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城到吳江路,按照朋友發過來的店舖照片走到街尾倒數第二間,看見了裡頭等候自己的三男三女,笑著收起手機,邁下兩級台階,進了店。
這個時間是客流高峰,店舖裡人滿為患,他們這一桌是在最裡頭,挨著牆角。
「就等你了,先要了十斤。」
朋友在城城坐下時,遞給她一副塑料手套。
城城接了,捻開薄薄兩層塑料紙,剛戴上,米易的短信湊巧來了。
米易:為什麼給我錢?
城城:今天冷飲,算是我請的。
米易:……下次見面我還是還給你吧,說好了是我請客,就該是我。況且你今天已經出了那麼多錢了,怎麼能再讓你出?我下次都不好意思和你們一起玩了。
下次?
小姑娘並不知道,也許沒機會有「下次」了。
「今天是給你送行的,專心點兒。」朋友在一旁抗議。
城城被說得內疚,給手機設置靜音,最後發了一條短消息給米易:
不說了,我吃宵夜。
今晚原本是小範圍約的「送行」宵夜,卻多來了幾個在上海的好友。
除了上午在度假村的兩個男人,還有幾個回國過暑假的老同學。老友相聚,又因為聽說城城馬上要離開上海,自然不肯輕易解散,在吳江路這裡吃喝到十一點,又特地定了新天地旁邊的酒店,通宵打牌。
這一鬧到天亮,大家才放城城回家。
到家時,城城推開房間門,室友正在換衣服,驚訝問她:「去哪了?給你打電話都沒接?」
「吳江路吃宵夜,後來又通宵打牌。」
「啊,對,你說過,約了陳明他們,」室友記起來,「是給你送行吧?」
城城點頭,順便從包裡翻出手機,上海的號碼有未接來電六個,其中兩個是室友的。北京的號碼上只有米易的1條新消息:
那我不打擾你吃宵夜了,你吃完找我好了,我還沒說完,會睡不著覺。多晚都等你,絕對等,你安心吃。
看時間,是昨晚九點多的。
城城猶豫著,是回復?還是忽略?
「你準備什麼時候走?」室友問她。
「下個月。」
「不是剛給我三個月房租嗎?這就走了?」室友意外。
「本來就是夏天走,給你多的房租就是以防萬一,你收著好了。萬一以後我再來上海,還住你家。」
城城說的隨意,室友聽得傷感,上班都沒心情了,可又不得不去:「要不我今天請假,在家陪你吧?」
「我又不是明天走。」城城好笑。
室友不得已,換上高跟鞋:「那你記得下午去菜場買菜,晚上就不叫外賣了,燒飯吃。在你走之前,我都給你燒飯吃。」
「好,」城城答應完,又說,「又不是一輩子不回來。」
「難說。大四你告訴所有人,會留在上海工作,畢業就跑了;後來答應家裡留在北京,莫名其妙又回了上海。你這人,最沒信用了。」
室友抱怨著城城的「言而無信」和「薄情寡義」,說了足足十分鐘,到不得不必須要去上班了,才紅著眼,給了城城一個擁抱:「等我下班回來,給你燒十樣菜。」
城城好說歹說,將傷感的室友勸走,終於有了片刻清淨。
可真沒人念叨了,她又開始無所事事。
菜場下午三點開門,在這之前,她沒任務,沒目標,也沒什麼想玩的東西。
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翻看昨晚的未接來電,問問那些找自己的人,有什麼要緊事。回完最後一個人,就只剩下了米易。
又回到了那個問題:回復?還是忽略?
城城徘徊著,記起昨天在賽車場裡,米易同學的話。
那個小女孩對著她,像介紹相親對像一樣把米易情況和盤托出——
父親是受傷後轉業的軍人,母親是個普通工人,一早就辦了病退,在家養病,家裡還有個哥哥,也在一線城市讀大學,還是藝術院校,學費昂貴。
說是貧困生,算不上,但在上海這樣的高消費城市讀書,家裡又有兩個孩子要供養,確實在經濟層面比不上一般同學。
平時,家裡給米易的錢,她每月吃完飯就所剩無幾了。打工和家教米易都做過,賺來的錢用來報名各種考試、添置服裝和娛樂花費。「宿舍裡大家一起出去玩,KTV啊什麼的,她都很熱情的,從來都是高高興興去,高高興興AA,一分錢也不讓人家給她多出。她在宿舍是最窮的,可有東西也都是拿出來大家一起吃,一點都不計較。她從家裡帶來的火鍋料,請宿舍人吃火鍋,都是自己掏錢去超市買回來的,他們宿舍有個人一分錢不出,跟著吃,吃完還吐槽米易捨不得買肉和丸子,說米易摳門,可氣死我了。」
……
樓下的電鑽聲,打斷了城城的思路。
她把堆在沙發上不能水洗的髒衣服塞進袋子,準備下樓送去乾洗,下意識回憶著能有什麼要求不高,又比較輕鬆的小工作,適合給小姑娘賺外快。
下午一點。
米易在洗衣房泡了盆衣服,打著哈欠,無力地揉搓著牛仔裙,時不時還瞥一眼窗台上的手機。她昨夜沒睡踏實,一直在等城城的短消息。
可惜,城城沒回復。
因為失眠,米易一整個白天都萎靡不振。萬幸的是,期末考試已經結束,這周除了選修課也沒有正經的課時,就算沒精神,也耽誤不了上課和考試。
突然,手機震動,1條新消息。
米易立刻用短袖下擺擦乾淨手,去看短消息。
城城:昨晚沒看到,抱歉。
米易:沒關係,沒關係,我一發完就睡著了……還怕你會找我呢。
城城:我這周比較忙,有個工作做不過來,你可以幫我嗎:)
米易:可以,當然可以,你說吧,我期末考試都結束了,這周最閒。
「嘟,嘟」兩聲,竟然先後進來了2條新消息。
城城:把你宿舍的地址給我,我寄一份快遞給你,是關於這個工作的。今天就會到,專車送,不是快遞公司,你要留意手機。
城城:收到東西,給我打個電話。
米易以極快的速度把學校和宿舍地址發過去。
城城:收到。
米易抱著手機發呆。
照著haku的說法,城城是連一杯酒都不肯讓人請的人,更不用說找人幫忙。究竟是什麼事情,能讓她開口求自己?
完全猜不到,摸不透,沒頭緒。
米易草草把盆裡的衣服洗完,晾曬到宿舍陽台上。因為怕手機信號不好,就一直沒有回屋子,抱著手機在陽台等電話。等了一小時後,連宿舍同學都奇怪她出了什麼問題?大熱天的在陽台吹熱風?米易含糊說自己在等個重要快遞,怕沒信號,被宿舍同學笑著拉回到門邊上,讓給她一把椅子,讓她在陽台門內等,順便還能蹭著看兩眼韓劇。
期末考試一結束,全宿舍都在撒歡,沒日沒夜地刷電視劇。
大家圍坐著看,米易陪看,心不在焉地竟從日頭暴曬等到了日落西斜,終於,等到了送東西的電話。
她迫不及待跑到宿舍樓外,看到的是八個大紙箱子,整齊地堆在一塊,格外醒目。紙箱子旁,站著個穿著工作西裝的年輕男人。
對方看到米易惴惴地走向自己,就猜到她是誰了:「你來拿貨的吧?」
「嗯,是,」米易打量這些箱子,「我是米易。」
「這是我們宣傳部讓送來的,你給我在單子上簽個字就行,」男人遞給她一張店舖提貨單,「箱子裡有乾冰,用來降溫的。」
米易猶豫了一秒簽什麼名字,發現提貨單上寫著「城城」,於是就簽了一樣的名字。
等送貨車離開,米易按照城城所說的,撥了她的手機。
電話接通的一霎,米易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喂?」是城城的聲音。
這還是兩人初次通電話,電話裡她的聲音有些不同,很輕。
「我收到快遞了,一共八箱,」米易不由也低了聲音,「然後呢?」
城城似乎也感到意外:「給了八箱?那夠你們宿舍人吃一星期了。」
這回輪到米易意外了:「是吃的?」
「嗯,」城城說,「你先搬回宿舍,看看一共有多少種,每樣留一份,剩下的分給舍友和宿管阿姨」她略微停頓,又說,「要還是多的話,給同班同學一些。」
「好。」米易答應。
「大家要問,就說是上海親戚給的。」
「好。」
一步步安排,好像都是事先想好的,米易只需要照辦。
她來不及多想,回去招呼宿舍人出來搬運箱子,等到了宿舍裡,大家每拆開一個箱子,就開心地嗷嗷叫兩聲,全是蛋糕、麵包和速凍的湯圓。米易也驚訝,但還要裝作事先知情的樣子,按照城城的囑咐,每一樣食物留了一份在自己這裡,餘下的都分給同學和宿管阿姨。
等做完這些,米易迫不及待地和城城通了第二次電話。
「我都弄好了,」米易心中有太多的困惑,憋不住,全都問了出來,「你不是要我幫忙嗎?怎麼送了一堆吃的過來?都是你買的?」
「不是。是要讓你寫稿子,六到八百字,一共10篇。」
「什麼稿子?」
「公關通稿。」
「公關通稿?」米易消化這個詞,「那和這些吃的有什麼關係?」
「一會兒給你發份資料,要從口味、選材、工藝和品質,各個角度寫產品。因為是食品,所以需要試吃。」
米易有點懵。
「是有報酬的。」城城又說。
「不是,我不是在考慮報酬的問題,」米易一聽到城城提錢,說話也著急起來,「我是覺得沒聽過,有點兒懵……怕寫不好,你這又是正經的工作。要不算了吧,你看有沒有別人,有經驗的能幫你的?」
城城在電話那邊笑了聲:「臨時找人挺難的,還是在校生最方便。」
「也對……」
「寫這個不是很難,」城城安慰她,「我可以教你。」
「可我從零學起,教起來也麻煩,反倒浪費你的時間,」米易仍覺得哪裡不妥,「要是那樣的話,還不如你自己寫更快——」
「等我喝口水。」城城打斷她。
手機裡,有喝水的聲音。
約莫過了十幾秒,隱約是玻璃杯放到電腦桌上的響聲,城城再次開了口:「我這幾天太忙,麻煩你幫忙了,回頭請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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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你們讓我說些家常話,說啥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