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游泳技術很好,可被他這麼抱著,倒像是初學者。
直到許遠航從遠處游過來,她才被許南征托上了岸。
「報應了吧?」許遠航隨手拿過來浴巾,扔到她身上,「你說你好好的跳下來,怎麼也能嗆水?」蕭余沒說話,白了他一眼。
許遠航又嘰歪了幾句,忽然想起什麼:「笑笑,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許諾提到你們那天同學聚會,和我足足說了兩個小時她那個偉大的師兄。」
蕭余用浴巾擦著頭髮,很直接地打斷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在不停擦拭的動作中,她瞥了一眼許南征。他本是要下水游泳的,卻因為自己嗆水而上了岸,此時正背對著兩個人,擦著身上的水。
「這麼多年,我見過等在你公司樓下,你家樓下的,可從沒見過能進院兒裡,親自登門拜訪你爺爺的。」許遠航的女朋友在遠處叫著他的名字,不輕不重,剛好讓人軟到心裡的聲音,他卻還鎮定自若地看著蕭余。
很清脆的響聲,許南征已經點了根煙。
從這裡只能看到他的小半的側面,輪廓沒那麼清晰,倒突顯了他夾煙的手。蕭余看著那微彎曲的手指,腦中閃過的是剛才被他抱住、托上岸的片段,太過直接的肌膚接觸,太過真實的觸感。一瞬間的失神後,才立刻收回了視線。
許遠航又接著逼問了兩句,她始終是不發一言。
怎麼說?就是在西藏認識了,被莫名抱住親了,然後呢?她都不知道為什麼韓寧那天會出現,接下來會做什麼。到最後許遠航女朋友都游過來了,他還是蹲在池邊,做著完美的總結發言:「笑笑,你都老大不小了,難道一直都是在等我,才守身如玉的嗎?」
蕭余努嘴,示意他身後有人。
他嘻嘻笑著,仍舊不知死活地說了句:「如果你愛我,私下裡告訴我,我也是和你光屁股長大的,算是把你看乾淨了,該負責的時候一定義不容辭。」
蕭余很溫柔地笑了笑,一腳把他踢了下去。
飛濺的水花又一次把她弄得濕透,看著下邊翻了個身,幾乎被嗆死的人,她剛想說一句殺人不見血的話,就聽見許南征的手機響起來。他很快接起來電話,靜了會兒,才問了句:什麼時候回國的?
只這麼一句,許遠航的笑罵就已經遠了,好像只有他的聲音,清晰入心。
她回頭看了眼,許南征竟也正好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眉頭輕蹙。
蕭余坐下來,喝水,看著許遠航走向遠處跳台。
電話一直在繼續著,他始終聽著,卻沒怎麼說話。
遠處的人已經站上跳台,對著這個方向比了個中指,然後就用了自認為最帥的姿勢,跳了下去。蕭余哭笑不得地看著,有時候真懷疑,許遠航是怎麼做上心內科醫生的,這麼個性格,說他在手術台上因為講笑話開錯了地方,都絕對有人信。
「現在有時間,稍後要開會,」許南征忽然說,「你過來應該不遠,小航和笑笑也在。」
說完就報出地址,很快掛了電話。
蕭余沒想到他直接把王西瑤叫到這裡,索性裝傻:「誰啊?」
「王西瑤。」許南征按滅煙,繼續又點了一根。
蕭余哦了聲:「你能緩緩再抽嗎?」
連曾經的劉秘書都小聲和她說過,有時間要勸勸許總抽煙的問題。從早到晚,始終維持這樣的頻率,真挺嚇人的。
「你把我電話給她的?」他忽然問。
「她問我,我總不能說沒有吧?」
許南征沒說話,掐滅剛才抽了兩口煙,站起身走到泳池邊沿。對外人他是驕傲的,自信的,甚至有時候總有壓不住的張狂,可現在她只看著那挺直的背脊,看不到面孔,感覺到的卻是安心。於十幾歲悄然生出的感情,究竟扎的多深,連她都不知道。
王西瑤來的時候,他還在游泳,似乎沒有急著上岸的打算。
她走到泳池的另一端,趁著他碰壁翻身時,叫了他一聲,然後就在他迅速劃遠時,靜立在泳池邊沿看著他。蕭余在遠處看著這樣的畫面,忽然想起許諾說的話來,不知怎地就想笑。
不鹹不淡的笑容就這麼掛在臉上,忽然覺得累了,索性轉身趴在躺椅上休息。
閉眼趴著,腦子裡卻不停過著所有的工作。
直到身上一重,她才微睜開眼,看見許南征在身邊坐下來,自己身上已被他蓋上了浴巾:「要是累了,就早點兒回去睡覺。」
他應該是已經衝過水,頭髮半擦乾了,擋住眼睛,正擰開一瓶水在喝。
蕭余喃喃了句還好,剛想說什麼,就看到一雙高跟鞋的影子,索性沉默著,又閉了眼。
「你游了一千米?」王西瑤的聲音帶笑。
「一千五。」
兩個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王西瑤不時會笑兩聲,很好聽。可她根本找不出話裡有什麼可引人發笑的地方,迷迷糊糊地聽著,在一排排的時間表中,恍惚看到了周公的背影。
正是半夢半醒時,耳朵卻突然劇痛,嚇得她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許遠航那臭小子就蹲在旁邊,手裡還拿著一個晶亮的耳釘:「早就和你說過,耳朵上的穴道多。你竟然還打了這麼多,不怕聾了啊?」蕭余被他氣的直想罵人,但礙於這麼多人在,只能瞪著他說:「許遠航,你是屬驢的嗎?差點兒把我耳朵揪下來。」
他齜牙一笑,湊近來,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笑笑,我要瘋了,那個女人太嗲了。我女朋友閃了,你再不陪我,我就直接吐白沫死在這兒了。」
蕭余輕哼了聲,拿過他指間捏著的耳釘,邊戴邊坐起身,笑著問許南征:「要不你們先聊著,我和小航喝酒去了。」
她本想用許遠航為借口,躲開這個舊愛的相逢場面。
可最後卻成了棒打鴛鴦,連帶被剝奪了下班時間。許南征竟直接起身,說差不多到了開會時間,讓許遠航開車送王西瑤,自己則帶著蕭余直接去了暫住的酒店,繼續下午那個會議。
於是,就在一眾部門主管的注視下,她很快發現自己和許南征都是半濕著頭髮。
好在他也有所察覺,十分鐘內就結束了會議。
「先吹乾頭髮,我開車送你回家。」他把礦泉水倒在水壺裡,燒熱水。
蕭余倒也沒拒絕,這麼冷的天氣,不吹乾頭髮到處走真的會生病。
病了,接下來的日程就徹底打亂了。
烘了三四分鐘後,頭髮差不多只剩了些濕氣。她放下吹風機,對著鏡子理順頭髮,隨口說:「你竟然就這麼走了,不怕唐突佳人?」
什麼叫鬼使神差,現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明明介意,卻還要裝作是玩笑。
他笑起來:「這不就是你和小航希望的嗎?」他把外衣脫下,隨手扔到床上。
蕭余對著鏡子看已經發腫的耳朵,齜牙咧嘴地抱怨:「是他希望的才對,把我耳朵都扯壞了。」
右耳上一排七個,雖然只被他扯掉了中間的一個,卻連帶了腫了一片。
她發誓,絕對會讓那小子付出代價。
正想著家裡還有沒有百多邦時,鏡子裡已經多了個人影。蕭余還沒看清他拿的是什麼,就覺得耳朵忽地刺痛起來,下意識躲開,才看到他左手捏著個酒精棉球,右手還拿著很小的簡易包裝。
是紙袋,藍白色的設計,便利店常賣的款式。
她愕然,看著鏡子裡的他:「酒店什麼時候送這個了?」
「讓方言帶上來的。」他蹙眉看著,似乎在考慮如何下手,料理這腫成一片的耳朵。
方言是技術部的主管,天生羞澀的三十歲大男生,應該不會亂說話。
她鬆口氣,可又覺得好笑,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怕什麼?
他低頭料理著自己弟弟的傑作,她就肆無忌憚地從鏡子裡看他。因為要遷就她的位置,許南征只有大半的身子在門內,從手臂到臉,再到倚靠在門邊的姿勢,偏就是個完美的構圖。
永遠波瀾不驚的人,難得眼中有了稍許慍怒:「怎麼打這麼多耳洞?」
這是當年在上海打的,他早見過,卻是頭次這麼問。
她靜看著鏡子裡的他:「以前不懂事,沒吃過苦,偏要自己找苦吃。」
被他手指碰到,她才發現自己的耳朵燙的嚇人。
他沒再說什麼,因為低著頭,短髮很快滑落額前,蕭余看著他半遮住的眼睛,像被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誘惑著,側過頭,很慢地伸出手,替他輕撥開了頭髮。
他幾乎是同時停下來,只是看著她,眼光深不見底。
水開始有燒開的跡象,嘈雜吵鬧著。
這樣的接觸,這樣的環境,毫無疑問,對她都是致命的蠱惑。
啪嗒一聲輕響,所有的嘈雜都消失一空,倉促結束了這樣的對視。
「我在想,要側重哪方面來寫你,」蕭余回過頭,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輕鬆,「這樣擦不行,太多耳釘,根本碰不到傷口,」說完立刻伸出手,開始一個個摘下來,「王石喜歡探險運動,潘石屹喜歡講自己的老婆。還有一些企業家,喜歡航拍辦攝影展,你好像有很多愛好,或者你最想說什麼?」
她很快搞定一切,擰開水洗手。
不知是手心太燙,還是水太涼,冰的嚇人。
就在試著調水溫的時候,許南征已經拿出新的酒精棉,擦淨她耳上的血跡說:「這麼晚還在想工作,你是想暗示我,請你是最明智的決定嗎?」