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城在下午單獨和米易父親談了會兒,定了餐廳的位子,帶他們去吃了一頓大餐。私下裡,城城就讓米易說,自己是她師姐,關係很好的那種。
很快,她聯繫好三零一,但醫生建議她,不用轉院了。現在米易住的醫院就很好,最主要的是,該做的檢查都已經做完,在等著確定治療方案,現在轉院意義不大。
城城被醫生說服。
這次回來,她沒告訴家裡。
住的是酒店,不敢天天去醫院,怕米易父母覺得她太熱情,沒事幹,也不上學不上班的,就只往醫院跑,正常人看都是神經病。於是平時陪米易聊聊短信,週末準時去醫院報道。
北京的秋天來得很快。
城城挑了一個好日子,奴役發小開著車,來醫院載著她們先去香山看紅葉,在山腳下兜了一圈,沒怎麼爬,又去了下一站。
她常年在外讀書和居住,沒辦過自己的出入證,想回家,先要在警衛室撥電話給家裡,如此肯定暴露了行蹤。發小在這時候就顯出了用處。
他們暢通無阻,進了大院,直往南去。
小學和幼兒園是緊鄰的。
米易從車上下去,城城打開車門,坐在車上,貓著腰給她指:「左邊是小學,現在荒廢了,右邊是幼兒園,」她回頭問發小,「還有人嗎?」
發小窘:「不知道啊,我也沒結婚沒孩子的,誰關心幼兒園?」
米易趴在小學校門口看了會兒,又自己跑去幼兒園看裡邊的滑滑梯。
發小趴在方向盤上看著笑,和她逗悶:「你這妹妹真可愛,有男朋友嗎?」
「沒有也看不上你。」城城說。
「瞧你說的,我除了胖點兒,好多女的追呢。」
「什麼病啊她?」發小問。
「不想提,不要問。」城城說。
後來她也做到了。
多年後再想起,腦海裡一個字都沒剩下。
「你們幼兒園還能看,小學可真小。」米易跑回來,笑得不行。
「是啊,屁大點兒地兒,」發小也笑,「所以你看,現在倒閉了。」
「小學還能倒閉?」米易錯愕。
「學生少,合併了,這個校舍不用了,」城城指後排,讓她上車,「他這張破嘴說什麼都別信,沒幾句真的。」
「……難怪你倆發小,真像。」
「我騙過你嗎?」
「好像……沒有,但總感覺你沒實話。」
發小乾笑兩聲:「說得好!」
城城繞到後排,做賊一樣看看四周,上了車。這裡挨著家屬區,太容易被抓個正著了。她讓發小開車離開這裡,往北開。道路兩旁車少,人更少,三三兩兩,有穿軍裝的,也有穿著常服的。三人在車上合計著,因為怕被熟人碰到,晚飯就不在這裡吃了。軍事區有訓練任務,早被鐵絲網拉上,封住了,想看?一準被熟人逮到。
躲躲藏藏的,沒地方去了。
最後把車停在訓練場外。
幾個人上了瞭望台。秋高氣爽,她把外衣脫下來,往地上一鋪,和自己米易坐在看台台階上,吹風涼。
「你以後在北京住嗎?」米易問。
城城搖頭。
「那在上海?」
「嗯。」
米易想到自己是上海畢業的,留在那,就和她在一個城市了,高興不少:「那我去報社實習吧,不跟著王博了。」
她笑:「王博要傷心了。」
「我也沒多好……他能找到更好的助手的。」
「你很好,」城城看她,「他一直誇你。」
米易更高興了。
不過很快,米易想到現實的事:「這次要耽誤好多課,可能會留級。」
她從小也是好學生,對留級這種事不太能接受,想到就鬱悶。
「這不叫留級,叫休學,一年沒事兒。」
「你說,住宿費能退嗎?」
「不知道,」城城順著她說,「誰知道你們學校的政策,不過我覺得,和老師好好說說,也許有戲?」
米易犯難。
「要不,今晚你給班主任打個電話,問問?」城城建議她。
她知道,現在考慮這些都是多餘的,但能讓米易分散下精神也好。多想想休學、退住宿費的事兒,少想想手術和未來。
「小時候你也爬上來嗎?」米易問。
「對,經常爬,」城城指四周,「這裡能看到好多風景,西面經常會拉上鐵絲網,搞演習。爬到這裡,能看到一點。」
米易順著她說的,看夕陽西下,看遠方。
發小看時間差不多了,也餓了,催她們下來,城城特地領著米易,從看台最寬的一層上走過:「這是閱兵台。」
城城讓她站定,自己跳下兩級台階,給她留影。
米易從閱兵台跳下來,對她笑。城城把相機整個塞過去:「這裡邊都是你,拿回去給你爸媽看看。」
從西藏開始,所有照片都沒刪過。
米易沒有筆記本電腦,城城想,她爸媽應該沒看過在雪域高原笑得燦爛無比的女兒。
後來她帶米易在西四附近吃了晚飯,她沒吃兩口,因為想吃火鍋,但又不能讓米易吃。所以只是把米易餵飽,送回了醫院。
發小等在門外,倆人隨便找了個小火鍋店,一人一小鍋那種,讓老闆搬了箱啤酒來。
發小是念軍校出來的,喝酒如水。她是自小酒量好,也不遑多讓。
開始倆人聊得挺高興,後來城城接了個王博的電話。
電話掛斷,城城也不說話了。
酒是照喝的,喝著喝著,眼淚開始大顆地掉下來。
「你看這肉不錯,我再要三盤,」發小照舊在招呼她吃著,不阻礙她哭,也不打斷她,「我給你涮了,你自己夾。」
城城低頭,額頭壓在桌子邊沿,眼淚辟里啪啦往腿上掉。
「你坐直了,有火,小心撩到你頭髮。」發小給她撈肉。
倆人一個在說肉,一個在哭。
她用餐巾紙一張張壓著眼睛,浸透一張再換一張。
餐巾紙一團團地丟在吐骨頭的小盤子裡,丟不下了,就被她放到桌子一角。那天,城城記得很清楚,是坐在店門口第二張四人桌子旁,外頭天黑著,身邊的玻璃能照出整個店內的景象,全是火鍋出來的蒸氣。
那天還降了溫,大風降溫,特別冷。
回到酒店,米易還沒睡。
今日一遊,讓她心境大好,從路上開始,就和城城聊著短消息。到了酒店,仍是聊興不減,她陪著聊,怕打斷米易的興致,一直沒洗澡。
手機擱在洗手間的水池上,先洗乾淨了手和臉,用毛巾擦乾,坐在了浴缸邊沿。
自從短信套餐用完,米易給她每條短消息都是長長的,唯恐浪費。
米易:我一直想買小靈通,可要等回上海,發短信便宜。護士說北京也有,其實我也只有在北京和你發短消息多,回去上海也沒人可聊了。
城城:就用手機,升級下套餐。
米易:你這種不用套餐的,根本不懂我的痛苦。之前是發不完,老覺得浪費,現在是幾天就發完了,每發一條都要算錢。我媽估計是看我住院,不敢念叨我,過去在家裡,她一聽我手機短信響,都說我聊天浪費時間,浪費錢。
城城:我能理解……
城城:你怎麼還不睡?
城城:米易?
城城:你要睡著也吱一聲。
城城:??
米易:剛才去找充電器了。我媽睡著了,怕吵醒她,是從床尾爬下去的。床旁邊簾子有個大洞,不知道誰扯的,我踩到,全扯壞了,我媽竟然沒醒,嚇死我了。這東西要賠錢吧……今晚不睡了,你陪我聊天吧。
城城:幹什麼不睡?太興奮了?
米易:有點,還有想等護士一早來,萬一要賠償,可不能告訴我媽。你要幫我個忙,幫我去取錢。我爸說,今天最後一次了,以後不讓我出醫院了。算了你還是睡吧,你這樣可怎麼辦,老不睡覺,作息太差了。
……
米易:聽說術後會疼好幾天。隔壁床的阿姨說,我年輕,估計術後都不用進重症監護室,直接能轉到普通病房。
城城看著這條短信,不曉得如何回復。
手術取消了。
今晚的電話,王博告訴城城,醫生說手術危險實在太高,本來做了也意義不大,所以不主張做,要明天和米易父母商量。
城城不清楚米易父母會不會告訴她真相,起碼現在沒有。
而她,也配合著,要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城城:我看你今天活蹦亂跳的,估計手術完,休息休息,就能給王博幹活了。
米易:天,你比他還周扒皮。
城城想要回復。
又想說,你該睡了。
還有明天,明天她還會去醫院,不急於在今天把所有都聊完。
手機震動,接連顯示2條新消息。
沒來得及看,又是2條。
這是說了什麼?發這麼多?
米易:等回上海了,還想去酒吧。不過好像haku換地方了,那個地方她不租了。
米易:林婷這兩天和我八卦,說是打聽到haku和她老婆分手,她老婆找了個剛上大學的,小麥和老同學好了。菲菲找了個開酒店的,也不和他們一圈玩了。物是人非的感覺,大家全散了。好可惜。
米易:我總覺得菲菲喜歡你,你知道嗎?
米易:不過你就算知道,也是裝傻。
她笑,回復。
城城:你的錯覺。只有你會覺得,全世界人都該喜歡我。
米易:對,對,我就是這麼認為的,誰多看你一眼,我都覺得不好,這個人又看上城城了,怎麼辦?萬一城城也喜歡她怎麼辦?
門外,走廊裡,有笑聲。年輕人的笑聲,是隔壁住客歸來了。
她看著米易的話,在想,怎麼回?
人離開洗手間,去房間裡找礦泉水,摸到瓶子的一刻,想了想,覺得不過癮,轉而去打開酒櫃,那裡擺著一排各色的迷你酒。
她挑了芝華士,擰開小瓶子,喝了兩口,大半瓶已經沒了。
還有4條未讀新消息。
她點開。
米易:那,我也喜歡你,你知道嗎?
米易:第一次見你那天,你和haku說話,我看你的背影,手心都出汗了。也不敢上去,站了好久,等同學全上了卡座,才敢進去。
米易:連坐下來,也不敢直接看你……
米易:nig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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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早寫完了,一直在等著高考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