜獵的,一定是盜獵的,有好多藏獒!」阿加西俄語說得哆哆嗦嗦。
溫寒手腕被阿加西攥得生疼,她拍了拍阿加西的手,手臂因為緊張而發酸。他呢?他在哪裡?她慌張四顧,根本找不到兩個嚮導和他,還有孟良川。
四周全是犬吠,兇猛而暴戾。
受了傷的兩個守湖士兵靠在巨石旁,捂著傷口,爆出怒吼,一群獵犬撲到叢林裡,撕咬,被撕咬,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到,只有畜生的哀嚎。
有人端著獵槍倒退著,路過溫寒這裡,瞇了瞇眼:「見到畜生就砍,不砍死它們你們就被咬死。」孟良川抽出刀,丟到她腳下。
溫寒探手撈過匕首,緊緊攥著。
她也不知道自己拿著匕首有什麼用,那些黑影躥動的速度太可怕。視線因為恐懼而變得模糊,景色晃動著,忽大忽小。突然,身後放置炊具的這個帳篷被撞翻,有兩頭畜生滾入,在鍋碗摔的碎裂聲中頂著帳篷布衝過來。身後阿加西尖叫著,被朗姆一把扯著領口,連滾帶爬地衝向了最大的那個帳篷。除了躲藏,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溫寒!」阿加西大聲叫她的名字。
她沒有動。
因為她分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黑影與藏獒滾在一起。月色下,程牧雲臉上有血,目光比身下的畜生還要凶狠冷冽,一刀正中藏獒的心臟,直接橫切,幾乎將猛獸攔胸切斷。
血噴薄而出,鮮紅的,染透他的褲子。
程牧雲爬起來,面無表情地看了眼溫寒。
溫寒雙腳不受控制,想要跑向他。
就在她鬆懈的剎那,有黑影猛撲向她,在肩膀落入畜生口中的一瞬,程牧雲撲過來,將她生生從藏獒口中扯出來,兩人重重摔落地面天旋地轉地滾向漆黑的湖水。
在落水前一刻,她被他用膝蓋頂到岸旁,撞上石頭的一刻,眼看著程牧雲滾入水中——
水裡有鱷魚……
意識隨之消失。
好痛,好刺鼻的味道。
肩膀越來越痛,她緊緊咬著牙關,怎麼也挺不過去,眼淚順著臉頰不停往外湧。她在巨大痛苦中醒過來,眼前模糊著,茫然地呻吟著。
有聲音低聲告訴她:「我要幫你處理傷口。」
程牧雲半身是血,有他的,也有溫寒的血。
他將溫寒放到自己的腿上,坐在帳篷裡的鋼絲床上,抱著她。遊客都被嚇壞了,緊緊圍著,靠近這裡,對他們來說只有這兩個男人和嚮導,才是可依靠的。
營地外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獵犬和藏獒的屍體。
太刺激感官和心臟,普通人能看到崩潰。
「我說,她這傷口可有點嚇人——」
「噓……」程牧雲輕聲制止孟良川。
王文浩臉色發白,看著半身是血的溫寒,關心倒是真切,卻也只能旁觀,溫寒是程牧雲救回來的,他從鱷魚身下活著爬上來,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她。所以,他沒借口將溫寒搶回來。
溫寒視線是模糊的,她也只能約莫知道,自己身邊是程牧雲。
她在發燒,喉嚨幹幹的,疼得魂遊天外。
「親愛的,」程牧雲嘴唇貼上她的耳朵,輕聲說,「我第一次看見你,你雙手合十的時候,兩隻食指都在無意識地輕搓,你知道嗎,你這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力,」他順著溫寒的手臂撫摸下來,「我的觀察力非常好,好到任何人的一舉一動,包括呼吸粗細,都會留意。」
程牧雲說的話,像是一個引子,將她的注意力都勾過去,因為這些都是她好奇的甚至想要聽到的。他在自我剖析,不管是真是假,都對她有著無法言說的吸引力。
她手臂上的衣衫已經被撕開大半,蓮花手繪在血下顯得如此刺目。
程牧雲徒手給她清洗傷口,洗乾淨肉裡的沙。
毫無憐惜,只求快。
溫寒疼得眼前發黑,一聲尖叫。
他壓住她:「當然,我並不是因為這些才對你有興趣,我說過,我從見到你開始就有強烈的慾望,想靠近你,吻你,撫摸你……」
程牧雲捏住她的下巴,丟出了最後四個字:「和你做|愛。」
他強硬地用舌頭抵開她自虐的動作,迅速將舌頭伸入她的嘴巴裡,攪住她的舌尖,帶到自己的口中深深糾纏。
她大半身體都因為疼痛而麻木,包括這個吻,毫無知覺。
他深入她的喉嚨,一把奪過孟良川手中的墨綠色酒瓶,半透明的液體被倒在她暴露在空氣中的肩膀上。
體內有什麼驟然炸開,她猛攥住他的前襟。
眼淚不停湧出,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就是無助地靠近他。
程牧雲不間斷去親吻她,打個手勢,示意孟良川給溫寒上藥,包紮。孟良川的表情極耐人尋味,熟練處理好後續工作,看到溫寒已經又痛昏了過去,而他們身旁王文浩的視線,卻真是要殺人了。
孟良川抬了抬眉毛。
他從昨天就嗅出,這個女孩子一定很有趣。
嗯,真是不尋常。孟良川咳嗽了聲。
那幾個守湖的士兵事後,一直圍在營地,嘰裡咕嚕不停和程牧雲表達感謝,他們認為,這是來自盜獵者的報復行為。程牧雲和孟良川交換一眼,又看了看他的「僱主」,那個很鎮定在擦眼鏡的「大學教授」王文浩,什麼話也沒多說,拍拍幾個士兵的肩。
她被安排睡在最大的帳篷裡,那裡還為她搭了簡易的床。
同樣受傷的男遊客也睡在這個大帳篷裡,只不過中間隔了簡單的一層布。溫寒再次清醒時,阿加西在一旁照顧她,輕聲告訴她,現在大家都暫時在這裡休息,只有那個受傷的嚮導處理好傷口,已經回去出錢找一些當地人,保護遊客回到安全的地方。
因為很多人都受傷了,嚮導還要去找醫生,買到狂犬疫苗的針劑。所以可能今夜還要等。
溫寒口乾舌燥,高燒不退,可還是會想起程牧雲。
她咳嗽了兩聲,想要開口,阿加西已經將話題轉到了他身上:「溫寒,那個人怎麼會吻你,太可怕了當時,我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他對你表現的很有興趣。王文浩很生氣,真不知道你回去要怎麼和他相處……」阿加西說著,仍舊沉浸在余驚裡,「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猛獸,太可怕了這個地方,我們要趕快回去。」
阿加西繼續說著。
她艱難地動了動腰腿,覺得渾身都散架了。
到晚上,她吃了幾口東西就再也吃不下去。阿加西又帶來了消炎藥和麻藥,不太熟練地給她用,最後到塗抹傷口時,不敢動手,匆匆跑出去,叫了孟良川來。
孟良川拳頭抵在唇邊,咳嗽了聲:「我只給男人上過,手重,溫寒小姐你可不要嫌棄。」溫寒發著燒,頭疼欲裂,勉強搖搖頭,配合著坐起來。
這個孟良川絕對不是謙虛,剛才拆她的紗布,就疼得她忍不住痛哼。她只能想些別的,來分散自己的意識:「你那個朋友,他昨天落水,有碰到鱷魚嗎?」
孟良川啊了聲,嘿嘿笑了聲:「程牧雲?他昨天差點死在水裡。」
這人語氣輕鬆。
她卻聽得心驚膽戰,可也發現,自己擔心得很沒有立場。程牧雲,到現在,她才從別人口中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孟良川繼續說著,應該把那條被程牧雲弄得半死的鱷魚撈上來,賣給走私商人。過了會兒又說,不行,自從新政府開始,尼泊爾就對走私非常嚴厲了。絮絮叨叨的,處理傷口的手法也不敢讓人恭維。
等他離開,帳篷裡的男遊客已經睡熟了,鼾聲很重。
溫寒就水吞了消炎藥。
帳篷外,始終有人聲,白天受過刺激的遊客們都睡不著,索性圍著篝火,大聲唱歌、喝酒,以此抵抗對又一次黑夜到來的恐懼。
程牧雲挑了個離篝火最遠的石頭,單腿曲起,坐在上邊,手臂閒閒地搭在膝上。
在黑暗中,他慢慢地用一把刀在做著什麼。
身後,有人靠近:「我想我應該親自來提醒你,你是我花錢請來保證貨物平安送達,還有我的人身安全。」程牧雲回頭,看了眼王文浩,手臂一抬,一個血淋淋的東西飛向王文浩的面部,後者慌忙用手擋。
「啪嗒」一聲,東西落在了草地上。
「白唇竹葉青,味道不錯,」程牧雲聲音啞啞的,眼裡都是深不可測的濃濃笑意,「不要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